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0年7月21日7时05分，第一百三十五次，记录开始。”

衣物摩擦而过的声音，在这个封闭的房间内格外刺耳。

黏腻搅弄的水声响起，但很快就被另一道压抑的低喘盖过，随后肉体拍打的声音一阵阵加重。

一个与平常并无所不同的交欢现场。

过去了半小时，也许又是半个小时，交缠的两人双双到达了高潮。

紧接着而来的却不是温存。门口处几乎是同一时间就再次响起了那道冷淡的机械声。

“2080年7月21日9时33分，第一百三十五次，记录结束。”

随后就是里外四层的门锁都同时打开的轻响。

刚刚结束一场说不上轻松的性事，尽管作为曾经塔内的S级哨兵队长，东云彰人在跨步下床时，还是腿根一软。

身侧的人看穿了他的窘迫，没等他做出下一步动作，一只手便扶到了他臂上，帮他稳住了身形。

东云彰人抬头就对上了青柳冬弥趋于平淡的双眼，刚要脱口而出的谢谢，在喉咙里绕了个上下硬是又咽了回去，默默垂头起身时发觉了不对，心里控制不住嘀咕。

——又弄在里面。

下一秒，青柳冬弥若有所思地看了过来，眼里浮现出一丝探究。东云彰人立马反应过来了某些东西，当即扭过头不敢再和他的目光对上，脸颊不易察觉地烧了起来。

又忘了这该死的连接。

他眯了眯眼。

白炽灯打过来的感觉并没有比从前在塔牢审查恶犯的氛围好到哪去。

“你们为什么不亲吻？”

“我们为什么要亲吻。”

“他是你的向导，你不爱他吗？”

“哪种爱？看见珍稀动物会两眼放光那种？”

“那你们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应该都比我更‘爱’他吧。”东云彰人坐在房间最中央的那把椅子上，手指百无聊赖地绕着镣铐之间那条冰冷的锁链。他故意把那个重复多遍的字眼咬得很重，满是厌恶和蔑视。

台前一身白色研究服的记录员眼皮都没抬一下，对他语气里的讥讽统统当空气，低头继续按着流程问话，下一个问题却是先对着坐在旁边的另一个人，音量极低。

“是否出现了新的记忆？”

“没有。”

没等那一个被询问的记录员开口，东云彰人就抢先一步作了回答，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又例行过了几个可有可无的‘yes or no’问题，记录员唰唰地在本上划了几笔，终于抬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守卫，意思是可以换人了。

“我提个小建议。”

眨眼的功夫，再回头看向房间中央时，椅子上只剩那堆一眼报废的手铐残骸。

东云彰人悄无声息地已经站到他身旁。

“得再更新换代一下了吧，这次还没上一条结实？”话落，没再看那人站在原地明明暗暗的脸色，他就跨步往敞开的房门那边走。

刚出去几步，就碰上了转角迎面被两个护卫押来的青柳冬弥。

但谁也没在谁身上停留视线。

他们二人的精神图景如今都是空荡荡的一片荒芜，从内到外都可谓是毫无痕迹。而刚刚通过结合短暂建立起的脆弱的精神连接，让东云彰人在和青柳冬弥擦肩而过那一刹，就接收到了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信息。

——老地方。

东云彰人快步继续往前，在背对背的走道上，嘴角却扬了扬。

——哦。

说好听点是保护观察，难听点就是实验研究。但好在这辆星际列车领导层的人，十分稀罕他们非一般的“外星人”体质。虽说被监管，但该有的物质需求，一定范围的自由，都没有亏待他们。

东云彰人熟练地绕开几个隐匿的摄像头，一路到达他们的“秘密基地”后，找了个角落就席地而坐，想起来今天的记录时间，对着窗外叹了口气。

快一年了。

东云彰人自认记性很好，却失去了他在这辆列车上苏醒之前的所有记忆。尽管他的向导也和他一样。

而且一年之前，谁都没有想过东云彰人还能醒过来。

通俗来说，脑袋里生出那么大个洞，活着就是个医学奇迹了，还能醒来的植物人能有多少。

这趟不知来自何处，去向何方的列车，在地球上的某一片战后废墟，把他们俩捡了回来。两人都浑身是伤，就找不出来几片完好的皮肤，但肉体上的伤害对他们的体质来说都极难致命，当时的青柳冬弥情况还算好一些，虽神志不清但躺了一个月后就清醒了过来。东云彰人身上的伤都恢复得极速，各项指标显示正常，却迟迟不能苏醒，随后被检查得出结论，脑死亡。

战场上，哨兵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五感中的其中一个上时，他们就没办法再关注周围除去目标以外的一切。这时就极容易被偷袭从而陷入神游，并永久坠落在自己的精神图景，与外界失去联系。

他和青柳冬弥显而易见的是一对并肩作战的向哨队员，因为某一场战争，兴许是向导的受伤激化，兴许是可怖的敌人，使东云彰人在五感达到最强水准，完全失去理智的控制的极端状态下，被主动或被动地切去了结合连接，精神图景出现黑洞。

当时负责他们的医生很快就上报了领导层，罕见的神秘体质，东云彰人便这样从看护室转到了研究室。

脑死亡甚至可以算是对哨兵来说最温柔的死法，没有死于战火，没有死于敌人的刀枪，还留了一条全尸。人们默认了他的死亡，却出于某种原因将他一直安置在了研究室。

直到又一个月后的一个安静的夜里，东云彰人苏醒过来，

第一眼，就看到了陌生又熟悉的人。

“……你是？”

青柳冬弥坐在床边，眉宇间有些疲惫，静静地在他身上巡视了一番，放开了相握住太久已经冒汗的双手。

“青柳冬弥，你的向导。”说着，青柳冬弥把身后的几张资料递到他面前，东云彰人蹙眉从床上撑起半边身子接了过来。

身份和连接的记忆逐渐回到东云彰人大脑时，他下意识抬头去看青柳冬弥，资料上的两行字让他有些在意。

二人皆确定为，创伤性记忆缺失。

东云彰人把信息都消化得差不多后，深吸了口气，“所以，我们曾经是……咳，那什么，但是现在你和我都忘记了？”

青柳冬弥没来得及回应，看向门口的眼神忽然凌厉，再回头时语气带上了些安抚。

“再睡一会，彰人。”

像是一个不容他拒绝的命令。东云彰人的眼皮一下就沉重了起来，身子一软躺了回去，感觉到青柳冬弥在他的手腕上捏了捏，意识很快模糊不清，却将青柳冬弥的话听得很清楚。

“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来过。”

不久后，值班人员惊奇地发现了1112号房的病人在昏迷中呢喃的声音。

“冬弥。”

长达三天的隔离审查，他们没有再碰过面，东云彰人听着那些不着头脑的问题，只觉得头疼欲裂。许多天后，他被迷迷糊糊带进了一间隐秘性极强的房间。

整个房间显得有些空旷，只有一张挺大的的床，和坐在上面的青柳冬弥。

东云彰人满脑子黑线，但还是耐着性子等多余的人都退了出去后，才准备发出疑惑。

青柳冬弥却快他一步，落地有声。

“我们需要发生关系。”

东云彰人刚抬开的右脚一个踉跄，“——啊？”

——这样才可以稳定连接。

……为什么？！

青柳冬弥坐在床边，平静地看着他。

这个人是他的向导，在他们遗忘的过去，他们就是一对合法伴侣，现在好像也是不能不作数的。东云彰人忽然觉得自己的抗拒毫无理由，活像个洞房夜里扭捏的小媳妇——呸！他为什么就默认自己是下面的了。

“那要，怎，怎么做……”东云彰人一点点挪过去，在离青柳冬弥远远的另一床角处，局促地坐下。

“你想怎么做？”

闻言东云彰人眼前一亮，他就说他怎么非得是下面的了，这样想着，看向青柳冬弥的目光忽然坦坦荡荡地打量起来。

青柳冬弥淡淡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迎上去二话不说把东云彰人圈在身下，在他的嘴角亲了亲，抬起了他的两条腿挂在腰上，全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让东云彰人有些怀疑失忆的是不是只有他自己。

“你想多了，我只是在问姿势。”

记忆中还觉得自己是处的东云彰人哪里懂的这种东西。

等到被青柳冬弥隔着薄薄的一层里衣咬住乳头时，东云彰人终于忍不住哀嚎了出声。

带着弯的喘叫有些太过不堪入耳，青柳冬弥“啧”了一声，抬手强硬地捂住了他的嘴。

“唔——你——”东云彰人被压得死死，胸前可怜的两点也被咬得颤立，抗议的声音却都被捂了回去。强奸都不带这么玩的啊！

——房间里有4个摄像头，3个拾音器。

卧槽你不早说！

这辆列车上的人全是变态吧！！

东云彰人拼命地挣扎了一下，但无果，青柳冬弥又是一声轻笑，把被角往上捻了捻，遮住了底下被扒得差不多的好风光。

——放松一点，配合我，不会让你被别人看到的。

东云彰人已经无暇去想枕头底下的润滑和避孕套到底是谁准备的，底下被几根指头深入搅弄的感觉胀得他难受，偏生青柳冬弥动作还慢悠悠的，一边叼着他的乳头嘬得啧啧有声，一边插在他屁股里的三指一并，将内里的润滑翻搅得汁水淋漓。

“可以了……你进来……”东云彰人挺了挺腰，只想赶紧来个痛快。

青柳冬弥把手指撤出，将手上的黏腻液体往自己的性器上一抹，对准了翕张的穴口，东云彰人立马又怂了，被抵在股缝上硬热的物什烫到，躲了躲却无处可逃，“我……你，轻一点……”

本来想说我第一次你悠着点，东云彰人想了想，他的屁股应该比他本人有记忆，准备好赴死一般凛然地闭眼昂起了头。

青柳冬弥觉得他这样子有趣得打紧，握住东云彰人发软的腰，坚定地顶了进去。

有点疼。但又比他想象中多了一些奇异的满足。

完全嵌入穴肉的茎体，东云彰人只压抑着发出了些闷哼。足量的润滑已然不会让他感到难以忍受的疼痛，兴许是久未被造访，再次被熟悉的器物进入后，身体先他的意识一步便放松了下来。东云彰人哀怨地想着，他果然不是第一次被捅了。

那头的青柳冬弥却一点也不轻松。进入的顺利让他有些意外，但没空多想，包裹着他的穴肉紧紧箍在性器上，随着东云彰人的呼吸舒张咬合着，处处不在叫嚣着让他狠狠疼爱。这样想着，青柳冬弥便也这样做了，双眼发红地开始了有力的肏弄。

“呃啊……啊……嗯啊……”

房间内很快充斥了各种淫靡的声音，监控的另一头悄悄关掉了拾音器。也没人在意了。

显而易见的，他们都低估了彼此的契合度。这对落难的向哨伴侣，终于又再次拥有了彼此。

后面被带着换了多少个体位东云彰人不愿回想了，青柳冬弥第二次在他体内释放时，他被那股热流打得一愣，随即才骂了出声。他迷迷糊糊被第二次进入时都没留意这人居然把套摘了。

“青柳冬弥你——唔——”无用的抗议自然又是被无情地堵住了，这次用的还是嘴。

东云彰人不知道是因为这一个吻，还是青柳冬弥又利用向导力对他下了什么暗示，反正在他面前的烦躁从来都会被轻而易举地压下。

亲吻的最末，青柳冬弥在东云彰人下唇那处刚刚情动时被他咬破的地方舔了舔，抬眼看见他呆滞的眼神，无奈地压下心里头想要继续温存的心思，搂着东云彰人翻了个身，变成了一个面对面的拥抱。

——很快会有人来，可能还是单独带走我们。

——自由时间，来第五休息舱。

东云彰人被他的力度抱得喘不过气，手在他后背挣扎着拍了拍。

——知道了。

一直到现在，他们时不时就会来到这个被人遗忘，且有着先天屏障的休息舱，进行一些不可告人的脑电波交流，只要没有规定以外的作妖，监管人员也对此熟视无睹。

东云彰人收起了思绪，叹出今晚的第二口气。

青柳冬弥找到他时，那人盘腿坐在休息舱的巨大落窗前地上，看向窗外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察觉到有人来了，刚一睁眼，一件带着温度的外套便落在了他肩上。

“这里温度很低。”青柳冬弥淡淡地开口。

东云彰人拢了拢衣角，扯起一点嘴角，“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说完，青柳冬弥便摇了摇头。

“下个月列车会在地球停驻，获取补给。”

“听到一些。”东云彰人点点头，他的听觉在平日里虽会被调节到正常范围，但哨兵的基因就已经让他们的听力优胜于常人太多。

东云彰人示意青柳冬弥继续说，面前人却噤了声，只盯着他看。东云彰人像忽然被戳中了什么极大的乐趣一样笑了出来。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的，就这么讨论越狱这种事合适吗？

青柳冬弥不置可否地看着他，闭了闭眼。东云彰人随即感受到了澎湃的能力在他体内翻涌而起，青柳冬弥调高了他的五感，他的听觉瞬间突破了层层屏障，再加来自向哨连接温和的安抚，能力外泄的同时，只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回过神时，东云彰人只觉得他刚刚将整辆列车都用精神触摸了一遍，将一切收入眼中。

——我们曾经计算过，这辆列车上所有的生物加上兵器，都不是你的对手。

青柳冬弥睁开眼，注意到到东云彰人额间渗出细密的汗，伸手拭了拭，指尖在侧脸轻划而过。

——他们觊觎，忌惮你的能力。但坐以待毙，只会是一个看不到未来的决定。

“私奔？这剧本总觉得很熟啊。”东云彰人眯了眯眼，有些笑意地说，还没等青柳冬弥开口又接声问道：“冬弥，你记得那里是长什么样的吗？”

青柳冬弥没立刻回答，在他旁边也找了个位置坐下。窗外的能见度并不高，只能看到星系中灰蒙蒙的几点亮光。

“没有留下记忆的地方，还能称得上家这个字吗。”

“彰人。”

东云彰人摆摆手，“在列车上快一年了，我不但什么都想不起来，还觉得就这一年以来也只是做梦一样。”

“我是不是早已和那场世界末日一起死去了？我不知道。”

合上眼，废墟之上交握的手，风卷裹着沙砾打在身上废墟的感觉，遥远得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事。但那时耗尽的精神力，和仍然存在于精神图景里的那个巨大的黑洞，都血淋淋地指向了他和面前这个人被遗忘的过去。

东云彰人把这些最近常在他脑海中闪回的画面和感受都描述了出来，再抬眼，却见青柳冬弥神色凝重，有些急切地担忧：“冬弥？你想起什么了？”

东云彰人感到有一股力，像是青柳冬弥在拉扯着他们脆弱的连接，但只是一瞬间，流淌的向导力重新充沛了他的精神，青柳冬弥看过来的目光沉重。

“你怎么了？”

“没事。”青柳冬弥摇了摇头。“他们刚刚，有没有为难你？”

东云彰人有些好笑地说：“怎么可能。”

“嗯。”青柳冬弥起身，语气里重新恢复了平淡，让东云彰人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情绪，“不可以待太久了，回去吗？”

东云彰人眨了眨眼，“哦”了一声，刚要站起来，青柳冬弥又低声开口。

“这次不是故意的，他们没有给我准备东西。”

东云彰人愣住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他在说的是什么之后只恨没有提前捂住他的嘴，就听到一句更惊悚的。

“我可以帮彰人洗。”青柳冬弥很是认真严肃地提出了建议。

“……不需要！”

哨兵曾是最冷血的战争兵器，越是高等级的哨兵与跨等级的向导结合，会大限度的折损哨兵的精神力，让向哨的连接趋于对等。

青柳冬弥回到房间时，脑海里还在回荡着刚刚记录员的笔迹。

他虽然记忆缺失，但很清楚，以自己的精神力水平，根本及不上东云彰人的十分之一。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他的哨兵，应该拥有触手可及的未来。

这样想着，青柳冬弥躺在床上，手臂横亘在额头，合上眼。

没过多久，精神图景里跳出一只狐狸，在角鹿的身边徘徊，青柳冬弥失笑，精神体微微屈身，将狐狸一勾驮在了背上，狐狸手忙脚乱地抓住了那两支巨大的角，就见角鹿在白茫茫的精神图景里跑开了。

距离太远的时候，连接并不能直接表意，但可以大致感知彼此的状态。东云彰人应该是感觉到了他焦躁的情绪，一个哨兵，竟反过来安抚起他一个向导来。

漫长的夜里，谁也没有睡着。

一个月后，列车果真降落在了地球上的某一片大陆，东云彰人看向终见天日的窗外，却想不起来有关这个世界的任何记忆。

但如果和青柳冬弥在这个地方一起生活，好像也不是太坏。东云彰人远远看见了一座威严的山，不能否认这样的景色是令人愉悦的。

他的向导想要越狱，他没有不配合的道理。东云彰人在这段时间摸清了他们这一车厢上各条走廊和唯一出口的守卫情况，估摸这一场架要打还是很轻松的。

青柳冬弥提着饭盒敲开他的房门时，东云彰人还坐在窗边思索着他缜密的行动计划。

“诶，冬弥？”

“餐厅今日不供应堂食，我到厨房顺手给你打了一份。”

东云彰人道了谢，接过来放在桌上。

——冬弥，我准备好了，我们私奔吧。

青柳冬弥准备回头离开的脚步一顿。

——不着急，彰人先吃饭，晚点我再来找你。

青柳冬弥快步离开了1112房，得了回应的东云彰人兴致冲冲地扒开饭盒，里面还有个小蛋糕，东云彰人心满意足地囫囵而下，想到这可能就是在列车上的最后一顿，更高兴了。

那边青柳冬弥静静坐在房间里，桌上的饭菜放到冷了，静待了大约二十分钟后，他再次出门，从1112房带走了陷入昏迷的东云彰人。

“这样可以送出去，你就放心吧。”

东云彰人猛地挣开眼，却只能接触到密闭环境下的一片黑暗。

“请务必保证他的安全，拜托了。”

是青柳冬弥的声音，东云彰人挣扎着想要发出声音，嘴巴里堵着毛巾，手脚倒是自由的，但此刻却完全使不上劲。

你要做什么。

东云彰人着急地要从连接里询问青柳冬弥，却很快发现了他的精神图景里空荡荡的一块，与向导结合的共通领域被断开，深层混沌中的黑洞更深不见底了。

你都做了什么。

东云彰人闭上眼，一种莫大的恐惧爬上了他的脊背，使他不得不想要将身体蜷缩起来。慢慢地，他发现力气回到了四肢，便无助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脸埋在怀里。

你曾经做过什么。

黑洞里竟开始闪回起了一段段画面。

有他作为哨兵队长，带领新兵时，第一次见到青柳冬弥。

有他们出任务时，被风雪阻了道路，在山的背坡下拥抱取暖。

有他们领证那天喝醉的一夜。

有废墟上不灭的硝烟。

青柳冬弥看向他决绝的一眼，将他们的记忆全部封存，毅然扯断连接。

他拼命地握手，想要拽紧，却什么也抓不住。东云彰人的心口一痛，喉间涌上一丝腥甜。

——别走。

物资箱被打开时，便只能看到偌大的空间，东云彰人却将自己固执地团在了一个角落。

“彰人！”

青柳冬弥捧起他的脸时，上面满是泪痕和血迹，将他的眼睛刺得一痛。

“这，这是怎么了？”金发的男人在一旁难掩惊讶。

“司前辈，失礼了，但能不能先请你回避一下。”

天马司了然地点点头，还贴心地替他们关上了储藏室的门，“但是要注意，时间不多了。”

“彰人，醒醒。”

东云彰人睁开眼，感觉自己刚刚走过了几个世纪，难以适应突然的光明，就感到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他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一抬手把那只手抓住了不放，看向青柳冬弥的眼里带着逼问，失了聚焦点，透过闪着泪光的眼睛却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又准备丢下我。”

“彰人，你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

青柳冬弥试着从精神图层处突破进去，触梢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了回来，他皱着眉又唤了几声，东云彰人却再次闭上眼，嘴里喃喃有声。

青柳冬弥无法，只能抹了抹他唇角的痕迹，低头亲了上去。

血腥的味道实话说并不值得回味，但东云彰人躲闪的动作还是让青柳冬弥有些不满，本是安抚的吻进行到后来已然带上了侵略的意味。青柳冬弥肆意地在他口腔里翻搅，很快察觉到东云彰人浑身一抖，接着那道坚固的屏障忽然变做了无数条缠绕回他触梢上的丝线，牵引着他来到了混沌的精神黑洞。

青柳冬弥微微蹙眉，他之前还不曾靠近这处神游后的创伤前，就会被晕厥感打回来，这一回却是能直面。他稳了稳心绪，轻声向混沌中心的东云彰人询问。

——这是什么。

——记忆。

青柳冬弥一震，一般无二的画面便也涌回了他的脑海。

“唔——”

这场单方面压制的亲吻持续了太久，东云彰人快要喘不过气前，青柳冬弥终于松开了他。

“这是……”

东云彰人大口呼吸了一阵，从他怀里挣了出来。烦躁的情绪在看到青柳冬弥垂下的眼帘时，又被浇得透灭，他“啧”了一声，忽然注意到青柳冬弥身上穿的标码病号服，前面的号码好像是他的房号，东云彰人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果不其然是525号。

“狸猫换太子？你又打算什么都一个人背着，把我撇得远远的？”

东云彰人扯着他的衣角，“你他妈想都别想。”

青柳冬弥逐渐收起了忧郁的情绪，看向他的眼底恢复了平静，却比之前的每一次注视都要深。

“我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彰人属于塔，狐狸是神灵的使者。”

“也是我的。”

没等他还要开口，青柳冬弥感受到东云彰人紧紧地收起了手臂，抱在他的脖子上。

东云彰人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眼睛酸涩了起来。

“你错了。”

“冬弥，从来都是我在需要你。”

“记忆对我来说本不重要，只因为那是和冬弥在一起。”

东云彰人在他胸前蹭了蹭，想要把丢人的泪水憋回去，声音却哑得不像话。

“狐狸最想要到达的地方，一直在这里。”

……

天马司再开门的时候，只觉得这一幕比刚刚的飙血现场还要震撼。

但是他不得不做打扰这个画面的坏人了，“咳咳。”

东云彰人飞快地从青柳冬弥怀里跳出来，选择性无视了后者无奈的眼神。

“你是……”

天马司格外欢快地自我介绍，“我是omega。”

“欧什么？”东云彰人愣了一下，没听清。

天马司头一回这么想要撤回自己说过的话。

“司前辈，十分抱歉，我需要和彰人一起离开。”

天马司收了收笑容，“你想明白了？”

东云彰人根本没听懂他们在打些什么谜语，伸手表示了打断。

“走和留其实不重要，我们只要在一起就行……”

然后就被青柳冬弥不赞同地瞥了一眼，弱弱地收了声。

天马司看得有趣，思索了一下，开口道：“列车长应该管不着地球的事，溜两个人什么的，没人会在意吧。”

东云彰人眼前一亮，差点想冲上去给他拜一个。

“欧…司前辈！真的非常谢谢您！”

“小事小事~”

也不知道这位金发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之后他们竟然不用待在物资箱里，换下了身上穿了两年的病号服，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出了列车。

“司前辈，如果有机会，再来地球时一定要告诉我们。”

“好啊~”

东云彰人心中有些疑问，现在却不打算深究了，笑着寒暄了几句，“司前辈既然是自由身，为什么还要跟着列车到处跑呢？”

天马司的神色忽然有些伤感，“我在找我那个不知道落在了哪个星球的爱人。”而后又释怀地笑，“不过我感觉到，我就快找到他了。”

青柳冬弥和东云彰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一定会的。”

天马司却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在挥手分别之前，凑到青柳冬弥耳边说了几句话。

东云彰人说不好奇那是假的，却不知道怎么问，直到青柳冬弥走过来牵起了他的手，明明什么都做过了，但这一下居然让他脸上止不住得发烫。

“他刚刚和你说什么了？”

“你笑什么……”

“彰人，七夕快乐。”

“……哦。”

“你也是。”

——2080.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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