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今天依旧很热。卧室里已经快变成蒸笼了，而躺下的我则是被炙烤的猪肉片，而且还很有自觉性的翻来覆去——这是凌乱的夏被子告诉我的。我很排斥这种天气出门，沾染浸透汗水的衣服贴着身子实在是很难受。我稍微有点后悔答应安达在今天去歧阜城。窗外的初日都已经把地面烤的变形了，“这就是所谓情侣要迈过的恐怖关卡吗？”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老老实实的穿上衣服，准备应对天气的挑战。所谓人生好像就是这样，即使前面已经放置了障碍物，但还是要硬着头皮试一下。我迄今为止的人生，好像也遇到过很多的障碍物，记忆已经模糊到记不清有哪些是成功跨过去的了。我是跨过了很多障碍才变成现在这样的，但是具体说跨过什么障碍——和安达在一起，然后稍微的无视别人的目光？客观上应该是障碍，但是我没有这个意识。安达看起来也是努力的跨越障碍的样子，而且肯定比我跨越的要多。

但是遇到障碍的话，也可以绕过去，比如我现在可以打电话给安达，告诉她今天太热不想出门。

说干就干，我从来没有这么佩服我自己的行动力，也许这就是人不能胜天。

“嘟……嘟……”

安达没有接电话。真少见。往常大概过不了三声铃的时间，电话就会接通，然后支支吾吾的安达开始她独有的打招呼的语调。

我又打了一遍，还是没接通。“也许安达被暑气吓退了。”但是我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安达的执行力很可怕，可怕这个词虽然不太好听，但是很贴切。

虽然打不通电话，但是也不能脱下衣服继续睡。我离开房间，打算到餐桌边看看做饭情况——虽然因为闷热也没什么食欲——但是一个人都没有。这会我那快热糊涂的脑子才想起来，父母带着妹妹去玩了，然后我因为等安达，变成了留守儿童。

但是就算这样，好歹给我留下点食物啊——虽然看到了一千日元的人头像，但是放在这个出门都困难的天气里，要吃饭也成为了一项挑战。

我开始幻想有一个可爱的安达带着早餐来按门铃了。但是难道是心诚则灵？我确实听到了门铃声。

是安达。

“早~”

安达的身体就好像是一个古老的机械钟表一样，我的打招呼就像是给她上了发条，然后时针和分针就开始僵硬的旋转。

“早，早啊……早——”安达一连说了三个早，是因为早安的招呼很重要吗？不过嘴唇颤抖的样子倒是一如既往的安达风。

“辛苦你来接我啦，不过自行车后面站着什么的我敬谢不敏。”我只是在开玩笑，因为从这里到岐阜城的距离用自行车完全不行。而且虽然是玩笑，这种恶劣天气下，即使只是站在后座，也有一种随时会中暑倒下的感觉。

不过安达似乎蹦了一下，然后指向路边：“那个，那个……”顺着安达手指的方向看去，可以看到一辆很酷的机车。然后安达把手里的头盔和车钥匙举给我看——我现在才发现她手里还提溜着东西，大概是因为我的关注点都在她的身体姿态上。“我骑车带你……”安达支吾了一会，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有点让人感动。

不过问题比这个还多，比如安达有驾照吗？是她自己买的车吗？她熟悉怎么去的路吗？大概是这种的问题，以至于我的困惑表情连安达都读懂了。

“驾照有的，然后……用打工的钱去租的车。想……带着岛村一起……”

安达什么时候考的驾照？啊，我意识到这是安达的计划——所以会提出去岐阜城玩。在太阳底下站着的安达，期待的表情很容易读懂。我感觉安达有点闪闪发光，不是因为汗水在头发上的反光，而是一种别的什么存在。到底是什么呢——好像没有思考的必要。生活里并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思考。有很多事情是需要无意识的接受的，而另一些事情则是有意识的去忽略。在安达身上我大概两者都有。但是即使不做思考，我也需要做出我的回应。从这个角度来说——安达很好懂真的帮了大忙了。

我伸出手去抚摸安达的头，和往常一样，安达很顺从的让我摸着。感觉这样的安达身体似乎很放松？好像没有那么紧绷了，虽然紧绷着也不坏。这也许是什么特攻安达的黑魔法也说不定。不过手格外的热，不是因为安达的汗水与酷热的太阳。安达的炽烈的感情在这种地方尤为明显，以至于那矿泉水一样透明的皮肤根本兜不住。冬天的安达可以放在家里取暖，只需要投喂抚摸，数量有限，欲购从速——我没来由的想到这种广告词。而且安达也不会对别人冒出热气。

“路上就拜托安达了哦。”面对着拿开手后，安达低头向上看的渴望的眼神，我如此回复到。

安达一下子直立起身子，然后开始不停的点头。安达很好懂，我再次确认了这个事实。

收拾完自己的仪容后，就到了正式要出门的时间。安达要我在门口等着，她戴上头盔，把车子骑了过来——总感觉如果是脚踏车，可能是拉过来。

在安达发动车的时候，我重新观赏了一遍安达的着装。蓝白色的运动衣服，黑色的短裙，还有黑色的头盔。结论：骑着机车的安达很酷。给人一种骑士的感觉。这么说来，在等待安达骑士的我，是岛村公主吗？印象里的公主是那种什么条件下都要盛装优雅的存在，和今天穿着宽松衣服的我一点不搭边，嗯。

安达准确的把车停在我身前，然后把头盔拿给我。在我戴头盔的时候，于引擎的声音下似乎听到安达在小声的说着：“上车……抱紧……”

这种好像在赛道上常见的摩托车，坐上去之后身子会不自觉的前倾，而且感觉好像不太稳定。“坐稳了吗？”安达扭过身子看着我。头盔之下只能看到安达的大眼睛。

“坐稳是没问题，但是要怎么扶？”我张开双手，看着安达低下去四处乱转的眼珠。她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希望你……抱着我……”

“不会妨碍你骑车吗？”

安达又犹豫了一阵。“稍微有点，但还是希望你能……”

安达的心迹表露无遗。这个似乎是她的目标之一，想要这种接触。我的答案库里面没有反对的理由与条件——尽管抱着会很热，但是我也好，安达也好，都不会在意这些的，或者说，这是可以被忍受的。

我把身子紧贴着安达，双手从后面环抱着她的小腹。我看不到安达的表情，但是可以猜到，因为安达还是很好懂。即使很好懂很主动的安达，也需要回应。一直以来我都在无意识的回应，大概是见到小刚以后变得主动。但是即使没有见到小刚，也迟早会被安达的攻势打开自我认知的障壁。因为我从心底里喜欢安达，会一直的包容她。回应安达是作为女朋友的职责，也是我的意愿。

车子开始慢慢移动，周边的事物向后退去。在无边际的蓝天之下，漫长的看不到头的柏油路上，我和安达紧紧贴在一起。未来的人生也是这样的看不到头，但是我能感觉到安达和我走下去的决心。即使我会因为劳累而止步不前，安达也会推着我前进吧。

一个小时以后，我和安达到了岐阜城下的停车场。因为一直搂抱着安达，搞得我前胸的衣服完全湿透了。至于头就不用说了，除去头盔把头发压得乱糟糟以外，头盔的内衬也已经彻底浸水。我感觉整个人真的要蒸发了。于是我向安达提议，先去找个有空调的便利店休息一下。

安达点点头，同时拿过头盔，锁在车子上——还真是方便。安达看上去干劲一点衰减的迹象也没有，尽管汗水同我一样，从额头流到脖颈。我稍微有点佩服她的这种状态，这就是课外打工者的必备技能吧。

“啊~”

便利店的空调屋现在对我来说如同天堂，感谢封闭式的门窗，把恐怖的暑气挡在了外面。

“岛、岛村！”

我循着声音看去，看到站在冰淇淋柜机面前的安达。“吃、吃冰淇淋吗……”安达声音中的颤抖很自然，但是怎么声音越来越小。吃冰淇淋应该不是什么需要小声密谋的事情。

“吃——”本来想逗一下安达，说“但是安达你请客”之类的，可是安达一定会正经的拿出钱包，拿出打工获得的财富——那样我就会变成吸血鬼了！好像有点夸张。情侣之间请对方吃冰淇淋这种事情应该会增进感情才对。想到兜里的零花钱和额外的一千日元，我顿时直起身子，准备豪爽大方一下。

……就这么想的时候，两枚冰淇淋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是安达，她身子还是略微弓着，胳膊挺直地上举，把两种口味的冰淇淋捧到我面前。“岛、岛村要哪种？”

白色的是牛奶，绿色的是抹茶，这是柜机边上说明的。我下意识的把牛奶味的留给了安达，因为她皮肤比较白，很符合牛奶的颜色。事实上我和安达都没有什么口味倾向，不过看到抹茶的绿色，还是可以想起安达送的茶叶礼物。那个时候的安达就已经很努力了啊。不过这回还是让安达请客了，下次要请回来，嗯。

我们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这里可以看到停车场。车辆进进出出，下来的多半是拖家带口的一大家子，也有几对小情侣，手里都拿着太阳伞。这个时候才后悔应该带一把的。

“岛村……”安达的冰淇淋又伸了过来。这回我心领神会的咬掉一个尖，顿时冷感贯彻口腔，附赠的还有略感疼痛的门牙。“好冰！”转头看向安达，发现她期待的眼神已经钉在了我的冰淇淋上。我决定稍微的玩一下，于是装模作样把自己的冰淇淋举起来送到嘴边，余光看到安达的脸从期待变成微微张口，眉毛也不断紧凑，那表情仿佛再说：“属于我的第一口冰淇淋啊——”什么的。

但是只是玩笑而已。安达还是如愿以偿的得到了我的冰淇淋的第一口。然后我还是继续的余光观察，看到满足的安达小口舔着白色的冰淇淋，头上好像在冒出幸福的泡泡一样——其实只是汗水的蒸汽。不过弯成直角的眉毛和因为嘴唇弧度而紧绷的脸部肌肉都说明着安达的心情。

之后我们买了矿泉水，安达买了两瓶，然后在我惊讶的注视中几乎是两口喝完了第一瓶。这是我头一次见到安达这么喝水。出门之前，我们互相帮对方擦掉了额头和脖颈的汗水——这也是安达要求的。感觉店员的目光时不时就要朝这里看，不过我也没什么所谓。总是在意别人的目光，说到底会束缚自己。与安达相处越久，越能感觉到自己的改变。这也是个缩影吧。

一打开门，外面的热浪就无情的袭来。快到正午的太阳也变得更加毒辣，看起来没有打算给人类留生存的余地。要顶着这种阳光去登岐阜城，着实让人有些动摇。然后，我看到安达拉开斜跨包的拉链，变魔术一般掏出了一把太阳伞。我感觉到安达接下来就会挽着我的胳膊——事实上也是这样。

从天守阁下来已经是午后了，安达说她调查过吃午饭的地方，然后骑着车带我到了长良川边的一家料理店。

从外表看，这家店也有够奇怪。红色的瓦屋顶非常少见，门前没有门帘招牌，掉漆斑驳的红色木门后面到底藏着什么呢?这种类似游戏里的神秘门后面也许会有宝藏，也可能是精英怪。

但是这当然是妄想。屋内只是平常的餐馆布置。安达同服务员嘀咕了几句，服务员就把我们领到一个小单间里。单间的面积不大，一张桌子边布置着两个沙发椅，正对门的落地窗外是静静流淌的长良川，几只白色的鸟在礁石上停驻着，他们是不是也在准备午餐呢？两把椅子背后的墙壁上各画了浮世绘风格的壁画，一张是汹涌的波涛，一张是从远处眺望的岐阜城 从历史角度来说是有够浓厚的氛围，但是我和安达是情侣出游，这样搭配有点奇怪。

安达指着菜单，对服务员说着:“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安达很熟练的快速点完，感觉她不像是第一次来。依照安达的性格，也许她已经来过这里踩点了。甚至可能不止一次。

“岛村……你要吃什么?”

“唔——”我毕竟没有来过，所以决定先好好看一下菜单。这家店菜单上的汤品很多，但是我热的实在没有兴趣。想吃点凉爽的东西——这么想的时候，我看到菜单右下角的冷茶泡饭。就是它了。虽然感觉好像稍微贵一点，但是这不是节俭的时候——我摸了一下口袋，确保了一下资金池。还好，应该很充裕。

“请来一份冷茶泡饭。”

服务员走的时候替我们拉上了门，于是这个小房间又成为了我与安达的二人世界。总感觉今天到现在为止安达都像是在天堂一样——从她时不时露出的无意识痴笑也可以窥见一斑，尽管我问笑什么的时候总是被搪塞过去，不过她不太可能想别的人吧。

“安达你，已经来过一次了吧。”我斜着头，一边擦汗，一边看着安达。不出所料，安达迅速低下了头，然后从垂下的刘海的缝隙中观察我。感觉安达变成了一个寿司卷，蜷在椅子上，里面的馅料成分可以让人一眼看穿。

“来过……一次……”

“安达真会选地方，这里氛围也好，风景也好，很适合两个人独处。”风景好是真的。但是氛围的话，被历史包裹的氛围究竟是否适合我们，姑且还不能做论断。也许和安达在一起，再没有氛围的地方也会生出氛围，至少现在的我很安心。

安达听到我的夸奖，瞬间抬起头来，水亮的大眼睛简直要流出眼泪一样——当然不会真的流出，但是安达颤抖的样子如同摇摆的不倒翁一样，让人有种戳一下的冲动。

“岛村……满意就好。”

“很满意哦。”

我微笑的看着安达。看得出她的颤抖减轻了不少。这时服务员推门进来，安达立刻恢复了冷静的神情——这点还真是厉害。服务员把两杯茶放到桌子上。杯子里的茶叶是团在一起的，有点奇怪。

“这个是工艺茶……”安达替代了服务员职责向我介绍，“泡的久一点，花苞就会盛开——”

“工艺茶啊——”我盯着茶叶团，感觉确实有在一点点舒展的迹象。不过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安达没有在看她的那杯茶，目光自然而然的汇聚在我身上。我趴在桌子上，从下面看杯子的茶叶和杯子后的安达。花苞衬托着安达的双眼，被水折射后又愈发的纯洁。我的花苞是什么时候开始盛开的呢？是看到安达在体育馆二楼的时候吗？是第一次打桌球吗？还是在公园内抚摸安达的头?送给安达回旋镖?

在我思考的时候，水中的花苞哗啦一下绽放。

我忽然明白，无论花苞何时开始成长，它现在确实地绽放在我的眼前。我和安达也在绽放——在这狭窄的屋内，长良川的侧近，又在这小小的岐阜县、看不到边的本州岛，乃至于广袤的蓝天之下。我们的感情在这里扎根发芽，在这里绽放着，绽放着。我们不去思考何时迎来凋落，而是享受着现在的一切，即使终究有那一天到来，现在的心境也是真实的。

服务员敲门的声音使我与安达同时绷直身子：“请进——”我和安达不约而同的说了出口。这方面还挺有情侣的默契的。

“这是水果合战。”

服务员把一盘切割着各色水果的盘子放了下来，水果在盘子中散乱的排布着，上面盖着两个冰淇淋球，红色与白色各一个。与其说是水果合战，不如说是红白合战更贴切一点，搞不好商家就是想让人这么联想。不这么起名的原因可能是严厉的版权吧。

“红色还是白色，这是一个问题”

嗯，很有名著的风范。虽然已经忘了是哪个名著了。

安达好像在摇来摇去的样子，虽然幅度很小。这样真的成了不倒翁了啊。现在浮现在不倒翁脸上的表情是苦恼。我完全的收到了哦，不倒翁安达亲。

“这回我选白色的吧。”

怀着甜味的期待，吃进嘴里的冰淇淋给予的却是咸味。是海盐味，很久以前有吃过类似的甜品。

“安达吃的是什么味的？”

“以知古——”

“啊？”

“啊，是，是草莓味——”

刚才的安达嘴里蹦出了听不懂的日语，印象里似乎是草莓的古日语名字。难道说，我们两个不良少女，从今天开始要朝着文学少女的道路开始前行了吗？不过在那之前，先体会一下食物的美好比较重要。吃完咸味的冰淇淋后，底层的水果的甜味似乎被额外的激发了。但是这样吃了草莓味冰淇淋的安达岂不是尝不出来水果的甜味了？

我一边吃一边观察安达。她在缓慢地往嘴里填着水果，面部有一种僵硬的感觉，整体动作也很机械。感觉安达吃饭就只是为了吃饭而已。

“咚咚”

服务员端来的，一份是我的冷茶泡饭，另一份就是安达点的料理了。嗯——是炸猪排和天妇罗套餐，该说真不愧是安达吗，这种天气下还有胃口吃的这么油腻。

“我开动了！”

冷茶泡饭确实适合这种天气，冰凉的高汤和茶叶让饭容易入口，调味的茗何，生姜，芝麻味增也很不错。虽然是茶泡饭却没有茶的涩感，高汤的鲜味更为明显。

食欲似乎恢复了。看着还在机械进食的安达，我觉得有一些情侣要做的事情——

“安达，炸猪排好吃吗?”

“啊，嗯——挺脆的。”

脆也算一种回答吗？

“人、人家也想吃啦……”

我发出无比扭捏的语气，就像晨间剧女主一样对安达撒娇，“喂人家吃好不好啦——”

安达睁大眼睛看着我，拿筷子的手停在空中，筷子上的炸猪排一副随时会掉下来的样子。空气变得凝固起来，而我则很尴尬——毕竟我还没有对安达撒娇过，感觉自己和安达都变成状况外了。

“总之请喂我吃吧。”

我放弃了傲娇语调。那种语气果然不适合我。

安达终于缓过神来，然后我看到颤颤巍巍的炸猪排块朝我的嘴边慢慢送来，后面还跟着一双筷子和一只不停吞咽口水的安达犬。为了让这只可爱的安达犬少费点力气，我同安达在双向奔赴——交界点在桌子中央。

“咔嚓”

我咬下半条炸猪排，在嘴里细细的咀嚼着。经历了茶叶与高汤的洗礼后的口腔，对油炸物十分的贪恋。应该再点一份炸猪排。

“多谢款待——”

安达缩回到位置上，然后一口吞进了剩下的那条炸猪排，然后安达嚼呀嚼呀嚼呀——感觉嚼了相当的时间。炸猪排是需要这么细细品味的东西吗？

啊，是因为我咬过——这种理由很合理，但是一想起来就会让人脸颊发烫。好像爱情的电视剧里面的桥段一样，该说我们俩真的很“情侣”吗？不过剧中都是男喂女，这样说来安达更像是丈夫?嗯——

我一边扒拉着白米饭，一边思考着夫妻问题——或者叫妻妻问题。女生和女生谈恋爱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不能拘束于常规考虑。无视他人的目光是对外在的反应，而对安达则还需要有更多的反馈。爱意究竟应该是隐秘而日常的，还是激烈而高扬的呢？

吃完之后，我们决定在屋内继续坐着消化食物与休憩。这里有空调不论，透过窗可以看到外面的潺潺流淌的长良川水与红桥绿树蓝天，语文一点来说叫做动静结合。蓝天的深处似乎还有几只风筝，不知道出发点在哪里，但是毫无疑问已经飞的极高了。说起来，我上次放风筝也是很久以前了——久到已经忘记了所有细节，只知道还有过这么一件事的程度。比起放风筝，我倒是愿意变成风筝，从很高很高的地方俯瞰地下。但是不能让安达来放我，她会抓着风筝尾巴不撒手，这点我很确信。我以前认为安达是可以独自翱翔在天际的风筝，现在看来那只是出于无奈，如果安达认准了什么，就会从风筝变成候鸟，准时的来临，准时的归去，最后会变成笼中的金丝雀。这样真的好吗？我感觉到自己变成了束缚安达飞翔的笼子，但是对于安达来说，也许这才是她追求的最终目标。人类的价值在这方面并没有对错之分，我也只是在走自己觉得正确的道路而已。

安达也在仰着头出神。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但是肯定是什么幸福的东西，因为她在笑。

我的目光从天空移到了安达身上。看着安达的笑容，会让人有一种安心感。

天空遥远无垠，平等的属于每个看着它的人，不可触及。我伸手去够，能碰到的只有安达，但是这就足够了。

回到家的附近的时候，夕阳业已西沉。我向安达提议，去到她告白时祭典的举办地。现在那里空无一物，只有无名的河流流淌，偶尔可以看到远处有车通过。

我们两个坐在河岸边，享受着今天的最后时光。夕阳把我们变成了橘色安达与橘色岛村。我们的肩膀互相依靠，在两人当中取得了物理学上的平衡。

“今天开心吗？”

“嗯……”

“很满足吗？”

“很、很满足。岛村呢?”

“我也是。”

简短的对话后是长久的沉默，但是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周围的景物好像已经为我们营造好了气氛，让我和安达可以安静的呆在这里，看着夕阳逐渐落下。

“岛村……”

橙色安达打破了沉默。“我今天，真的、真的很开心！”

这是需要强调的事情吗？也许在安达看来，有些事情不说出来就无法传达到。无论我这种揣测是否正确，我都打算如此回应。

“我也是，安达。我今天也非——常开心。”我把非常这个词着重标明，来展现我的心意。

安达离开了我的肩膀，转而正对着我的侧面，然后一下子抱了上来。突然袭击是安达的作风，不过这次我早有准备的转过身，把安达搂在怀中。感觉就像妈妈带孩子，已经带出经验了一样。

沉寂了、盼望了一天的风不知在何时已经刮起，吹的树叶哗哗作响，也吹动着我与安达的头发。

“安达妹妹还真爱撒娇呢。”

虽然说的是安达妹妹，但出发点并不是姐姐对于妹妹的感情，而是一种名叫恋爱的情感，这和以前不同。

“因、因为对象，是岛村……所以……”安达慢慢松开环抱的手，头也从我的肩膀上离开，变成和我对视的样子。感觉她很努力的在看着我的眼睛，尽管为此脸都变得红通通的。

“我，我想，想要岛村——”

安达又低下了头。她的双手撑在草地上，手指在土面画圈。然后，不知道画了多少圈的安达终于抬起头，用带有一点点哭腔沙哑的声音说道:

“想要岛村，唔、唔、唔——”

安达忽然抓住我的肩膀，然后，传达入我耳中的话语是:

想要和岛村接吻。

这就是安达今天的目的吧。我预想过接吻的要求，觉得这个是情侣的标志，是要证明这是一对恋人的依据。但是经历了今天的我，看着眼前要哭出来一样的安达，有了不同的感受。牵手也好，约会也好，亲吻也好，这些对我来说，都是独属于安达的。我不需要向别人证明什么，我只需要回馈安达的心意。

其实，早该这样了啊。

我伸出双手，搭在了安达的肩膀上。随后，脸也很自然的贴了上去。

在流淌不尽的河川边，祭典之后的荒地上，夕阳余晖见证了我们的嘴唇碰撞。

那之后，我与安达在家门口分开，结束了一天的旅行。

看着骑着机车远去的安达，思绪仿佛有些飘忽，理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用手触碰嘴唇。

“初吻啊。”

我发现自己在不自觉的笑，就像安达那种不自知的笑一样。和安达呆久了会安达化，不过我也不讨厌这样。这就是所谓爱情的力量吧。

虽然天气仍然很热，但是今晚一定会做个好梦。我如此的坚信着。要问为什么的话——

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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