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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李冰璇番外),2

后宫中的假太监 2025-08-16 17:34 5hhhhh 6800 ℃

“唔。”

幕间十六

“呜——啊”

少女慢慢睁开眼睛,手从另一半的床铺上收回,她帐然若失的看了眼空空如也的身边,将耳边散乱的头发收拢到脑后,再然后,她仿佛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事一样,脸色一变,连外衣都没有套上,赤着脚奔到另一张床边。

老人满是皱纹的脸苍白干瘪,看上去虚弱的不成人样,但胸口微微起伏的被子仍表明她还活着。

窗外的雨仍不停,少女的心随着颤动起来。

本想着只是一场普通的风寒,服下姜汤睡上一觉便好,可怎会如此严重,婆婆的脸色如此可怕,这可怎么办是好。

少女焦急的在屋里来回踱步,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只着一件小衣。她迅速穿上衣服,走出屋外,灶台那里升腾着小小的白雾,李冰璇掀开锅盖,米粥尚有余温,可炖粥之人呢?

“琴姐姐?”

“琴姐姐!”

“琴姐姐!”

少女呼喊着,一连好几声,她的目光扫过,小院里空落落的,就如她此刻的心。

她不在这里。

李冰璇也不知该怎样描述她此刻的心情,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琴姐姐通晓医术,本想让她帮忙看看婆婆的病情,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日夜陪伴在她身侧的琴姐姐却不见了。

房间里微弱的呼吸声,空荡荡的庭院,连绵成幕的雨丝,无措和悲伤从四面八处袭来,少女感觉仿佛有冰水从脚脖往上蔓延,眼前变得模糊,让她窒息,绝望。

但她很快抹干了眼角,承受过苦难的人,经历过死亡的人,总能让自己更坚强的去面对无助。琴镜湖不在这里,必然是有要紧的事去做了,至于是什么事李冰璇不想去想,她只知道药才能治病,而像婆婆这么严重的病要上好的药。

她习惯性的伸手去摘下那间斗篷,握在手里才想起,自己已经用过一次这样的装扮去骗药了,只要药房的人不是傻子,经过询问必然能得知自己是个假身份。

如果要他们知道我是府里曾经那个被人厌弃的雪女,本就趾高气扬的他们更不会把药给我了,说不定还会变本加厉的欺辱自己,自己忍受他们的侮辱也就罢了,可婆婆怎么办?没有药她怎么活下去。

对了,那个令牌!

少女心念一动,她想起了自己曾经为了割舍过去而抛起的令牌,李照乾曾说见它犹如见李家嫡女,有了它,婆婆便有救了!

李冰璇的心激荡起来,她将门合拢,闯进了雨幕当中,打开小院的篱笆门,她一步深一步浅的迈向树林当中,冰冷的雨水带着彻骨的寒冷,让她纤弱的身躯颤抖着,泥泞溅在她的裤腿上,更显狼狈,像是天鹅陷入了泥沼当中,摧残着美丽的生命。

那双常年与书本作伴的手在此刻拨开草叶,在泥潭中摩挲,翻开石子查看,在大片大片的脏水中寻找着那枚救命的令牌,直到白皙柔嫩的肌肤被石棱割伤,朴素的衣裙被灌木划烂。

她望向前方,浑浊的泥水夹杂着不小石子土块汇成沟壑,涌向侯府的排水沟里,若是令牌在这连续好几天的雨水冲刷下进入了排水沟中也不奇怪,她只能一路找下去。

寒意侵袭下,李冰璇的心口也开始疼痛起来,轻柔的雨丝像重锤一样砸在少女的螓首上,让她难以直起弯下去的小腰,头脑越来越昏沉。

但一想到婆婆还等着她去救命,少女便咬着牙坚持找下去,她的心早已冰冷如石。

她不在乎别人眼中的自己,从失去过所有开始,她做事便遵从内心,只在乎每一个对她好的人,因为对她释放善意的人稀少的可怜,所以才更值得她去守护去珍惜。

藏书馆

“付姑娘一路舟车劳顿,何不去歇息几天,看书什么时候也不迟。”

李照乾叹了口气,回过头看着悄悄跟在他身后的姑娘。

“雨欣感觉还好,身体是苦了些,但心中却是开心的,更何况来到侯府这么多天了,我也想亲手为伯母尽点孝心,”付雨欣扬了扬手中的药膳食谱,浅浅一笑,她走到青年身边,看着他不自然别过的头,柔声道,“照乾哥又是为什么在这书馆里呢?”

“看些书罢了,振兴我李家,光靠铁血是不够的,小时候总是苦于读书,但长大了总要识些手段。”

“照乾哥说的在理,伯父以军武起家,高至裂土封侯,若是想再进一步,无非是往朝廷中枢那谋,”付雨欣掂了掂手中的书,小声说道,“若是我那几位哥哥肯向照乾哥这样用功,祖父也不会天天拿着棍子撵着他们满院子跑了。“

李照乾放下书,皱着眉头看着她。

“很久之前,祖父曾让我挑选各家青年俊杰中最心仪的那位,他会加重其是最后联姻对象的权重。”付雨欣上前一步,纵使她只到李照乾的胸口,但她灼灼的眼神仍然让年轻人后退了一步,“但我直接跟他说,雨欣非李照乾不嫁。”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只想让照乾哥知道,我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千里迢迢从京城跑到陇西来的。”

“还有,我不喜欢付姑娘这个称呼。”

付雨欣踮起脚尖,凑近年轻人的脸庞,目光脉脉含情,“我要听你重新叫我。”

“欣,欣儿?”

过了一会儿,隔着一层雨幕,看着付雨欣拿着一本书离开的身影,李照乾摸了一下嘴唇,目光突然变得幽深起来。

幕间十六

怎么还不出现怎么还不出现,为什么不在这里!李冰璇无力的跪倒在地,指尖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她转过头,怔怔的望着一旁湍急的排水渠。

它与整个天水城的排水系统是连通的,这么长时间的雨,本就应该冲到这里面了,也许这个时候它正飘荡在城外的河流里呢,可她还是这般努力寻找,只是因为还不死心罢了。

说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在脸上流淌,李冰璇仰头看着灰暗的天空,懊悔像虫豸一样啃食着她的心,让她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

大雨哗哗的下着,毫不留情的嘲笑着绝望的少女。

身后不知何时传来一声泥浆溅开的声音,沉重的雨丝消失了,澄黄色的竹骨撑起了一片浅绿色的天空。

温暖的手掌抚在少女的头顶,滚烫的热量渗透进冰冷的身体,瞬间让湿透的衣服散发出缥缈的雾气。

“你找的是这个吧。”琴镜湖轻轻道,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着铜皮的令牌。

李冰璇呆呆的转过头,那骨肉匀称的手中,正牢牢的托着让她心心念念的令牌。

“呵......呵......”

少女的脸上浮现出似哭似笑的神情,她短促的喘了几口气,便紧紧握着琴镜湖的手站起了身子,拿起令牌朝着侯府里跑去。

只是当她咬着牙,费力扒开那道篱笆门时才发现,那林中的羊肠小道早就泥泞的不堪行走了。

“呵......”李冰璇轻蔑的笑了一下,摇晃了一下身子,朝泥浆里迈去脚步。

“不要作践自己了,我带你去。”

琴镜湖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影,脑海里始终浮现出她那令人心疼的神情,她抿着唇冲过去,将柔弱的少女揽在怀里,冰冷雨水的触感顺着柔软蔓上心口。

悄无声息间,心中的道链轻响,又是一条心锁崩断了。

琴镜湖全身微震,她将着突兀其来的喜悦甩出脑海,运功跃上围墙,飞掠过树梢的枝丫,朝着记忆中府邸里的药铺冲去。

那在冰雨中挺得笔直的身影,在她心口的温暖中竟软绵的像抽走了骨头。

雨中的视野受限,但琴镜湖却能安心一些,至少能让自己的身形更隐蔽。就算这是以军功挣得的侯府又怎样?琴镜湖一直祈祷着侯府里不会驻扎着武功高强的人,哪怕她知道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辗转几次,终于到了药铺,怀中的少女又有了精神,她从琴镜湖怀里跑出来,掀开门帘,冲到里面正在磨药的学徒身边,将令牌按在桌子上。

“给我拿药。”她嘶声颤道。

“你!”唐谦看着面前满是泥泞的落汤鸡,披散的发丝被雨淋湿,遮住了小半边脸,朴素的衣裙上布满了褐黄色的斑点,狼狈至极。

她就这样靠在台子上,一点都不怕把台子弄脏?年轻人心中满是火气,本想将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冒失鬼赶出去,但当他看到了那枚染着红色水渍的令牌,却是直接打了个哆嗦。

这是李家嫡系的身份牌!眼前这一位到底是哪位的侍女啊,怎会如此狼狈,而且每一位嫡系的侍女或伴读他都早就认熟了,每次来都少不了一番甜言蜜语,阿谀奉承,可这位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等等,这发丝颜色竟是白的。

“是我婆婆,中了风寒,在雨中摔倒在地,躺了一晚上仍旧不见好转,气息微弱。”

“你等......等等,我去叫我师傅,他刚刚陪大少爷的未婚妻去里面抓药了。”

“不必了,我说,你去拿。”

琴镜湖在一旁淡淡道,她的脸色冰冷,话语有种震慑人心的力量。

唐谦看了她一眼,被气势所慑,很快便有些畏惧的低下了头,不管怎么说,她们有令牌,自己听着吩咐就好。

“麻黄一两,葛根五钱,白芷三钱......”

年轻人拿着记好的纸张,去身后的层层柜子架上去拿药了,琴镜湖走上前握住少女冰冷的小手,安慰的话语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没过多久,年轻人跟在另一位少女和老人的身后出来了。

“丁药师,多谢了,要是最后我做的药膳能让夫人满意的话,必有重谢。”

“少夫人言重了,为您分忧,是老朽的荣幸。”

少女微微一笑,不言语,只是目光瞥了一眼琴镜湖和李冰璇,怔了一瞬。

“丁药师,她们是?”

老人瞅了瞅,也感到那个狼狈的落汤鸡有一丝眼熟,但他还是踢了一脚徒弟的屁股,呵斥道,”没听见少夫人问话吗,她们是谁?”

“我,我也不知道啊。”唐谦偷偷抬头看了一眼琴镜湖,那平静的侧颜让他心头不争气的一跳,腿酥了半晌。

付雨欣的眼光在李冰璇的身段上瞄了几眼,之后便停驻在琴镜湖身上,她咬着唇走上前,微笑道:“你们好,我是付雨欣,是照乾哥的未婚妻,初来乍到侯府,还未曾听闻两位,能否告知姓名呢,雨欣人生地不熟的,想多交交朋友。”

琴镜湖目光平静的略过她,盯着年轻人手里包药的纸袋。

“你是,生在江南的人?”

李冰璇小声嘶哑道。

眼前女子那柔和的五官,小巧的脸庞,始终荡漾着水纹的眼眸,只有鱼米之乡才能养的出来。

她自己就有不少遗传自母亲的水乡女子特征,再加上上次来骗药的时候,好像听药师师傅谈论的时候说了一句少夫人来自江南。

眼前的少女是来自母亲故乡的人。

“是的啊,我的家乡来自吴郡。”付雨欣的目光有些惊讶,她看向湿漉漉的少女,凝神看去,似乎是要将她看透,面前的少女看上去比她能小一些,头发因为巾绳脱落而遮住了不少容颜,但直觉让付雨欣觉得,似乎她才是两人中的主角,思索仅仅一瞬,她便将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给,披上它吧,小心别着凉了。”

“不,不用了!”李冰璇猛的后退了几步,淡淡的家乡之情猛然被冲淡了,或许是面前释放善意的少女是李家的少夫人的缘故,触发了她心底的排斥。

付雨欣呆呆的站在原地,她缓缓收起了有些尴尬的笑容,“对不起,是我有些冒失了呢。”

她从怀里试探的掏出一块叠的方方正正的手巾,自嘲一笑:“如果你需要的话。”

或许是付雨欣尴尬自嘲的表情让李冰璇有些愧疚,她便接过了手巾,低声道:“谢谢。”

带着清香的手巾擦干了她的面颊,头发被她绾到了脑后,她露出了真实的容颜。

看清了面前之人的真正面孔,付雨欣的瞳孔一阵收缩,她的手指不可控制的嵌在了掌心当中,同为女人,她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自以为在京城同辈中除了那人之外数一数二的姣好容貌在眼前人面前竟不值一提。

怎么会是这样,她到底是什么人?怎会生的......生得这幅好模样。

付雨欣接过手巾,强挤出笑容,“姑娘这般漂亮,倒是还不知道你的姓名呢。”

......

“李冰璇。”

付雨欣回头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冷气的丁药师。

“姑娘姓李......是李家嫡系的人吧。”

“不是。”

李冰璇瞥了一眼她身后的两人,忽然感觉满身疲惫,她想离开这种目光的注视,想离开这里。

“付姑娘,就此别过吧。”少女的声音嘶哑,她牵住琴镜湖的手掌,往外走去。

“哎?等等......”

可没有等付雨欣把话说完,一抹惊鸿影闪过,琴镜湖早已带着李冰璇消失在了雨幕里。

留下付雨欣一个人站在药铺门口,她面色阴晴不定的沉思了一会儿,蓦地转头看向惊魂未定的丁药师,微笑道:“丁老,还要麻烦你一件事了。”

“少,少夫人,您说。”

“把你知道的所有关于李冰璇的事情,都告诉我。”

幕间十七

接过少女手里的小药罐,琴镜湖熟练的将一件件药物和着井水冲入其中,再放到余烬未熄的炭火上蒸煮。

“再拿一个过来,我也为你要了些祛寒除湿的中药,今晚你也得喝药。”

一切事毕,挨在她身旁,李冰璇默默的擦干了身体,换上了一身干爽的衣服,抱着一个滚烫的水杯小口啜饮着。

“你不问我早上去了哪里?”

琴镜湖拨弄着火堆,声音幽幽。

“我相信琴姐姐,自然没必要去问。”

少女低声道,或者说,她压根就不感去思考那种最坏的后果。予满身痛苦伤疤的人以希望,再狠狠的摧毁,这无疑是最让人绝望的一种方式。

“放心吧,我是去做了些后手,婆婆的病情,我昨晚便看过了。”琴镜湖看不清未来,她也不确定到时候能不能顺利的将李冰璇接出府邸,毕竟,这几天的事情发生,变数大了许多,更何况,她知道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一天两天还好说,这么多天了,侯府里的主人不可能对她的存在一点都没有察觉。

而另一边,在听闻丁药师小心翼翼的讲述完侯府曾经的过往之后,付雨欣再次道谢,走到门外,撑起一把伞,缓缓走进了那深处的门闺。

原来李冰璇竟也是伯父的女儿,只不过生母似乎都不被承认,且极受伯母的厌恶,从丁药师的言辞中,似乎这厌恶来自伯父那段背着她的私情,之前还听闻父亲叮嘱过侯爷正妻李甄氏善妒,私心重,看李冰璇那落魄的样子,所言不虚,自己今后一定要小心。

不过哪怕是伯父伯母,肯定也未曾想过那李冰璇长的竟如此出众吧。付雨欣下意识的握紧了伞柄,再怎么不去想,骄傲如她也难以想象胜过她的那抹绝世之姿竟会埋没在这府邸里。对了,京城的徐家为拉进与陛下的关系,前些年可是把那千娇百媚的人儿送进了宫中,之后陛下果然放下了徐苍离开后东海水军屡次出现内叛的猜忌。

只是那帮京城公子哥的心儿,啧啧,当年可是碎的从南大街一直响到北城楼。不过,要是我李家也能有着贵妃亲族的身份,来弥补常年不在朝廷中枢渐渐流逝的圣眷,那么蒸蒸日上的徐家必然争不过我们,一个哪里破了补哪里的泥巴,哪会有屹立不倒的铜墙铁壁吃香。

而付家,必定一荣俱荣!

付雨欣心中渐渐明晰,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先走向了后厨,一会儿借着药膳尽孝的时候,将这计策与伯母一说,说不定她还能更开心罢。

徐曦啊徐曦,你是没想到吧,在离京城千里之外的陇西,可有一个并不输于你美貌气质的人儿。呵,京城那些酒囊饭袋说什么你是天下第一美人,等他们知晓了李冰璇,我倒要看看谁还能说出这种话。

有了后厨老师傅的照顾,付雨欣的药膳做的十分成功,她的行为举止充满了大家风范,而且谦谦有礼,任谁对一位知书达理,温和如玉的少夫人生不起一丝厌恶的心思。

付雨欣不管到哪里,都赢得了下人的一致好评,更何况,她这亲手为侯府主母煲汤的孝心大家有目共睹,想来伯母也会对她更满意吧。

只要她和照乾哥的婚事没有波澜,那么两家合力,她的丈夫必能成为朝堂中新的廷柱。

事实上,虽然下人早就把这个未来儿媳的举动都悉数报给了甄卿,但她看着付雨欣端着药膳前来见她的身影还是很满意的,儿媳发自内心的尊重她这个婆婆,这么好的一个家庭,不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吗。

温暖如春的房屋里

“伯母,雨欣还有些想法......”

“什么伯母,你这孩子,还见外呢,虽然你还没有和照乾拜过堂,但私下里,你便称我母亲,称侯爷父亲就好。”

“母亲。”付雨欣微笑道。

甄卿笑语盈盈的把她拉到自己榻边,柔声道:”什么事,说说吧。”

“母亲,是关于那......李冰璇的。”

幕间十八

“婆婆,我扶您起来。您喝点药,很快就能好了。”少女小心翼翼的将老人从被窝里扶起,枯瘦的身体轻飘飘的,都没有多少重量。

李冰璇鼻尖一酸,以往的婆婆一直是雷厉风行的样子,何曾这般虚弱,当真是病来如山倒。

“好......”

严婆婆几口咽下熬好的汤药,她看着少女的愁容,嘴唇抽动了几下,本想说些什么,可身体的疲惫又让她的话语传不出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少女擦拭完自己嘴边的药渍,又服侍自己躺下。

昏暗之中,眼皮沉重的合上,过往的岁月如流水般在她的脑海里浮现。

严婆婆做了一个梦,一个小冰璇获得了幸福的梦,她找到了一个爱她的丈夫,两人隐居在江南的水乡,以著书为生,而那个叫琴镜湖的姑娘,开了家医馆,和她们生活在一起。

永平候的书房

李牧诧异的看着婆媳俩一起走了进来,他放下手中的事务,饮下一口茶,“怎么了?什么重要的事还要到书房里找我?”

“雨欣,你来说。”甄卿声音平静,自顾自的找了个凳子坐下。

“伯父,是这样的......”

随着付雨欣的话语,李牧的脸色由晴转阴,最后转变为思索。

“皱着眉头干什么?”甄卿交叠双腿,似笑非笑,“难不成,这时候还心疼了?”

李牧未回答她,目光凝重的看着未来的儿媳,“这是你祖父的考虑还是......”

“祖父当初给我的选择中,就有进宫这一条。”付雨欣直截了当,“不难总结出,后妃中身居高位者,家族都被反哺的十分兴旺。”

“皇后的步家就是最好的例子,祖父曾言,当年谁识淮阴步,凤栖梧桐天下知,自从陛下登基,提拔了好多妻族的子弟,大家眼中才渐渐有了这个江南商政并行的新世家,牧野卓也是,卓明......已枭首的罪人,他的妹妹如今是被废黜的贵妃,曾经几层风光无亮,昔日猖獗无比的旧贵族的手都伸不进他经营的水师。还有如今朝中天天在天子面前侍奉,最得圣眷的徐苍大将军,他前些年刚把自己的女儿送入了宫中。”

“不仅洗脱了圣上对他在水师中待过一段时间的怀疑,更是大表了一片忠心。”

“雨欣早已把自己视为李家人,为了李家的欣欣向荣才出此计策,再说,凭借冰璇妹妹的仙姿,只要圣上见过一眼,定然念念不忘,往小了说至少也是贵妃,若是有幸承接雨露,诞下龙种......”

付雨欣缓缓呼了口气,让剧烈跳动的心脏平静下来,书房里静悄悄的,谁都知道为陛下诞下子嗣是什么样的结果,当今圣上仅有皇后育有一女......

“你如何知道冰璇的样貌?”

付雨欣直视着侯爷的双眼,镇定道:“之前想为母亲煲一锅药膳以尽绵薄孝心,不料在药铺偶遇了冰璇妹妹,经下人的解释才知道她的身份。”

“当时雨欣见到冰璇妹妹的第一眼便惊为天人,雨欣虽然在吴郡长大,但在京城也呆了很长的时间。两处繁华之地,不论是文人争相追捧的花魁还是哪家的名门闺秀,雨欣或多或少都了解一些,但她们在冰璇妹妹眼前,浮华者浮夸,含蓄者谦卑,说是残花败柳也不为过。”

“就连雨欣自己也要承认,论姿容,冰璇妹妹胜过自己已是太多......”

“所以牧哥,你怎么看?”

甄卿玩味的看着侯爷,“你让我答应你我不再过问她的事,你忘掉老情人和她,与我和照乾一起好好的过日子。”

“咳咳......”

“咳了喝点水。”甄卿为侯爷的茶杯添上水,“雨欣又不是外人,我可认定她这个儿媳妇了,自己人知道家丑又无妨。”

“你一直做的很好,作为一个体贴的妻子,我不会强迫你做决定,当然,为了照乾考虑,只要你愿意,我未尝不能做出一些退让。”

“这些屈辱,就当是为了照乾。”甄卿笑语盈盈的看着李牧,付雨欣瞥了一眼她的笑容,冷的打了个哆嗦。

看似没有逼迫,实际句句紧逼,看来伯父伯母之间,伯母似乎更占据主导地位些,付姑娘心里八卦的想到。

“不管最后怎么说,总得见见冰璇的样子吧。”李牧饮下一口茶水,直视着面前的公文,“更何况,这么多年都没见她了,她恨我都来不及,怎会心甘情愿的为李家效力。”

“呵,所以我说,我愿意让那野......让她任性一回儿,她不是很在乎她的娘吗,我至今记得她刚进府时,四处找你问娘去哪了,现在我愿意给她娘一个妾的身份,再认她为名义上的女儿。”

“毕竟,侯爷的嫡女才能有足够的身份嘛。”甄卿轻描淡写道。

“等到时候还要看冰璇自己的决定,把她强塞入宫反而不美。”李牧叹气,他想了想,“更何况入宫也不能光靠美貌,女儿家总需要一点其他的长处。”

甄卿看了一眼付雨欣。

“明日,雨欣便去拜访拜访冰璇妹妹吧,雨欣自持琴棋书画都略懂一些,正好与冰璇妹妹讨教讨教。”

付雨欣秒懂,立刻接上话头。

李牧喝完了杯中的茶水,又倒了一杯,自斟自饮,房间里一时静了下来。

“呵。”甄卿从凳子上站起身,冷笑一声,一言不发的走出去了。

李牧头疼的仰躺在椅子上,闭目了好一会儿,他才向付雨欣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

幕间十九

李冰璇是在自己的床上醒来的。

屋外的阳光正好,丝毫不见前日瓢泼大雨时的阴沉。

可明明昨晚自己坐在火堆旁说好自己守夜的,哎——看来又让琴姐姐辛苦了一个晚上。

少女走下床,轻手轻脚路过靠在床边假寐的琴镜湖,看到婆婆脸上的气色红润了些才露出了笑容,小声的拉开门,煮粥去了。

用过早餐,琴镜湖拗不过李冰璇的执意,只好躺在了她的床上补眠。

“练武之人怎么了,练武之人也需要休息,这几天琴姐姐一直忙前忙后的,昨晚更是......心疼我,替我守夜,你要是不好好睡一会儿,我可过意不去。”

琴镜湖心里好笑,但却感到暖暖的。

林中小道里

付雨欣小心翼翼的走在草甸上,身后两名侍女抱着些书籍,画册一类的东西。

昨日侯爷留她一人才告诉了李冰璇的住所,在她看来实在没有必要,若是甄卿执意逼问她,她就算再给侯爷面子也会说的。

只不过,这小路怎么长啊,地上黏糊糊的,恶心至极,回去可要好好泡澡,把这一身泥土味洗去。

好不容易走到了尽头,付雨欣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调整出了一个最亲切的笑容,这才敲响了篱笆门。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慢慢的,门才终于打开了大半。

“付......雨欣?”

.......

“是的。”付雨欣看着少女的清颜,再次失神了一会儿,“冰璇妹妹,昨日我见你的音容便觉十分亲切,想着哪天再和你聊聊,毕竟,我从东南边大老远的跑过来,只有冰璇妹妹看的最熟悉了,就像吴郡族中的姊妹一样。”

“你怎么找过来的。”李冰璇声音冷冷。

“侯爷告诉我的。”付雨欣睁大了无辜的眼睛,“我不会武功,那天怎么可能去跟踪你。”

“冰璇妹妹……”

那个人知道我在这......李冰璇打量了付雨欣片刻,倒也是个娇柔的女子,想起她初见时的一番好意,少女侧了侧身,“进来吧。”

“她们是我的侍女,既然上门拜访,怎么能没有礼物呢?”

“冰璇,这儿是些我从京城带过来的物件,陶冶情操,解闷用的,你若是不嫌弃,收下可好。”

付雨欣向身后的两人招了招手,侍女上前,怀中所捧,诗词话本字帖画册,样样皆有。

李冰璇看了一眼,平静道:“若是聊聊天,雨欣姐不必如此客气。”

“好好,那便聊聊天。”付雨欣面不改色,喝了口少女给她端上的热水,她倒是彻底相信眼前之人生活的贫苦了,竟然连接客的茶水都没有。

作为一个大家族的嫡女,付雨欣毫无疑问接受了严苛的各方面训练,口才自然极好的,她还记得昨日李冰璇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所以断定眼前的少女必定会对江南感兴趣。所以付雨欣便从族地吴郡说起,在迷蒙春雨中游览古刹,夏天泛舟游湖赏荷,秋日的桂花糖藕......种种江南的美景特色在她的讲述中尽皆铺展在李冰璇眼前。

琴镜湖不耽溺享乐,一路向西,因此她的描述中,各州的情况并不详尽,就像是一块块的记忆残片,难以拼凑出整个外面的世界。

而付雨欣的讲述却是将一个活生生的江南展现在她的眼前,李冰璇如痴如醉的听着,警惕渐渐放松了下来,虽然付雨欣是李家的少夫人,但目前看来对自己并无敌视。

“那一次,算是有一点招婿的意思吧,我的好友在自家园林里邀请不少有名的才子举办了场诗会,就以花为题。”

“来的人很多,谁不想一亲美人芳泽呢?”

“当时我和她坐在阁楼高处,看着有些俊才苦苦思索,抓耳挠腮的样子暗暗发笑,但我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你猜怎么着。”

“我在那群年轻人中看见了我的二哥。”付雨欣脸露苦笑,“大家族中贪图享乐的子弟永远不少,我二哥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我很清楚他的才学,来这里参加诗会不就是纯纯自取其辱嘛。”

“等才子们尽数交上了自己的作品,趁他们畅谈的时候,我和好友便一一翻阅。”

“我那二哥写的名为《杏花》,我现在还记得。”

“红花初绽雪花繁,重叠高低满小园。正见盛时犹怅望,岂堪开处已缤翻。情为世累诗千首,醉是吾乡酒一尊。杳杳艳歌春日午,出墙何处隔朱门?”

“这不是飞卿先生的《金荃集》里的吗?”李冰璇脱口而出。

“是的,想来是前日好友在我家与我商讨题目之时被他偷听走了吧,幸好我及时掩下了他的作品,不然要是让我那好友看到他的抄袭之作,那可真是太丢了我付家的脸了。”

付雨欣自嘲的笑笑,手却攥紧了杯子,“金荃集属前朝之作,并且也不是现在诗词的主流,冰璇妹妹竟然也看过,想来也是很喜欢诗词吧。”

“谈不上喜欢多少,只是......用作打发时间,长年累月下来,熟读的便多了。”

“只是熟读便能即可从万千诗词中迅速找到原作,冰璇妹妹还是太谦虚啦,我也是事先防止有人向我二哥那样浑水摸鱼,才特意查录了很多关于咏花的诗词。”

“前辈珠玉在前,冰璇妹妹既然读了很多诗词,就没有自己时常吟咏创作几句吗?若是雨欣有幸,能否请冰璇妹妹也以花为题作一首词或诗,就当是赠予我了可好。”付雨欣脸上仍旧笑吟吟的,略带找到知己般的兴奋感。

李冰璇略一沉吟,稍稍不好意思的撇过了脑袋,“雨欣姐客气了,想法倒是有点,你若是不嫌弃,就赠予你。”

这么快?付雨欣藏在袖中的双拳猛地握紧了。

“幽谷那堪更北枝,年年自分着花迟。高标逸韵君知否,正是层冰积雪时。”

一树梅花长在阴暗的山谷里,枝条伸向北方,终年罕至的阳光让它开花时节迟了很久,但你知道吗?梅花那高尚的气节,优美的风度,正是在它吐苞,冰雪覆盖大地的严酷寒冬时节啊。

付雨欣很快便理解了其中的含义,这分明代入了李冰璇自我的情绪。看着李冰璇清绝的容颜,付雨欣的心中一阵挫败,几番交谈下来她便知,眼前人儿是决计不会做出她二哥那般的不耻之事的,但也正是她这妙篇信手拈来的天资,还有这身让无数女子艳羡的容貌,怎能让人不升起妒忌心。

不过一想到这么美的人儿以后就要蜗居在朱红深宫中,付雨欣便松了口气,一个徐曦就足够压得世家小姐们喘不过气了,幸好这另外一个马上就去宫里陪她做伴了。

“若是冰璇妹妹的诗在诗会上呈现,那些所谓的才子怕不是都得称你一声大家。”付雨欣幽幽道,她再也升不起打探李冰璇才学的事情了,哪怕不论诗的好坏,单论成诗速度,她也远远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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