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语，明烟和我分手了……」李舟有气无力地说道。

　　「嗯，猜到了。」

　　「她知道了……我们的事情。」

　　「嗯。」陈沐语的语气仍然波澜不惊。

　　「你果然早就猜到了。」李舟叹了口气，如果自己早就知道，也许今天的表现能好一点……当然，有可能还是一样的结果。

　　他挠了挠头，继续说道：「明烟让你也进去，你……好好说话，别惹她生气……我已经承认了是我的问题，你也不用实话实说了……」

　　他相信沐语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既然他和明烟的关系已经无法挽回，那不如，就把所有的错误，都推到自己身上，这样也不至于让太多的人难受。

　　陈沐语转过身，平静地说道：「我有很多话要对明烟说，但是，你别进来，也不能偷听。」

　　李舟愣住了，没想到她会说的那么理所应当。

　　是，他都快忘了，自己还在沐语的支配之下。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陈沐语走进房间，关上门。

　　屋外的长廊，只剩他一个人。

　　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仿佛整个天地都只有他一个人。

　　沐语会对明烟说什么呢？

　　会道歉吗？

　　还是会吵起来？

　　而且……有什么话，是我不能知道的？

　　各种疑问萦绕在他心头，让他情不自禁地移动了一下步伐，背靠墙壁，希望能听见里面人的声音。

　　可惜私人影院，隔音做的极好。李舟什么声音也没有听见。

　　他又不好强行进去，只能在外面焦急地等。

　　只等了十分钟，他便有些不耐烦了。

　　明烟现在正是脆弱的时候，而沐语又一向那么强势，她肯定会欺负明烟的。

　　所以她才不让我听……「这个猫眼……好像装反了。」

　　李舟把眼睛凑到门上的一个黑色玻璃球上，才发现自己可以站在门外，观察里面的情况。

　　想象中的吵闹场景并没有出现。

　　两个女生都格外安静，她们坐在沙发上，相拥，明烟伏在沐语的肩上哭泣，身体轻轻颤抖。

　　看来，是沐语在安慰明烟……还好还好……是我想多了。

　　李舟放下心来，挪开了视线，走到沐语刚刚站立的地方，心想，如果他是陈沐语，他会对明烟说什么。

　　她们二人是室友，怎么样才能让明烟原谅她？

　　这次不知等了多久，打开手机发现，发现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吗？

　　手机上一条来自师姐的消息，让他感觉到了些许的暖意。

　　「师弟，新年快乐呀。」

　　沈雯，2013年1月1日，00:01。

　　卡着时间点发过来的，可惜那时候，李舟正在看《日在校园》，没有及时回复。

　　「谢谢师姐，也祝你新年快乐。」他没有回复太多的字，回复完之后，又熄灭了手机，不想再理。

　　快一个小时了，她们还没出来？

　　李舟悄悄地挪动脚步，把视线重新对准猫眼。

　　这一瞥，屋内的情况，让他心弦一紧。

　　陈沐语不再坐着，而是背对荧幕站立着，看不清表情，但站姿十分冷漠。

　　邓明烟则离她远远的，站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身体靠着墙壁，仿佛是一步步退到墙角的。她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相信。

　　明烟蠕动嘴唇说了一句话。

　　从唇型上看，说的应该是：「你真是疯子。」

　　李舟心想，明烟这种反应……大概是沐语把真相告诉她了，把她吓傻了。而且从她的震惊程度上看，应该是毫无保留的那种，包括二人的五次约定……可怜的明烟……不过，说了……也好。李舟本来想说的，但是明烟不肯听。

　　其实这种事情，李舟自己反而讲不清楚，也许让沐语来说，是最好的。

　　嗯，给她一点时间消化吧。

　　李舟这次走得远了一点，他在商场的隐僻角落，找到了通向天台的楼梯，也许是因为跨年，锁还被人撬开了。

　　他走到楼顶，果然发现有情侣留下的痕迹。

　　天台大战……

　　李舟想起了什么，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然后走到栏杆处，乘着夜风，凭栏远眺。新年的南京，灯火通明，街市和商场到处闪烁着五颜六色的热闹光芒。

　　回来时，已经近2点了。

　　说起来，他是邓明烟的男朋友，二人是情侣，原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结果从摊牌到分手，最多只谈了十五分钟。

　　他还以为，邓明烟与陈沐语，也用不了多久。可是现在已经过去2个小时了，里面的人似乎仍没有结束的意思。

　　李舟摇头苦笑，最后看了一眼房间。屋内的情况让他大吃一惊。

　　两个女生又恢复成了拥抱的姿态，但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伏在肩膀上哭的人，是陈沐语。

　　反而是邓明烟一直在轻抚她的肩膀，安慰她。

　　这是怎么回事？

　　陈沐语……竟然流泪了。

　　李舟不敢相信。他揉了揉眼睛，重新认真地看了过去，陈沐语那张精致的鹅蛋脸，分明印着一道晶莹的泪痕，宛如月亮在幽林间的清辉光束，原本光滑的脸颊因为这道泪痕而更加洁白。

　　她真的哭了。

　　原来，她也会哭……

　　李舟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太了解她。她……也许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强。

　　只是，她为什么会哭呢？

　　跟我有关系吗？

　　她们在里面说了什么呀？

　　这一次，李舟不再暗中观察了。

　　他靠着墙壁，认认真真回忆三人的过去时光。开始试图分析和理解这二人的心理。在回忆的过程中，他确实想起了一些不曾注意的小细节。

　　尤其是他和沐语，在山洞的那场谈话。

　　除了明面上的信息之外，沐语刻意隐藏的信息，似乎也被自己挖掘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么……李舟心下一片骇然，难怪她那时候会沉默，难怪她会说自己一个人住，也难怪她曾一度想从天台跃下，原来，她真的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情。

　　这样看来，把这些事情告诉明烟后，明烟很可能会原谅她，和她和解。

　　她们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很好，而且明烟又那么善良。直到摊牌的前一刻，都想着让陈沐语先离开。

　　李舟叹息，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凌晨三点了，就在他想找个借口重新进去的时候，门开了。

　　首先出来的是明烟。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全干了，似乎重新化了妆，丝毫没有哭过的样子。

　　看到李舟的时候，她也愣住了，呆呆地望了他几秒，然后才微笑道：「学长，你还没有回去吗？」

　　「明烟，你愿意理我了？」李舟惊喜道。

　　「我们虽然已经分手了，但你仍然是我的学长呀。」明烟礼貌地说道，身体却微微向后隔开了一点距离。

　　这点距离让李舟感觉如坠冰窟。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她们是和解了，但我还没有……「学长，我先回去了，有缘再见。」

　　说着，不等李舟的回答，明烟迈着平常的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你们说了什么？」李舟看向后出来的陈沐语。

　　陈沐语望着明烟远去的身影，嫣然一笑：「没说什么呀。对于她来说，你的劈腿对象是我，所以，我还能说什么？」

　　没说什么？李舟摇头，显然不信：「我大概能猜得到。总之，你们应该和解了对吧？」

　　「嗯。」

　　「那样也好。」李舟苦笑了一下，「你没有……帮我争取一下吗？」

　　「没有诶，我好不容易才让她重新信任我，再去帮你，那我成什么了？」

　　也是……「而且，她告诉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说了什么？」李舟眼睛里又燃起了光。

　　「我应该不能告诉你。」陈沐语笑道，「你现在又不是她的男朋友，而我还是她闺蜜，所以我应该站在她那边……」

　　「别再捉弄我了。」李舟几乎是在恳求。他知道，陈沐语一定对明烟说了什么重要的话。明烟的精神状态，明显和他出来时完全不一样了。当然，明烟说了什么他也很关心。

　　「那怪谁呢？是你自己把局势弄糟的。我可是让你别和明烟分手来着。」陈沐语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双眼盈盈如水，李舟这才注意到，她的状态似乎也和刚来时不一样了。

　　这两个人在搞什么名堂？

　　「……那样对她来说太残忍了。」李舟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能感受到她还喜欢我。但是如果就因为这个理由，而坚持和她继续下去，不管自己犯下的错误，对她来说，不是太残忍了吗？」

　　「这句话，倒是很中听。」陈沐语称赞地点了点头，「那我就直说吧，明烟，她要出国了。」

　　「啊？哪里？」李舟惊住了。

　　「德国。她爸已经帮她联系好了学校，而且看样子，是非去不可的。」陈沐语认真地说道。

　　德国？

　　那真是一个遥远的地方。

　　李舟的心彻底地凉了下来。

　　她都没有和我说过……原来，她早就决定了……「你要加油哦。我现在帮不了你啦。不过，你也不要太灰心，现在不就是最开始的状态么？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你要做的，只是把之前的路，重新走一遍而已……」

　　陈沐语笑意吟吟地说道：「学长，再去追一次她吧。」

　　　　　　　　　　　　第三十四章：该死的温柔

　　2013的一月，又是一个考试月。

　　南大的寒假从一月底开始，一直到正月二十，差不多三十天。但其实，如果没有考试，完全可以提前回家了。

　　尤其是对大四的学生来说，剩下的时间基本都能自己支配。

　　梁浩就已经提前回家了。

　　按他的话说，他的电脑交给了李舟，就代表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现在得回家拥抱自己朝思暮想的台式机了。

　　至于工作，等明年开春再说吧。

　　李舟无比鄙夷他这种态度。

　　其他的事情可以摆烂，但找工作这样重要的事情，还是应该认真起来。李舟虽然可以帮他填充项目经历，但里面的一些专业术语，还是需要他自己来掌握。

　　这个考试月，李舟一场考试也没有。

　　他白天去韩梦禾的公司上班，晚上就待在宿舍摆弄梁浩的外星人电脑。

　　生活平淡中透着平淡。

　　当然，他也没忘记陈沐语所说，重新追求一次明烟。

　　经过去年发生的事情，让他的脸皮厚度，修炼到了一个新的台阶。

　　即便是被明烟甩了，他也愿意知耻而后勇，重新追一次她。

　　只是，除了不要脸以外，还需要全新的方式。毕竟，不可能再来一次三十天玩遍南京。

　　可惜明烟一直都没怎么理她。

　　他发的消息、短信乃至QQ空间的留言，无一不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发了那么多消息后，明烟还没拉黑他。这让李舟倍感欣慰，只要她还没有完全放弃，那自己就还有机会……转眼就到了大寒，南京飘起了鹅毛大雪。

　　这天是周末，李舟从图书馆回来。他原本想在这里赶一赶论文的进度，顺便看看明烟在不在，假装偶遇。

　　但外面漂亮的雪景牢牢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南京下这么大的雪。

　　整个校园都被白色的雪花覆盖，像是铺上了一层亮晶晶的白色绒毛地毯，银装素裹，格为圣洁。

　　李舟只写了两段没有意义的说明文字，便忍不住出来踏雪，双脚踩在厚厚的雪堆上，犹如踩在云端。

　　雪后的校园安静而美丽。他拍了两张好看的照片，给明烟发了过去。

　　「明烟，你猜这里是哪里？」

　　「这个地方很漂亮，我们之前好像都没来过。」

　　然后静静地等待她的回复。

　　其实这里他们来过，这是他们一起吃桂花布丁的地方。李舟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如果明烟想起来了，说不定会回复他。

　　等了十分钟，还是没等到她的消息。李舟有点失望，不过很快便习惯了，这一个月她就没回过消息。

　　发呆之余，玩弄起了树梢上的雪花。

　　手指触碰冰凉雪花的瞬间，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重新打开聊天框，又给邓明烟发了一条消息：「明烟，你还记得我们给天台的小猫做的猫窝吗？最近有去看过吗？它们怎么样了？」

　　几个月前，他在明烟的强烈要求下，伪装成学生会的工作人员，去了女生宿舍的楼顶，给小猫安了个家，避免它们在冬日惨遭冻死的厄运。

　　当时李舟还不太情愿，现在想想，那算是二人的美好回忆了。

　　这条消息果然奏效，明烟很快发来了回复：「昨天才看过，猫都好着呢。」

　　「几个小花猫都长大了不少。我去的时候，橘猫不见了，还担心了一阵，后来发现是隔壁宿舍收养了，她们说这个猫颜值高，可以留在宿舍撸着玩，哈哈。」

　　「学长你起得好早呀，我还在被窝里，一到冬天就不想起床～」

　　李舟莞尔一笑，我说怎么最近没在图书馆看到你了，原来是起不来。

　　现在都上午十点了，哪里早了。

　　「你可能需要一个叫醒服务。」他回道。

　　明烟愿意理他了，他心中顿时轻松了不少。

　　好像真的回到了最初追她的时光，一切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非常需要，最好能帮我掀被子的那种【渴望】。」

　　「你的德语学得怎么样了？」

　　「不能说是烂熟于心，至少也可以说是聊胜于无吧。」明烟持续性的回复，让李舟越来越高兴。

　　他甚至都忘记了，明烟其实一直都很热情。

　　「哈哈，那你还不起来学习～」

　　「起不动啊，被窝好暖和。」

　　「那……出来玩么？雪停了，外面也不冷，还蛮好看的。」李舟大胆地发出了邀请。

　　然而这次邓明烟许久都没回复。李舟边走边停，又拍了一张美丽的雪后红梅给她看，希望能勾引她出来。

　　半个小时后，明烟才回复道：「不了，我等下还得收拾行李，明天就回家了。」

　　嗯，意料之内的失败。

　　约女生没有那么好约的呀，之前只是侥幸……

　　「这么快？你考试都考完了？」李舟回道。

　　「嗯，早点回家吹暖气去。」

　　「挺好的，我也想回家了，可惜还有几天班要上。」

　　「学长，你……可以来送我吗？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嗯？

　　明烟居然主动要求见我？

　　李舟顿时喜出望外，他看了三遍，逐字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然后才回复道：「好啊，我明天刚好有空。」

　　「OK，那，明天车站见。」

　　「明天见。」

　　李舟的心像雪后绽放的梅花一样艳丽。他情不自禁吹了个口哨，这一个月来沉郁的心绪一扫而空，连走路都觉得轻飘飘的，说不出得轻松自在。

　　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他特别讨厌那种片段：一对非常恩爱的情侣，因为误会产生了矛盾。明明可以一句话解释清楚的误会，二人偏偏就是不说。

　　男的在那说，你听我解释。

　　女的就说，我不听，我不听。

　　来来回回好几遍，看得人很捉急。

　　而现在，李舟倒是想说这句话，但他发现自己根本解释不了。

　　别人是误会，他可不是呀。

　　他是真出轨了。

　　他总不能说，明烟，你听我狡辩吧。

　　所以，他只能承认错误，然后重新开始，看明烟的眼色行事。

　　现在明烟终于给他好眼色看了，他当然十分开心。破镜虽然不能重圆，但是可以重新做一个。

　　「怎么？今天这么高兴？」

　　去食堂的路上，偶遇了陈沐语。她穿着灰白色外套，刚从图书馆回来，拎着一个装书的小袋子，神情中还有几分未消散的疲倦感。

　　雪地里，她清冷的神态，高挑的身材，出尘的气质，就像是仙子一般动人。

　　每次看见她，她都是这么漂亮。李舟偷偷地藏起自己欣赏的目光，和她并肩走在一起：「明烟说，让我明天去车站送她。」

　　「好事呀。」陈沐语眼睛微亮。

　　「嗯。」

　　「打扮得帅一点。」

　　「是。那肯定……我在想，要不要给她带束花？」

　　「不用。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你心态放缓，当平常的朋友相处就好了。」

　　李舟点点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想问，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明烟会重新接受他吗？

　　可是，脑海中又有一个声音再说，没用那就不做了吗？你亏欠她那么多……陈沐语看了一眼他抓耳挠腮的样子，心中已然猜到了他在纠结什么，笑了笑，温柔地说道：「师姐让我们一起去她宿舍喝茶，你去不去？」

　　「她说了吗？」

　　「嗯，昨天晚上邀请我的，还让我顺便叫一下你，还说，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去倒是愿意去。

　　李舟点头答应，他只是奇怪，师姐为什么不直接邀请我，反而要通过陈沐语来传达。

　　大雪天品茶，师姐也是好兴致。

　　他和陈沐语来到师姐的住处时，刚出电梯口，便已然闻到了一阵茶香。

　　温暖的、沁人心脾的树叶香味，夹杂湿润的水雾，飘散在寒冷的空气里，让人倍感神清气爽。

　　「原来茶香也不怕巷子深。」李舟感慨道。

　　师姐沈雯笑着打开门，脱掉鞋子，说道：「在我们家乡，大寒一般是要喝热酒的。不过我不擅长喝酒，就只能请你们喝茶了。」

　　「喝茶挺好的，至少不容易醉。」

　　李舟和女生喝了几次酒，每次喝完酒都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现在已经喝出心理阴影了。

　　「其实，茶里面也有昏睡茶哦。用来助眠的，你要来一点吗？」

　　「这种茶都有？」

　　「是的，读博压力大，总有睡不着的时候。我不想吃安眠药，就只能弄点古怪的玩意了。」

　　陈沐语说道：「那师姐最近还有压力吗？」

　　沈雯的表情明显凝滞了一下，她转头，躲开二人的目光，然后笑道：「没有啊，最近都还挺好的，你们呢？」

　　「我还好，不过某人可能就……」陈沐语望向李舟。

　　「我也还好。」李舟连忙接话，今天是来喝茶做客的，他不想在师姐面前提起伤心的事。

　　「是吗？那挺好的，大家都很好……心情好的时候，适合喝绿茶，我给你们泡一壶碧螺春吧。」

　　「好。心情好喝绿茶，有什么说法吗？」李舟问道。

　　「绿茶果香微甜，清醇爽口，可以让快乐的心情绵延下去。」

　　「讲究！」

　　李舟和陈沐语面对面席地而坐。师姐坐在二人中间的位置，双膝跪地，像是茶馆的小姑娘，认真地摆弄茶具，拎起茶壶柄，翘起兰花指，将壶嘴高高地举起，微微的倾斜，一道明亮的水流，便从瓷壶里一泻而下。

　　她给二人倒上绿茶，然后又换了另一个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花茶。

　　房间没有开空调，而是用了电暖炉，师姐解释道，主要原因是，空调干燥的热风会把茶香冲淡，次要原因则是，空调坏了。

　　李舟倒觉得挺好的，在大冬天用暖炉烤火，品着热茶，欣赏雪景，也是一种享受。更别说，还有两个好友相伴。

　　明黄的暖炉灯在房间里升起看不见的温暖波纹，茶桌上，一排古朴的青色小瓷杯里冒起腾腾的热气，带着茶香的水雾，在三人共同的视线里渐渐消散，屋内氤氲着祥和和闲适。

　　沈雯抿了一口，神情中略有些伤感：「一年又过去了。上了大学之后，每一年都过得好快。」

　　李舟也跟着喝了一口。碧螺春的味道先苦后甜，但一点也不涩，确实很有快乐的余韵：「是。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要毕业了，入学报道感觉还在昨天。」

　　「所以，青春很短，韶华易逝，需及时享乐。」

　　陈沐语微笑着总结道。

　　及时享乐？

　　这个观点倒是和我那天劝师姐的想法，不谋而合……那天……算了，太尴尬了，还是不回想了。

　　李舟跟着笑了一下，只是笑容中掺杂了几分别样的情绪。

　　沈雯目光微动：「沐语，那你什么时候回家享乐？」

　　「明天。」

　　李舟奇怪道：「这么快？」

　　「嗯。」

　　明烟也是明天回去，你们商量好了吗？

　　「师姐你呢？」陈沐语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沈雯。

　　「我可能要很晚了，老板定的课题一直没搞定。她不放假，我也就别想休息了。」沈雯哀叹道，她低着头，靠近茶壶，两只水汪汪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玲珑的水雾，显得又美丽又委屈。

　　陈沐语忽然悄悄地给李舟使了个眼色，李舟明白她眼神中的意思：沐语想让他出言安慰，可是……他总觉得，自己和沈雯的关系很尴尬，上次安慰就安慰到坑里了，这次还安慰个屁呀。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中，陈沐语把头一歪，看向师姐的茶杯，笑道：「师姐，你给我们喝绿茶，自己却喝花茶，好不公平啊，我也想喝花茶。」

　　沈雯说道：「这是茉莉花茶，用来对付痛经的，你最近痛经嘛？」

　　「嗯，痛经倒没有……它还有别的功效吗？」陈沐语笑问道。

　　「据说……花茶还可以振奋人的精神，缓解忧郁，但我感觉，好像没那么神奇……」

　　「师姐，你有什么忧郁吗？」陈沐语认真地望着她。

　　沈雯的眼神开始闪躲，她的目光在李舟的身上晃了一下，又移到陈沐语身上，轻轻地点了点头，犹豫地说道：「沐语，其实，我今天找你，是有事想请你帮忙的。」

　　「师姐，你说。」

　　「我本来想，如果你不急着走的话，可以在我这里住几天吗？」

　　李舟和陈沐语的脸上同时泛出了疑虑：「为什么？」

　　「我……我前夫，呃，也就是之前为了加学分结婚的土木同学，他上周回学校了。我跟他离了婚，但是我还是有点害怕。」

　　等下，信息量有点大啊。

　　「你们也分手了？」李舟惊讶道，最近是分手的季节吗？

　　「是。我之前说过，我们本来就没什么感情。他是为了加学分，我是为了找个借口躲避韩梦禾。现在他因为嫖娼被遣返，我们当然也就散了……」

　　「那你害怕什么？」陈沐语目光复杂，眉目低垂，似乎也在思考着什么。

　　「他是在校学生，所以那份告知单，不仅是我收到了，学校也收到了。所以……他被学校开除了，然后，我又跟他离了婚……我怕……他情绪失控……」

　　「他人品不行吗？」李舟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一个白痴的问题。

　　一个嫖娼的人，当然人品不行，我肯定就不会去嫖娼，李舟义正词严地想。

　　「没有没有，他人品其实挺好的，他答应我不会再回来了。只是我……我比较缺安全感……他还有进宿舍的权限，有我房间的钥匙，我就容易胡思乱想。所以，想请你在我这里住两天……」

　　是。师姐和她前夫，名义上公用一个宿舍，以前他出差了还好，现在回来了，而且不再是同学身份，师姐又是个女生，害怕是当然的。

　　「那个权限多久结束。」

　　「过完年就结束了。年后学校会换新的磁卡。」

　　「师姐，我很想帮你。」陈沐语态度诚恳，「但是，很抱歉，我确实急着回去。」

　　「嗯，没关系的。」沈雯很自然地摇头，「本来就是我自己——」「不过，我有推荐的人选。」陈沐语话锋一转，语气中有几分调皮。

　　李舟正闷头喝茶，替师姐思考解决方法，忽然听到陈沐语这句话，顿觉大事不妙。他抬起头，果然看见这两个女生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不会是在说我吧？」李舟指着自己。

　　「你觉得呢？」陈沐语笑道。

　　「我……我行吗？」

　　「师弟，你要是……愿意的话，我……我相信你的人品……」沈雯吞吞吐吐地说道，脸色羞赧，那天晚上，足以证明，他是一个善良的人。

　　陈沐语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用唇语再次比划了那三个字。

　　李舟心头一震，心虚地应了下来。

　　……陈沐语第二天回去，因此这天晚上，还是由她来陪师姐。

　　李舟便把重心移到了和明烟的车站见面上。

　　明烟的车是早上八点出发。五点半的时候，他便醒了过来，然后迅速的起床，洗漱，整理妆容，去食堂用了个早饭，途中想了想，是不是要给明烟带份早饭。

　　不过联想到沐语说，平常心即可，他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到达火车站的广场时，是六点半，天空仍然一片深灰色，黑幕笼罩了大部分的世界，只剩东方还有一小片残光。

　　广场四方的路灯，像是屹立了千万年的守卫，散发着永恒而微弱的光芒。

　　四下里静悄悄的，李舟坐在一个圆形石墩上，看着空旷而昏暗的广场，感觉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

　　他这次做足了思想准备、时间准备，希望能在明烟回家之前，给她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做的准备越充分，心里就越是忐忑不安。

　　八点的车，明烟应该会七点半左右到吧。

　　李舟眯了眯眼睛，在寒冷的早晨吹着冷风，反而有些困。

　　「学长……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一个让他惊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舟浑身一个激灵，意识顿时无比清醒。

　　他站起身，叫道：「明烟。」

　　邓明烟穿着一件毛茸茸的白色棉服，和一条格子花纹的超短裙，双腿上是一双保暖的光腿神器，把她圆润、笔直的大长腿凸显地无比完美。

　　「你来的也好早。」李舟喃喃地说道。

　　在天还未亮的空旷广场上，二人的相逢，仿佛是在梦境里。

　　「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

　　李舟和明烟走进温暖的火车站，找了一个开放式的咖啡店坐下。

　　「嗯。」李舟点了点头，心想，那天也是你先注意到了我。

　　落座的时候，二人对视了一眼。看见学长时，明烟的目光里仍然残留着些许留恋，她咬了咬红唇，转头望向了远处的肯德基店，似乎在回忆什么，眼珠微动，似乎那里有人在等她。

　　「怎么这么早就回去，想爸爸妈妈了？」李舟笑道。

　　「不是，我回去也见不到他们。我爸还在出差，我妈和闺蜜旅游去了，家里就我一个人。」

　　「那你——」李舟还想继续活跃气氛，明烟却忽然出声，打断了他：「学长，我想和你说正事。」

　　「嗯。」李舟收起了笑容，认真地看着她。

　　「其实那天晚上，和沐语谈过心后，我就已经原谅你了。」

　　「啊？」李舟惊讶地皱起了额头。

　　「你听我说完。」邓明烟双眼盈盈如水，「沐语把一切都告诉了我，我……我才知道，事情原来不是我想的那样。是我……理解错了。」

　　等等……什么是这样？

　　真相，不就是我劈腿了吗？

　　沐语跟你说了什么呀？

　　李舟脸上的疑惑越来越多。明烟看着他奇怪的表情，会心一笑：「学长，原来你还没有意识到吗？」

　　「完全……没有。」李舟喃喃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不重要，沐语说，她以后会亲口告诉你的。今天最重要的事情，是我想劝你，不要再追我了。」

　　邓明烟目光幽幽。

　　「为什么？」李舟呆呆地望着她。

　　「因为，你喜欢的人，不是我呀。是沐语，对不对？」

　　李舟觉得自己的喉舌都在颤抖：「我如果说不完全是呢，我喜欢你。」

　　邓明烟摇了摇头，一句一顿，认真说道：「你之前之所以追我，其实是因为，你把我当做了沐语。你以为，长岛那天晚上，和你发生关系的人，是我……」

　　李舟惭愧地低了下头：「那时候……确实……是这样。」

　　「所以，你追我的时候，并不是喜欢我，只是出于责任和道德感，对吧？」

　　「是，但是——」

　　「但是后来，在相处的日子里，你又真的喜欢上了我。我知道。」明烟替他补充完整。

　　李舟用力地点了点头。

　　「再后来，沐语诱惑你，你没有拒绝她，她让你不要和我分手，你也答应了——「

　　你真的全都知道了。包括那些最难以说出口的真相。

　　李舟无言以对，在忧惧的同时，他也感到一丝奇怪，既然如此，那明烟为什么还要说，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而你之所以要挽留我，其实，也只是因为她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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