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可奈何地想着，趴在桌子上，任由自己的衣服发皱，脸上留下了印子，也不想起来。

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生活的动力，又一次毁灭了。

这天晚上，为了犒劳忙碌了大半年的爱人，心华想请星尘吃饭。正在她纠结着要去哪家店时，星尘走了过来，靠近她的耳边说 : "谢谢华华，我不打算吃饭了。今晚出去，睡觉不用等我。"随后她抱住了心华，随后松开，一个人出了家门。

"尘——你这是怎么了？"心华想喊住她，星尘却没有回头。

她来到熟悉的天台，对着楼顶的大风打理好了马尾，然后坐下来，看着天空中的昼光点。

蓝绿色，三个一组，无规则运动，最后归为直线……表面平整而均匀，反射率低使有其有粗糙感，且具有厚度……有高吸光性，对外可放射出电磁波和少量中微子。

星尘熟记着十多年前光点的性质，但心里清楚，光点系统从没有那么简单。

她找到记录仪中的轨道图，对比着各个光点的位置。她用修长的手指拨弄屏幕，把它们的方位对应在图中。她用食指指向某一组光点时，将它垂直下落，落在了一片彩色区域的一侧。似乎是觉得有点意思，她换了一根手指，重复了这一过程，落在另一种颜色的区域外。她把每一组光点都试一遍，落到的区域各不相同。那些彩色的区域代表着十二个星座，是简化的黄道十二宫。

"星座跟光点彼此对应啊，那么它们就在地球公转面上了，可是，又在公转面，又在同步轨道，这显然不可能。不然的话黄赤交角为零，现在怎么可能会这么热。"

她感觉是自己的测量不够精准，于是赶快跑下楼，回到家里找天文望远镜。

"星尘?你在看星星吗？"

"嗯，在看光点。"

"昼光点吗？它的研究现在被终止了。"

“什么？”

“应该是三个月前的新闻了，各国政府绕开联合国开了军事稳定和全球局势安全峰会，他们在会上决定停止对光点研究的支持，把夜光点三代反制系统系统项目移交到给航空航天部，那些曾经专门研究光点的科研单位基本上都解散或者合并了，我特意打了十几个电话问过的。”

"什么 ! "

"联合国批准把你的模型和一代夜光点反制系统列入‘本世纪重大科学发明发现’名录，你好像获了一个奖，他们说下周末去领奖。然后据文件来看，你的成果的知识产权收入马上会给我们打来，接下来可能会把技术收为国有，便于后续的装备生产和科学研发工作。"

“什么……”

星尘感觉两眼一黑，失去力气瘫倒在沙发上。心华急忙把她抱起放在床上，顺便帮她安装好那架过时的望远镜。

///“星——尘——”

“是谁？能不能好好叫我的名字啊！”

“还是我，梅卡尔巴使者，减。”

星尘的眼前忽然明亮，她头顶上依然是梅卡尔巴场形状的吊灯，闪着金黄色的光芒，成为黑暗中的唯一光源。

忽然眼前出现了桌子，椅子，桌面上摆上了蜡烛，椅子朝星尘飞来。

星尘侧身躲避，椅子正好落在她的身后。

“请坐——”

“你想干什么？我可是失败了。”星尘逐渐想起这个使者，自称为意识体的奇特存在。

“我知道，我们也不敢肯定你会成功。”

“你 ! 我说，你能不能告诉我准确的消息，回答我几个问题? ”

“可以，但你要对得起这些情报。”

“什么意思？”

“想知道的东西我会告诉你，但同时我也会告诉你接下来的计划，你要完成它，用你自己的方式。”

“一会儿再说吧……”星尘理了理头发，思考交换的条件。她不愿受任何人的约束，不可能为使者所用，她心里清楚。

“请用茶，我们了解的人类文化中，茶是一种不错的饮料，颇具意趣，而又是很好的提神品。”

“谢谢”。星尘皱着眉看着眼前的茶水，有了咖啡的教训，她不敢轻易动口。“那，不如先告诉我，冒险行动的收获是什么？”

“你知道的。至少有一百多家新闻媒体都已经报道过了。”

“我不敢相信，你知道，媒体也有说假话的时候。”

“星尘小姐，你知道一句话，‘信则有，不信则无’，那同一个事实到底是存在还是不存在呢？或许你要想到外界因素和内在因素的干扰。外界在该时间的各种变化会影响结果，而在已过去的时间里，外界的状态又决定了事件发生的背景和前提。内在因素如心理暗示和记忆偏差等，也无时无刻不在改变着结果。如果我们只考虑事实本身不变的情况，影响因素只有你的相信与否，基于心理暗示，可以看到信与不信没有改变事实，只是改变了你的态度，从而影响你的行动，那结果自然不一样了。记忆偏差则会让你有意记住坏的后果，在你的认知中结果一直偏向坏的一方，这是你一味不相信时的后果。”

“可是我并不能确定我是否应该相信，就像对你们，我的理智会告诉我不能信，不然就会受骗。”

“星尘，你是个聪明的姐姐，你要知道我是梅卡尔巴人，我说的话，与梅卡尔巴文明无关的都是你的话。”

“抱歉，我没听懂……”

“我们用意识体交互技术和你交流，但是此时在讲话的并不全是我的意识，它来自于你和减减，其划分大概是你占五分之四，减减占十分之一，另十分之一是我自己，负责输入你们不知道的信息，并调整这个意识体的语言模式，使她与你可以正常交流。”

“所以……你把我想的话说了出来?”

“理论上说是这样，刚才讲道理的话是你的思维结果，之所以你不知道是因为你用不上——大脑对于用不上的思维活动，或销毁起成果，或抑制其进行。你可以看到，如果我想，我可以使减完全由你的思维占据，那么你面前站着的就是另一个你。”

“试一下?”

“不可能，那不可能是我……你看她多呆，一动不动的，表情还那么阴森。”

“不可能……你”

“不可能，你完全说出了我要说的话。”

“恢复吧，我相信了……我震惊了。”

“如你所愿。现在我还是减，而刚才我是星尘。”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我应该相信你?”

“不，你应该相信你自己，相信一个天才的大脑的判断。”

“这也是我想的?”

“这是你想的，是你最纯粹的思维活动的结果，但是由于对自己谦虚形象的维护，你没有说出来。”

“我……你是不是……把我看透了。”

“是。所以接下来我会用我和减的组合思维来回答问题，不然对你没有用，你的大脑难以把它认为不好的想法拾起来当宝贝。”

“我的问题……为什么那三个文明的信号会被侦测到?”

“那是诱饵，快跑 !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要小心。”

“什么情况？”

“那个，刚才没想到，减减的思维还比较直接和浅显，她对于诱饵的反应是落入了圈套，因而要快跑。我暂时把她的思维关掉……咳咳，好，现吾为吾，梅卡尔巴使者拉布拉多夫是也。”

“所以?”

“可知哈得斯众以试探信号探汝，以反得汝信号而破解之。然尚不得来者，诚憾。”

“……大概懂了。那么，探测器和数据中心又是什么鬼？”

“非神非鬼，亦人可为。莫道神之至知，人皆有愚时，岂文明独无耶?斯即一过耳，探测器之材无大异，功无大用，唯扰人心可为，并无他用。然则数据中心者，实人为哉，莫怪乎三文明之驽钝。吾意汝可巧思，故不为详解而求毋怪云。”

“……人为……好吧。还有，昼光点是怎么一回事？研究怎么被取消了？”

“无可多言，唯细察耳。乃夫深研之学，必得人资前，今其不腴，不得续之矣。”

“谢谢，非常感谢你的帮助——那么，你想要我做什么？”

“以汝掌开，以记录仪覆，静视之，且答余问。”

星尘看见桌子中间出现了屏幕，向上投影出了星图。她把记录仪上的星图倒扣在上面，整个桌面瞬间成为了放大版的黄道十二宫图。

减拿出激光笔，放在十二根蜡烛中间，然后手，在每根蜡烛旁都出现了一小块镜片，角度不同，屈光度也不同。

激光笔打开，光线经过折射，恰好穿过蜡烛的火焰。减在蜡烛后方的远处挂起一面光屏，上面正是蜡烛的倒立缩小实像。

“这不对吧，少了个透镜。”

减示意了一下，星尘从侧面细看，勉强看到了透镜上的条纹。沿着条纹转过来，刚刚看到它光滑的表面。星尘凑近了看，那表面忽然失去了光，变得暗淡而粗糙，她

才意识到这表面原本是粗糙的，已经看不出是什么。

“此即光学屏蔽耳。汝所见隐形之玻璃，即此原理。是可知光点之非汝所见为实，其藏匿其形状，而以外表平整且有粗糙感见于望远镜，以大小未知见于目。又以电磁学屏蔽遮天下电波，凡以射电、红外与雷达短波均不得见，皆此之故也。汝何识之乎?”

“我原以为它可以进行先进的中微子或者无线电通讯，表面用了某种橡胶一样质感的材料……”

“是汝无可寻其道故也。”

“原来如此。”

“那么现在我要说我的要求。”

“你! 突然换回白话文是什么意思？”

“你喜欢古文?好啊，我们可能是知音。”

“是因为我刚适应你奇怪的文言文回答——好了，要求是什么？”

“我不觉得这很奇怪。在我们的文明中，这种语言现在受到了广大的欢迎，这也可以说明我和我的族人对艺术的渴望。至于换回来，是因为我要让你听得清楚一点。要求是——夺回你的位置。”

“嗯?”

“你失去了爱人之外的一切，你要夺回你的一切，然后我会在你新的办公室出现，我希望你能请我一杯茶。你可以用任何手段，因为你到了那个位置你就会去干更重要的事，抵御入侵和解决光点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们很早就注意到你，看得出来，你是个会信任我们的人。”

“也许我可以，我的大脑如是想道。”

“试着放空你的心，我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再见！箱子里是材料，梅卡尔巴特产。”

星尘感觉有一条路，她走过去，路越来越斜，最后绕成了圈。

“全部都是环，是圈套，是阴谋和诡计。”

空灵的声音传入耳中，那是她自己的声音——来自大脑深处的，纯粹思维的声音。

她看到有一扇门，立在她椅子背后，她绕过椅子，那门也绕过椅子，她跳过椅子，那门仍没有打开。

“我的使命是，拯救地球，拯救人类，从思想上实现他们的成长。”

依然是自己的声音，说给自己听。

星尘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闪着好看的金光。

随后她直接贴着门板滑了下去。手里出现了一个大箱子，重量增加使得她越发感到失重。///

再睁眼，失重的感觉消失，她看见了心华泪汪汪的大眼睛。

“华……你说，这是真的吗？”

“星尘……你终于……醒了。”

“哎?别哭啊，华华不哭了，脸会变得不漂亮的——”

​

"我不是一个冒险主义者，但当必要的冒险到来时，我依然要提起我的勇气去接受它，也许我会失败，那是我逼走了成功。”

心华在星尘生日时把这句话写在她的裙子上，裙子是精美的白纱裙，是给星尘的礼物。

“华华，你这是……白衣服上写黑字看着也太奇怪了吧！”

“白纸黑字嘛，星尘什么都会忘带，但她肯定不会忘记穿衣服。写在衣服上才是最不容易忘记的。”

“可是谁工作会穿这么透的裙子啊——华华，还是你穿吧！”

一如既往的幽默，两个人都笑起来。

​

与使者分别后，星尘开始编制通信程序。这对她来说几乎是从零学起，她就拉着心华一点一点地研究资料，做案例题，算是充实了她的两年时间。

点阵时代十五年冬，早上星尘爬上了自家小楼的楼顶，在这个没人会来的地方架上了天线。她按梅卡尔巴的资料和材料磨制了一个梅卡尔巴场模型，通上电后固定在天线正中间。

模型开始发光，在天幕中散发着金黄色的光圈，几分钟后一个炽热的红点出现在模型的正前方。星尘感受到温度在急剧升高，除了装置和她自己，仿佛一切东西都在不断地冒着蒸气。

她躲到一边，空气温度迅速降低，能感受到强烈的气流正从身后吹来，消失于红点处。她跑到楼下，站在河边的台阶上看着逐渐膨胀的红点。

“砰——”红点爆炸，星尘刚准备捂上耳朵，吹来的气流就让她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几步，一不留神掉到了河水中。丝毫没反应过来的她扑腾着，慢慢够到了缓坡，从水里爬出来，抬头看见已经冷却的红点朝着设定的方向发射出一条暗红色的光束。束波的亮点在逐渐减弱，最后只剩下一条似有似无的洋红色光线。

“好像是红外发生器——不过能调用这么多能量，真的惊人。”星尘坐在岸边的台阶上一边挤衣服里的水，一边想着。

代表星尘个人的信号基站开始了运行，很快她就收到了署名为“梅卡爾巴”的几封邮件，给出了她可以迅速取得研究成果的项目介绍，要她通过这些申请进入科学院的资格，然后设法进入”深空探测与地外探测研究委员会”，这是当前负责光点问题研究的机构。

她选择了相信，默默地备份了邮件内容。

​

梅卡尔巴提供的研究项目的确不难，都是些因为”光点阵事件”爆发而被无限期搁置的小课题。星尘轻松地给出解决方案或论文，然后交给科学院审核。

审核很快，不知道有没有人认真去看。星尘如愿以偿进入了科学院。

叛乱爆发了，科学界严重分裂，动荡之中出现了年轻人才的流失，人们的目光回到了年近四十的星尘身上。

这场叛乱，被史学家们定性为“破坏广泛、影响恶劣的反人类事件”。

”这大概是光点系统还存在时，人们最有毅力的三年，可惜没人愿意用在科学上。”星尘的日记中写道。对这段时间的记录，她只有这一句。

​

叛乱的最早起因是一群社会知名的经济学者联合发表了声明，要求联合指挥部放弃升级反制系统的计划，转而将资金用于世界市场中的周转和福利保障体系，以求稳定社会，平定人心。

声明的出发点并无恶意，至少大多数人都这么认为。联合航空指挥部和联合国经过激烈讨论，最终决定发起基于联合国全体成员国的公投，以民主的方式决定。

对此持不支持态度的人们冷眼看着民主的公投，他们能猜到结果，他们没话说。

结局同样让人没话说，绝大多数国家投出赞成票，几个大国和其坚实盟友投出了反对票，但很快被淹没。

联合国取消了包括反制系统第三代系统在内的十多项初开工的工程，所有相关人员返回地面，工程入库保存，资金撤出。人类对太空的热情减弱，市场经济实现了本世纪最快的增长。

星尘看着一件件自己提出或参与的项目被丢弃，心痛不已，常常躲在新委员会的走廊里抽泣。她不会放任眼泪流下，哭泣是为了抑制情绪的爆发，让她更加冷静。

工作中足够冷静确实可以取得不菲的成果，这也是星尘的一大成功秘诀。若是碰上熟悉的人，她容易急躁和流泪的孩子气又会暴露出来，让她不像是所谓的“天才”。

她也从没有认为自己是天才，一切只不过是时代的选择。

悲伤总是难以避免，而它又难以避免地成为了人们失败的一大推手。星尘喜欢的事业难以恢复，但她依然有去"夺回一切"的热情，或者说，是坚定的信念。

她开始每天辛勤工作，在一大批躺平的青年学者中脱颖而出，开始受到老科学家和主席赤羽的关注。

有天早上，她看见空中的光点集体发起强光，天空除了太阳的光辉，光点带来的蓝绿色光逐渐铺满剩下的天空，白云在两种光中间闲逛，勾勒出十分奇异的色彩。

星尘没有多想，赶紧找到记录仪拍下来，做好存档。然后出门去看，人们的生活一切如旧，路人有时候抬头看一下天空，然后继续赶路。街角的甩卖活动打开了扬声器，星尘感到了刺耳，快步跑了过去。

她把记录仪里的存档拿给委员会的同事们看，希望引起一个人的兴趣。事实是部分人选择无视，看过的人也不怎么在意。

"怎么了？光点亮了一点而已，也没什么危害出现，不必担心。"

"星尘小姐多虑了，昼光点是设在天际线建筑上的探测器的监视对象之一，它们会及时反馈预警，最晚也能提前两小时。"

"星尘姐如果没有课题的话，能不能来帮我看看这里……啊还有这里，这些十几年前的程序我感觉不好用。"

星尘瞥了一眼最后那个年轻人的电脑，上面是自己发布的1.1.5版本的神经干扰能量模型的处理系统代码。快步走过去，对代码调整以后，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分析图像。

"哇，星尘姐好厉害，这里改得真出人意料，运行起来快多了——"

"没什么，这些代码本来就该迭代了，我差一点就能改完了。"星尘回答，语气里带着冷气。

这个版本，发布于旧委员会解散前的一周前，而修订版搁置下来，始终没有做完。

光点突然增加亮度的现象不是没有发生过，但集体突然变亮还是第一次。天空的半边是完全的蓝绿色，给人们以奇异的感觉，在星尘这里，这种奇异的感觉往往可以转化为最精妙的灵感，这算是她部分成就的来源。

对图像扫描没有发现异常，对光谱分析也找不到对应的天体或现象。

“假设光点有质量，突然变亮应该有三种情况，消耗能源转化为光能，有外界能量输入，将自身质量转化成纯能后用于发光。这里的发光可以是主要目的，也可以只是附加的能量损耗……那么，如果是第二种，应该可以通过现有手段在地球上空检测到某种形势的能量变动，最难察觉也不过是引力波。第三种不可行，检验不出光点的质量，第一种也有可能，检验起来和第二种类似……我需要观测。”

她跑去办公室，调用关于引力波的检测设备需要委员会主席和科学院的授权，她打算找赤羽，并由她找到一位科学院院士帮忙。

“赤羽姐在吗？我来找你有点事。”

“在，你来吧。”

“是这样，你一定有看到天上光点的突然变亮，我在考虑它发生的原因。各种情况下都需要观察数据进行下一步推断。”

“这我不好说，按现在楼下他们说的话，给你顶级的观测设备，你就有可能借漏洞发出信息，和你口中的地外文明取得联系。”

“我是为了检验光点的能量来源和能量传递形式……”

“我知道。但是你还有可能会借这个名义干出很多事情，说不定观测时发出的信号之类就可以用于激活某种武器，再或者激活与地外文明的联系之类”

“我只是检查光点需要观测……”

“没错。但你是如何检测的不会有人知道，也有可能你会趁机与光点取得联系，传递你重回委员会后获得的情报，或者获取他们提供的信息之类。当然，不排除你只是想破坏观测设备，尽可能降低入侵成本，提高成功率。”

“我需要观测。”

“是的，我解释得很清楚了，请回吧。”

“赤羽 ! 你能不能抓一下重点啊！”星尘终于是沉住气，直接喊了出来。

“好啦好啦，星尘姐你得提高一点幽默感——我在讽刺他们呢，你理解错了。”

“那帮我要个授权可以吧？”

“可以可以，实际上，你自己去就可以了。”

“主席啊，你觉得我弄得来那么高的权限吗？像你说的，那么多人疑神疑鬼地看我，我还能在这待一天就是好事，升迁什么的已经没什么希望了——但是，就凭我发出的不全的资料和一段采访，你们能给我扣上一个五年的罪名，我真的不理解……为什么，为什么被针对的总是我啊？！”星尘冷淡的语气逐渐升温，升到了沸点之上，即将喷发。

“不要生气嘛……那个，我可以保证，我没有参与过。他们曾投票对你家入室检查的时候我也没参与。你知道的，有多少人止不住地觊觎你的成果，你天才般的智慧，他们想要把这些一点一点分批次地据为己有，因而不用指望有好话了。你也不是那种爱听好话的人。说真的，前辈，有些东西我得向您学习。”

“不用叫前辈了哈，我也就比你大几岁而已，论起学历，我仅有的硕士还是补发的，当年其实考研都没过哈哈哈——不过，我有点好奇你能学到什么，学到及时跳槽吗？”

“不是，是您的自信与执着，据心华姐和穹姐讲的故事，您对科学的投入和执着令人钦佩，我想也正是这些和您的头脑一起助您取得了成功。我也在不断地学习这一点。好了，电子授权书有了，顶楼的智能识别系统有内置AI，它这会儿已经收到授权和认证书了。”赤羽很认真地说着，完全没有往日的打趣和冷幽默。

“谢谢夸奖，我也没那么好……好吧，谢谢主席，我会尽早得出结论的。”星尘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打印了一份授权书带好，这时赤羽又开口 :“对了，过几天我推举您做副主席吧，我们的副主席都走了……呵呵，似乎都进了大公司做科技顾问了。论起收入，我们家三姐妹都搞科学，收入加起来未必有他们一个多。但是我不想离开——最近太忙了，课题和计划书得找我审批，那我想你可以做个副主席，帮忙理清一下各位成员的工作，顺便做点整理、统计和发布的活，算是让我喘过来气。”赤羽笑着说，眼睛一直看着星尘，眼神里有赞许和羡慕的意味。

星尘知道自己的目标达成了，但她没有表露出自己的兴奋，那大概会让她更加被动，被更多的人盯上。

“谢谢羽姐姐 ! ”她模仿少女的声音说着，赤羽被她逗笑了，她自己也笑起来。

她跑上顶楼，调用起设备，避开阳光，对准天空。

忽然楼下传来喊声，持枪的军人围住了研究所的大楼，武警在外围围住了整个现场。

刚收集到几组数据，星尘没起身离开。在第二次记录结束后，她听见了上楼时台阶的响声。继续记录第三次，她听见了赤羽的质问声。第四次记录开始前，枪声使她最终回头。

“你们干什么？正常的科学观测也要被制止吗？”星尘看向来人，那是一个斜挎着步枪的士兵，眼神却很温和，没有杀意。

“联合指挥部出现叛徒，各国已相继撤出代表。原国际联合武装卫队整组为国际联合军事武装部，奉其命令前来调查，请您配合。”

“我们，啊不，我犯了什么法?”

“应该不少，小姐。”又上来一个中年人，眼神并不和善，星尘知道他应该是联邦调查局的人，这个机构在紧急情况下被联合政府征用也不鲜见了。

“《人权保护法》和《人类协约法》，这两部国际性的法律中有约二十个法条可被认为是您违法的法律依据，其中最重的是有投敌嫌疑，导致社会不稳定和局势不可控。说白了，如果调查属实，你就会被判为反人类罪。”

“你们这是恶意诽谤，我可以确定我并没有触犯过法条。如果你们要追究我五年前的采访回答和我发出的资料内容，请放过我的同事们，他们还有工作要做。”

“奉军部总司令命令，对此研究所所有人员进行隔离调查，确认无罪后释放。”

“你们——”星尘还想说什么，手已经被铐住，两个高大的中年人推搡着她，押到楼下。

武装车队开远，光点依然在天空中闪亮。

“星尘小姐，接下来有几个问题，请认真回答。”审判者平静地宣布开始。

“一，你在研究神经干扰能量模型时是否借鉴了有知识产权保护的算法或模型设计?”

“没有，算法是我自己开发的，初代模型由我设计出，然后请天文爱好者们帮忙，在共同的努力下进行了完善。”

“写了你自己的名字?”

“我写了我的名字，在特别感谢中给出了所有参与者的姓名。。”

“二，你在设计反制系统第一代时是否在暗处安装了其他设备，或留下了黑箱路径供你操作。

“什么？我当时就是设计了个框架，然后前委员会的各位科学大咖帮我完善了各种细节，感谢他们。至于留黑箱，这也不可能，我的编程水平还不支持我写出这么高级的程序。”

“三，你是否有精神类药物服用史?你所坚持宣称的地外文明存在的相关资料从何而来?”

“我没有，但是曾被人试图用药物暗杀，所幸最后抢救成功，不然你也见不到我了——我一直认为投毒者是你们军方的人，或者说这件事的幕后就是你们的特务机构。至于资料，我通过‘意识体交流’实现了与他们的对话，获得了资料。”

“四，请详细说明获得资料的过程。并解释你发布这些东西的真正目的。”

“我已经说过了，通过意识交流，这种技术是超出人类认知的，可能我讲出来你们只会说那是我的幻觉。这样也好，你把这些都当成幻觉，把我当成精神不正常者，我就没什么嫌疑了。老实说，我不认为你们会相信我。至于目的，梅卡尔巴文明试图与人类建立信息通道，从而彼此交换情报，以维护地球的安全。他们钟情于地球的艺术与文化，因而不希望看到人类在未来的毁灭。”

“五，你如何解释进入科学院，重回委员会的行为?你如何证明在点阵时代开始以来你没有过私心、野心或阴谋——作为十五年后的现在，人类社会普遍怀疑你当初投入研究的动机。”

“我有一个疑问，如果你们怀疑我那为什么还要问我?如果质疑我所谓的动机那直接给我定罪啊！我习惯了被人们猜忌，委员会里到处是有关我的谣言，我已不奢求你们任何人再相信我——至于所谓的动机，我告诉你，那只是一个年轻的科学爱好者对未来的担忧 ! 重回委员会是因为我要重新在工作中找到自己的价值，但是不进入官方机构我连器材都用不上。”

“六，重复提问，你如何为你的私心、野心或阴谋辩解?”

“我想请问，我有什么私心?有什么野心?又有什么阴谋?”星尘有些冒火，她的耐心正在被无来由的指控和问话消耗。而对方就等着她暴怒的一刻，可以对她的所有行为做一个”做贼心虚”之类的解释，就足以把她送入监狱。后来在观察室里，苍穹探视的时候提到这件事，如此解释道。

“回答无效，问题未通过。”

“你们! 我无法回答你们的问题，因为我并没有那所谓的各种想法，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科学研究者，想不出那么多诡计。”

“七，如何证明你家中没有违法通信或信息传输装置?如何证明你的爱人心华没有过投敌行为?冒险行动前乐正龙牙主席惨遭暗杀，或与他无法得到妹妹等亲人的认同有关，可能的的嫌疑人乐正绫是否曾受你包庇?”

“我家里你可以去搜。我相信心华没有投敌的行为，她对政治斗争一向是没有兴趣的。至于乐正绫，她在五年前就离开我家去了国外，你要说她是嫌疑人，可以去调查——我相信她不是那样的人。”

“八，如何……”

“九，请解释……”

整个审讯过程持续了数小时，这审讯不为了收集证据，倒好像是问罪——不知道你犯了哪一条，把可能的罪行都问一遍，无法解释那就可以得到你触犯了所有的法律。

星尘试过辩解，然而没有人会听她的解释，有一瞬间她觉得面前的所有人与她语言不通，辩解和说明情况的语言全部无法译解，只有反问和抱怨之类能被他们听得真切。

“联合国最高国际法庭宣判 : 嫌疑人星尘确认犯反人类罪，故意杀人罪，反社会罪，非法占用知识成果罪，间谍罪，其非法同居者心华涉嫌非法同居，个人财产去向不明，犯造谣罪，泄露机密罪，二人犯罪事实清晰，情节完整，且认错悔改态度不端，因其科学院研究员身份，分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五年和十五年，留待特别观察室隔离观察。”

星尘冷眼看着面前的法官，她只想冲上去给他一巴掌，为心华申冤。

记者在这时候采访二人，心华在镜头前泣不成声，记者有意提问，“心华小姐，您觉得审判结果合理吗？您是否会提起上诉?”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星尘她为什么犯了那么多罪?我写过犯罪小说，为此钻研过法学……但我实在找不到哪一条罪行可以和她对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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