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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好在,监区长给了我一枚哨子,在嘴巴被堵住的时候,我狠狠咬了对方一口,在他吃痛松开我时,我抓起哨子,用力吹响了它。”
“他们发现我呼救后,于是抓着我的头狠狠砸向地面,我感到剧痛和晕眩,只是重复几次,我就晕了过去……后来,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里,监区长说他已经严惩了四姐妹,让我好好养伤,然后便离开了。”
“事情就是这样。”白雪说完后,声音低了一些,好像十分沮丧,“所以刚才我……并不是在抗拒哥哥,我只是有些害怕,而已。”
“……我明白了。”苍雪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不知道刚才倾听这个故事的自己是什么心情,现在白雪说完了他的话,那些愤怒,痛苦,懊恼,才姗姗来迟,好像剧烈的波浪向他涌来——他已经很久产生过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了,可白雪一直紧紧抱着他,好像一块凉爽的冰,恰到好处地降低了他体内即将要喷发的火山。
所以现在,苍雪比起愤怒,更多的却是对于弟弟的疼惜。
“我知道你是无辜的,所以这一个月里我一直在寻找证据。“苍雪轻拍弟弟的后背,“当然,我也找到了能证明你清白的证据。明天,我就去找典狱长说明白,很快,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我们?”白雪好像只抓住了一个重点,他的身体微微一震,然后松开苍雪,缓缓坐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喜,“哥哥是打算和我一起走?”
“自然,这个破地方我也算是待够了。”苍雪点点头,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这孩子毛茸茸的发顶,好像安慰,“我会和你一起走,一起坐船离开这,一起……回到属于我们的家中。”
“哥哥……”白雪眨巴着眼,眼眶又迅速变红,连带着声音也哽咽起来,“我等这句话,实在等得太久了……”
这一夜,狱卒并没有离去,而是坐在床边,守着自己的弟弟沉沉睡去,一直到天明。
早上八点,苍雪准时踹开了典狱长的办公门。
果不其然,“勤勉”的典狱长自然会准时坐在里面,并且毫不惊讶,头都没抬,只是挥挥手,示意苍雪进来。
——毕竟整座监狱里,只有副典狱长敢踹他的门。
“证据我找到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苍雪走到华丽的办公桌面前,一巴掌把监控照片拍在上面,毫不客气地质问道。
“哦?”然而典狱长只是发出饶有兴趣的疑问句,然后拿起照片,上上下下仔细端量。
“不错,的确是你家。”指挥官的手指轻轻划过照片上的日期,慢慢说道,“只不过……”
“什么?”
“你不觉得,拍摄距离太远了吗?”指挥官抬头,盯住满脸不耐烦的挚友,“只能勉强看出一个人影,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这已经是距离门口最近的一个机位。”苍雪抱胸,快速反驳,“若是有人私闯民宅,白雪一定会报警,而这件衣服是他最常穿的那件,所以这个人只可能是白雪。”
“他不可能在一个月内加入黑帮,也不可能一个月就成为黑帮里面的重要人物——而他在这里的唯一可能,就只有和樱合会首领长得过于相似。”
“你们原来是三胞胎?”典狱长双手交叉,调笑一句,然后在对方发怒前,适时转移话题,“的确,你的证据和论述有理有据,我确实没有继续扣押他的理由。”
“我会把证据称述给警局,交给他们来判断。”
“至于其他的……你早就想辞职了对吗?我批准了,你的权限已经交接了大半,只需要收个尾,就可以离开桑瑞拉了。”
“……你没事吧?”苍雪听了这一连串绿灯,有些回不过神,以为自己在做梦,或者面前坐着一个伪装成典狱长的家伙,和蔼可亲得让人害怕。
“我很好。”指挥官也不恼,只是摆摆手,神色平静地说道,“当做你弟在这里受这么多苦的补偿?不过关于证据的审核需要一段时间,恐怕你得自己先走了。”
“没关系我可以等……”
“这是命令,副典狱长。”指挥官突然强硬地打断了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不近人情的上级,“若你不想在审核流程上再出什么错,就乖乖听从安排!”
苍雪注意到对方特地加重了“审核流程”四个字,心中明了这个混蛋果然又在威胁他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事态都在朝着顺利的方向发展,为了让白雪早点离开这个炼狱,听从两次安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
“你保证——会让他平安出来,平安回到家里。”苍雪摆出“不发誓就不走”的架势,瞪着对方的红眼睛说道。
“我保证。”指挥官立马举起三根手指。
“用01325号犯人发誓。”
“……太毒了吧?”01325号只要突破收容,那可是能在桑瑞拉从头杀到尾的狠角色,现在苍雪要辞职,若是01325号出现什么问题……指挥官不敢再想了,只觉得必须找个比镇定剂更有效的法子。
“快点。”
“好好好……我发誓,要是没能让白雪平安到家,01325号第二天就突破收容,行了吧?”
苍雪这才满意。
次日,苍雪坐上了离开监狱的运输船。
临走前,他想亲自和白雪道别,可再次被指挥官拦下,被监督着收拾自己的行李,然后全程互送他一直到上船。
苍雪看着闹闹嚷嚷站在港口来给他送行的同事下属,一边挥手,一边微微叹了口气,心想他又一次和白雪不告而别了,也不知白雪会不会怪他。
就在小岛即将消失在视野里的时候,苍雪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掏出手机,和白雪发了一条消息。
【我先走了,证据已经交给典狱长,你很快也能出来了,到时候我们家里见。】
苍雪知道白雪现在没法给他回信,于是发出消息后就要把手机收好,可令人意外的是,一条新的消息居然跳了出来。
【你走了?为什么现在就走了?你为什么不来见我??你又想丢下我是吗?!】
苍雪吓了一跳,从这么多问号就能看出白雪现在肯定十分气恼,于是他立马解释。
【不是……走之前我是想亲自来跟你告别的,是指挥官拦着,一路把我推上了船。】
【该死的,怎么又是他!简直像鬼一样阴魂不散,这一个月里你没有来看我也是因为他对吗?还有你不告而别丢下我十年,也是因为他对吗?!他真的是你的朋友?还是你跟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为什么?告诉我!】
【告诉我!】
【告诉我!】
【告诉我!】
………………………
后来,就没有新的消息发过来了,因为身下的船已经驶离小岛基站的信号范围。
苍雪怔怔看着屏幕上的【无信号】,想了半天,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白雪的质问——即使现在他们再也无法交流。
白雪到底怎么了?向来乖巧听话的他怎么在手机里就这么……歇斯底里?果然是因为自己的再一次不辞而别吗?可是这次分别很快就能重逢,白雪完全没必要这么生气才对。
苍雪犹豫几秒,最终还是打消了去驾驶室要求返航的念头。
——等白雪到家,他再好好赔罪吧。
一天后,运输船在港口停下。
苍雪提着自己的行李下船,对负责人打过招呼后,呼出一口气,直奔机场而去。
——他过了与世隔绝的日子整整十年,现在出来后,多少有一些无措和茫然,不过好在搜索引擎很发达,他又是“军人”,自然受到了不少优待,很顺利就抵达了机场,并且乘上前往亚洲的航班。
又是二十多个小时,飞机落地,苍雪从机场出来,忍着浑身的困乏,努力呼吸着属于家乡的空气。
——整整十年过去了,可一切的一切,看起来还是这么熟悉。
也不知道他们的家被白雪经营成了什么样子。
一时间,苍雪突然有些归心似箭,他叫来一辆出租车,报出熟悉而又陌生的地址,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终于来到了属于二人的公寓门口。
——两人的家是一幢双层小别墅,来自养父母的遗产,他们对作为孤儿的兄弟俩足够尽心,即使去世了,也把这个家留给了他们。
苍雪想起许多过去,好像尘封的记忆都封存在了这座房子里,他想起少年的自己和白雪经常在前院奔跑,在屋顶捉蜻蜓,在阁楼里创造秘密基地……
他站在门口,一直看了好一会,才掏出一直存在钱包里的钥匙,打开大门。
“……我回来了。”他对着空气中的尘埃说。
——当然,如果他的对面没有站着一个系着围裙的阿姨,这个场景也许会更符合他的心境一些。
苍雪显然没有料到空了至少两个月的房子里居然还会有其他人,于是只好和阿姨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比起他的茫然,阿姨显然更惊喜一些,放下手里的吸尘器就迎了上来。
“白雪少爷,您回来了!帮会那边的事忙完了吗?”
“我正在做日常清洁,您可以坐在沙发上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您中午有什么想吃的菜吗?”
“……我不是白雪。”苍雪被她连问三句,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应该是白雪请的家政阿姨。
“啊……抱歉,抱歉,那您应该是白雪少爷的哥哥,苍雪少爷吧?白雪少爷经常跟我提起过您。”阿姨终于注意到苍雪的发色——此时他逆着光,发色确实很接近黑色,难怪会被认错。
不过说起来,刚才她说什么来着?……
“您刚才说,帮会的事?什么帮会?”苍雪眉头微微一皱,感觉到一丝不对味。
“帮会就是……就是……”阿姨显然有些紧张,她局促地用手抓着围裙搓来搓去,结结巴巴,好像在想说辞,“帮助会,您听说过吗?心理帮助会。”
“……没听说过。”那是什么玩意?
“白雪少爷在出去办事前,心情一直不太好,所以就去社区参加了互助会活动,类似公益组织。”阿姨继续解释道。
“是么。”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可苍雪审了这么多犯人,第一眼就能看出——她在撒谎!
不过谁都有隐私,苍雪觉得还是等白雪回来亲自问他更好,所以不再追问,只放下行李,点点头,示意阿姨继续她的工作。
上了二楼,苍雪左右看看,便推开自己十年前的房门。
——不过一开门,他就震惊了。
——因为他的房间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除了深色的床,其他所有家具都变成了白色,而且没有多余的装饰,除了足够空旷,这里看起来简直就像另一个牢房。
苍雪认出,那张床是自己的,因为他的喜欢深色,而其他……全都换成了陌生的——应该说是白雪的东西。
为什么苍雪能够这么肯定?因为他看到白色的桌子上放着一台电脑,电脑旁边有手柄和主机,还有一罐糖。
这就是整个房间里最有生活气息的东西。
不对,白雪以前不是这样的——比起苍雪的简洁风,他的房间就更加孩子气得多,颜色也不像现在这样单调。白雪喜欢在桌子上摆许多装饰,比如乐队周边,可爱的文创产品,还有新鲜的花。
除此之外,他还会把房间布置得满满当当,因为他觉得这样会更有安全感。
这里真的是白雪的房间吗?还是在自己走后,他把这里也改造了一下,变成了工作间?
苍雪坐在床上,沉默几秒,起身出门,打开了隔壁的房门。
——这里居然什么也没有!
只是一间,空荡荡的,连灰尘都不会有的空白房间。
怎么回事?白雪把他的房间清空了?连床都没有留?
苍雪现在开始相信家政阿姨的话了——白雪确实应该去心理帮助会看一看。
不过说到底,白雪会变成这样,也许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看还好,可亲眼看见后,苍雪心口还是不受控制的揪痛起来,好像一直精心照顾的孩子突然长大,变成了木偶一般的,行尸走肉的成年人,他不再喜欢毛绒玩具,也不再喜欢舒适温馨的房间,他现在只需要一张床和一台电脑,便可以活下去,因为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
苍雪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自己丢进床里,挫败地叹了口气。
——他现在好像有点后悔了。
等白雪回来后,一定要好好开导一下才是。
半个月后。
在某个寂静的深夜,一道黑影翻过窗户,在地板上轻巧落地。
在进到屋内的一瞬间,黑影便第一时间脱下自己的鞋,摆好后,连拖鞋也没有穿,光着脚,轻手轻脚就上了二楼。
黑夜中,黑影似乎根本不需要看路,轻车路熟地来到二楼第一个房间,深吸一口气后,轻轻打开房门。
——他看到空空荡荡的房间,深白色的家具,还有黑色的床。
只不过,整洁的床上好像没有人。
黑影愣了愣,好像有些意外,又好像吃了一惊,当即就要冲进房间里,掀开被子,好好找找另一个人。
此时,一个硬物顶住了黑影的头。
“你是谁?”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可黑影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浑身一震,然后猛然转身,冲过去,死死抱住了手里拿着枪的苍雪!
“!”苍雪被这个小贼的举动吓了一跳——刚才在房间里他就听到楼下的动静,所以第一时间起床出门躲了起来,打算抓那个小贼一个措手不及——不过现在看起来对方好像不是小贼,而是……
“是我,哥哥。”抱着他的“小贼”终于说话了。
“……大半夜的,为什么要翻窗进来?”苍雪抽抽嘴角,对弟弟神经质的举动感到无语——放着那么大个门不走,偏偏要翻窗子,让他还以为家里遭贼了。
“我……”白雪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行为有多不正常,一时间有些语塞,“我怕会有黑帮会找上门来,小心一点总没错。”
“你得罪过樱合会?”苍雪微微皱眉,拍拍这家伙的肩膀,“你还打算抱多久?”
“……没有,但是如果他们知道我出来了,说不定还会来找我。”白雪被拍了一下,听到苍雪的声音有些严肃,只好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这么久没见,哥哥第一句话就是质问我吗?”
苍雪被松开后,第一时间去打开了二楼的灯,这才有空好好打量许久未见的弟弟——他看到对方一身白色风衣,黑发凌乱,连眼底都多了一些青色,想必是舟车劳顿后的疲态,只有在见到他的时候才能勉强打起一些精神。
苍雪叹了口气,抬手理了理对方的发顶,轻声说道:“欢迎回来。”
“这话应该我说才对。”白雪顺从地任由对方帮他理毛,眼睛却有些湿润,好像为了这一刻等待了许久。
“好了,在外面奔波这么久,早点休息吧,剩下的话明天再说。”
“这个……抱歉,哥哥,我擅自动了你的房间,你不会生气吧?”说到这个,白雪好像有些心虚。
“没事,我没有动这个房间,还布置了一下隔壁,不用担心今晚没地方睡。”
“……你睡在另一间里面?”白雪愣了一下,好像根本没有料到现状。
“感觉另一间空着有些可惜,所以干脆买了一张新的床。”苍雪向前走两步,打开房门,示意白雪来看。
——那是一间同样空旷,但已经充满生活气息的房间,白雪看到里面摆着一张黑色的床,黑色的书桌,电脑,还有书架,甚至还有一台跑步机。
可想而知,苍雪在这半个月里过得也很是充实——他总是这样,总能很好的适应现状,适应……没有自己的现状。
想到这,白雪就有些恨得牙痒痒,但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好僵着脸,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切本应该尘埃落地——苍雪是这么想的。
在白雪回来后,他们的生活总算回归日常,不过苍雪在监狱里待了十年,想要改变生活习惯可没那么简单,比如必须枕着武器入睡,又或者总是容易被脚步声惊醒,他告诉自己这里没有犯人需要警惕,同时又意识到自己早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生活。
这对白雪来说好像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他试图让生活回归曾经,可两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或许他该承认这个事实,可那被他压抑了十年的渴望又总是冒出头来——所以每当试图靠近又被推开或疏远时,白雪的表情就没有那么好看了,甚至可以说有些阴郁,好像他还在坐牢。
白雪想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会发疯,所以在家修养三天后,开口说要出去找工作,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了家。
苍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叹气,却没有挽留——他自然意识到了两人间微妙的气氛,可他真有些束手无策,他不讨厌白雪,却也无法越过安全线去主动靠近,所以他擅自布置了另一间空房,即使那看起来多么像逃避。
也许他也应该去找一份工作,给自己找点事干,而不是每天和自己的弟弟大眼瞪小眼,让微妙的气氛愈发升温。
不过他现在除了打人,还真没有什么特长,以前编辑部的东西也忘了个七八,整个人似乎和社会脱节,好像提前进入养老状态。
——这就是被监狱体制化的后果。
苍雪最终还是放下了这个念头,决定从头开始,把搁置多年的连载捡起来——好在他也在监狱里积累了不少素材,拿来写小说正好。
就这样,兄弟俩一个在家工作,一个在外工作,暂时保持距离,一个月下来,日子也还算过得平稳。
——只是变故却不打算放过他们,宛如踩着点到来,在一个凉爽的傍晚按响了门铃。
苍雪放下键盘,下楼开门——他想应该是白雪回来了,只不过白雪明明有钥匙,却总是喜欢让他来开门,好像某种仪式。苍雪说过两句,可对方就是不改,于是他只好每天在白雪下班回来后老实开门,并且顺手接过对方手里的菜。
不过今天白雪好像回来得早了些,也许是今天不用加班吧——苍雪这样想着,然后旋转门锁,打开家门。
——只可惜,“欢迎回来”几个字还没出口,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便对准了他。
苍雪可太熟悉这样的场面了,所以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反应,他的头向左猛地一偏,便躲开了这一枪!
“砰!!”
刺耳的枪声在寂静的巷子里炸开,让苍雪听出一身冷汗——若是他刚才没有躲开,现在已经脑袋开花了。
是谁要枪杀他?是仇家?还是黑帮的人?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制服这位不速之客得好。
苍雪打定主意后,便立马蹲下,给了对方一个横扫,他看到戴着鸭舌帽的陌生人被他一脚扫翻,手里却还紧紧抓着枪,苍雪借着惯性轻轻一转,又站了起来,然后快速抬腿,一脚踩上对方的手腕!
——虽说他现在穿的是拖鞋,踩人没有那么疼,但他用的力道足够大,所以对方口中立马发出一声惨叫,死死握住枪柄的手指便抽搐着放松了力道。
苍雪弯腰,捡起马上要滑落的枪,扣好保险后,塞进口袋里,这才有空好好端详这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头戴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勉强露出一点红色发丝,在夏天把脸捂得严严实实,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当然了,正经人也不会随时随地掏出一把枪来,还肆无忌惮地就在居民区开枪。
“你是谁?”莫名其妙差点中枪,苍雪的心情也不是很美丽,他撵了撵对方的手腕,心想今晚没法工作了,灵感和思路全被打断了。
“终于舍得从牢里出来了?逐月!”被苍雪踩住的男人痛得抽抽,却忍着疼咬牙切齿地说着,“你想把樱合会交给别人然后自己全身而退?没那么简单!你欠我的,你欠我们的,今天我都要一一讨回来!!”
“……”苍雪听着“逐月”这个名字,怎么听怎么耳熟——这不是樱合会首领的代号吗?犯人档案上明晃晃写着,旁边还贴着白雪的证件照……
等会……
“你再说一遍,我是谁?”苍雪松开脚,然后蹲下来,一把扯住对方的衣领,将其上半身揪起来,和自己面对面,一字一句地问道。
“逐月……不,不对。”不速之客终于注意到两人的发色区别,就算隔着墨镜,苍雪也能看到对方突然瞪大的眼睛,“难道你是……”
“不可能……不可能……难道他真的找到了……该死的!难怪他会想退出樱合会!”此时,被揪住衣领的人疯狂挣扎起来,好像一条被抓住了腮的鱼。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大叫,吵得苍雪眉头直皱。
“你到底在说什么!”苍雪有些不耐烦了,觉得也许给对方一巴掌让他安静一些比较好。
“杀了你……对,哈哈哈,杀了你他就会回来……杀了你,杀了你!!”一直嘴里碎碎念的家伙突然清醒过来,挣扎中他的墨镜掉下,棕色的眸子死死盯住苍雪,好像一个亡命之徒。
苍雪突然感到强烈的危机,本能让他迅速松手,然后向后退去——下一秒,一道凌厉的刀光便划破了他上一秒所在的位置!
——这个人还有凶器!
苍雪叹了口气,感到一阵头痛,而对方还在喋喋不休,一边挥舞凶器,一边朝他冲了过来!
此时,变故又生,空中突然响起细微的破空声,一阵劲风扑来,疯子踉跄几步,好像被看不见的人打了一拳,他努力支撑着想要继续往前走,可身体再也不听控制,膝盖一软,整个人轰然倒地——当失去意识时,他的眼睛还死死盯着苍雪。
现在是什么情况?苍雪面对着突然倒下的人,有些茫然,一抬头,却看到大敞的门外有一个人缓缓走近——白衣,黑发,表情阴郁,除了白雪还能有谁?
苍雪注意到对方还未放下的手臂,又看到倒下的人后颈里深深埋着一把匕首,瞬间便明白了一切。
他的第一反应是白雪出手真干脆利落,直接切断对方的中枢神经,免得他继续伤人。
——就连他也未必能做到。
——其次,白雪好像在他面前杀人了。
苍雪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起来,许多细碎的线索在他脑内串联,它们拼起来的不是真相,而是一双不可抗拒的大手,将苍雪推到事实面前,强迫他面对总是被下意识否认的真相……
就在他脸色变化之际,白雪先跑了过来——他看起来十分紧张,连带着总是梳得整整齐齐的黑发都有些凌乱起来。白雪跨过尸体,跑到苍雪面前,焦急地上下巡视,见苍雪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哥哥,你没有受伤吧?”白雪一边问,一边伸手就要去拉苍雪。
可谁知,苍雪后退一步,躲开了他。
“我没事。”苍雪冷淡地说。
白雪愣了愣,注意到苍雪突然严肃的神色,自然知道大事不妙,可刚才的情况怎么叫他冷静?他只知道有人想伤害自己的挚爱,所以当他反应过来时,那个不速之客便已经倒地身亡了。
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
突然,空气陷入沉默,一个在等解释,一个在想解释,居然谁也没有开口。
“你打算一直哑巴下去吗?”苍雪皱眉,率先打破沉默。
“……我来处理,没事的,只要打一个电话就好。”白雪用力闭眼,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狂跳的心脏,然后说出一句避重就轻的话。
“别给我装傻!”苍雪感觉怒气在蹭蹭往上窜,他上前两步,瞪着对方的脸,几乎要在上面烧出两个洞来,“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杀人了!白雪!!”
“可是他想对你……”白雪抿了抿唇,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衣角,好像一个把碟子打碎的孩子。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在白雪脸上炸开,在白雪感觉到痛楚前,他的领子便被狠狠揪住,一股巨力传来,居然硬生生把他拖到了客厅里!
“跪下!”苍雪现在已经出离愤怒了,他站在白雪面前,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严厉和冰冷,好像一个严父即将要降下处罚。
“我……”白雪愣了愣,想要解释两句——他确实有些被吓到了,因为这是苍雪第一次要他罚跪,以前不管他做了什么错事,有多严重,有多离谱,苍雪最多也就打他手心而已……
“没听见吗?我叫你跪下!!”苍雪的表情愈发难看,好像白雪反应再慢一些,他就会送他另一个巴掌。
最终,白雪还是捂着脸,缓缓跪在了客厅的地板上。
苍雪听着膝盖和地板的撞击声,皱了皱眉,心中微微一痛,不过下一秒,他便把这股不忍压了回去。
“你做过多少次了?”他深吸一口气,冷声问道。
“什么?”罚跪的人好像根本不明白情况,虽然低着头,却有胆子反问。
“我问你杀过多少人!!”苍雪几乎要被他气笑了,忍不住又伸手揪住对方惨不忍睹的领子,强迫白雪和他对视。
他看到白雪的右脸一片红肿,另一边脸上却是与之相反的平静和冷然。
“……很多,很多。”良久,白雪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依旧清澈,吐出的话却好似污泥,“多到我都记不清了。”
“你!”苍雪没想到对方真敢说,他好像可以闻到对方身上的血腥臭味,仿佛那个总是披着羊皮的野兽终于决定卸下伪装。
他果然在骗他!他一直在骗他!!
苍雪气疯了,好像一直以来的信任被对方踩在脚下,摔得粉碎,白雪那冷酷的黑眸好似嘲笑,嘲笑他是一个总是被蒙在鼓里的傻子,嘲笑他总是会被感情左右而从不睁眼看面前的事实。
所以他再次扬起手,就要再给那张漂亮的脸上再留几个印子。
“哥哥想知道今天袭击你的人是谁吗?”在苍雪的手落下前,白雪突然开口了,他依旧平静,语速却加快了一些,“那是亚洲帮会的总组长,在我加入樱合会的时候就认识了。”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连名字也不配记住。他承诺会帮我,不过自然也会收取报酬——当然,一直到我成为樱合会首领,他都没有提出要什么东西。”
“——一直到我离开亚洲的那一刻,他暴露了本性,他说他想和我睡。你知道吗哥哥,那一刻我感觉恶心极了,好像一直和你结伴而行的朋友变成了野兽。”
“所以我毫不犹豫的就走了,去了北美,因为我刚得到你的下落。”
“白雪……”苍雪怔怔地听着对方口中的过去,忘了要放下手,也忘了要呼吸。
“你知道我有多想杀了他吗?哥哥?他可以觊觎我,暗算我,辱骂我,可他却对你起了心思!”白雪的脸色突然扭曲起来,漂亮的五官变成了恶鬼的形状,诉说着对这个世间的憎恶,“我太了解他了,哥哥,刚才他袭击你,不是想杀了你,而是想上了你啊……”
“毕竟我们,可是拥有着同一张脸的,不是吗?”
“要是我再来晚一些,你知道你会面对什么吗?可你居然会为了这样一个渣滓扇我巴掌,让我罚跪,你可真让你的弟弟心寒啊……”白雪此时脸上的表情突然都消失了,他冷漠地看着苍雪,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用着白雪不会用的表情,说着白雪不会说的话。
“可是……可是那是一条人命啊!”苍雪不可置信地说道——他感到震惊,困惑,好像对白雪来说,人命的重量比罚跪还要轻。
——这个孩子大声哭诉着膝盖的痛楚,却丝毫不提他刚刚亲手掐死一只野兽。
“你想知道一条人命算什么吗?”白雪冷笑一声,任由苍雪拽着他的领子,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当着苍雪的面,拨通一串号码。
他盯着对面瞪大的暗蓝色眼睛,慢慢说着自己的位置,并且用毋庸置疑的语气下达命令。
——他说,过来处理一下。
苍雪听到手机另一端传来干脆利落的“嗨一”,然后那通短暂的电话就结束了。
突然间,苍雪觉得很累很累,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他无意识地松开白雪的领子,后退两步,一整个跌进沙发中,仰头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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