“游戏……要人多……才好玩！”

　　恶魔身上的伤口再次开始慢慢恢复。它用舌头舔食着自己身上的血液，然后一脚踩在了地面上。巨大的力量使得整个地面都晃动起来，让哈鲁都有些站不稳了。

　　“喂……开玩笑吧？”巴菲斯吐出一口血水，从雪地里坐了起来。

　　哈鲁回头望去。

　　那些十字墓碑全部都晃动起来。雪地里，密密麻麻的黑色手臂伸出。无数尸体扭动着躯体，从墓碑下方的泥土中苏醒，嚎叫着爬出厚厚的积雪。它们看起来全身瘦弱，只余下一张漆黑的皮罩在骨头上。不到半分钟，雪地里就站满了这些黑色尸体。它们以扭曲而缓慢的姿态转动身体，面向十字树下的恶魔，如同在等候命令的士兵。

　　这个数量，到底要怎么打？

　　望着数不过来的尸体，哈鲁有些发怵。

　　以巴菲斯的伤势，根本撑不了多久。

　　哈鲁用手捂住自己血淋淋的腰部，一边将绷带重新缠好，一边在心里想，自己一个人能赢吗？不，不可能……必须要在这些尸体扑上来之前，杀死这只恶魔！

　　于是，哈鲁拔起插在地上的刀，朝着恶魔就挥砍了过去……

　　“这样……可不行！”

　　恶魔伸出前爪，一下子抓住了哈鲁的刀刃。

　　“什么？！”

　　完全没有预想到，一直都很笨重的恶魔反应一下子变得这么快。被抓住刀刃的哈鲁抬起头，满脸惊讶地看着恶魔。

　　恶魔将脸贴近哈鲁，笑着说道：“游戏，就要慢慢玩才有意思！要遵守规则才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它发出疯狂的大笑声，同时从它的身体两侧生长出了两条和人一样的手臂。它一脚把哈鲁踹到了巴菲斯的身边，然后自己向后跳去，重新回到了那由人头堆积而成的土坡上，两条手臂合拢在胸前，就像是在祈祷的圣徒一样。

　　哈鲁被那一脚踹的不轻。他趴在雪地里，把胃里仅有的一点食物全都给吐了个干净。

　　这是他们早就该预想到的情况。

　　是啊，娜娜莉那个家伙又不是傻子，那么多报酬的委托，这恶魔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被解决？是他们两个太大意了。不，就算不大意也……以他们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取胜吧？

　　哈鲁捂着自己的肚子，看向恶魔。

　　恶魔虔诚地闭上自己的双眼，举起双手，然后轻轻说道：“向我母献上至高之礼，祭献，开始。”

　　话音刚落，雪地里的尸体们就像得到了指令的傀儡一般，瞬间发出尖锐刺耳的咆哮声，扭曲着自己的关节，发了疯地奔跑在雪地里，挥舞它们细长的手臂朝着树下的两人大步袭来。

　　“你还能动吗？”哈鲁用尽力气站了起来，左手也拔出一把长刀，改成手持双刀。

　　巴菲斯拖着他快断掉的左臂也起了身，用猎枪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点了点头，说：“放心吧，我还死不了……我回去还要给我老婆扫墓呢。”

　　黑压压一片的尸体就像是阴雨天汹涌奔来的黑色海浪，迅速将白色的雪地淹没，扑面而来。

　　在尸群里，两个人很快就分散了。他们被这些尸体团团围住，不停地挥舞着自己手里的刀刃。

　　哈鲁的耳边全是这些尸体的鬼叫声和刀刃砍断骨头，血液飞溅的声音。他抬眼望去，全是各种各样的黑色尸体，张牙舞爪地扑向自己，除此之外，再也看不见任何的东西。粘稠的血液一下又一下洒在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温度，只是带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就这么一直砍，一直砍。

　　砍到哈鲁手里的刀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刀刃都已经卷了起来。

　　连哈鲁的大衣都已经被血完全浸透，和他的皮肤黏在一起。他的头发也是。现在的他，从外表看来已经快和那些黑色尸体没什么区别了。

　　砍断了刀刃，哈鲁就换新刀。没有刀了，就换身上的短刀。短刀也不行了，就用腿上藏着的匕首。

　　激烈的战斗让哈鲁甚至都感受不到了疼痛。他的眼里只有敌人，杀不完的敌人。尸体伸出长长的爪子挠破他的胳膊，爬在地上撕咬他的小腿，他都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他看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血液流淌在自己的身上，竟和那恶魔一样，有着一丝兴奋。

　　有那么一瞬间，哈鲁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杀人机器，一直在重复着这永无止境的屠戮……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脚下的早已不再是白色的积雪，而是无数被他砍掉脑袋和四肢的黑色尸体。可这些尸体依然没有尽头地涌上来。

　　胳膊变得越来越沉重了，这是不好的消息。这意味着自己的体力就要见底了。

　　自己还要继续这么砍多久？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

　　不如说，现在，是他的身体自己在动，在拿着手里的刀挥砍那些冲上来的尸体。好像杀戮已经成为了他身体的一种本能，不再需要他的身体去自己操控。他在想，现在的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究竟是人类还是恶魔？

　　一道道伤痕也开始出现在哈鲁的身上。

　　这些尸体哪怕被砍成碎末，好像也要杀掉哈鲁。它们没了腿就在地上爬，没了四肢就用嘴咬。哈鲁的腿，手臂，后背，到处都有它们留下的挠痕和咬下的牙印。剧烈的运动也让哈鲁腰部的口子变得越来越严重，绷带再次散落下来。鲜血的味道让这些尸体更加疯狂，攻击的欲望和行动的速度都得到了增幅。

　　哈鲁觉得自己快挺不住了。

　　这时他才想起巴菲斯。

　　那家伙断了一条手臂，情况应该更加糟糕吧？

　　不，哈鲁觉得自己不用担心巴菲斯。那家伙每次都是，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他都比自己活的要自在的多了。只要自己还没死，他就一定不会有事的。

　　但无论如何，继续这么下去都不是办法。

　　哈鲁望着没有尽头的尸体，感到乏力起来。

　　就在这时，哈鲁闻到了一股焦糊味。

　　巴菲斯用绷带缠在他的刀刃上，把酒倒在了上面然后用火机点燃，拿着他那把裹着烈焰的刀刃胡乱挥舞着。火焰很快就烧着了他周围的尸体，那些尸体在灼烧的疼痛下翻滚起来，倒入尸群里。很快，越来越多的尸体被火焰波及，形成一片火海。这一举动也无异打破了刚刚尴尬的情况，更多恶魔开始去袭击手握火刀的巴菲斯，给了哈鲁一线喘息的机会。

　　巴菲斯对着远方的哈鲁大喊：“还愣着干嘛？快去把那个恶魔解决掉！”

　　哈鲁点点头，转身看向那棵十字树。

　　恶魔看着全身漆黑的哈鲁，看来它也该好好的和眼前的猎魔人战斗一番了。它将两条手臂伸进身后大树的躯干里，从树缝中拿出两把黑色的大砍刀。那砍刀看起来有三四米左右长，几乎快要和恶魔的身体差不多高。

　　为了防止腰部的伤口再次严重，哈鲁砍下旁边一具还在燃烧着的尸体的手臂，把它捡了起来。他撕开自己的衬衫，将带着火星的部位戳在自己的腰上。

　　“呃啊啊！”疼痛让哈鲁忍不住叫出了声。他看着自己的伤口在高温的灼烧下被烫在一起，血液终于不再往外流淌。

　　扔下尸体的手臂，哈鲁抹了一把汗。他提着手里的刀，一瘸一拐地朝着恶魔走了过去。

　　恶魔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前来的哈鲁。它为哈鲁感到悲哀。它开口对哈鲁说：“真是可悲的家伙，年纪轻轻就要为了生活变成这副模样，渺小的人类啊，你的生死尽在我的掌握之中，这场战斗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定下结局了，你完全不需要折磨自己。”

　　“拿起刀来说话都变得利索了？”哈鲁拿出仅剩的绷带，把刀柄和自己的手死死绑在了一起。

　　自己是不是应该在三年前就直接死在那个已经不存在了的家里？

　　哈鲁加快了自己的脚步，踏上了那全是头颅的土坡。

　　如果自己在三年前就死了，那么自己就不会成为猎魔人，约尔也不会因为自己死掉。

　　约尔……

　　是约尔的话，眼前的这个恶魔对他来说根本不足挂齿吧？

　　和约尔相比起来，哈鲁很清楚，没有任何天分的自己永远也无法抵达约尔的高度。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恶魔的大刀挥砍向哈鲁，哈鲁一跃而起，踩着那厚重的刀刃，来到恶魔的手臂上，将手里的两把刀砍在恶魔的身上。但哈鲁的体力已经不多，两刀下去砍得根本不够深。

　　小小的刀口让恶魔咧嘴露出猖獗的笑容。它意识到，眼前这位猎魔人到极限了。

　　近乎绝望的哈鲁在心里询问着约尔。

　　为什么，偏偏选择让我来当这个猎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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