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珀特此刻正端坐在硕大的真皮椅子上，他生的膀大腰圆，身材高大，已经是加大码的西服仍然扣不上，崭新的腰间皮带也已有不堪重负之相。他嘴唇宽厚，时长叼着一根雪茄，天生大耳垂，眼睛像牛一样又圆又大，油腻腻的鼻子有些鹰钩和锃亮的光头交相辉映，总之他的五官就像一般人的放大版，而他活像漫画里走出来的典型官僚。周遭的摆设简直是为了迎合他这长相，老派的真皮沙发，附庸风雅的名人画，和四周刷的白森森的墙壁极不搭调的巴洛克涂抹风格的花瓶，不知从哪个二手古董市场的茶具一套。这大概就叫天性相宜。

如无必要，杰拉德绝不想走进这座王殿，之所以叫他王殿，是因为每当他走进来的时候，就会收到中央位置射来的王之凝视。就这一点，他不得不佩服薇丝小姐，无论身处何地，都能保持着一贯的性冷淡风格，完全不受外物影响，鲁珀特的王之凝视于她完全免疫，钢铁般的女人。

“从目前为止的缴获来看，这些微光变种们确实有朝着明显方向演变的迹象。”薇丝在显示屏上切换出相应的画面来，上面林林总总排着十几种微光试剂的变种，每一种下面都有着相应的标号，就像博物专题展览一样。不等别人提问，薇丝接着道：“从左到右，时间上越新的试剂越表现出稳定的功效，引导生物体变化的方向越明确，这在早期的原型成品中是见不到的。”

“你是说，变异？”杰拉德插口。

“额，并不能完全这么说。从我们能搞到得早期原型试剂来看，它确实在有意的引导生物体基因变异，但这种变异往往是任意的，染色体得螺旋链以惊人的速度分解与重组，根本毫无规律可言。单纯的依靠这种方式想要得到有用的的变异，就像企图让一只猴子随意的敲击打字机来得到惠特曼的优美诗歌一样。我原本猜测如果通过特定的外界引导，得到的性状也许能够更稳定点，我们试过多种刺激物——脉冲激光、极端温度、强力磁场...，结果却都不理想，但是最新飞跃发展的海克斯技术也许会释放更多的想象力。“说着，薇丝舔了舔嘴唇，有些陷入迷思中。

“对于怀特博士的科学热情我们一定会鼎力支持，皮特议员也一直极力关注，但我们还是回到正题来吧。”鲁珀特咬着烟蒂道，说着大剌剌的将腿搭在桌上，他身子宽大，遮住了靠椅，又坐在暗处，仿佛整个人飘在空中似的。

“就像我之前说的，早期的微光确实展现出极为丰富的想象力和强烈的野心，但是染色体的排列控制是困难的，我猜他们和我们一样没有取得任何有意义的进展。如果说最初的原型诞生自某个疯子的狂想，后续的改良则表现出明确的实用主义风格。就拿这款ML-E3型号的试剂来说，他们表现出一反常态的务实倾向，不再沉迷于重组基因的狂热当中，开始着重于对特定细胞器的强化。在长时间使用这款E3变种之后，线粒体会以寻常10倍以上的速度增殖、分裂，细胞器更是以惊人的速度胀大，生物体也随之更加高大，并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活力，但也变得无比暴躁。而在不到3个月的时间内，它们又会以非常之速度衰弱下去，直到连呼吸都困难。”薇丝滔滔不绝的道。

“非常精彩的演讲，怀特博士，但我们还是将漫长的学术历史放在一边吧，请聊一聊新查获的那一批。”鲁珀特不耐烦地说着。

在过去的时光，凯特琳往往会表现得像个活泼又好奇得小女孩，这一点让薇丝非常得意，对于像薇丝这种人，没有比真诚得关注、渴望了解她们的工作成果更高的恭维了，她们的调子很搭，不幸的是现在音乐变了。薇丝和鲁珀特就像锤子和螺丝，永远放不到一块，杰拉德想到此处，不禁好笑。

薇丝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白皙而冷峻的面容一如既往，她快速的将屏幕切到最后页，接着道：“最新这一批，连同最近流行起来它的几个父系变种，我已经很难将它们和早期的微光归入同一个系列了，我给了它们新的名称Therm-Aqua，总的来说这些批次是具有明确商业目的的成品...”

“黑钱，怀特博士，没有什么‘商业’，我们从未批准过这种东西上市，来攫取无辜人的钱财。”鲁珀特打着官腔，打断道，顺手将抽了半截的雪茄按在烟灰缸里。

“相对于原型试剂，它们的各项关键成分浓度明显降低，有的则完全移除了，并有限的使用了现今还不太成熟的微生物生产技术，致命性直线减弱，却伴随着极高的成瘾性。”

“我们观察到成瘾性在早期的药剂中已经表现出来了，薇丝。”杰拉德提醒到。

“well，这一点区别很大。除了始祖系的微光外，早期的试剂似乎都旨在于强化生物的特定性状，或者说生物反应，就像ML-E3那样。然而这也是一笔与魔鬼的交易，力量的代价是生命力的急剧消耗，多器官衰竭并伴有老年特有的疾病产生。即便如此，成瘾者为了维持强大的感觉，会不停的使用，他们越衰弱就越难以克制对力量的渴望。而ThermA系列则是直接作用于人的组织器官，主要是大脑，只需要一剂，奖赏中枢就会释放出比一般人多数倍乃至百倍的多巴胺，下丘脑持续的产生催产素和内啡肽，性腺开始分泌...”

“我想我们还是别背书了，博士，后果会怎么样。”鲁珀特摆着手有些不耐的道。

“后果是注射者将忘记痛苦，非常快乐，且性欲高涨。”薇丝淡淡的道。

“听上去还不错。”杰拉德打趣道。

“如果你这样想，你就与魔鬼签了卖身契。我们发现，大剂量的使用后，生物体开始逐渐产生抗药性，他所需的剂量会越来越多。药物打乱了内部循环的平衡，下丘脑、海马体等一干区域明显萎缩，成瘾者会逐步丧失短期记忆能力，幻觉重生，强制戒断会表现出难以忍受的痛苦，乃至自杀。”

“额，两者听起来没有本质区别。”杰拉德耸了耸肩。

“早期药剂的成瘾更多是心理上的，如果患者能接受现状，或者我们给他强制戒断，他就会安然活下去。而后者的戒断痛苦是真实存在的、生理性的，他的大脑确确实实的丧失了部分功能，就像一台缺少零件的机器。”薇丝夸张的扶着额头，一副难以理喻状，接着又补充道“不过我们也发现患者的性腺反倒像久经锻炼的肌肉，越来越发达，并长期处于亢奋状态。如果我们能够进一步分析出有效成分，对于阳痿的治疗一定会颇有启发。”说着对杰拉德眨了眨眼。

“谢谢，怀特博士，我很健康，谢谢。”杰拉德苦笑道。

“Vi什么时候能爬起来，她是要在舒适的婴儿床上躺到天荒地老么？”鲁珀特唾沫横飞，又点了一支雪茄，噗噗的抽起来。

“右臂韧带严重受损，肩胛骨碎裂，身上多处割伤。”杰拉德回答，“目前最新的海克斯微型机器已经做了瞬时接合手术，几无大碍，但后续的康复治疗至少需要四至七周时间。”。

薇丝不愿再呆，便借故离开了。她简单的将远程传输笔夹再胸口衣带上，这支笔连接着她在地下5层的实验室，抬脚走向门口，身后的立体投影屏随之消失，出了门，感应门立马合上，背后却仍能听到鲁珀特大叫道：“叫伊森过来！”门外的警卫慌忙朝训练场跑去。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娇贵，一点小伤恨不得休个终生假。”鲁珀特粗野的声音响起。

“自前课长凯特琳成立七课到您接手，已历时三年有余，微光走私却是越抓越多，与日俱增。到目前为止，就像刚刚怀特博士展示的一样，微光变种已近二十，花样越来越多。昨天刚接到线人消息，我们就连夜赶到拉伯港，先是和海关起了争执，后来他们露了馅，我们却只能调遣七课的人去阻截在各个关卡。队长一个人追杀到安河区郊外，却反遭对方埋伏，如果不是猎狐犬小队及时赶到，生死恐怕都是未知。就为了仓库里那几千支那粉红色的粘稠液体，整个七课被弄得精疲力尽，首领险些丧命。单单拉伯港一天的吞吐量有多少？数万标箱。而皮城有数十个口岸，更别提我们手伸不到的海克斯飞门。”杰拉德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翘起腿，缓缓的说到。他面无表情，语气冷漠，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这也许是他历经岁月终于找到了和这位炸药桶课长相处的方式，也许他只是有些疲惫，有些得过且过了，天知道。

“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和我诉苦、哭鼻子邀功么？”鲁珀特收起在桌上交叉的粗腿，站起身来，走到杰拉德对面坐下，这是他想对等谈话的意思。

“我们流血流汗，历经艰辛，所得到的成果却像倒进恕瑞玛沙漠的水，瞬间就化为蒸汽消散了。”

“那你又有何高见，威尔森先生？”鲁珀特抬起头注视着杰拉德。

“还记得出发前队长向你讨要过皮特的议员特搜令么？”

“我给她了。”

“虽然不是很及时，它确实派上用场了。想想看，我们每到一个港口，海关处处与我们为难。和缉私部联合行动，计划又总是泄漏。这不是一两个关长或者督察受贿的事，整个海关署都与我们为敌。外地来的走私犯到我们的地盘，车辆、武装，仅仅在队长追击的功夫就能调动起来，却像这里是他们的主场。我们每捣毁一个制造窝点，他们立马就能建造起十个，跟雨后蘑菇似的。看看薇丝列的那一排排变种，他们的实验室我们连一个也未摸到过。给他们提供保护的是一张巨大的网，凯特曾要挑战这张网，结局就是这样。那么鲁珀特.罗素先生，请问，你有种么？”杰拉德淡淡的问道。

“你也不用激我，我不是瞎子，此事我自有计较。”鲁珀特沉默半晌，冷不丁的回道。

鲁珀特有些严肃的表情反倒让杰拉德有些始料未及，印象中这人不过是个喜欢搞些形式的官僚主义者，之所以空降到七课，是因为和上面的人有过特殊的“战友情”。杰拉德为了鲁珀特对Vi的一番恶言，深感不忿，才对他说出上面一堆，而并非自身有什么宏图大计，不想却勾出这么一句话来。话说回来，七课为凯特琳一手创建，她走后七课竟然没被拆掉。虽然说不上继承遗志这种漂亮话，鲁珀特的存在竟也显得有些意义了。

正尴尬时，伊森来了。他穿了一身灰色的训练衬衫，浑身汗渍，一走进们便除下腰间手枪，随后径直走过来，舒服的靠在杰拉德一旁的沙发上，一点也不拘谨。看着沉默的两人，便道：“课长找我？”他声音响亮，动作轻快，行事不拘小节，看上去像个志得意满的网球运动员。就像扔进死潭的石子，两人也都是一惊，沉闷的气氛稍稍融解。

“Vi受了重伤，短期内不能履行职责了。”鲁珀特沉稳道。

伊森笑道：“嗐，这事说来也险，幸亏那天带了米尔科，不然首领可真要遭重了。2241码一发爆头，这小子的个人纪录又刷新了。”

“你现在脱离猎狐犬小队，和杰拉德一起暂代Vi的职位。”鲁珀特说。

“喂，我只是负责后勤情报而已，拿着那么大个拳头打打杀杀，我可来不了。”伊森笑说。

“Vi只是在康复，不是死了，要不了两周就会归队。让你来不过是一起照看他们训练，别都荒废了，近期可能会有新计划。”鲁珀特没好气的说，接着忽又想起一事来，便向伊森道：“杰拉德带来的那小子怎么样了”。

“审了半天，不过本地一落魄画家，会两笔写意而已，自然也卖不出去，目今欠一屁股债，连家都不敢回去。那天他在安伯河边乱溜达呢，按照他的说法，‘在寻找灵感’。有个大红胡子给了他一袋子钱，都是足量的黑默丁格，让他帮忙开一下卡车。据这红胡子男人说，开这车的同事突然羊癫疯犯了，紧急去了医院，又不能误了送货时辰，所以请他帮忙。结果正要过桥，就被我们的缉毒双煞给爆了车子。”伊森回答，接着又目视杰拉德笑说，“对了，他一直强调自己是那位吉拉曼恩小姐的旧友。”

“哪位吉拉曼恩？”鲁珀特问。

“嗨，还能是哪位。吉拉曼恩本家现在还有另一位小姐么？”伊森摊手道。

“有段时间，确实看到过他和我们的大小姐在一起。”杰拉德漫不经心的向鲁珀特解释道。

“既如此，如果吉拉曼恩小姐仍旧保持着一颗炽热的心，愿意为皮城出一份力，她随时可以过来，帮忙套出一些情报。”鲁珀特随口向杰拉德说到。

“我会代为转告吉拉曼恩小姐的。”杰拉德无可不可的答道。

“我敢保证她榨不出任何有用的情报了。”伊森一脸嘲讽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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