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逻的士兵看娜塔莉亚头也不回地冲进自己的宿舍，一脸疑惑，不知发生了什么。

　　娜塔莉亚向来镇定而高傲，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失态。

　　“长官，您……”士兵轻轻敲了敲门。

　　“滚！”娜塔莉亚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腔。

　　士兵正尴尬，忽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险些吓晕，马上立正敬礼。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座集中营说一不二的老大，基拉将军。

　　“没事，你去忙吧，这里有我。”说完，基拉直接推门而入。

　　房间里很黑，基拉也没有开灯，循着声音找到了蜷缩在墙角抱头痛哭的娜塔莉亚。

　　香气氤氲，甜到发腻，显然娜塔莉亚又给自己下了不少迷药。

　　“娜塔莉亚……怎么了？”基拉原本还因为娜塔莉亚的抗命有些生气，但看到自己最信任的属下哭成了泪人，再硬的心也软了下来。

　　“我……”娜塔莉亚原本想说自己不要继续审讯了，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没事，你先缓缓。”基拉抱住娜塔莉亚，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母亲安抚孩童入睡般轻柔。

　　是啊……就像妈妈一样……

　　如果妈妈当年没死，是不是自己就不会沦落到这般进退两难的地步？自己是不是就能有个正常的生活？

　　想到这，娜塔莉亚的情绪又开始翻涌，眼泪流淌成河，润湿了那身笔挺的军装。

　　集中营里的气氛本就无比压抑，再加上多年来一直压着心事，娜塔莉亚这一释放，就一发不可收拾。

　　娜塔莉亚哭了多久，基拉就抱了她多久，直到娜塔莉亚流干了眼泪，基拉才起身替她擦了擦满脸斑驳的泪痕。

　　“我做的事情……真的是对的吗？”娜塔莉亚向基拉——她的上级兼人生导师询问。

　　“总之……你没有错。”基拉当然明白她在说什么事情。

　　是啊，娜塔莉亚没做错什么，但这难道就是对的吗？

　　基拉自己也说不出口。

　　“为什么我们不能用吐真剂？那样不就能简单很多吗？”

　　最重要的是，吐真剂不是能抹去人的心理活动吗？那样人不就不会感受到疼痛了吗？

　　“吐真剂会严重损害大脑，导致获得的情报失真，目前还不能大规模应用。”

　　白鸢的那次只是吓唬一下这帮犯人，顺便做个实验罢了。

　　实验虽然成功了，但暴露的问题也不少。最明显的一个缺陷就是，太容易导致受刑人死亡了。

　　情报没问全人就死了，这怎么行？

　　“可是……那些人好痛苦……”

　　“为了国家的利益，有些东西必须去做。”

　　“不……”基拉的话触到了娜塔莉亚敏感的神经，平日里积累的不满统统发泄了出来，“难道国家的利益就是完全正确的吗？国家是人组成的，那为什么国家的利益和人的利益不一样？同样是人，为什么有的人要卑贱如蝼蚁，有的人却能……”

　　“够了！闭嘴！”基拉严声厉色地呵止，之后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娜塔莉亚不再说话，皱着眉头撅着嘴，垂下脑袋不敢直视基拉，那一脸委屈的样子看得基拉心疼不已，批评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良久，基拉长叹一声，语气软了下来：“你少在这装傻充愣，这些问题的答案我知道，你也知道。可是，不论如何，绝对不能说出来，懂吗？以后，这种东西不要再问，连想都不要想！”

　　“哼……反正我被药迷住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娜塔莉亚讪讪道。

　　是的，聪慧如她自然不可能看不清这些，但是，她对自己心里的答案相当厌恶。她知道这些东西不能明说，只是这次借着迷药的劲才敢张口问问基拉的看法。

　　只是，令她无比失望的是，基拉的答案竟和她相同。

　　“我不想上班了，能批我一天假吗？”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娜塔莉亚第一次主动要求休假。

　　“好。”基拉点头答应。

　　“那行，”娜塔莉亚苦笑道，“你走吧，让我自己在这晕一会儿……”

　　“晕了……晕了好啊，那你就在这晕着吧，晕完明天还要继续审讯。”基拉站起身，“刚才说的话，出了这个门马上忘掉。”

　　“嗯……”娜塔莉亚语气乖巧，心底却是无比痛苦与酸涩。

　　基拉转身离开，顺手拿走了那瓶只剩一小半的迷药。

　　“等等！把药留给我！”

　　“这东西对身体不好，我帮你送回去，”基拉柔声道，“想接着晕你就喝酒，虽然集中营里禁酒，但别告诉我你没有偷藏。”

　　“哼……那行，你走吧……”娜塔莉亚也不避讳，当着基拉的面从衣柜的隔层拎出几瓶落满灰尘的烈酒。

　　“品味不差。”基拉笑了笑，离开时给娜塔莉亚锁好了门。

　　另一边，佐娅快步跑回自己的房间。

　　她深知基拉是何等的精明且多疑，所以为了不被发现，她必须伪造伤口。

　　佐娅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牙齿模具，大致找准位置就狠狠按了下去，胸前顿时出现两排渗着血的牙印。

　　这一下差点把她疼晕，佐娅在床上瘫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赶忙找出绷带给自己包扎。

　　做完这一切，佐娅又休息了一段时间，这才手捂胸口去主控室找基拉复命。

　　主控室少见地喷了空气清新剂，清香中夹着微微甘甜，很是好闻。

　　“将军……对不起，我不小心被雪鸮偷袭了……”

　　佐娅哭丧着脸，低着头向基拉认错。

　　“嗯……”

　　基拉起初没什么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起身。

　　“伤到哪了？没事吧。”

　　“胸前被咬了一口，没什么大事，就是疼得厉害。”说罢，佐娅龇牙咧嘴地揉了揉伤口，脸上的神情并非作假。

　　“严重吗？我看看。”基拉的眼神恢复了精明。

　　佐娅于是给基拉看了包扎的伤口。基拉拆开绷带，果真看到了骇人的咬痕。

　　“这么重要的地方，可不能留疤了。我这里有伤药，给你涂点。”

　　佐娅不置可否，任由基拉给自己涂了药。指尖的力度很重，明显在试探伤口的深浅。

　　一番检查后，基拉并没有说什么，佐娅也就穿好了衣服。

　　“那我继续去审讯了。”

　　“不用了，”佐娅安排道，“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了，你先去休息，等明天和娜塔莉亚一起再去审讯。”

　　“是。”佐娅领命。

　　“哦对了，”佐娅刚刚转身，基拉忽然叫住了她，“你把这瓶药送回研究部，让他们再改进改进，多生产些。”

　　“是。”佐娅拿起药瓶看了看，里面空空如也。

　　…………

　　虽然是装晕，但极度的疲惫时刻折磨着虚弱的身体，不一会儿雪鸮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再度醒来，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雪鸮爬起身，到墙边的洗漱台把自己拾掇了一番。她不断拿冷水浇着自己的脸，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性羞辱对年轻羞涩的姑娘是很高效的审讯手段，尽管雪鸮也年轻，但丰富的阅历早已让她变得成熟。这种手段能击垮她一时，但短暂的崩溃后她却能再次冷静下来。

　　军事审讯嘛，本来就是什么下贱手段都可能用的。反正已经做好了随时牺牲的打算，连命都可以不要，那自己还在意这些干什么？

　　镇定而理性的分析已经成了雪鸮的本能，想通其中的关节后，雪鸮忽然觉得自己先前的崩溃有些反应过度了。

　　不是不难受，只是觉得没必要绝望到一心求死。

　　再加上佐娅悄悄对她说的视频不会传出去，那她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对了，说到佐娅……

　　这个人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雪鸮首先否定了她也是州国间谍的可能，因为佐娅金发蓝眸，是个典型的帝国人。而且她的动作和语言完全没有受过训练的痕迹，让这种人当间谍，估计刚进海关就暴露了。

　　那……她是州国间谍发展的线人？

　　估计也不是。因为雪鸮此前完全没有听说这座集中营的存在，而她作为帝国首都情报网最重要的节点之一，如果这么重要的地点有线人，雪鸮不可能不知道。

　　难道说佐娅是个有良知的人？

　　这一点雪鸮无从分析，但就算是真的她很不愿意承认，因为她仍对佐娅参与杀害白鸢的事情耿耿于怀。

　　还有一种可能，佐娅也是对帝国现政权不满的人之一，她想通过拯救自己来加速推翻帝国法西斯政权。

　　不得不说，这个想法比较脑洞大开，但结合佐娅先前的表现，雪鸮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原本还准备挑拨离间的，结果现在看来，好像不用了？

　　不过，雪鸮是清醒的，她明白这一切只是自己的猜测，在没有明确证据之前，绝不能轻举妄动。佐娅可能不难对付，但娜塔莉亚和基拉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如果盲目行动，极有可能被她们察觉。

　　她于是把这些事藏在心底，静静等待时机。

　　一番拾掇，雪鸮细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除了赤身裸体，丝毫不见遭受长时间审讯的狼狈，反而是眼底疲惫的青灰为原本英姿飒爽的气质平添一分病态的美。

　　“能死在这如花似玉的年纪，好像也不错？”

　　走的越高，雪鸮对某些事情看得越清楚。

　　她不愿在人生暮年靠着微不足道的退休金吃糠咽菜，也不想因为触动权贵的利益而被罗织罪名永不见天日。相比之下，在这最好的年纪，带着一身丰功伟绩牺牲在对敌战斗的第一线，做个传奇般的小人物，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完美……

　　可是，就这么死去固然不错，但她还是有很多遗憾。

　　这些年，雪鸮一直在为间谍事业卖命，可从来没有为自己而活一次。她已经想好了，反正这些年已经攒下了不少钱，如果可以活着逃出去，甚至活过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战争，她一定要休个长假，逃离这永无止境的纷争，去游山玩水、作乐寻欢，尽情享受人生的美好。

　　好不容易来世上走一遭，光流血流汗却不享受一番，怎么对得起自己？

　　相比就这么死掉，雪鸮更愿意活下去……

　　吱——

　　雪鸮正幻想着活下去的生活是何等的美好，身后铁门被打开的声音一下子把她拉回冰冷的现实。

　　“这不还没逃出去嘛……想这些有什么用？反正大概率是会死的。”雪鸮一边苦笑自嘲，一边通过面前的镜子看清了背后的来人。

　　来人是两名士兵，一人手拿木盒，另一人则全副武装，手持冲锋枪时刻警戒着自己的动作。

　　“你们来干什么？”雪鸮首先发话，不卑不亢。

　　她手撑洗漱台，也不回头，丝毫不遮掩自己赤裸的身体，好像把他们当做冷冰冰的机器。

　　“我们来给……您，送水和食物。”

　　他看过那场直播，原本还想趁机侮辱雪鸮一番。可是，当他真正面对这个年轻的高级间谍，亲身体会那身冷酷而高傲的气质，侮辱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语气反而愈发尊敬。

　　毕竟，眼前这人的成就，可能是他十几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您？这种敬语我可受不起，”雪鸮微微一笑，也不转身，在镜子中扫视两人紧盯自己的眼睛，“东西随便放哪都行，谢谢了。”

　　这两人来得的确及时，雪鸮这时候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再不吃点东西，她连自己还能不能站起来都不知道。

　　那人于是放下了木盒。之后两人几次想转身出门，脚却一直在原地打转，眼睛粘在雪鸮身上下不来。

　　毕竟，不管他们再怎么尊敬雪鸮，眼前站着的毕竟是个一丝不挂的大美人儿，是他们的阶下囚，不久前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玩弄到昏迷。现在他们好不容易有机会当面见到，如果不做点什么……且不论回去之后会如何被其他人耻笑，哪怕只论自己，那也是相当不甘心的。

　　“两位……还有什么事吗？”

　　如果他们能再冷静一点，就能听出来雪鸮的声音在发抖。

　　性羞辱不能让雪鸮心理崩溃，但不代表这对她没有效果。她明白，如果这两人要对自己用强，饥饿乏力的她对此将毫无办法。眼看两人盯着自己看呆了脸，下身悄悄地有了异动，雪鸮不可避免地紧张了起来。

　　可是，尽管紧张，雪鸮却并没有慌乱，也没有遮掩，而是尽力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明白，既然自己已经被扒光，那之后就很难再有衣服穿了。所以，她必须尽快适应自己的裸体被众人注视的感觉。

　　“我们，没……没什么事……”两名士兵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咽了咽口水。雪鸮面色不显，心中却警铃大作。

　　这是要动手了？！

　　“没什么事的话，还请两位兄弟尽快去复命吧。军队规矩多，在我这耽误太长时间的话，怕是要连累你们受罚了。”

　　一句话看似为他们着想，实则处处是警告。

　　上来先称兄道弟，拉近三人的距离，让他们加重一层对“自家兄弟”图谋不轨的罪恶感。然后再警告他们这是在军队，是集中营，私自对犯人动手，违反了规矩，上面怪罪下来也要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受得起。

　　接下来就是赌，赌他们敢不敢拿自己的前程乃至性命换一时的欢愉。

　　她站得笔直，冷漠而高傲，没有丝毫怯懦，仿佛是狼群中的狼王，光是站在那就让人忍不住臣服。

　　雪鸮表演得轻松，手指却紧张到僵硬。她知道，这是最后的一搏。

　　输了，自己将要面临的就是一场被默许的强奸。

　　是的，被默许的。

　　如果这两人能再聪明些，他们一定能明白为什么长官偏偏要挑这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来送东西。

　　幸运的是，这两人不够聪明。

　　她赢了。

　　两人看了看彼此，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向雪鸮告别离开。

　　“呼——”

　　大门关闭的那一刻，雪鸮长舒一口气，脑中一时眩晕，连退几步摔倒在地。

　　“没事了……暂时……”

　　雪鸮紧紧抱住自己，安抚着颤抖不已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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