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车开出城市，一路颠簸地朝北方驶去。

　　“嘿，问你个问题，”军官踹了一脚狭小铁笼中的雪鸮，“你在帝国都发展了哪些下线？给我个名单。”

　　“我不知道。”雪鸮低着头，长发披散垂落，遮住了她的面庞。

　　见雪鸮不配合，看押的士兵举起枪托就要打，而军官却出乎意料地制止了他。

　　“没关系，我能理解，”军官并没有生气，与之前暴躁判若两人，“不过，到了地方，我希望你早点坦白一切。”

　　“我们正在前往帝国最先进、也是最残酷的集中营，迄今为止，审讯工作无一失败。所以，既然早晚会交代，我劝你聪明些，少吃点苦头，好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雪鸮没有再多回应，只是深深地吸一口气，默默弯下腰蜷缩起来。

　　“看你抖得那么厉害，你不会……害怕了吧？”军官冷笑一声，戏谑道。

　　“闭嘴！”

　　军官哈哈大笑，士兵们欢快的嘲笑声霎时间传遍乡野。

　　尽管从加入间谍组织的那一刻起，她就发誓严守秘密、不怕牺牲。可当痛苦与绝望编织的荆棘网真正将人拖向死亡的深渊时，再坚定的人又怎么可能没有一丝恐惧？

　　一行人清晨出发，直到夕阳西下，囚车才抵达集中营。

　　这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军事集中营，囚车经过层层搜查盘问才被放行进入。高大围墙上，电网、哨塔和机枪宛如猛兽的獠牙，让任何越狱的企图看起来都是那么卑微而可笑。

　　早已麻木的双腿支撑不住疲惫的身体，雪鸮刚被拖出铁笼就瘫倒在地，形容十分狼狈。

　　可这时，士兵们不敢再笑，反而一个个板着脸，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两名士兵上前，一左一右架起雪鸮，在军官的带领下，走进一间没有窗户的平房。

　　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扑面而来，可其中淡淡的血腥味让这刻意的掩盖有些欲盖弥彰。

　　“这么害怕？连腿都软了？”房间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慵懒而戏谑。

　　雪鸮抬眼看去，一位身穿黑色制服的灰发女子倚坐在办公台后，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她不愿解释什么，冷哼一声便扭过头去。

　　她明白，在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处境中，不管自己如何辩解，能得到的只是更多的敌视与嘲笑罢了。

　　“很倔，我喜欢。”那女子起身走到雪鸮身前。

　　“我叫娜塔莉亚，你呢？”她直勾勾地盯着雪鸮，那眼神仿佛猛兽看待猎物一般，充斥着杀戮的疯狂。

　　“雪鸮。”

　　“雪鸮？好，我记住了！”

　　话音未落，娜塔莉亚蓄力的一拳就重重砸在雪鸮小腹，将她击退数步。一口气还没缓过来，一记后旋踢又正中雪鸮心口，力道之大竟将她直接踹飞。

　　雪鸮直直撞上几米外的砖墙，随后便如同烂肉般瘫倒在墙根，一动不动。

　　“这是见面礼，希望你能喜欢。”

　　身旁的士兵目瞪口呆，他们很庆幸自己及时松开了架着雪鸮的手，否则难免连带着摔倒在地。

　　两人傻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尽管跟着军官来了很多次，但他们仍然无法接受娜塔莉亚变化无常的情绪和暴力至极的行为。她那极其纯粹的杀戮与残虐的欲望，即使远远看着都让人不寒而栗。

　　娜塔莉亚嗤笑一声，回到办公台，招手示意军官上前。军官则赶忙给士兵使眼色，示意他们把雪鸮搀过来。

　　“雪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娜塔莉亚的神色恢复了冷淡，在电脑上查找着雪鸮的信息，“对，查到了。代号雪鸮，性别女……对了，你真名叫什么？”

　　雪鸮无力地垂着头，只觉眼前天旋地转，一切都变得模糊。她想说些什么，但胸口和小腹的剧痛让她连呼吸都极为困难，更别提发出声音了。

　　军官皱着眉头看了眼娜塔莉亚又一次握紧的拳头，忍不住开了口：“她真名叫乐筱，这是从她住所搜到的间谍工作证件，请您过目。”

　　倒不是他可怜雪鸮，只是他觉得，如果娜塔莉亚再打几拳，雪鸮怕是活不到交接完成，那自己的奖金可能要又一次落空了。

　　不料，军官的插嘴激怒了娜塔莉亚。娜塔莉亚狠狠瞪了他一眼，眼中的寒意让他从头凉到脚趾。

　　“我下手自有分寸，用得着你帮她说话？”

　　“是，是……对不起，是我多嘴了。”军官赶忙点头哈腰地陪着笑脸。

　　娜塔莉亚冷哼一声，不再追究，扭头将雪鸮的证件扫描后录入信息库。

　　“雪鸮是州国埋在咱们首都的一个重要间谍头目，主要在工商业与政界活动，与她存在利益关系的各级官员少说也有三四十人。”娜塔莉亚冲军官点了点头，“这人狡猾得很，先前好几次抓捕行动都扑了空。这次你能把她抓来，干得不错。”

　　“哪里哪里，全靠您审出来的情报准确，我们的行动才能这么顺利。”军官的神情谦卑到有些谄媚。

　　“说你好你受着就行，用不着阿谀奉承。”娜塔莉亚面色一冷，嘴角却勾起了不易察觉的弧度，“白鸢毕竟是她最信任的手下，审出来的情报更准确也是应该的。”

　　白鸢！！！

　　听到这个名字，雪鸮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连胸口的疼痛都似乎瞬间麻木了。

　　白鸢，不是一周前回国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一瞬间，无数个可能瞬间闪过雪鸮的脑海，刺骨的寒意从足底直冲大脑。

　　“别着急，马上你就能见到她了。”

　　当雪鸮看到娜塔莉亚得意的冷笑时，她意识到，事情可能远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除了这点小插曲，其他工作还算顺利。漫长的体检过后，雪鸮换上了囚服，囚服上粗暴的撕裂和大片洗不掉的血迹控诉着它的上一任主人曾遭受过何等非人的折磨。

　　两名监狱卫兵上前，给雪鸮戴上头套，押着她前往审讯大楼，进行下一步的审讯工作。

　　在这座集中营，囚犯的一切地点转移都必须戴头套，并由士兵押送前往。这样可以防止囚犯熟悉建筑结构，使他们难以越狱。

　　楼内照明很少，雪鸮被推搡着转过不知道多少昏暗的弯弯绕绕，最终在某个地方，士兵给雪鸮摘下了头套。

　　眼前是一扇洁净的双开门，与旁边沾满血污的墙壁显得格格不入。但是，在这洁净的门旁，用红漆书写的文字却让雪鸮皱紧了眉头。

　　“观刑室？”雪鸮喃喃自语，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所谓观刑室，不过是个改造过的小演播厅，前方是一个可升降的屏幕和一面巨大的透明玻璃墙，玻璃墙对面是高度集成化的刑台，粗略来看，各类常见酷刑无一不有。此外，观刑室还面安装有几十把金属拘束椅，可以有效防止囚犯发生暴动。

　　雪鸮来的比较迟，所以她被锁在了最后排的角落。

　　观刑室里座无虚席，透过玻璃墙的反光，雪鸮发现这里的囚犯竟是以帝国政治犯为主。这些人中，上到反对党领袖、工会主席，下到报刊编辑、学生代表，身份各异，反倒是雪鸮这样的州国面孔倒是寥寥无几。

　　号称最残酷的集中营，却主要用于镇压国民对政府不满的声音。果然，帝国当前的政权已经相当反动了。

　　雪鸮正感慨着，忽见士兵们拖着一具毫无生机的身体出现在玻璃墙的对面。

　　尽管被拖行的那人戴着头套，但她那娇小的体型和银白的长发雪鸮却再熟悉不过。

　　白鸢！

　　雪鸮瞪大了眼睛，平复已久的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连呼吸都停滞了几分。

　　士兵们将白鸢架上刑台，拷上层层枷锁。不论士兵如何动作，白鸢就那么任由摆布，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头套被摘下，那张一周前还青春活泼、娇俏可爱的面孔，此时却青灰呆滞、双目无神。六条血迹从白鸢的眼、耳、鼻蜿蜒而下，那血痕早已干涸，如旱年龟裂的河床。

　　显然，白鸢已经陷入了深度的昏迷，很难想象她究竟收到了怎样的折磨。

　　雪鸮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恍惚间，两位女军官一前一后地走近刑台。为首的少将雪鸮认得，她是帝国秘密警察部队的头目之一，名叫基拉，手下血债累累。而后面的那个金发女上尉雪鸮并不认得，但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是想告诉你们，”金发上尉刻意板着脸，声音不大，但通过扬声器能听的一清二楚，“帝国科研工作最近取得了重大成果，吐真剂研发成功。”

　　听到这句话，雪鸮瞪大了眼睛，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吐真剂，顾名思义，就是让人说出真话的药剂，可以说是审讯工作的终极武器。据她所知，州国也在进行吐真剂的研发，不过困难重重，进展极其缓慢。没想到，帝国居然已经研发成功了。

　　女上尉亮出一瓶无色的注射液，嘴角微扬：“一旦注射了它，你将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把自己知道的一切亲口说出。而那之后，你们的大脑将遭受不可逆的破坏，永远成为废人一个。”

　　“各位，从现在开始，你们的抵抗将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与其被废掉再交代，你们不如尽早开口。”

　　“我知道，你们中有的人并不相信我说的话。那么，你们就好好看看她的下场。”

　　女上尉把那瓶吐真剂交给一旁的副官：“动手！”

　　命令下达，全场气氛骤冷，一双双惊骇无比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试剂瓶。

　　副官在白鸢身体各处安装了生命监测装置和电极，并在手臂上进行了静脉滴注。随着吐真剂一点一滴注入体内，白鸢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雪鸮目眦欲裂，她挣扎起身，但拘束椅发出的高强度电击让她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就瘫软了下去。

　　吐真剂注射完毕，副官按下了几个按钮，开始对白鸢进行电击刺激，这能让她的大脑更快进入吐真剂的工作状态。

　　刑台上，白鸢微微抽搐着，鲜血又一次缓缓从她的眼耳鼻中流出。在白鸢发出几声嘶哑的呻吟后，副官看了看仪器上的数据，皱着眉头向基拉报告：“将军，可以开始了。但是……”

　　“但是什么？”

　　“她的生命状态不太乐观，死亡风险很高。”

　　在几天前的吐真剂实验中，白鸢已经受到了极其严重的摧残。以她目前脆弱的身体，现在再次注射，可能不一会儿就没命了。

　　“没关系，死了就死了。”基拉并不在乎这些，她冲女上尉点了点头，“佐娅，开始。”

　　“是。”佐娅领命，在众人的惊愕与恐惧中清了清嗓子。

　　“白鸢，接下来你要如实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不能有任何隐瞒。”

　　“好……”

　　吐真剂可以抹去人的一切心理活动，从而消除抵抗情绪。但这也意味着，必须下达足够清晰的命令，才能防止受刑人在没有主观意识的情况下胡言乱语。

　　“白鸢，你来帝国是为了什么？”

　　“当间谍。”

　　“作为间谍，你的任务是什么？”

　　“我的任务……”白鸢的声音戛然而止，苍白的薄唇微微颤抖，说不出来一个字。

　　经过吐真剂长时间的折磨，她的神经系统已经到了极限，生物电信号的传输严重受阻。

　　“加大电流，让她开口。”基拉面无表情地命令副官，语气没有一丝怜悯。

　　电流逐渐增大，白鸢的抽搐越来越强，连痛苦的呻吟声也止不住地颤抖。

　　“作为间谍，你的任务是什么？”佐娅再次发问。

　　“我的任务是……配合雪鸮工作，搜集……帝国的政界情报。”

　　“雪鸮是谁？”

　　“她是我的上级，也是我的朋友……”

　　“还有呢？”

　　“还有……”白鸢的声音又停止了。

　　副官看向基拉，在得到肯定后，他继续加大了电击的强度和频率。

　　白鸢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更多鲜血从她的眼、耳、鼻中流出，把她满是血迹的囚服染得更加鲜红。

　　忽然，监护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白鸢的各项生命数值急剧恶化。副官最后看了一眼基拉，闭上眼睛按下了最显眼的红色按钮。

　　伴随着刺耳的爆鸣，电火花在白鸢身体各处炸开，刺鼻的焦糊味让佐娅眉头紧皱。

　　“还有什么？快说！”她知道，这已经是最后的续命手段了。

　　白鸢全身剧烈抽搐，整个刑台被带着吱嘎作响。很难想象，这副娇小的身体怎么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

　　“还有……帝国法西斯反动政权……”

　　话音未落，一双双注视着白鸢的眼睛猛然睁大，黯淡中平添几分光彩。

　　“住口！”基拉暴怒，她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匕首深深刺入白鸢的心脏。

　　“必将……灭亡！”

　　最后一个字说完，大量鲜血从白鸢口中喷涌而出。回流的血液堵塞了气管，白鸢喉咙中含糊不清地咕隆着什么，似咒骂、也似痛呼。

　　基拉将匕首抽出，鲜血霎时喷涌如柱。

　　砰的一声，一大团血雾伴着闪烁的电弧在白鸢心脏处炸开，电极因短路而停止了工作，白鸢那饱受摧残的身躯也终于获得了平静。

　　刹那间，鸦雀无声。

　　血雾缓缓飘落，细细密密，染红了白鸢的每一寸肌肤。

　　鲜血如红旗，永远盖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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