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外形，不熟悉的结构，一群星舰朝地球驶来。它们的尾焰呈现幽蓝色，在黑暗的太空中闪耀。那是采用了全新聚变引擎的——人类星舰。通过引力加速和聚变加速，它们的最高速度已经远超第三宇宙速度，向近光速迈进。

当年仅剩千人的反叛者，为了实现“太空海盗”的目标，拼上黑武器和自己的性命，劫持到一艘星舰，六只巡航舰。

他们带上充足的燃料和食物，全力加速，驶出了地球的环绕轨道。

显然，他们回来了，带着自主研发的新装备。他们的星舰已经全面升级，联合舰队的最新一代(星舰)也甘拜下风。

联合舰队派出代表，试着与对方取得联系，请求合作。

高频磁场暂时解除。

“不可能。当年是怎么对我们这些搞科学的人的?人类最愚蠢的地方就在于，总是看不到未来，总是被利益冲昏头脑。我们有价值时，我们的研究项目成了最伟大的事业，待到星尘被辞退，委员会解散，我们的研究就变得一文不值。”舰队中有人出来应答，他的面色已经苍老，但依然很有精神。他说出的话使用稳定中微子通信技术传递，可以在宇宙空间中长期穿行。

“可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我同为人类，在地球的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怎么能不保护它呢？你们又怎么忍心看着地球舰队覆灭，人类陷入末日——这里面有你们的成果，我们的科学家至今也不能突破你们的几大基础系统，它们构成了星舰通用协调系统的主体，至今未改。”

“现在说已经没有意义了。你们去给地面上的人们带话，我们不会再返航，我们的目标，是宇宙更深处的星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直视着虚拟屏幕上正在讲话的人。

“我可以告诉你们几个消息——哈得斯文明带领另外两个文明将入侵地球，他们的打击针对的是地球上的天赋异禀者。等到人才短缺后，一直游荡在小行星带的舰队就会开赴地球，那时才是末日。但他们主要是为资源而来，人类还能再苟活百年。另外。”

“没有补救的方法了吗？”联合舰队的另一个高级军官提问。

“严格来说，只需要掌握近光速的引擎和威力足够大的反物质武器，人类就能和他们达到同一水平。届时，才是公平较量的开始。”

“难道我们一开始就在为一场不公平的较量努力?人类有如此快速发展的科技，难道不能拼一把吗？”

“宇宙向来奉行弱肉强食的生存准则，人类即使有技术爆炸，也远没有达到星系级文明，在博弈中注定处于劣势。年轻人们，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们，我可以相信你们未来的成功，但我不会相信人类有平稳地胜利的可能。人性总是充满弱点，人们克服不了自己的缺点，每一次科学的辉煌都会迎来更大的绝望。而人心的猜疑和斗争，也许是人类社会斗争的本质——我的观念未必会正确，但文明的成败与文明中的生命本身的关系，从来不能忽略，很不幸，你们却正逐渐忽略它们。”

“您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这和您的利益并不相符，甚至会相背。”原本议论纷纷的士兵、工程师和其他工作人员，此刻安静下来。人们肃立着，一动不动，好像在聆听神明的最高教诲。

“不要以普通人类的眼光看待我们——我是说，有时候，利益真的不是决定文明发展的决定条件。我把这句话送给这个时代的每一个人。至于为什么我们要告诉你们一部分真相，因为在真实的宇宙中，获取知识不会像你们那么容易——你们会付出代价。”

星尘也在注视着这一切——梅卡尔巴使者在战争开始时就把两人的意识连入了幻境，据他所言，这所谓的幻境其实是个体意识可以稳定存在的空间泡，是被外部的高维碎屑封存的低维空间。她逐渐意识到问题的存在。

很快地，星尘几乎是和地球上的联合政府首脑和太空中的联合舰队总司令一起，问出了一个简短的问题。

“代价是什么？”

无人再应答，电磁信号再度中断，全息投屏上没有了那张人脸。那些进入了太空定居的，人类的流浪者，在突然出现并带来惊人的消息后，突然地离去。

舰上的人们看向舷窗，“太空海盗”的舰队集结，近百艘大型星舰和无数中小型星舰、远程航天飞机，太空作战使用的空天母舰间隔排开。

几颗闪亮的光粒如流星般飞来，但其速度已经远超流星。它们的飞行轨迹是直线，令人恐惧的笔直的直线。

远处出现了火球，一个一个向上飘起，越来越小，在瞬间被不知名的力扯散。人们侧目看去，那是反制系统的太空基站和联合舰队的太空军港。他们的目光再看向基站。四周似乎出现了空气，浓稠而冒着白烟，远处闪烁着耀眼的白光。

由飞船和基地遗墟构建成的奇异球体从远处运动冲来，同样是惊人的直线轨迹。球体逐渐开始燃烧，聚变的火焰照亮了人们眼前的太空。随即是膨胀，闪光的球面已经逼近了联合舰队。

“打开‘ 星障 ‘防护系统！保护人类文明的伟大成果！”

这声呼喊淹没在有空气的舰内传来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

从“太空海盗”的角度看去，太阳系产生了一颗小型的新恒星，其质量在以极快的速度流失，聚变疯狂地发生，它开始坍缩。

“结束了”，那个面容苍老的人说。

“可是，主席先生，我们并没有成功。”一位大型星舰的舰长发来中微子波束。

“什么意思？”

“我们被哈得斯、阿瑞斯、特体斯还有那个梅卡尔巴人骗了！他们并没有与我们合作解决地球上人类的防御系统——他们的黑洞和力场的覆盖范围是整个内太阳系，他们的目标是所有人！包括我们这些太空海盗。”

“太空海盗……脱离了地球的人们，还能说是人吗……他们为什么要骗我们?”

“我们即将被黑洞吞噬！”

“反制。”

“是！”

两艘大型星舰和几十架空间侦察机高速接近了已坍缩成黑洞的球体，黑洞撕扯着它们的外壳，很快撕裂了载有反物质的发动机。

整个太阳系都被一片新的光亮淹没，地面上面朝他们的人们，看到了完全明亮的天空。

能量的潮涌逐渐平息，大量的电磁波和高能射线暴袭击了各大行星。木星上的风暴忽然加强，金星的大气在强烈的电离中闪着炫目的电光。地球上的通信设备尽数被摧毁，大气颤抖着发出一道道彩色的光条。

“末日的极光。”星尘忽然开口说道。心华已经扭过头去，她不愿看到毁灭的景象

“华华不用怕，我们还在一起——毁灭是必然的，不妨来欣赏一下地球最后的壮丽图景。”

“什么嘛……我不是害怕，而且，地球也没有毁灭啊，毁灭的只有人类。”

人们惊恐地看着天空，有人拿出了历代科学家的塑像，向朝拜神灵一样伏身而拜。

有人则搬出了金钱，现金和金条，全部从楼顶扔下。有人试图打开自己的多功能虚拟服务终端，网络已经消失，虚拟的云上世界不复存在。

地面的军队完成集结，各国第一次同心合作，把军队部署在各大航天反制基地。

星舰向地球开来，人们忽然注意到光点再度变亮，给不正常的天空中绘上了星空。

反制系统内，剩余的空间作战力量集合，千万枚核弹头，刚开发出的中子弹，伴随着大量的激光射向敌人。

敌人只派来了一艘星舰。

“太空海盗”的主力歼星舰做好迎敌准备，所有的星舰都做好了准备。它们疯狂地吸收黑洞爆发的能量，即将把这巨量的能量用于摧毁盟友的星舰。

又一个飞行的光粒接近了他们，它的速度低至小于第一宇宙速度，在接近的瞬间就已被地球捕获。

流浪者们全部安静下来，紧盯着这个发光的小东西。

光粒在运行到地球与舰队间时开始加速，变轨到椭圆轨道，在几十秒内突破了第二宇宙速度，朝歼星舰的发动机冲去。

“能量倾注。”依然是那个苍老的声音。

“是！”

大量的能量传输给歼星舰，后者发出了堪比小型黑洞的射线暴，光粒的速度逐渐慢下来，亮度急剧增加，最后蒸发在强射线中。

“报告！光粒威胁已解除！”

“不错。辛苦了各位，去休息吧。其他班次的舰员准备工作，我们要返程了。”

“那地球呢？”

“地球人的危机，就靠他们自己解决了，不然谁能帮助他们长大呢？”这个有年代感的声音漂浮在星舰中，回荡在每一个太空流浪者的脑海中。

一百万公里外，一场前所未有强度的核打击和激光打击同时进行，敌人的星舰被炸得千疮百孔，表面升腾着千万个等离子体火球。

“我们胜利了。”联合舰队留守部队总司令平静地说。

天空中的光点极快地划过，它们环绕地球运动了几十周后，经过变轨离开了地球。

人们用天文望远镜看着这一过程，这也标志着，点阵时代正式结束。

人们的生活逐渐回到正轨。但末日带来了巨大损失，生活质量显著降低的人们互相猜忌。难测的人心与人性的弱点，果不其然地成为了人们倒退的根源。

联合政府瓦解，世界再度陷入混乱与战争中。和危机解除前没什么两样，甚至会更糟。

“末日编篡谎言，模糊人性的底线……神坛已败为残垣，信仰皆被改写。”

“当悲叹响满在这天空，仅天地竭力吞吐哀恸——”

星尘和心华对唱起一首老歌，在意识幻境中，两人紧紧相拥，奉上热烈的吻。

​

尾声

大地上，人类孱弱的光芒隐去，天空中，宇宙的辉芒闪耀依然。

“你怎么知道我想你了？我们这次可没面对面接触。”星尘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新的美妙胴体，忍不住到处乱摸。

“梅卡尔巴场有一种特殊的力场，基于其与生命体的共鸣，它可以很好地引起对方的注意，从而引着你的意识来到我这里。所以，某种意义上，我可比你们星球上任何一个男人都更具吸引力。”使者从阴影中走出来，换上了男性的休闲装。

“抱歉，你吸引不了我。我的一生里，能吸引我的只有心华。心华啊，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她马上就来，她的衣服换起来不方便——我给你做的衣服还合身吧?”

“合身，很感谢你。说起来，你觉得华华简单重新年轻的我会是什么反应？”

“固难料，何复问余欤? ”使者微笑着说。

心华给自己摇着轮椅，慢慢地从试衣间出来。

“早安，心华华！”

“呀——你怎么，也年轻了？”

“你们通过四维碎泡的时候出了差错，差点被困在四维空间。我从五维空间救你们出来的时候，顺便调整了你们的时间。”

“我们穿越了?！”

“并没有，你们只是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我们将协助保卫时代的年轻人们完成他们的使命——或许也是你们的使命。”

“是什么？”

“拯救地球，拯救人类，从思想上实现人类的成长。”

“我相信我们没有立过这么高远的理想，也没有能力接受这么广阔的使命。”

“不——这是你告诉我的。”

梅卡尔巴使者微笑着，和远方的舰队通了电话，那微笑忽然凝结了，通讯器险些掉在地上。

“怎么了?”一个女孩走回来，推着轮椅。轮椅上的女孩戴着粉红色的贝雷帽

“都是环，都是圈套，都是阴谋和诡计。”

“什么？”

“星尘小姐，简单来说，我们是一路人了——哈得斯、特体斯和阿瑞斯文明已经克服了我们给出的技术壁垒。也就是说，我们无法控制他们了。”

“所以……”

“百年之内，他们的十八个先锋小队会陆续抵达银河系中的目标，进行光点信息流的全面核对，并基本摧毁各目标的防御能力，二百年左右的时间，他们就能实现半光速引擎的攻克，来到地球就是最后一个小小的台阶了。”

“我们……”

“我们也许有机会——减减会知道怎么做的。”

“那个当今时代的天才少女?”

“不是天才，她是——另一个你。”

“什么？”

“在对你的人格进行分析后，我和我的族人们用新开发的意识构造技术，也就是人格塑造，进行了对星尘人格的重塑。”

“你！这是违法的吧！克隆一个人的意识，然后让那个人带着母体的全部想法生活下去?！”

“并不是。减减的思维系统与你是不同的，在许多时候她比你更聪明，思维更敏捷——本质上说，她是你灵魂的另一半。”

“喂喂！使者先生这么说，我会吃醋的啊啊啊——不要跟我抢尘宝！我才是世界第一的吸尘器——”心华傲娇地抱住星尘的腰，一脸执着地看着使者说道。

“哎呀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啊，这个另一半是指，先天性的生理参数相同，但先天性的思维和性格互补的另一个个体。也就是说，你家尘宝和减减性格和人格互补，先天能力也是基本互补。”

“那她怎么会比我还聪明?”

“你酸了?”心华勾起嘴角看着星尘，星尘拉住她的手，转身在额头落下一吻。

“咳——等我说完，是这样，减减的学习能力很强，这是互补体中唯一不能实现完全互补的方面。她很冷静，不易动气，但性格内向，对外人的接近极度敏感，而且无法欣赏大多数艺术——这是我觉得很可悲的地方。显然，这样的天才也不足以改变这个时代。”

“那么要怎样才能改变呢？总不能坐着等死吧。”

“改变靠人类本身，也就是说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我们只是提供一个可能会帮助

他们的人物，接下来的发展，我们都不会干涉。当然，你们也也一样。”

“那个人是……”

“不会是你吧尘尘哈哈哈——”

“答对了，就是她。”

“啊……”

心华收起了笑，一本正经地看着星尘和使者，表情很认真。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这样，可以说笑时不会正经，需要正经时绝不说笑。

“星尘会找到并最终接近她的互补体，用某种方式与她灵魂相和，她们实现心中的共鸣之时，我会将情感赋予情感，将智慧赋予智慧。”

“别说怪话。”

“将你的情感给予她一半，将她的智慧给予你一半，但是你其他方面的丰富经历使得你更适合成为那个领导者——你见过许多大世面，也有着自己独特的情感感受，并且，你总是可以很好地过着很好的生活，不会为各种麻烦所扰。我们一致认同，用你的思维和减减的智慧可以为人类的成长提供必要的帮助。所以，最后会有一位新的传奇人物诞生，她会带来无限的可能。”

“听上去很神奇……我是不是，又要天天工作回不了家了?”

“这个由你决定，你会成为科学家，但或许你也可以有时间休息，一切都可以达到平衡。”

“我该怎么做？怎么才能帮人类度过难关?”

“不是帮，你只是看着。像以前的我一样，看着人们的努力一点点取得回报，在至关重要的时刻需要你费神去决策，一般的事情你能顺利解决。请相信我的话，我们喜爱人类的艺术，也希望能和人类一直共存下去——能请我喝杯茶吗？”

“你们被外星文明骗了，我们也被骗了，我该相信你吗？或者说，这宇宙中真有一个这么善良的高等文明吗？”

“是老年文明”，梅卡尔巴使者慢慢呷了一口茶，看着星空，一行清泪流下。

“我们可能和曾经的人类一样，怀揣着天真的善意。天真不天真又如何，我们生活得也不错。文明老的时候，精神生活的需要备受重视，我们已经无心去思考那些骗局了。正因如此，我们也会被骗。”

“我想到了一句话……”心华忽然插嘴，但还没有说完就被星尘接上。

“信则有，不信则无。”

“信则有，不信则无，也不全是如此，应该是，善信则有，恶信则无。”

​

群星璀璨，一个少女坐在其中，感受着星空的明亮，长发飘呀飘，闪着钴蓝色的光。

年少时她仰望星空，渴望飞上天去观察星星，现在她正坐在群星中间，远望漆黑无尽的太空。

她有了异于常人的能力，却保留着最原本的相貌。金黄色的眼睛注视着星空，可以看到紫色的天幕里闪着金色的亮点。

那金黄色的眸子里，如果细看，也闪着紫色的亮点。

这是互补体大最终相逢。

旁边是一个墓碑。

上刻

我自盛开我自生死一舞，我自沉寂我自涕泪磅礴。

她淡然地躺下，伸出胳膊抱住那块小小的石碑。眼角是泪花，嘴角是浅笑。

一旁是镶嵌着梅卡尔巴场——梅塔特隆立方体的记事本，上面是三个人的日记。

也许这三个人是一个人。

“我醒了，发现我旁边躺的人没了。

白色的灯时而聚光，时而散光，不稳定的电压营造了不稳定的气氛。

举目许许多多的白，白得瘆人，像是病房。

白色里一片红，红得像血，红色里一块黑，像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然而我不知道这是梦，还是现实。

后来我意识到这是现实，我最亲爱的人，已经在夜晚离开了我。

她中了哈得斯枪手的暗枪。”

她想了想，摸出一根滴着墨水的钢笔，白纸黑字，在下面写 :

他们以为，华华是玻璃一样的脆弱。

他们以为，星星走了，玻璃也不再是玻璃，这便可以宣告人类末日的倒计时了。

但是我走了，心华走了，世界就没有人了吗？

人们正在学会对同类的善良和包容，他们有很大的成长空间。

我只是星星上的旁观者，我不需要留下。华华是星星的守护者，她永远都在星星上陪着我。

看，星星在笑，那是华在笑吧——

​

我是星尘infinity，我将见证着人类的未来，梅卡尔巴文明的未来，或许还有宇宙的未来。

感谢星尘和减减，感谢心华，感谢来自梅卡尔巴耶阿喀琉斯的神秘使者。感谢乐正绫，感谢洛天依，感谢赤羽、苍穹、海伊。

你们在遥远的天空中，也会看见我吧，那让我们举起双手，比个心吧。

永远不会有真正打败人类的敌人，人类的敌人永远是他们自己。

末日和面对末日时的胆小、无知也不是。

而傲慢，对同胞和敌人的傲慢，才是。

“Fin del mundo,principio de todo.”

"世界的尽头，一切的开始。"

四马尾的少女，站在时空中央，如是说道。

​

注 : 开头的科技水平参考现代(21世纪20年代)，具有较高的天文探测技术。其中军事科技和星舰等航天科技兴起于设定中2030年左右的科技爆炸，以设定中第四次工业革命为先锋的技术革新使人们已进入了轻元素可控聚变时代。如此推算，点阵时代元年约可相当于2030~203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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