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猩红政变

八云无垢死了。

她的尸体躺在床上，紫色旗袍包裹的曼妙身体沾满了鲜血，金色的秀发散落开来，落魄而华丽地铺满了天鹅绒床单。她耻辱地赤着白袜脚，紫色的水晶高跟鞋散落在地上，白色裤袜的双腿不雅地摆着折叠的姿势。伤口在胸前，饱满的左乳上有一道贯穿伤，刀型很好辨认，是只有马提尼亨利的刺刀才有的形状。

西园寺幽香的尸体也一并被发现了，她颓废地坐在房间的入口，身上纯白的学生制服完好无损，只有格子短裙被反方向掀了起来堆在腰上，羞耻地露出白百合小姐从来不示于人的、白色连裤袜包裹的臀部和阴户。她平日高傲昂着的螓首此时落魄地低垂着，眼边有泪痕，靠近的人都能嗅到一股诱惑性的香气，就像西园寺幽香在生前的最后时刻热烈地渴望着谁占有她一般。事后验尸才发现，西园寺幽香的口腔和喉管有修长锐器划伤的痕迹——也就是说她生前被人用刺刀从嘴里塞进去，真是残忍的做法！而且伤痕长度也跟马提尼亨利配用的刺刀一致。

结论很快被第二团下辖的碎叶城刑侦司宣布：是黄泉琉璃出于怨恨刺杀了八云无垢，而西园寺幽香则在保护圣女大人的过程中牺牲。

尽管当晚没人目击黄泉琉璃进入八云无垢的寝宫。负责圣女日常保卫工作的、从西园寺幽香的第三团中抽调的贴身禁卫小队，甚至没看到她们的团长大人进入西园寺幽香的寝宫。

但两人被杀是事实，而所有的矛头都指向黄泉琉璃。

西园寺幽香死后，第三骑士团的大权落到了副团长凯蒂亚.伯恩哈德身上，虽然她也是个血统显赫的贵族，而且实际打理着第三团的具体事务，但在权贵后裔林立的第三骑士团里，她没有号令所有大小姐的把握，那些平日只在茶会和郊游才打起精神的、凭着血统和家世加入第三团的大小姐们大概会摇着扇子娇斥：“哼！居然敢命令本大小姐？你又是谁？”。她很勉强地与第二团团长雅薇尔结盟，答应第三团将加入清除碎叶城第一团势力的行动中。

让凯蒂亚意外的是，在得知八云无垢和西园寺幽香的死讯后，第三团六个营的女孩都义愤填膺，声称要拿第一团的下贱女孩偿命，她隐约嗅到，在这群从未实战过、也耻于参加作战训练，却享受着最多军费、最佳装备和最优待遇的雅致少女中间，兴奋和好奇多于因上司被杀激起的愤怒，急于发泄对第一团战功显赫的妒忌情感多于为平日照顾她们的西园寺幽香复仇的欲望。

凯蒂亚是第三团中间少有的清醒者，她鲜明地嗅到第三团骄傲背后的失败气味，以及这次事件各种不同寻常的地方，但是她太软弱了，就像西园寺幽香一样，雅薇尔的霸气把她吓到了。

凌晨两点时，还没睡的碎叶城居民们见到夜幕被炮火染成了时亮时暗的深红色，远处传来隆隆的沉闷炮声，第二团下辖的五条装甲巡洋舰已经离开港口，在安全距离外实施对第一团的炮击；而从每个八人小队搭乘的多用途装甲运输艇上发射的重型鱼雷和火箭弹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天际，拖着滚滚的黑色浓烟和尖锐不祥的哨声，化作流星火雨坠落。第一团的营地瞬间陷入一片火海，脆弱的单栋楼房被直接命中的炸弹或者近失弹轰成坍塌的废墟，看似坚固的石材建筑在瞬间被炸断身子，承重柱化作四溅着的美丽扇状碎屑。而连片的巴洛克式骑士团宿舍，则被炸弹砸出一个个大坑，天花板裸露出里面的钢筋结构倾斜着塌入楼房里，爆炸的冲击波将熟睡的女孩们毫不留情地掀飞，气浪把她们身上华丽的衣衫彻底撕成碎片，幸运的是，她们还没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经过以太加强的内脏便被悉数震碎，但从外观上，却仍然是完美的熟睡着的少女，只是裸着柔软的雪白身体，几分钟后才有掺着内脏碎片的黑红色血液从七孔流出。

第二团自诩擅长巷战，第三团则拥有最佳的装备，但她们都将在这场政变中陷入苦战。第二团下的五个作战营全是专职陆战的轻骑士，她们不曾参与对外的战争，全部战斗经验来自碎叶城内的治安与肃反作战，她们没有快速机动的快艇，缺乏火力支援用的大炮，配备的冲锋枪虽然珍稀、昂贵、轻便、火力猛，被证明十分适合她们所擅长的室内作战，但是现在她们面对的并不是在人数、装备和训练上都处于劣势的歹徒，而是有着多年野战经验、心理素质远胜于她们的第一团。至于第三团，事实将证明她们除了装备先进外没有任何优势。

当晚第一团直属第52枪骑士大队的永濑慧跟许多人一样是被港口的爆炸声惊醒的。

永濑慧是个特立独行的枪骑士，她并不算高挑，身材却很匀称，有一头标志性的粉色长头发，面容虽不是国色天香但也很清秀，气质与其说是美丽不如说是帅气。她很高傲，平日总是高昂着头颅走路，跟人说话时也喜欢微微歪着脸，给人一种她轻视你的感觉。但是她有这样的资本。她已经为自己高傲不羁的态度吃了很多次亏，她曾做过一次第52枪骑士大队的大队长，但只在一次战斗后就因为过于突出自己不理指挥而被撤职，又曾多次顶撞上级，结果现在还是个普通枪骑士。

她绰号“弗兰明戈”，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她确实很喜欢弗兰明戈，她自己弄了一副吉他，还喜欢去碎叶城的俱乐部里登台跳舞。另一个原因是她空战时的姿态，优雅而富于技巧性，就像她跳弗兰明戈舞一样。她并没有这样的自觉，反倒觉得自己的空战技巧很简单粗暴——只要能击落对方就可以了，最有效的方法是追到能摸到敌人屁股的地方再开火。但被人称赞了数回，她倒也接受了这个称号，然后得意洋洋地在战斗时播放弗兰明戈舞曲。很多人劝她去参加圆桌骑士大赛，但她讨厌这种做作的形式，再者她不愿意与在她眼里更加飞扬跋扈的第三团骑士对阵，她认为那是对自己的羞辱。

她被很多女孩子表白过，但是永濑慧看不起她们，因为那些被恋爱冲昏头脑的小女人除了脸红什么都不懂。但是那个草薙水素不一样，虽然梳着刻版的及颈短发，明明有一双诱人的丹凤眼，眼神却刻版得能把人刺死，但目光相触的一瞬间，永濑慧就知道那女孩心里有一团狂野的火。

她们在酒吧狭窄的后台走廊相遇，简单交谈几句之后便热烈拥吻起来，说起来奇怪，虽然那个草薙水素言语保守尖刻，但却是主动贴上脸来进攻的一个，她的嘴唇跟她给人冷静死板的印象完全不一样，虽然很青涩，却大胆得出乎人的想象。迪斯科的彩灯配合着原应被禁止的摇滚在这两个在角落里热烈缠绵的女人身上打上热情的红色。草薙水素在她眼里是个有趣的女孩，特别是接吻结束后她又恢复冷若冰霜的作风，背地里却偷偷舔尽留在唇角的、自己的唾液，这种反差让她觉得有趣极了。

袭击开始后，永濑慧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草薙水素。她知道草薙水素的中队今晚轮班到黄泉琉璃身边担任护卫工作。但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突围——

猩红政变中总指挥雅薇尔犯的错误之一就是没有优先解决第一团的枪骑士力量，枪骑士控制的是战争中的制空权。第二团没有枪骑士，而雅薇尔却把第三团的绝大部分枪骑士部队投入对第一团战舰的空袭中，第三团调动又十分懒散，最后只有两个大队的轻骑士一百来人前来攻击第52枪骑士大队。

第三团太轻敌了。就算每个骑士团的枪骑士是精锐中的精锐，第三团也只派了没接受过系统空战训练的轻骑士来对付“那个”第52枪骑士大队。

尽管如此，每个八人的轻骑士小队都会有一条搭乘全队机动、提供火力掩护的装甲快艇，第三骑士团装备的是豪华得如同游艇般的S-100级快艇，两个大队合共18条快艇在离第52枪骑士大队还有四千米时便齐射了飞行鱼雷——

36条533毫米的鱼雷拖着志在必得的胜利哨音趾高气扬地拉着烟朝第52大队飞去，随便命中一发，三层高的宿舍楼便要塌掉一半。

然而半空中突然冒出一阵曳光弹，它们拖着刺耳的嗡嗡嗡的声音准确地命中这些鱼雷，将它们迎头打断，装了上百公斤炸药的战斗部被引爆，半空中冒出华丽的焰火——

“怎么……怎么可能！”那次战斗的幸存者西贝尔.拉克丝率先惊呼起来——

隔着四公里准确地拦截高速飞行的鱼雷？这是什么怪物？就算用上差分机辅助计算，也绝没有姬骑士能做到。一般空战中用机炮击中两公里外的目标已经是极限了！西贝尔.拉克丝竭尽全力，终于看清在第52枪骑士大队宿舍楼顶，站着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手上，扛着一座从装甲艇上临时拆下的四联装博福斯M1936式40毫米高炮——

这个怪物就是“弗兰明戈”永濑慧！四根缠绕着粗壮的复进弹簧的炮管交替后座着喷出火焰，带近炸引信的炮弹在天上拉出一片白色的弹幕，四公里外的夜空中爆炸声不断，鱼雷不断地被打得凌空爆炸，华丽的赤黄色火焰烧完后只剩下在半空中慢慢下坠的白色磷烟，与之相对的是金色的弹壳接连不断地落到地板上，冒着烟呲呲地响着，不久整块地板就堆满了往外滚动的黄铜弹壳。不久后，36枚鱼雷的饱和攻击竟被全部拦截，而绵密的火线竟着手延伸到第三团的装甲空艇上——

第三团采购的S-100装甲空艇不光豪华，而且驾驶舱有钢板加强，在战斗中不会被轻易击毁。它的火力也十分强大，除了艇首一门flak30 20毫米单装机炮外，它在指挥塔后还分别布置了一座带护盾的四联装flak38 20毫米机炮和一门flak37式37毫米机炮，这些骄傲的姬骑士们有信心撕碎任何胆敢靠近的敌人姬骑士或者装甲空艇。

但是这些在40毫米的高爆弹下都像白纸一样毫无意义。曳光炮弹发出恐怖的嗡嗡声，让西贝尔头皮发麻，就像头发都要被扯下来一样，隔壁一条装甲空艇被击中艇首，可能直接纵向贯穿了全艇——因为它的艇尾冒出了烟，速度降下来而且艇首微微往下沉去，但紧接着前中部发生了大爆炸，站在驾驶舱里的西贝尔和正在操舵的小队长克莉斯塔看着一抹鲜血溅到玻璃上，接着爆炸的冲击波将玻璃冲得粉碎，那条可怜的空艇想必是被炮弹击穿了备用的鱼雷。紧接着曳光弹射向了自己，艇首连续挨了两三发炮弹，漂亮的剪状艏被轰出几个比拳头还大的洞，昂贵而珍稀的橡木被轰成碎末四处飞溅，而在艇首操纵20毫米机炮的姬骑士贝塔则尖叫着绝望地扣动扳机回射了几炮，她以为自己可能拦下几发炮弹，但下一刻便被炮弹直接命中，她扎着可爱螺旋羊角辫的脑袋像蒸发了一样——不见了——只剩下半截断颈往上无力地喷了两股鲜血。

西贝尔那时深刻地认识到，战争是你死我活的游戏，在这里，第三团一向炫耀的家世和血统，统统没有意义。

如果是贝塔还活着的话，肯定会憋红了俏脸说什么家里的亲姐姐或者母亲绝对不会放过这些不知好歹的家伙，之类的吧，然而她再也没有机会了，从脖子里流出的血往下淌到骑士服上，将平日贝塔彰显清纯和修行的、永远遵照礼仪紧紧扎着的白色圆领口玷污了，然而少女的手再也无法抬起整理被自己血污弄脏的衣服，而只能软绵绵地往前靠在机炮台座的边缘上，绷紧了连衣裙前胸的饱满双乳软绵绵地靠在钢圈上压出凹痕，只是一具毫无生气的、随着空艇下坠左右摇晃的尸体罢了。

然后西贝尔才发现，第52枪骑士大队的幸存者们趁着己方被博福斯炮火压制的功夫，已经纷纷升空狩猎了。

第52枪骑士大队并没有在空袭中遭受严重的损失，这也许是因为她们驻地较为偏远的缘故。

第52枪骑士大队队长格莉哈特.哈特曼一马当先，她身材矮小，有一个娃娃脸，扎着可爱的短亚麻色双马尾，脸色凝重，手上提着一把紧凑的M39式20毫米转膛炮，这是第52枪骑士大队的标配，在废土上能搜刮到的各种史前武器中，这门炮并不是很先进，但却非常适合姬骑士的空战。

然而狩猎的第一个战绩并不是格莉哈特取得的，永濑慧虽然在远处做着炮火支援，但见主力已经靠近敌方空艇队，果断扔下已经打得发热冒烟的四联装高射炮。巨大的四联装高炮连同硕大无朋的供弹系统和大量未及发射的备弹哐哐当当地扔到地上，永濑慧转而拔出M39转膛机炮，脚上发力一次远跃，地板都被强大的反作用力踩碎，少女在空中飞速前进，跳到一半才放开以太供应加速飞行，竟第一个跳到西贝尔的空艇船头。她看见脚下有个没了脑袋的额少女尸体斜着身体，从断颈里溢出的血液将要流到自己的黑色高跟皮鞋上，心生厌恶，左臂单手抓住贝塔的无头尸身抽出炮座，毫不怜惜地扔到外面。

却说空艇因为永濑慧狠狠地坐落在艇首而剧烈地往下坠了一下，小队长克莉斯塔手足无措地操弄着舵试图恢复平衡，在装甲驾驶舱后操弄四联装flak38 20毫米机炮的莉可慌乱地调转炮口，然而永濑慧已经傲气地单手举着数百公斤的转膛机炮扫射开来了——

西贝尔一辈子也忘不掉那撕亚麻布一般歇斯底里的声音。

目之所至一切都被20毫米炮弹轰的粉碎。

装甲加强的舱室瞬间先是被近距离的连续命中撕开无数拳头大小的、铁板往外裂开的口子，紧接着失去了结构支撑力被无情地掀开，化作空中飞舞的碎屑，更别提一寸厚的防弹玻璃被轻而易举地击碎，而可怜的克莉斯塔则直接暴露在无数弹雨中。

她身上中了无数的20毫米穿甲弹和高爆弹，身体先是在痛苦的抽搐中绽放出无数的血洞，娇嫩的姬骑士皮肉被无情地撕裂开来，下意识蹲下躲避的西贝尔能清楚地听到队长“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啊”的凄厉惨叫，鲜血和碎肉像雨一样淅淅沥沥地落到自己身上，西贝尔完全不敢看队长的样子，但克莉斯塔的惨叫声很快消失了。

头几发炮弹在可怜少女的身上撕开了巨大的贯穿伤，克莉斯塔的左乳在一开始就被切了下来溅到旁边的舱壁上，而右乳则被一发炮弹直击，凹陷进去，黄色的脂肪都从迸裂的皮肤处激射而出，炮弹轻而易举地压碎了少女的胸腔肋骨，在肺脏上打穿一个大洞，再从后背打透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而女孩的惨叫也随着一发炮弹切断她的喉咙而停止，她应该庆幸自己的头颅完好地掉到地上而不是被弹雨打碎，但无论女孩生前的螓首如何美丽，其死后的表情也因为痛苦和恐惧而扭曲成恐怖的样子，死不瞑目，双眼都难看地往上翻去，舌头半露在嘴外几乎咬断。克莉斯塔的腰部终于被彻底打断，或者说她的上半身在20毫米弹雨的扫射下本就没剩下多少东西。西贝尔看着小队长裹着白裤袜的纤细美腿剧烈地抖动着，鲜红的血液顺着纯白色的小腿肚流了几道下来，破坏了原来纯洁的和谐感，真是可惜极了。怕极了的西贝尔伸手抓住队长的白袜脚踝，不料队长的双腿反而软绵绵地往前一跪，从腰部断口流出的内脏都泼到了仪表密布的指挥台上，鲜血往下流得更多了，把克莉斯塔白裤袜包裹的大腿部分全部染得红透……

西贝尔再也忍不住反胃感，“呃”地一把吐在橡木地板上。恍惚间回头却发现后面四联装机炮的护盾早被打烂，操纵机炮的莉可双眼无神的侧身倒下，她的左胸和肚子都被鲜血染透，但好歹身体还是完整的。她头上精细盘好的麻花发髻散了开来，鲜艳的嘴唇里流出一缕鲜血……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杀我！……不……不要……杀我！”西贝尔蹲在地上不断哆嗦着，永濑慧高高在上地俯视这个昔日趾高气扬的第三团姬骑士大小姐，帅气地留下一声“切”，便跃到下一条空艇上继续单方面的屠杀了。

也许是不屑于杀掉软弱的自己。毕竟强者不屑于杀掉弱者，并不是不能杀，而是因为没有成就感。周遭都是爆炸着的S-100空艇，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第52枪骑士大队成员们老练地选择空艇的引擎和弹药仓射击，她们甚至懒得瞄准艇上自卫射击的女孩们，反正爆炸会把她们一并解决。事后她们总结S-100的确是种优秀而难缠的装甲快艇，它的火力远比第一团使用的费尔迈尔系列快艇适合缠斗，但第三团骑士们蹩脚的射击技术和心理素质让这种兵器的威力完全无法发挥。

西贝尔.拉克丝是在那场战斗中少数幸存的第三团姬骑士，她在战后选择立刻退役，这在以往被视作耻辱的行为却在猩红政变后的第三团成为潮流，说到底是从未战斗过的第三团经历并不算特别残酷的考验后暴露出自己外强中干的本质。莱丝.都普林斯在其著作《第三骑士团全史》中写道：“猩红政变前的第三骑士团虽然自诩强大，却没有任何内在的自证合法性。纵观全部因素，她们自傲的资本来自成员显赫的家世，来自西园寺幽香从八云无垢处得到的宠爱，家族代表权力，八云无垢代表权威。也就是说，第三团的一切荣耀都来自非自身的施舍，而生离死别的战斗将这层虚伪的浮华撕碎，暴露出她们不过是一群旧贵族自娱自乐的腐朽沙龙的本质。”

当晚黄泉琉璃并不在第一团驻地，而是在碎叶城姬骑士团中央医院。她去探望一个故人。

从数年前起即陷于昏迷状态的若叶七草，她唯一的妹妹。

去探望她，是宫绮熏理的遗愿。黄泉琉璃一下子觉得自己背负了太多。她很少去探望若叶七草，她不敢，她怕就像自己经常梦到的那样，走进病房时，若叶七草醒了，坐了起来，看着窗外的景色，洁白的纱窗帘随着微风飘动。

她不知该怎么面对这时的若叶七草。

夜深了，若叶七草依旧没有醒，窗外只有月光。月亮是残缺的，据说以前是圆的，现在只有永远的弯月。若叶七草的头发又长了，黑色的，卷曲着，一直铺到大腿的位置，若叶七草就像睡在自己的头发上一样。她睡觉的样子很宁静，很可爱。以前一直是宫绮熏理为若叶七草修剪头发的，黄泉琉璃不愿去，宫绮熏理就代劳了，她从来都是这么一个体贴入微的女人，黄泉琉璃很清楚。

今天她还带来了安娜斯塔西娅，这个白金色头发的娇小女孩全程低着头捏着拳，黄泉琉璃几次想跟她说话，安娜斯塔西娅都咧起牙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黄泉琉璃一点都不觉得可怕，反而觉得这个小女孩很可爱，转念一想，正是自己击败了她的家族，将她的大姐尸体带回展示，要说她不恨自己，那肯定是说谎。但又正是自己救了她，这中间的因果也真是奇妙。

最后，黄泉琉璃淡淡对她说：“你就当我的女儿吧。”

黄泉琉璃说这句话时不敢看那个小女孩，也不敢看若叶七草，只好别过脸去看墙角。

安娜斯塔西娅掌权后从未跟黄泉琉璃作对过，哪怕黄泉琉璃是她家族的仇人。后来人们评论这两个传奇女人的关系时，竟是用“虎母无犬女”这类话语，她们若是听到了，会不会哭笑不得呢？

据当晚护卫黄泉琉璃的姬骑士说，午夜过后，也就是袭击开始前，八云无垢大人突然出现了。事情发生得非常诡异，因为没有人看见八云无垢从医院正门进来，八云无垢也绝不会单独出行，即使她想这么做，西园寺幽香也必定会给她备上一个中队的枪骑士作为护卫。黄泉琉璃对这段经历讳莫至深，但姬骑士团历史学家莱丝.都普林斯还是设法问到了当时的情形。毕竟那时黑鸦已经被击退，人们已经习惯于见到各种各样不可思议的事情。

“八云无垢是从墙上出现的。”黄泉琉璃说。

当时是一个黑影从医院的墙上冒了出来，黄泉琉璃警惕地站起来拔出刺刀，顺手将安娜斯塔西娅和若叶七草的床位挡在自己身后。

“是……我……”来者慢慢抬起头，金色的头发色泽变哑了，圣女美丽的面庞也只剩下憔悴。

黄泉琉璃自然认出这是八云无垢，但是依旧把刺刀指着这个嵌在墙上的怪物，怒道：“你是谁！”

“我……是八云无垢的……魄。”八云无垢声音沙哑，缓缓说着，带着哭腔：“对不起……让你受累了……第三次末法时代……要来了！但是……雅薇尔禁止我说……我只好……派你去深渊入口……本……本想让你成为圣女……代替我……”

黄泉琉璃听着这陈述，回想起深渊入口处惨烈的战斗，一时竟有反胃的厌恶感。

“求求你……阻止雅薇尔……她把我的……魂……禁锢在……深渊的第……十八层……不得转世超生……求求你……救救我的魂……快走！她们……来了！”

黑影像烟一样消失的瞬间，黄泉琉璃条件反射一般趴下了——

尖锐的哨音呼啸而过，玻璃破碎，墙上“啪”地多出一个碎屑四溅的枪孔。“快趴下！”黄泉琉璃沉着地叫着，紧接着密密麻麻的弹雨袭来，是冲锋枪的子弹，连墙壁都没打穿，但却从窗户射进来不少，将里面的墙壁打得碎屑横溅。

“可恶！”黄泉琉璃狠狠地骂了句，用身体护住安娜斯塔西娅娇小的萝莉身体，顺手将还昏迷着的若叶七草拖下床，墙灰和红砖碎片不断落在她们身上。而墙角处已经有另一个轻骑士赶到，她躲在门角，不时探出身体举起查尔顿自动步枪还击，胡椒筒状的制退器随着震耳欲聋的枪声在黑夜中喷出耀眼的火，让她一时间无法适应。这是一种用栓动的李恩菲尔德升级改造的自动步枪，简单地用两条并列在枪管旁的导气管活塞联动枪机完成自动动作，枪机是整个外露的，只有个铁匣半护着里面各色结构的零件，又撤掉李恩菲尔德步枪的护木，给枪管加上了弹簧状的散热片，加了个25发容量的可拆卸弹匣。她不是很喜欢这种步枪，不但笨重而且简陋，只是好歹把栓动步枪升级成自动步枪而已，虽然能连发，枪口上跳却非常严重。第一团的经费远比嫡系的第三团少，哪怕只拿到第三团资金的一半，黄泉琉璃也可以给手下的轻骑士统一配备新式的沃尔默M35突击步枪，而不是这种蹩脚的、用老式栓动步枪改装的过渡产品了。

当晚负责黄泉琉璃贴身护卫的是第一骑士团第112轻骑士营第334大队第二中队的一个小队，由中队长草薙水素亲自带队。她在听到枪声的第一时间便命令向112营营部通报状况申请支援，在大门布置了一名龙骑士和一个轻骑士小组守备，自己带着剩余的三个人冲上病房，其中一个轻骑士小组一边射击着压制对面楼的火力，然后由龙骑士突进房间——

龙骑士，取古代传说中龙能喷火的典故，特指使用火炮的姬骑士。当晚的龙骑士是蕾贝卡.斯皮菲尔骑士，她在两支自动步枪的火力掩护下突进房间，解下背上折叠起来的施耐德M1897 75毫米榴弹炮，架设在肩部外骨骼的支架处。龙骑士虽然使用与轻骑士相同的外骨骼基础组件，但具体配置很不同，她们的外骨骼一直延伸到腿部，像踩高跷一样把女孩顶起来，胸部正面也多出数块装甲，让少女上半身像置身于一个有简易防护的驾驶舱一般。她们的后背组件比轻骑士要多很多，一般轻骑士只是有一个集成了差分机和备用弹药以及机枪无链式柔性输弹带的战斗背包，但龙骑士则在背后加设一整套通用自动装弹机，让她们看上去就像拖着巨大裙摆的公主。

半米长的75毫米炮弹竖直装在镂空的套中，每个套其实都折叠成两半竖直放置，以适应分装弹的需求。当使用时提弹机会挑起弹药套，在向上提升的过程中将竖直折叠的两半弹药套展开成平行合在一起，然后由战斗背包上的气压泵将炮弹或者弹头和药筒一起推进炮闸里。

过程中电机、链条、气压泵和炮弹晃动吱吱呀呀嗡嗡啊啊的响，对急需火力支援的姬骑士来说简直是天使在宣告福音。蕾贝卡将炮弹塞进炮膛后向对面楼房火星闪烁密集的地方开了一炮，炮身狠狠地向后退了三十多厘米吐出弹壳。与之对应的是地面狠狠地震颤一下，炮口巨响让每个人的耳朵都暂时失聪了，炮口的暴风将墙上的地上的尘埃和碎片往后吹了一段距离。炮弹直接飞入对面楼顶的一扇窗户，接着掀开两米见方的口子，烟尘和一点血雾从里面忽地隆隆地喷涌而出。

趁着对面被炮击的混乱，几个队友立刻将地上的黄泉琉璃数人拖起运到外面的走廊上。草薙水素向黄泉琉璃敬了个礼，这是个看上去古板得很的女人，剪着清爽的蘑菇头短发，略尖的下颌以及锐利的眼睛，让她干练的气质暴露无遗。

“我们遭到突袭，请团长指示！”

“与本部取得联系，布置防御阵型。”黄泉琉璃处变不惊，她知道光凭自己一个小队能守住原地就不错了，突围是天荒夜谈。而且很明显，对方并不想立刻杀死自己，虽然第二骑士团没有龙骑士，但是八云无垢拜托雅薇尔送到医院的西园寺幽香，黄泉琉璃来时并没有见到。也就是说，雅薇尔可能已经说服或者软禁了西园寺幽香迫使第三骑士团合作，那么她们大可以用一轮俯冲轰炸夷平这里。

果不其然，一轮强烈的爆炸巨响和地震一般的摇晃接踵而至，不过黄泉琉璃估计错了，这并不是第三团枪骑士的俯冲轰炸，而是第二团的团直属迫击炮大队齐射，于是她追加命令：“将若叶七草和安娜斯塔西娅安置在地下室固守待援。”

“恕我直言，”草薙水素用她一贯冰冷而专业的语调说：“固守待援并不是第一团的作风。我们应该往外巩固阵地。”

黄泉琉璃皱了皱眉，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干练的女生，说：“我们只有八个人。”

“报告团长，我们部队从来都习惯打硬仗。”

黄泉琉璃看着周围几个姬骑士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听到大队长抗命出击的请示，她们反而像见到故友一样。黄泉琉璃默许了，道：“把枪给我。”

“团长大人请留在地下室！”草薙水素坚决地请求。

“在后方指挥不是我第一团团长的作风。”黄泉琉璃淡淡地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她接过御用的马提尼亨利步枪，压下扳机护圈杠杆打开枪机察看了一下弹膛，填装了一发硕大无朋的.577口径步枪弹，又说：“大队长，把你的手枪给我。”

草薙水素递上了自己的韦伯利MK.IV转轮手枪，黄泉琉璃从中间折开看了一眼转轮，就合起来递给安娜斯塔西娅，说：“拿着。”

“这……”草薙水素欲言又止。碎叶城的贵族们刚刚灭了这个北方女孩的家族，现在却把手枪递给她，如果她有意思的话，随时可以从背后开枪。

“无需多言。”黄泉琉璃冷冷地打断草薙水素的话，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布置战斗。草薙水素会意，点了四个人上楼。黄泉琉璃则留下四人守在一楼，龙骑士蕾贝卡黑洞洞的炮口指着外面的街道。巷战首先要占领制高点，第二团平时维持碎叶城的治安，习惯了逐个房间破拆的做法，没有像样的火力支援部队，而且从地形上说，医院只可能从正面的街道上强攻。

草薙水素风行雷厉地领着人上了楼——她不知道第二团剩余的第一波突袭部队在哪里，但肯定她们就在楼房里，她也懒得掩盖自己的脚步声。走在最前面的她在余光瞥见敌方小分队出现在楼道末端的同时，也听到了手榴弹连续落地的清脆声音——

“手雷！”她大喊着半蹲下，把外骨骼左肩上的盾牌拄在地上，手榴弹爆炸的声音就像狠狠地敲打铜锣一样刺耳，烟尘和破片瞬间充满了整个楼道，即使隔着盾牌，草薙水素的全身都像翻江倒海一样被冲击波撞得一时反应不过来。接着双方对射起来，第二团那些队员短点射非常准确，草薙水素不敢起身，一边控制右肩外骨骼上的维克斯机枪扫射——重机枪劲道十足的声音在狭窄的楼道里咚咚咚地回响，比对方博格曼冲锋枪清脆的声音可怕多了，草薙水素还能明显地听到子弹切开人体短促而深沉的“啪”声。说实话草薙水素并不懂什么CQB，以前碰上巷战她会远远地待在敌人看不到的地方让龙骑兵先把敌人可能藏身的建筑全炸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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