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奥莱恩走纪念公园的步道时，露娜逐渐了解到了目前的一部分情况…尽管这家伙慈眉善目地带着自己好像爷孙俩一样逛着公园，尽管他还时常朝着周遭路过的陌生人友好而又优雅地摘下帽子行礼问好，但奥莱恩毫无疑问是个野心家。

这个橘奈，索利斯与奥莱恩所处的‘家族’，其实没有名字。作为高贵之血的继承者，它的独特性就足以使它成为整个塞姆利亚独一无二的‘家族’。

家族独特的血脉在赋予他们超乎常人的身体素质与思维能力的同时，还给了他们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能力——他们能够几乎完美地隐藏自己的恶意，就算是家中的年轻学徒，在动手前一刻也绝不会露出任何破绽。

这种能力，还使他们能够屏蔽塞姆利亚无数武艺高深者对于所谓‘杀意’的感知能力，几乎赋予了他们裁决任何人的权力。无论是叱咤风云的黑道大佬，杀人如麻的荒原匪帮，还是纵横战场的资深猎兵，对家族的人而言，都几乎与普通人一样脆弱。

这样的权力，天然赋予了他们塑造并维持地下世界秩序的地位，行使这权力的过程也带来了庞大的财富。家族的最高统治者因此享有‘王’的名号，而地位仅次于王的则是大公侯爵等等各路诸侯。

“既然如此，我是不是该称你为奥莱恩大公爵？”露娜调侃道。

“这种小事，当然全看阁下的意思。”

奥莱恩也从容地笑了起来：

“阁下可是血之主啊。”

“你口中这个血之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啊，鄙人当然明白——以阁下的伟力，对我们这样的人当然是无所谓的。”

奥莱恩一如既往地客套了一句，不过还是解释了起来。

所谓血之主，是家族在传说中最初赋予了他们高贵之血的‘血源密卷’中窥视到的诸多不属于这片大地的知识之一：按照血源密卷中的记载，他们的高贵之血都源自一尊神明，而当真正遇到这高贵之血的主人时，血统高贵者都会受到强烈的感召。

听着奥莱恩以诉说上古神话的浮夸辞藻说到这里的时候，露娜有些不耐烦地抿着嘴，又揉了揉自己头顶上窝着的备份羊解闷，终于还是忍不住给自己面前这个夸张地摆出一副无比虔诚模样的老戏精拆了台，说道：

“我没感召你。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啊啊，不愧是阁下，真是慧眼如炬。”

奥莱恩慢吞吞地说着，笑容一时间显得有些僵硬。他微微眯起眼睛，在短暂的思考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丁点大的红色天鹅绒布袋，从中取出了一只拇指大小的石英瓶：

“实际上，是它告诉鄙人的。”

石英瓶中的鲜红色液体此时散发出醉人的宝石般辉光，而且越是靠近露娜的方向上面辉光就越是艳丽，甚至还在自顾自地翻腾涌动着。

“说来惭愧…有资格受到感召的只有高贵之血浓度最高的人，而鄙人并不在此列。”

凝视着自己指尖里捏着的那只小石英瓶，奥莱恩说出了实情：

“在家族中，偶尔会出现继承了高纯度的‘高贵之血’的人。他们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甚至不会衰老，还会在高贵之血的作用下逐渐进化…我们称他们为‘公主’。而这些血液，就属于一位‘公主’——他们才是真正有资格受到阁下感召的人。”

既然对方愿意说实话，露娜也就静静地听着。

在奥莱恩口中，他对高贵之血本身没有兴趣，对家中某些人痴迷的进化也没有兴趣，这个出身于位置最偏远力量最薄弱的分支一族的男人相信的只有力量——或许他在摄政王去世后压下许多反对的声音攫取了家中权力，但这在他看来也只是必要的手段。

是让他能够将‘至宝’这一世界上至高无上的力量握在手中的过程，而不是结果。

“或许我们是‘王’，或许我们是某些人的统治者，但阁下，我们统治的仅仅是世间阳光照不到的小小角落，只是脑满肠肥者吃剩下的一点残羹剩饭而已…多可笑，明明我们才是这世上真正手握力量的人。”

望着近在眼前的纪念公园大门，奥莱恩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我想了许多年，终于发觉高贵之血带来的力量天然不适合站上台前，也就释然了。但是…天之汐不一样。至宝的力量，是世人认可的神之权柄。有了这份光明正大的力量，我们完全可以重塑世间秩序，成为新世界的神！”

“神不神我无所谓，天之汐到底是什么？”

“这个…虽然不愿承认，但与它的伟力相比，鄙人的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奥莱恩尴尬地笑了笑，让开了身后那辆高级轿车自动打开的双开门：

“请——虽然难以说明，不过阁下大可以亲眼见识一下。”

在露娜跟随奥莱恩坐进那辆加长款轿车之后，车辆随之发动。而露娜也惊讶地发现这居然是一辆采用内燃引擎的轿车，而且完成度极高，甚至还有内部空调与小型冰箱。

“请见谅，阁下。这种动力产生的噪音依然是我们短期内难以解决的问题。”

奥莱恩坐在露娜对面的真皮沙发上，从旁边茶几下的酒柜当中取出一瓶白兰地：

“但七耀之力终究是女神的馈赠，而习惯接受他人慷慨的人是走不出多远的。”

虽然露娜感觉奥莱恩的说法多少有些夸张，但她却无法否认面前的人确实说到做到。更何况在短暂的汽车旅行之后，露娜居然还在首都近郊的河道上看见了一架设计洗练线条流畅的大型水上飞机，停在一座浮筒构筑出的临时码头边上。

“请——小心台阶。”奥莱恩站在水上飞机的舱门后面，冲露娜礼貌地躬身。

看见这领先了整个塞姆利亚半个世纪有余的工业造物，露娜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在之前夸下海口要重塑秩序时，恐怕确实是有些底气的。

“我还是想不通。”

谢绝了奥莱恩递来的一碟鱼子酱之余，露娜忍不住问道：

“相比于活塞发动机，导力器难道不是更加便于获取的技术吗？”

“诚然，正如阁下所说，导力器实在是非常便于获取的技术。”

说到这里，这个野心家在露娜面前的沙发上落座，露出充满自信的微笑：

“我会选择内燃机的原因，是因为我看见了血源密卷上的启示…就算没有女神的帮助，人一样能纵横大地，畅游天际，探索未知的深空——这难道不是非常美好的事吗？”

感受着飞机加速升空带来的熟悉推背感与澎湃的高频声浪，露娜忍不住感慨道：

“看来你已经达成其中两项了。”

“或许吧…但现在我们能做到不依赖七耀石的，终究只有这些小玩意儿。”

奥莱恩拍了拍手中沙发的扶手，看起来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他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年纪大了总有些多愁善感…阁下实在是有种奇妙的能力，鄙人一般不至于对初次见面的人如此推心置腹，就算是血之主也一样。”

“看得出来。”露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将备份羊抱在怀里揉着解闷。

虽然横跨小半个大陆的飞行持续了足足五六个小时，不过飞机上的设备与服务却也将旅途点缀得相当令人舒适。在露娜面对空乘人员端来的各种点心吃吃喝喝了好一阵之后，飞机也已经接近了目的地。

正当露娜望着舷窗外那片在黄昏下散发出艳丽色泽的大片沙丘出神时，之前跑到隔壁机舱去抽烟的奥莱恩也回到了座位上，宣告道：

“敬请见证，阁下——水之至宝的伟力很快就会出现在我们眼前。”

而露娜则心情复杂地望着桌对面自鸣得意的男人：

“不…我得先问问你，你打算怎么让这架水上飞机在沙漠里着陆？”

“啊，无须担心。”

奥莱恩依然胸有成竹地微笑着，示意露娜看向舷窗外：

“请看吧。”

于是露娜向舷窗外看去，随即惊讶地在无垠的沙丘中发现了一个云雾缭绕的大天坑，其中云朵般的浓郁水汽在夕阳照耀下色泽宛如火烧云般艳丽，堪称奇观。

“这…难道是地下水的涌泉？”

望着沙丘之间那口约莫五六百米宽的天坑，露娜在惊异之余也有些困惑：就算那下面全都是水，要让这架水上飞机降落似乎也有些勉强。

而奥莱恩只是笑着摇摇头。

渐渐地，露娜感觉飞机开始减速了，这倒没什么特别的，飞机降落之前都需要减速，尤其是使用狭小着陆场的时候。然而这架飞机的空速却越变越慢，越变越慢，直到它已经慢到了显然要失速的程度，却依然慢吞吞地在天上飘着。

“如何？这备用飞翔单元的效果还不错吧？”奥莱恩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虽然受限于导力容量无法提供长时间升力，不过用于垂直起降已经绰绰有余了。”

确实是个好设计——露娜点点头表示认可。

“唔，余兴节目差不多就到此为止吧。”

说着，奥莱恩看向窗外，比了个手势让一旁的空乘人员将舱内灯光关小：

“今天的重头戏，就在我们眼前。”

随着飞机逐渐下降落入天坑，氤氲的水汽也没过了舷窗。浸染着云层的落日余晖随着深度的增加而逐渐黯淡，最终却被一种游荡在云层间的奇妙暗蓝色光辉所取代。

忽然，原本还在等着飞机最终着陆的露娜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她原本以为将会很快接住这架飞机的水面，距离机腹恐怕还有着相当的一段距离呢。

而就在她开始好奇地推敲自己心里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的时候，舷窗外的景象却忽然变得豁然开朗。

原本暧昧朦胧的云彩随着飞机的下降被抛在了头顶，大片大片辉煌而绚烂的都市灯火随即展露在舷窗外。

或许是因为这座不见天日的地底都市笼罩在上方厚重云层以及持续不断的大雨当中，整座城市的景色显得格外灯火通明。写字楼的灯光与娱乐街的霓虹灯招牌一同交相辉映，又在雨中变得模糊，在地底的永夜中晕染出一团团如梦似幻的虹彩。

随着飞机高度缓缓下降，原本在大雨中模糊的街景也逐渐变得清晰。露娜很快发现这城市中除了少数街道之外路面都是以金属网或其他渗水性好的材质建造，不少街道都有着透明的路面，能看见下方河道中来来往往的船只。

接着，飞机在空中缓缓转向，露娜也紧接着看到了位于都市河道交流汇聚之处的那座圆形湖泊…以及湖心处腾空而起的那道直通天际的水龙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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