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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鸟随笔

[db:作者] 2025-08-16 09:47 5hhhhh 1720 ℃

《Remember. M.》 鲸鸟

面对未知且可能具有潜在威胁的事物,必须再三斟酌,搜寻附近任何可以成为关键突破点的线索。

艾丽妮从小在审判庭耳濡目染,老师或其他教官传授的经验被深深刻进脑海,因而她并没有轻举妄动,立到石碑跟前把提灯举高了点,跃动的火苗让焰影之间的字迹模糊不清。

深海猎人快速收回接触碑身的那只手,急迫而讶异。也许是错觉,贼鸥居然见到斯卡蒂的神色里掺杂着眷恋的部分,耳羽警觉地扇动,给斗篷顶出两个显眼的凸起。

——如果有把握呢?

“让我去摸它?”

艾丽妮重复提问一遍,对方只是沉默着注视她眼睑上新添的创口,按理说审判官已经习惯了虎鲸长久以来的态度,但某种莫名情绪突兀地纠缠住心脏,好像在撕扯最为娇弱的部分。至少扎进海里的时候就不该留着多少属于「人类」这一种族的特性,她尽力收拢躁动不安的触须,这些引人作呕的东西死死融进上臂组织,再也没能剥除。

悲哀、愤怒、抗拒、振奋。是的,怎么会呢?

两人互相打量一番,斯卡蒂用同样迅捷的手法攥过贼鸥颤抖的腕部,她的伤流不出血,显然肉体成分概括成海嗣也没错。

“深呼吸,”阿戈尔自己先过滤了几大口海水,“……稳定下来,然后,感受它。感受它的传达的东西,…就好。快点。”

说得不大准确,转化过半,艾丽妮失去的几项功能中就有呼吸,当然也不会淹死,她可以随心所欲吞掉没过新生鳃部的洋流,比虎鲸还要自在。偶尔让她短暂遗忘掉感到痛苦的理由。

三秒后,幸存的触觉神经告诉艾丽妮,它们正在与未知相连。

这种体验非常奇妙,她仍然能看清猎人泡在水里的发尾在朝上漂,可此斯卡蒂非彼斯卡蒂。她们紧紧相拥,手牵着手,头抵着头,亲密的负距离动作使得贼鸥震惊后撤,吸进一嘴发咸的苦涩味道。

等下。哦。

没有这段记忆。

呸——

她要窒息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疑惑海嗣会呛水好还是虎鲸会吻她好。

艾丽妮几乎把大脑翻了个底朝天,伊比利亚图书馆老旧木板的刻痕都能想起一二,唯独没有这段关于深海猎人将她救出深水区的记忆。原本应该带着提灯和迅捷剑的双手环住了虎鲸的肩颈,整个上半身本能跃出海面,对着空气大咳特咳。

恐怖,却令人安心,贼鸥抓住重新为人的瞬间,看向面露担忧的女性阿戈尔:“这是哪?”吐了一口水,鼻腔酸得发痛,“你是谁,斯卡蒂吗,为什么要抱着我?”

“亚兰普琴。你从礁石看台上跳下来了,小鸟,摔失忆了?”

“什么琴?”

没等虎鲸再答一次地名,艾丽妮便灵巧地挣出这个湿漉漉的怀抱,朝头顶眯起眼。

刚才开始就叽里咕噜的议论声。老天,怎么全是阿戈尔语。

因为这里是阿戈尔城市的景点啊。女人柔软的身体逼迫鸟儿缩到石缝前,虹膜倒映着她呆呆的表情。你也许要检查身体了,艾丽妮。

不不不。

艾丽妮摇头,窘迫转为迷茫,想不起拒绝的缘由,她忘了自己几分钟前为什么掉下来,怎么说了一堆奇怪的话。

于是她接受虎鲸第二个主动的拥抱,抱怨道:“今天好累,斯卡蒂。”

“那要和我走吗?不去医院?”

“不想去,待在这里喘不过气,好像我不该呼吸……”贼鸥动摇了,埋到斯卡蒂帮她擦脸的掌心里,“黎博利是不会生活在海里的,对吧?”

“嗯。”

海鸟不喝海水来着。

眨眼的功夫,伊比利亚女孩就如愿以偿回到家,栽进沙发里,面包般松软的包覆感和熟悉的气味抚慰了她的精神。

斯卡蒂为她热好牛奶,透明玻璃杯被珠白色灌得满满当当,轻放在茶几上。

温柔的颜色。艾丽妮感叹起来。

“感觉如何?”

其实虎鲸还是有点局促,盯着鸟儿摆动的腿,鸦羽长睫遮住大半红瞳,壁灯的暖调光线自上而下,让她看起来更像教堂里垂首倾听的圣像。

“这个,不知道。倒是没那么难受了。”艾丽妮顿了下话头,“我们原本是要做什么的呢。”

“八点的时候有水上竞技赛看,你上次说想吃陆地特产的食物,订了一家餐厅的座,主厨是伊比利亚人。现在已经过期了。”

“你会走吗?”

斯卡蒂坐下来,让昏昏欲睡的贼鸥枕到她的腹前:“去哪里?”

“我想想…你家?”

“这里就是。你记不住事了。”

“……抱歉,斯卡蒂,我有点头痛,也许休息休息就好。我们是在一起的。”

艾丽妮叫虎鲸低头,而后捧住对方凑近的面容缓慢地唇齿相交。清新柠檬牙膏的味道,浅淡又怡人,记得她过去爱刷咸海藻味的,不知什么时候改了。

脱衣服是种技术活,尤其是内衣。斯卡蒂这方面算得上个中好手,很快顺着鸟儿的脊线摸到卡扣,再朝前一转,捏住逐渐变硬的乳尖。

艾丽妮一段一段给撑开时甚至自发挺腰吞下虎鲸热情的腺体,沉到快感中干得昏天黑地,边抱怨阿戈尔私自在里面变大,边交叠起双腿紧夹着不放。动静比之从前越界许多,把斯卡蒂唬地耳根到脖颈一片通红,差点顶得贼鸥掉下沙发。

曾被判为无意义的打桩行为带来无与伦比的性爱体验,高潮的感觉清晰异常,从下腹直冲心脏,酥酥麻麻俘获了艾丽妮迟钝的头脑,自愿分开腿让虎鲸射了足足半分钟。

嗯……

她呻吟着眨眨眼,试图将目光聚焦于左侧的牛奶,得到非常多接近啃舐的亲吻。

在撒娇吗?

“不要发呆,小鸟…”斯卡蒂郁闷地撑起身,胸部跟水润的银白发丝一同占据伊比利亚女孩的视线,“你一副不想留下来的样子。”

艾丽妮笑起来:“我又能跑到哪里啊,再跳一次水?不如把我们都丢进浴缸里算了。”

“也行。不做了吗?”虎鲸在里面动了一下,被贼鸥推出去。

“唔…斯卡蒂!……我要散架了。”

好吧。女人妥协了,介于床伴今天的确身体抱恙,而且没能赶上晚餐,她打算清洁完就叫个外卖,看看电影或者新闻什么的,比较下饭。

等耳羽彻底风干,艾丽妮就看见虎鲸举着两盒鳞鱼披萨冲回来,还有配餐的咸味气泡水。

怪怪的,虽然能接受。

斯卡蒂进食像吸尘器一样大发神威,转眼就半张下肚,中途不慌不忙点开终端,为目瞪口呆的鸟儿放送投影。

演唱会,现场直播,人还特多。

“阿戈尔当红…你们还搞这一套?”

“不算‘这一套’,我们的娱乐方式非常完备,这是强制性的,必须涵盖多种元素,尽量做到能够供给所有公民的需求。”

“我是觉得,”贼鸥扯掉一次性手套,疲惫地靠到斯卡蒂身边,“你很漂亮,还会才艺,当个歌手可能也不赖吧。”

“你呢?”

“……我,嗯…好累,想不起来。”

她的心情徒然低落下去,虎鲸把她揽到怀里切了个台,可以枕着胸看。

一位相当美丽的雕塑家,说话风趣又俏皮,专业知识即问即答,尽管两个人都看不明白展出的「断臂女神」「疯狂美人鱼」代表什么,还是被劳伦缇娜深邃的发言征服了。

这人肯定很受欢迎吧。

“第三个作品…愚人旗舰,挺复古的,”斯卡蒂指出其中具有时代气息的结构,然后陷入沉思,“但纹样非常特别。”

“……”

“小鸟?”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艾丽妮打了个冷颤,记忆之间诡异的断联处翻起浪花。

深寒和溺水的绝望感似树根般勒住她的喉管,扎紧、死结、四分五裂,一点氧气都没有剩下,她开始像搁浅的鱼那样大口喘气。

虎鲸抱住她。

没必要这么做的。贼鸥难堪地拽紧斯卡蒂贴近的衣领,努力直视对方因惊惶而睁大的眼睛。事到如今,她竟然会贪图一道谎言、一个幻象的温度,所有关于人类感官的体验都是被迫遗失的某些片段,也许海嗣组织正在蚕食自己为数不多的躯壳,也许就是刚才倒带重播的一切画面。

彻底抛却它,她还能记得…记得什么?伊比利亚、民众、文明、斗争、灯火,谁先被埋藏,先从她的眼中消失?

——「 ! 」

“……鸟…”

“审判…”

“艾丽妮。审判官艾丽妮!”

“……斯卡蒂。”

触须重新活跃起来,被贼鸥嫌恶地挥开。她维持着举灯的动作,碰到石碑的手不知何时收回了。

猎人没有拔剑,忧愁而平静地注视她,沉默,沉默,等待。周围非常安静。艾丽妮下意识地踏出两步,僵硬的肢体布满鳞片,摸到虎鲸发凉的脸颊。

怎么会有温度呢。

斯卡蒂终于开口:“你看见什么了。”

该用哪些词形容她的所见所闻?

怀念,痛苦?

离开那个温暖小屋仅仅数分钟,巨大的孤独感和愧疚就吞没了黎博利的身躯,她在这漫长的一瞬里深深颤抖,接着在下一瞬苦涩地接受它们再度消失的现实。

“我……”

她想起潮湿的泥土的气味,海水卷走沙砾的声响,兵戈相交的震颤感。

艾丽妮又向前两步,在静止不动的阿戈尔嘴边踌躇着留下一个吻。

你忘了。她听见斯卡蒂说。没关系,我还记得。

我还记得。

《月下升声》 鲸鸟

阿戈尔人在回家的柏油路中央背着吉他,黑蓝撞色的布带嵌进皮料里。

凌晨三点,从工业区往市中心的青年旅舍走要有三公里,她喝了点酒,所以干脆把摩托车和头盔都丢到演出现场,劳伦缇娜看完叹气的涂鸦外套倒是带走了。

没有星星的夜晚,只剩斯卡蒂被路灯拖出的模糊重影可看,艾丽妮握住歌手温暖的掌心,跟着半步远朝她的靴子发呆。光线散漫地落进地面,如同雪地上层叠的凹痕,轻飘飘来,轻飘飘去。

她们连车都没有碰到,能听见两人一重一缓的呼吸声。太安静了,又太引人不安,好像世间仅有此地踱行的情侣,她不明白为什么心情逐渐变得快乐,想触碰对方与阵风缠绵的银丝。

非常、非常美丽的颜色,白而丰润。黎博利抿起嘴,上扬着小小的弧度,可能是酒精作祟,她感到眼眶填满莫名的情感。尽管昏暗难明,仍然可以使艾丽妮体会到它们曾带来的冰凉柔顺,跟虎鲸接吻时总有几缕蒙着,随之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沉默热烈的爱以及加速喷吐的鼻息。

好喜欢。

摸一摸吧。她这么想,这么做了。

斯卡蒂两秒后转头找到贼鸥仰起的脑袋,还有那双藏满心事的灰色瞳眸,一团温柔纠缠的光亮在其中缓缓升起,无声诉以未能出口的许多浪漫措辞。

“你的心跳很快。”虎鲸低头,女孩正轻抚自己披散的长发,短暂对视,却让静若礁石的阿戈尔感到胸腔酸胀,踌躇着捏紧乐器背带,“你再看着我,我会难受。”

不,斯卡蒂,你分不清我们互相寄托的东西吗?

伊比利亚恋人的笑脸被月亮镀好一层光膜,虎鲸惊讶地发现这颗星体越过了云层,虔诚停留到她们此刻站定的上方。她聆听鸟儿雀跃的言语、注视对方贴至咫尺的面容,然后轻易为艾丽妮流露的热枕感染、淹没,每个音节都挤压着斯卡蒂赤裸的灵魂。

是的,极少有如此庞大杂乱的爱欲凭空产生,甚至说凭空也完全不够准确,它平常切实存在,并由两个人奇妙的化学反应悄悄堆砌生长。黎博利只是教虎鲸如何察觉被忽视的情感。

歌手本想亲吻贼鸥婴儿肥的侧颊,随即一道前所未有的冲动令她战栗着直起身。

她说,小鸟,我想向你唱首歌。

心脏泵血的声响作为鼓点,斯卡蒂空灵的嗓音切开了寂静闷热的夜空。潮水般清爽的细流直直流入听众胸中,于是艾丽妮不可抑制地用目光描绘对方跳动的颈线,进而给予虎鲸一个拥抱。

然后她们分开,歌声逐渐转为节奏快速短促的低沉唱词,即兴创作的韵脚听上去青涩又美好。年轻的阿戈尔女孩用诱人的弹舌捕获了成群粉丝,现在则轮到通透她任何想法的爱侣。

贼鸥的耳羽正在颤动。

她做到了,早在这之前。

《-》

伊比利亚多所学院都邀请小有名气的审判官来开讲座。是的,年轻又强大,独特的个性很快让她从教士中异军突起,被许多学生当成百年难遇的天才,奉为时代楷模。

艾丽妮为此特意申请了武器携戴许可,信步走到台前,火铳与泛着森森银光的迅捷剑在会场引起一阵骚动。伊比利亚人向提灯的圣像颂咏经文,其因艺术家雕凿的弧线变得更加威严,不难发现出自谁之手。

她深深吸气,把背挺得更直,剑柄按向侧边,好像它要检阅自己虔诚坚定的信仰,吐出最后两段祷词。

——您是怎么一步步踏上这个高度的,人生的转折点是哪里?

勤工俭学。黎博利清了下嗓子,收获一阵奉承的掌声,然后接着道。读书之余什么都做,最为重要的是能够锻炼自身,陷入困境未必是坏事。

伊比利亚给了我这个机会。

那么您真的捡过垃圾?

捡。为什么不行?如果能达成你的目标,你的理想,这些都可以当做斗争之下必然的牺牲。

“写不出来?”

艺术家把终端丢到沙发上,接下来全是神学跟教士修养一成不变的内容。艾丽妮的声音让屋内显得较之前空阔寂寥,使她们难以忍受。

每个深入对方肉体、相互纠缠不清的夜晚被贼鸥如此这般掩盖过去。他们追问审判官有关疤痕的历史,而非真实,爱欲和贪婪凌迟着阿戈尔的理智,斯卡蒂想念鸟儿为情事颤抖发软的变调低语,以及暧昧间近乎承认彼此逾越关系的动摇。

她的视线轻飘飘略掉实况转播,定到桌边成堆的废纸上。

歌词,歌词,做音乐的灵感枯竭很常见,但最近是不是有点太频繁了?这个年纪江郎才尽可是会被绑在偶像的耻辱柱上受刑的。

“嗯。”

“说点什么吧,小斯卡蒂。这段时间好无聊。”

斯卡蒂啊了一声,又捏出个纸团,没有女孩的耳羽那样柔软的触感,只有心烦。她想寻回自己的心也无事于补。

绝望气氛持续足足十分钟,虎鲸仿佛成了呆滞的石塑,于往日一般自持的态度消磨殆尽,冷淡的营业面具给分离带来的孤独和不解砸了个四分五裂。

劳伦缇娜从传印机里抽出两张票,单程,走海陆双线,说:“别干了,我们去伊比利亚采风。”

《私人时间》 鲸鸟

艾丽妮整个月的行程:白天跟公司创意总监劳伦缇娜量子纠缠,晚上和做网络访谈主持的斯卡蒂通话。

鲨鱼的想法其实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以琢磨,工作上的默契使两人距离逐渐拉近,一起出去吃晚饭、看电影、健身,一起搭同一班地铁去公司,之后自然而然成为别人口中流传甚广的“我觉得她们有一腿”谣言的主角。

“这么说,你会和她恋爱。”斯卡蒂平稳的嗓音没有因为这件事产生变化,“你有经验吗?艾丽妮。”

“倒不是,唉,真要说的话也可以,毕竟对我很好,能力也不差,只是鲨鱼万一没这个意思呢,或许她只是人比较热情,我得把精力放在赚钱上。上周跟院长妈妈聊天…园区经济周转状况不太好。”

“‘鲨鱼女士’能帮你?”

“不,没这必要,对她来说不公平,我想自己解决。再者,我们现在还是同事跟朋友的关系。”

艾丽妮在床上翻了个身。

真要为筹集资金带着目的性去接近劳伦缇娜,还不如把她过去二十年读的书都吐出来,塞进不知道哪个地方回炉重造。

那头虎鲸沉吟一会儿,告诉贼鸥有个好办法。

“是什么呢?跟她做好朋友,换个工作?会不会像钓鱼……”

“你喜欢我吗?”

“斯卡蒂嘛…一开始我就很爱你的节目哦。”

“我觉得我也行。”对方立刻开口,“要不跟我谈呢。”

“啊,啊?”

“如果你不认同确立恋爱关系的行为,我可以做到。那个人,马上就要调任回去吧,艾丽妮,请考虑这项提议。”

“…………可我们面都没见过。”

斯卡蒂的声大了两度,嘴几乎贴到收音孔上,滋滋泛着电流:“我很喜欢你。我想帮你。”

她要向上百万粉丝播出关于伊比利亚地区福利院的事,集齐它所需的租金和生活费简直轻而易举。条件,虎鲸诚恳地铺在明面上——和我建立不正当的地下关系吧。

03:44AM

“海洋之声”深夜访谈感谢您的收听。

这行字,它闪动在平台最显眼的中央位置,周边都是些花里胡哨的彩色艺术字,十分敷衍地引诱每双无意或有意扫过的眼。看起来廉价又无趣,放在平日根本无法动摇贼鸥的理智,但恰逢她无限临近爆发的此刻,那些来处莫名的恼火、欲求、涩然逼得艾丽妮走投无路。

这一系列意外,早就超出听听歌散散心能够开解的范围了,她在焦虑,而原因呢?提都不想提。

胸腔内擂鼓似嗵嗵作响,冬日之夜,黎博利掌心反而被体温烧得发潮,拨出号码后不得不开着免提去浴室浇把冷水,否则通话时都没法拿稳手机。她最近明明过得不错:工资上涨、有空溜去新开的热门拉面店打卡、作为团队最小成员接受其他人不时投喂的小零食。最不缺的就是自由,尽管劳伦缇娜在工作的方方面面都万分严谨,但却愿意给下属们足够多时间用来放松心情或者寻找灵感,因而自己能全身心投入到创意设计中。

这就更显怪异,仿佛有重要事物即将剥离的苦闷让她一天比一天抓心挠肺,斯卡蒂的话如同锋利的爪刀在心口留下伤痕,不可磨灭,给予她许多从未体会的感受,好像维持生命的齿轮就要被燎得停摆,忧愁与感性还在不知疲倦地燃烧自我。

——连上了。

那头的声音像是琴弦在共鸣,无端觉出一类舒缓又危险的磁性,也许海妖在耳边吐丝就是这样。而她呢,被刚才灌下去的冰酒噎得发哑,几乎忘了如何组织一段可供理解的语言。

女人慢条斯理的慵懒腔调显然经过处理,难挡其利用完美的嗓音散发魅力。艾丽妮在一阵深呼吸后再也无暇顾及他事,这种背德感于贼鸥而言和困扰自己的焦虑如出一辙,她将外套丢到角落,盯着腹下不断起伏的光影。很快,右手摸索上去,但仅仅触及那段半开不合的拉链。

黎博利试图驱散脑中愈发沉重的晕眩感,视线恍惚之中放到耳饰边一盒水果糖上,没有产地。不敢抬头不是因为羞耻心,来自色情通话的强烈刺激才是让自己最为拘谨的。身边的软垫陷下去了点,谄媚地簇拥着艾丽妮蜷缩的躯体,贴在臂上的吊带仍带着热意。她这么坐了十分钟,起初只有漫不经心的应声,随后探入的温度让她打了个激灵,再向上攀到那段快要扭曲错乱的光斑,耳羽被过电感刺得炸起来。

挺起的两粒乳尖都受到了悉心照顾,它们隔着衣物被压下再捏起,以不同频率被指缝夹紧。女孩的呼吸开始加快,过满的快感使她被迫衔起衬衣,因自己不曾停歇的挑拨玩软了腰,腿间急切得互相挤压起来。就在刚才,她意识到自己需要填满某些地方,而不是拒绝——或者逃脱,怎么样都行。对方仍在用言语虐待已经泛红的私处,甬道被深入而细致地探索,满足感几乎令艾丽妮呼吸一窒,从嘴边咬出毫无意义的音节——不,也许有。塞壬美妙危险的耳语为此停了一瞬,从破碎中挑拣自己的名讳。

斯卡蒂,斯卡蒂。贼鸥的自言自语断断续续。她最近经常在个人账号的那边无故失踪,虎鲸想找到她很难,讽刺的是她们没必要坦诚彼此的日间行程。对此斯卡蒂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不过出于某种原因,现在的她突然变得沉默,要看看另外一个局内人什么时候才明白过来。​

叩、叩、叩。

相当富有节奏感的清脆响动由远及近,然后是钥匙插进锁芯的咔哒声,手机疯了一样同步播放差不了多少的电音。但屋主踡缩在黑暗中,除了将腿放下地之外毫无反应,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的混合液体沿着颈线没入死角,等斯卡蒂在对方公寓门口敲了五下木柜边,整团影子才发着颤舒展开来,像是能触碰到来人渐而冰凉的皮肤那样狠狠搓了两次肩膀。艾丽妮将手放下来,再扶回去,狠狠呼出一口气。

“……我说过拒绝了,斯卡蒂,你不应该还出现在我家门口。”

“嗯。”

虎鲸朝这递来的视线淡漠平常,贼鸥不知怎的读懂了个中意思,按掉通话后亮起的屏幕将她羞赧的神色回馈过来。阿戈尔人途径身边,似乎莫名对此投以了部分关注:但是小鸟,你刚才在给我拨号。

《风向标》 鲸鸟

斯卡蒂被队友叫回神。

拔剑的残影掠过上空,目之所及都为坠地的浪夷平。

嗜血神经在脑海里沸腾,魔怪死状凄惨,她冷眼旁观陷入疯狂的另一部分自我,不管不顾撕裂脚下不再有起伏的血肉。也许不该一头扎进这座伊比利亚叠起的坟场,但对位于深渊正上方的人们来说,已经没有能称之为“低谷”的事物了,周围的国家向拥有追猎者的阿戈尔求救,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存活率,可笑,人类驱赶死亡的方式竟然是与死亡并行。

沉重的呼吸声离开此处,转而凑近刚才制造出动静的同伴。

男人的巨镰丢在一边,正拎起尸体们的其中一个,他看看面无表情的虎鲸,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杀了多少啊?全是那帮玩意儿的碎块…挑挑,伊比利亚说什么都要送来喂怪物的天纵之才,没几个活的就是了,乌尔比安让我们干脆点转化完就带回去,反正结果都一样。这里头甚至有阿戈尔人,被旁边的女孩儿和士兵护着……”

“好了没?让开,别挡着其他人喂血。再讲下去都得咽气。”

“那我就要这条鱼吧,来,斯卡蒂,轮到你了。”

女孩儿?是的。怪物没有思想,为了扩大裂缝的影响范围,它们猎杀踏入领地的人类。

黎博利看着年纪还很小,喉咙和脸被割了好几道,创口非常新鲜。斯卡蒂径直跨过两具死尸,把贼鸥从里头一把抓出来,手摸过剑刃,一注泛蓝的怪异血液便涌进伤痕,身上外翻的血肉迅速闭合复原。

怀里孱弱的身躯几乎同时开始发抖,艾丽妮把两排牙咬的嘎吱作响,远胜家乡冬日的寒潮席卷而来,像是要冻结灵魂,让她在本能驱使下朝拥着自己的女性猎人请求帮助,水汽在她们周身绽开,随着鸟儿痛苦破碎的呻吟越积越多。

“我是斯卡蒂。”

“呜呃……啊…咳——”

“这上面写的什么,厄瑞…艾丽妮,才十七岁,刚成年。起反应了,运气不错。看她瘦瘦小小的,容易死在适应期。”又一对红眼睛凑过来,搭着虎鲸肩送来两管针剂和破烂狗牌,上面还沾着鸟儿溅出的血,“你知道申请流程吧?不要装傻,另外几个一点儿声都没有,我们可是很久没增员了。”

艾丽妮注射时仍颤抖着缩成一团,她在流泪,而没法做出更进一步的动作。同胞横死的扭曲面目模糊不堪,他们都抱了视死如归的决心,而命运居然真正带走了这些生命——她不断和自己说,这是有意义的、必然的牺牲,为了存续,为了整个国家。

“我是斯卡蒂,”虎鲸不厌其烦地重复,“你今后的同伴。你的祖国将你交给了阿戈尔,阿戈尔负责让你蜕变。”

她紧紧靠着自己的猎人,斯卡蒂抽出手摸摸贼鸥被冷汗浸湿的额发,缓步远离伊比利亚残队。

泥土。

泥土、太阳、松软连绵的草地,然后走到潮汐轻抚千万次的礁石边。她踏过湿漉漉的沙砾,把双脚泡在水里,远眺那一线霞光组成的分割点,家乡特有的葡萄香气从鼻翼间溜走,成了苦涩发咸的味道,贼鸥站在最高的沙堆上仰头,向高挂悬空的灼眼星体伸手。

那是她的泪水。

艾丽妮勉强撑开眼皮,不知名仪器立刻滴滴作响,试图把里间做大扫除的主人引过来。视线扫过右侧,层层叠叠的废弃纸箱插着零星酒瓶,另一边除了桌椅和窗则干脆什么都没摆,再就是家徒四壁到一眼看完的靛蓝色粉刷风格,很难想象谁会喜欢住在光秃秃的房子里。

“醒了?”

深海掠食者的靠近毫无声息,眼前的“太阳”摇身一变,艾丽妮眼冒金星摔回去,来人坐到床前握住她的手,刚好投下一片阴影,足够鸟儿慌慌张张遮起自己瘦削的肩背,适应突如其来的灯光。

“………过…?”

吞咽带着明显刺痛,只能挤出奇怪的音节,失衡的罪魁祸首完全就是自己空空荡荡的右臂。怪物杀不完,伊比利亚反抗军引以为傲的技艺在困境中消耗殆尽,她想起拼死换伤保住的同伴,差点又要从被褥里跳起来,被猎人轻轻按住。

“你伤很重,恢复需要的时间会久一些,组织脱落是正常现象,如果觉得冷再叫我。”

虎鲸撕开营养合剂包装,叫贼鸥张嘴,并没有向鸟儿解释血脉是什么概念,来回重复着告诉她,她是伊比利亚送来的人当中唯一对深渊具有适应性的人,斯卡蒂,阿戈尔的猎人,第二次人生的监护者和引导者,将帮助她掌握深渊生存法则,能够对抗它们——这也是她祖国的意愿,此行唯一的目标。

苦口婆心的安抚显然有用,尽管斯卡蒂不那么擅长应付比她小几岁的“家人”,但艾丽妮不再一惊一乍试图冲出这栋房子了。

“嗯,…啊。”

真正的太阳正落回地平线之下,比在故乡时见到的小了些,她盯着窗户发呆,猎人压下脑袋,近乎怜爱地在认知当中趋近“幼崽”的黎博利脸侧留下一个吻。

“…而你会长得很快,虚弱的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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