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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ver Forsake,1

小说:小翎的世界小翎的校园 2025-08-16 09:49 5hhhhh 6180 ℃

  我在凌晨醒来。睁开眼与否其实几无差别,毕竟,寅时之末的天空不过绛紫色,要是没有星星,在寝室里就更黑了。尽管窗帘拉的并不太严实。我也似乎早习惯了在这个点惊醒了。

  我微微卷曲着身体侧躺,用脸颊静静感受着放在枕边的手稿。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我不知道。但我在这种极安静的时候已经开始常常幻听,听到许多许多声音在叫我——还是各种不同的叫法。羲翎,阿翎,翎儿……小翎。轻,极轻,又渺远,像是有人……不,每个人都在你三五米之外,用着耳语般的几乎只是在用气说话的语调,这样对你嘀咕。

  当然了,每个声音我都认识,至少也是有印象。在这座制度特殊的,像个小世界一般的庞大校区,我认识的人还真不少。这里有初中部,高中部,大学部与前二者隔着一道柏林墙(虽然实际上,相通的方法比你能想到的还要多得多);甚至,这儿还有与外边世界相通的边陲校区,各行业的实习部分散其间,让它与外边并无二致。我闲时偶尔会“翻墙”——那儿常常就是目的地。

  有不少“这边”的学生也和我一样,喜欢“翻”过那柏林墙去看所谓大人的世界,我也因此认识了些人,现在他们好像也在呼唤着我似的;但是,我最要好的那几位都不是因为这种偶尔一两次的小小冒险而相识——毕竟,谁都知道“翻墙”在一般情况下其实是不被允许的,大部分时间,我们还是待在隔阂的这头。

  说回刚提到的“最要好的几位”吧。在我心中,无非是我那相识了十二年的至交,以及比我稍大些的同社团成员,我总是管她叫“蘑菇菇”;除此外,还有个很特别的家伙。真的足够特别,到让人没法不记住她,或者忘记她的地步。

  就我所知,她在这里认识的人多我三倍,恐怕四倍不止,她也总是个很显眼的家伙。我向来不喜欢这类人,但她,我却称不上讨厌。就对于一个还在初中部的家伙来说,她也太奇怪了。

  我便顺着回忆继续想下去,那么从开始的时候开始吧,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一切的缘由大概还是那望不到头的疫病吧,在它的又一轮高峰来临时,这里所有人能够离开学校的假期都化为泡影了,但正如我所言,这个小世界虽与外边隔开,却差不多已经有我们大多数人所需要的一切,所以大多数人倒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满。而把不满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来,甚至付诸了一点行动的,这类极少数人,已经……我不知道。但从某一天开始我就再也没见过那群冠冕堂皇又自命不凡的家伙了。

  这种长期……长得几乎没尽头的校园生活放在任何其他学校皆是会让人发疯的大忌,但这里不一样,对我来说,或者“至少”对我来说,我觉得我已经拥有相当的自由了。好处之一是,没人不喜欢的社团活动变得更频繁了一点,几乎每天都有那么一小段时间可以去。

  “今天就到这里啦。我回去收拾东西,小翎呢?”蘑菇菇把头探过屏幕来问我,她一定是整个人都站起来了。

  “……饿了。”我停下了编入着文字的,在键盘上跃动的十指,“我今天早些吃……你要走了吗?”

  “嗯嗯、是。起码可以一起走一段?”

  也好。我和她例行打扫了一下,我给这间不大的小屋落了锁的时候,下课铃也正好响起;我整了整红白格纹的袖子,跟上了她几步。路上,我们聊的无非也是创作相关问题,是还沉浸在那氛围里没错。一个重大的进展是:看我的书的人稍稍多了些。

  最近我和她相处的时间,实在是越来越少了。时间已经逼近二月了。

  寒冬时节,傍晚的天空总是像下过雨一样阴沉沉,渲染着可怖的气氛,常青树也像掉色了一样,借着树干底下的白漆,它吸收着混凝土的颜色,把叶绿变得和道路的灰一般出入。高大的教学楼砖墙里还闪着白亮的灯光,照着彼此照不到的阴暗处。

  微微的冷风把路上的人都吹不见了,也很快就把我们二人聊天的声音溶解带走。打破沉默的第一句话是:“那么,我去食堂了。明天见,蘑菇菇。”

  食堂是不是因为深冬就没有几个人了?我不知道。我只觉得无论什么时候这里人都不会太多。高中部位于校区的最深处,背靠着高耸的山崖,然后外边是初中部,柏林墙之后是大学部,再然后便是边陲了。(意思很明显,高中生往往是最难管教的,而且也是必须要管教好的,让他们不得不用这种方法;想不通过“柏林墙”离开学校,非得爬到那看起来随时会倒下压碎我们的山崖顶上不可,谁要是真的有这种想法,那自然会有人把那个疯子摔碎的尸块清理掉的。)

  然而:我发现了一件不太寻常的事情,尽管我那时候没意识到这之后的事儿都不太寻常。食堂里总共不超过十人,大都是三三两两,有一人除外:那个女孩子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人。这还没什么奇怪,奇怪的是我在经过她去打饭窗的时候,瞥见了她那初中部的校徽。

  可这里,难道,不是高中部食堂吗。

  而且,有边陲校区的店家们在,有和墙这头的学生们做生意的“信使”们在,也没几个人会选择食堂。腾出更多的时间,可以在自己想的地方用餐,还比食堂更美味,这是何乐而不为啊。我只是因为饿了,不想再等那一会儿才来这里。

  对于一个在她身边、因为注意到异常而有意无意地放慢了脚步的人,她也似有似无地半回头,拿侧脸回敬了一下。这女孩有着一头梳剪成遮额平斜刘海的齐肩发,是很好看,很让人沉浸于春天的回忆的浅紫色,侧边戴着一朵洁白色的山茶花样式的头饰、看起来戴得不太牢固。这会儿如果她在外边,路上的冷风一定会让这朵白花和她整个人一起抖抖瑟瑟。

  不多时。我在充饥时一边构思着下边的情节,却听到了径直靠近我的哒哒脚步声。也许是明亮的灯光把此时已不多六七人的食堂照得更空旷了。我回过头,是她。我很疑惑,而且,是的,这种情况是个人都会疑惑的。她看起来有点瘦削,平静的眼神此时直视着我,我只是察觉到……那丝小小的忧郁。她披在看起来很华贵的绒质边保暖大外套里,反而显得她自己更娇弱了。她坐到了我对面,动作轻慢又优雅,还拢了拢红色长褶裙的边沿。

  不得不提一件事:我对比自己稍小些的人通常好感不多。“一些”指的大概是两三岁,这样的。差不多一年半前,可能更久一点的时候,我升入高中部,才刚一学期就因犯了禁令而被罚(用我的话说,这叫流放)到边陲校区做下等的活计有足足一年之久,不然我现在一定都快高三了;回来之后,我便发现自己对自己将去的新班级的同学们生出了一种极端的傲慢。也许是……算了。我不知道。

  不过,她的外表和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没有那群人一样让我那么不喜欢,这并不是说我以貌取人,但,第一印象,你懂的吧?或者说其实我讨厌的并不是比我稍小些的人,而是他们之中总是做出不好的行为的那群让我以偏概了全……于是我什么也没表现出来,打算再等一会儿,直到我发现在陌生人的注视下若无其事地吃东西有多难。如果你不懂那种感觉,为什么不试试在大家都在操场上玩乐的时候当着他们的面掏出本作业来写?

  我在打算开口前,下意识地整了整左手红白格纹的袖子,不得不说,我还是警觉。“小姐。我可能有唐突,但你还打算盯着我多久呢?”

  她扑哧一声笑了,“像你这样的人还真不多见,我是说你问话的方式。那看来我没认错人了,你就一定就是羲翎吧。”

  不太好的感觉——在这里,我通常认为有人知道我的名字还能认出我来,那八成又是哪个混球讲了我的闲话,那就绝不是什么好事。但我没把警惕写在脸上,因为这时候我已经想知道她那双深紫色的瞳孔里究竟会有些什么想法了。

  “是我。那么,我这么出名吗?”我皮笑肉不笑了一下。

  “咳咳。我是在‘外边’听说你的事情的,”她左右看看、忽然凑近了点,轻声道,——然而这轻声却勾起了我的注意,她是说边陲吗?那她的意思是……

  “你做过的事很有意思,我也总会听到些对你很不错的评价。他们会叫你,‘小翎’,这样的。噢,你就叫我阿求吧……很高兴认识你。”

  原来这也是一位翻墙党,而且还是在那边知道了我,那么我的感觉会稍微好一些。我接着吃饭、边静静地思考着,没再多说什么,她也没有。直到我披上米白的大衣走出食堂,发现她还跟在我身后——我还以为这小插曲不会很长呢。我转过身时又意识到,今天的晚餐时间,因为某人打扰,让我无暇顾及那个老问题:

  这一个小时,要去哪里?我不知道。

  “那么,‘阿求’,你这是打算做什么?”我摊开手,停下步子问。

  “也许有一天我会需要你的更多帮助,现在,我只是想去‘那边’,买点东西。你介不介意跟我一起?我们还可以多聊几句……说白了,你,小翎,我对你有些兴趣。”

  “噢。那,走吧。”

  我也说不上来我为什么要答应她,可能只是没想明白自己要去哪里而已。再加上,说不定我又有点缺乏谈资了呢。我细细地翻弄了一下米色大衣外套的袖子,让红白格纹露出了一小截。

  “那么我们从哪里开始呢?”她加快两步跟了上来,与我并排行走,“从开始的时候开始。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小翎?四年?”

  她的声音并不能说很让人印象深刻,但配上她的形貌与气度便有别的效果。我的旧账在每每新认识人时候都要稍微翻一翻,我觉得这说不定是他们认识我最快的方法了:“五年多,我想。在我跨进那道墙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一个处处苛责自己的怪物……我们校的柏林墙,是一道时间墙,用年龄隔绝了这边和那边。它也不保证我这样的怪物撑过了这段时间、走向下一段之后,能不能恢复如初。……我有点容易激动,还有点多疑,希望你理解。”

  “啊,我相信理解你并不难。至于前面的话,我觉得,你没必要觉得自己是个异类。难道你要在保持自我的同时适应那些人、把所有事都做到最好吗?那岂不是完美主义……”她侧过脸对我莞尔了一下。

  她不知道的是,我早就采取另一种态度——我接受了这样的自己。

  “我不喜欢那个词。而且我也没有事事都做不到完美就内耗,怎么说呢……青春时光像面饼,成长经历像调料包。如果全都加进去而不是‘适量’,也许听起来很完美,但那不好吃,至少我不喜欢。如果硬要说的话……”

  “……硬要说的话,管你叫做理想主义者才对,是吗?我明白了。那么说的话,你在苛求着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的理想太难了。在这里,想让朋友们都开心,恐怕不可能。”我无奈地笑笑,“你还真是一眼就看穿了我摆脱不了的心病,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呢。也许是因为,我曾经也和你一样是这高尚群体的一员吧。但我没能坚持着就是了。事到如今,我只觉得那类人比我好太多了……”她的语气渐渐地低落了下去。

  什么?我霎时间瞪大眼睛,我的潜意识感觉到了什么。她身上有些东西让我吃惊了,还又惊又怕的。但是什么呢?我不知道。

  登时我们已经跨进了初中部。这里的学生看起来更多一些,没错,他们更有活力,不至于像我们那里那群人一样几乎对一切事物毫无热情,——我自己要好一些,虽然对于普通的娱乐早已失去了兴味,但我还是专注于极高的目标的,创作是其一,其他的,诸如在我仍身处这校园时尽力维护它的和谐:帮助弱势者们尽可能不被欺凌,顺便疏解他们的心理障碍;调和学生与学生、学生与上层的矛盾;以及更重要的,便是为这高中部尽力带来一点名为独立思考的风(这是社会意义,而非学习意义的独立思考)。这些都是我在做的事,当然,我不至于努力地美化自己,因为我做事的手段虽然效果极佳,却上不了台面。……至于我究竟是不是好人,还是留给别人去看吧。

  在披上了比刚刚看到的更翠绿的植被的道路上,四周行向他们各自教学楼或是行出他们各自教学楼的人,也随着杂声渐起而变多了。同样是初中部,看来我身边的这一位比周围人的举止优雅的多。我也能看到不少高中部的家伙逗留在墙沿下,比如我经常见到的红白小姐。但她今天没有注意到我。相信听我讲故事的你也能想得出来,在这座没有硬性服装要求的学校,新生刚来一个月也能养成看人先看左胸的习惯,看那是绿的初中部徽,蓝的高中部徽还是红的大学部徽;它也许直接决定了别人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对你,当然我看见阿求时,倒只觉得奇怪。一年多前的某天,我被学生会定了罪之后,很不幸地被扔给了一个黑色的校徽,我一次也没戴过,迁到边陲的第一天晚上就把那玩意扔进了河。

  阿求看起来有些不太对劲。刚刚那儿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她是落落大方优雅自然的,毫无疑问,配上那衣饰,她就像大家闺秀;连那朵山茶花也并没像我想的一样颤抖不已。然而现在,她却靠得离我很近,低着头,脚步局促,我能见到她微微咬着嘴唇、不自然的表情。她的脸颊有点转向紧张的苍白,我可谓她现在是噤若寒蝉了。

  “你怎么了?”我低声问。当然事实上,要猜到为什么也很简单,这太明显了。

  “你应该知道的才对……你当然能看出来了。我不喜欢他们所有人,他们中的大多数也极其讨厌我。”

  “诶诶,你看,那是……那个家伙又找到伴儿了。”“真的吗?那人,我听说可是高中部最……”

  我叹了口气,双手抱胸,遮住了校徽;我转过头去下意识地露出了极度凶恶的表情,往那细不可察的闲言碎语狠狠瞪了过去。说闲话的女生立刻乖乖闭了嘴,我猜我的意思也已经够明显了。

  “为什么?”她问我。

  “我不知道,”我直言道,“你当我为了自己好了。”

  “真的吗……”

  “嗯。”

  我和她走快了些,也便无心再看四周了。这样其实不轻松,想想看,你在这里,在“柏林墙”之内至少六年的生活会有至少百分之八十是在怀疑与背叛、窃听与反侦察之中度过,这就是我们这些少数人最难熬的地方。我们与大多数人的区别,是观察、理解并深度剖析这个世界的方式。我和她说的话并不多,但我觉得我和她也已经算不上陌生人了。至少我差不多可以信任她。

  我刚刚是又提到柏林墙了对吧?现在它就在我们面前。柏林墙并不真是一堵墙,它就是个界限罢了,真要说的话,这堵墙是存在于学生们心中。“别人的看法”是砌成那墙的砖块,我们所有人都被这东西折磨得神经衰弱了,因此循规蹈矩,想尽了办法避人耳目、变得不显眼,然后变得更不显眼。所以,我希望听故事的你能理解,这界限为何被学生们称为柏林墙:跨过它所需要的勇气,可能是你这辈子所用的一半那么多。这还不够,对于跨过它的人,墙那头,红色校徽会用傲慢来把这群小毛孩子踩在脚下,墙这头就更糟糕了,和他们每天共同起息的绿色校徽,会用因偏见而起的闲言与碎目让他们发疯。

  我想到这里,就下意识地看了看她。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出现在那个人人自危而无暇顾彼的高中部了。

  “你对外面知道的比我多,你来引路吧,小翎。”

  我点了点头,轻轻拉上了米色大衣的兜帽,她见状,便也照做。

  你应该能想到,我们跨过白线与三道永不封闭的铁栅门的时候,身后有多少双看乐子的目光,毒辣的,尖酸的,讥讽的,不屑的,……我抬着手尽量遮蔽着我瑟缩着的朋友候选人,往前快步离开了这里。

  前面的路,就该把校徽收起来了。我问道,“阿求,你看起来可不像去买东西。你现在有稍微信任我一点吗?”

  “我是去找一个人。你应该认识,我猜。”

  “哦?”

  “莲子。”

  我点了点头。在大学部,没人会注意我们的……应该吧,兜帽已经把还没那么成熟,或者说没那么憔悴的脸庞遮蔽住了。她认识莲子的意思便是,她在边陲认识的人至少不在少数,而且大学部一定也有。她好像明白我的疑问未尽,说:

  “那么,你又在这里认识多少人呢?”

  “边陲,不下十来个吧,我想。大学部的话,更多一些。”

  从刚刚开始,我对她的想法是:她需要保护。或者,她更需要朋友。

  “你在高中部认识的人……不,我是说,高中部有要好的人吗。”我接着问。

  “认识的很多,要好的,我不觉得有。我很感谢你能忍受我这种社交方式……”

  “免了。”我连忙把她打断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翻墙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一个家庭不完整的人总会被说三道四,如果她在这种情形下仍然保持着自认为的格调、原则还是什么东西,而不是放下姿态甘愿成为别人的乐子,那就更糟了。别人会觉得她像个小丑,明明什么也没有却要在人前搔首弄姿;”她说到这里,喘了喘气继续,“他们会把她和其他任何人任何东西比较,最后总是得出她一无是处的结论。你肯定能理解。”

  我默默地点着头。

  “那么,至少这里我忍不下去了,于是,我尝试着去看这个小世界的其他部分,去接触一些更年长的人,寻求理解和安慰。……于是,他们眼中我的罪状又多了一条,叫做傲慢。你觉得我傲慢吗?”

  “这样的人还会有很多的。他们从来不知道尊重,没有心……只不过是乐子的奴隶。……都会过去的吧。你要知道,我也经历过这些。”我迟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她没回答。我们几乎快走出了大学部,她才出了声。

  “小翎。”

  “嗯?”

  “做我朋友吧。我……我需要你。”

  “嗯。”

  关于我自己,我从来只和那些我认为对的人做生意。你一定很惊讶:我究竟都做什么?我常常和弱势群体往来,我知道他们需要什么。停止暴力的方式有很多,回敬以相同的行径也许很有效,但不是我眼里最好的办法,有形的威胁才是。二者性质相似,但不完全相同。对他们,我有拳刺,钢戒,指虎,短匕,折刀,弹簧刀……对极其少见的收藏家们,我愿意卖的东西会更多,但这是题外话。我只觉得,那些可怜人应该有勇气站起来保护自己,因为我自己便是这样终结了身边的流言蜚语的。我会教他们打斗的技巧,还会教他们何种情况下才能亮出武器,何种情况下要收起武器,换言之也就是保护的界限……后者比前者重要得多。当然,我还会教他们对非同类人绝口不提自己认识我,这也算是知恩图报。

  但这样的方法,绝对不适合我身边这一位。为什么呢,我想我还是不知道。这位自封的大小姐,绝不会愿意做这些吧。

  “就是这,我就不上去了吧。”我带着她停在边陲区几乎在中心的小楼门前。

  “好,我应该不会去很久……”她离开了。现在,我真的得找个地方冷静一下。

  我一边走着,脸上带着点哀伤的神情,我知道我这是又背上了一份不轻松的责任,源于她对我的信任,太糟糕了。她看起来是那类非常接近死亡的人,我倒是不想因此变得更累,可是……我努力一下吧。

  去年那段时间,也许是我在这儿时常奔走吧,不少店铺店主我都多少有点熟络。我向西侧走去;我记得沿着分开边陲与大学部的那条河向西,也就是向上游,走到校园的尽头,那里是我常去的地方。少时,我望向街边一家店,很熟悉,便走进去坐下。

  “诶,是小翎啊?我好久没见你了。这种坏天气可很少有人出来,你怎会在这儿呢?”

  我向这位金红二色短发的店主致意,随后道,“我只是来忙些小事儿,暂时休息一下、顺便等一个人。我还不饿,所以不吃东西了……可以麻烦您拿罐酒给我吗,庭渡小姐?”

  “可是你……啊。好吧。”

  “我从来没试过,只喝一点儿应该无妨吧?”

  她给了我罐雪花,递到我的面前,罐体拖曳着在原木色的光滑桌面上留下水迹,刚刚析出的寒障附在侧边、留出个手掌印的形状。

  “大冬天,喝冰的么。”我犹豫着,但恍惚间手已经搭在了拉环上,透来一阵寒。

  “你的表情看起来像吃了生肉一样。我怕你想那些苦恼的事想到睡着,才找了罐稍微冰点儿的。”

  “……谢谢。”金属拉环翻上去、反转着勾开了纠缠不清的思绪的波纹。我看看她,她也看看我,红瞳中似乎装着我忧虑重重的表情。我迟疑了一下,直到她坐了下来,才开首问:

  “您觉得,一段注定没有好结局的……友情,应该开始它吗?或者我应该及时止损?还是要尽我最大的努力把它延续得尽量长呢,就算我明知道它会伤害自己,也会伤害对方?”

  语毕,我也不多想,捏起酒罐啜了一口。有点酸苦,带着冰冷一路向下,实在是说不上来的滋味。愣了几秒,我又尝了一点。

  “……不好喝吧,酒。”她看看我,叹道,“和你说的注定没有好结局的友情一样。我猜想,你这样的人一定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尽力延续它的。是什么让你动摇了?”

  “……”我沉默着,又饮了一口。到底为什么呢,我还会把它喝下去的缘由?

  搞不好,我也是友情上瘾的酒蒙子。

  那好吧,我只能继续喝了。

  ……啊?

  我猛地从桌子上抬起头来,手肘已经压得有点发麻。我什么时候睡着了?面前放着一罐梦中出现的啤酒,金属拉环好好地盖着,底下是化掉的一滩。

  ——他妈的,糟了!

  我赶忙回了那小楼前,然后我惊慌地发虚门口并没有阿求。这么说来,这至少过了十五分钟了,我立刻紧张了起来。边陲,对她来说相当,相当危险。我冲上了楼梯。

  “砰砰砰”,拍门的声音和我的思绪一样急,好在门很快就开了,黑帽檐的身影露出头来,脸上依然挂着永远不变的那种邪恶笑容(对我来说并不讨厌)。

  “哦呀,你怎么来了……怎么了呢?”

  “阿求,”我喘着气,“她在哪里?!”

  “你怎么又会认识那家伙啊。难道你又开始扮演监护人了吗?……算啦,看你那么急,不逗你了。她往西去了,我刚送她到楼下,她说,等她的人不见了。”

  “你为什么不留着她,你难道不知道这地方——!!算了。算了……谢谢,我走了。”

  “6。慢走不送了哈。”

  那时半条街的人大概都听到我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了,我把西向沿街的每家店铺都看了一遍,还去了我刚刚坐着的那一家。我再问:“庭渡小姐,刚刚有人来找我吗,那个穿连帽黄色大衣外套的女孩子……”

  “啊,她来问过你,我说你往莲子那边去了……”

  “多谢你、庭渡小姐……”我夺门而出,又折了回去。你到底去哪了?!

  在离莲子那儿极近的巷口,我注意到地上有些异样。正是因为近,我才忽略了这里。我蹲下身子查看盖在房屋阴影里的地面,这里有些东西,不好好停留一下可是注意不到的。我用手指粘起一点掉落的绒毛,这是她帽边的丝绒,末端变得更细且杂乱,是扯下来的。

  呸,我就知道会有这种事。我的心里有股无名的怒火在燃烧;我在想,为什么自己还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呢?……那是自责吧。我咽了口口水,轻轻把左手因跑动落下的大衣袖子翻了回去,露出红白格纹的内袖来。

  我贴着墙根伏身行进,深巷之中,我的心跳声盖不过风声。风声还带着一点别的东西,越来越证实着我的猜想。

  “丫头,你看起来真的很有钱嘛……”

  每一步,每往前一步我交杂的愤怒与自责都在增长,可谓相当痛苦……我觉得我还是有理由向前的,友情和酒精毕竟不完全一样。况且我要是坐视不理,未免太过自私。

  我看到她了;她也看到我了,目光里带着深深的惊恐。我不知道砌成这小巷的墙砖,是不是也名叫“别人的看法”;但她的惊恐实实在在地在两墙之间回荡,搅动着阴冷冬天傍晚令人窒息的空气。她的眼神,被我们中间并排站的那三个瘦高男人挡住了一半。注意到我的时候,她似乎惊到了,而那眼神在说什么,我大概明白。

  不要过来,不值得,快走吧。快走。

  可是,那怎么可能会是你心底的想法呢。你需要我,我听到了。

  也许是一瞬间的分心,左右两边的男人上前推了她一把,我看着她脚步踉跄往后跌去,跌在了我一扇永远不会打开的铁门前;她向后瑟缩、紧靠着门,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裙子上已经沾了灰;深紫瞳孔中的惊恐还在无限放大。我还注意到,有什么闪光的东西在她跌倒时掉出、滚落着撞到中间那男人的鞋边停下。

  “而且……哦,初中部的?那真是……哈哈哈!胆子也忒肥,敢跑到这里来哈?我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让你……”

  他大概是感觉到了,自己向面前少女伸出的右手被什么东西擒住了。我死死地掐紧那只手,把它扳到了他背后,同时,我的左袖中,锋利的袖剑无声地弹出,刀刃已经抵住了这混蛋的颈动脉,就算他比我高。

  “让她走。让她走你就会没事。”我低声说。同时我能看到,阿求的双瞳之中满映着我的表情,那是种很可怕的表情,让我自己恐惧的表情。

  “……你……”他的手在抖。

  “你没听懂吗!!让她走!!”我手上用力,剑刃微微压嵌进了他肮脏的皮肤,细细的血流尚没有我剑刃的六分之一宽,但它却滴落到了我袖上的白格子里。

  “……喂,”看到这人举起了双手,我思考了一下、没有叫她的名字,“到我身后去,快去。其他人别动!”

  你知道的,我真的很容易激动,真的很容易。

  我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我们至少走到了大学部,我才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能看一眼她的样子。失魂落魄。

  “……吓到你了。对不起。东西没被抢吧?”我凑近她一点,她并没有如我料想的一样躲开——我以为我刚刚的举动已经够让人害怕了。

  “不用对不起……”她慌忙道,“只有校徽掉了。”

  “我之后把我多的给你吧。虽然是高中部的……但是反正本来你也不属于那里,是吧。”

  “我……谢谢你……为什么要为我这样?”

  “……我停下来,她也跟着停,短暂沉默后,我说,“因为是朋友啊。”

  “你、你答应了?”她抬起头来,眼神里好像夹杂着惊喜与悲楚一般,难以言之,“我明明是个很麻烦的人,刚刚那种事已经够麻烦了,我还总抱怨,总会缠着人,总会——”

  “我答应了。”我用很轻的声音打断了她略显激动的话语,“再麻烦我也不会丢下你的。我要带着你一起前进,我要等有一天,能看到你光明正大地跨过那道该死的墙,你能不能做到?”

  “我不知道……”她跌进了我怀里。我轻轻托住了这副有点虚弱的身体。

  “那我会让你知道的。明年,高中部见。”

  她,我寄予了希望。更准确地说,我在她身上看到了希望,一种我没有的东西,一种改变的可能性,一种人类身上最崇高的特质。但它藏得很深,很深,我不知道,不知道我有没有可能让这特质从她身上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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