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玻璃器皿表面被擦得一尘不染，上面倒映着陈苒疲惫的面孔。她沉默地扶着器皿的边框，看着至于其中的278，很伤脑筋般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278意识很恍惚，他始终记不住自己的代号，无数次的对答之中，他只记得自己的实验编号——当然，这是刻录进入他的无机体部分的，他不会忘记。

按照实验组的想法，278此时已经不再具有人形，他的躯体上覆盖着一层极薄的深绿色膜质物，极具流线型的外表已经能让他在场外飞行。然而此时，他的无机部分的温度依旧始终都有些过高，实验组始终没有找到能让他极速散热融入环境的办法。

因为持续性的过热，278长时间都会处于休眠的状态，他的意识始终都很模糊，很难将他所看到的东西正确地刻录入他的内存当中。他的内存持续性地处于一种乱码的状态，这并不是好事，只会让他的意识更加模糊。

陈苒的手指摩挲着器皿的表面。278现在被剔除了攻击性，他此时几乎无法面对一切的威胁，然而实验组还没有想好怎样施加给他自我防卫的能力会比较合适。

距离278第一次被强制唤醒已经是八年过去了，剩下的时间已经很少了。如果在接下来的二十年之内278不能自主地行动的话，那么整个实验组都会失去逃往外星的机会：人类文明没有时间了，不可能为了寥寥数十人而放弃追寻希望的机会。

陈苒凝视着278呈现出深绿色的膜质表皮。这是一层限制着278行动的膜质物，同时这层膜质物也能够从光线中获取些许供能。虽然278需求的能量还是需要靠特定的能源供给，但是这层具有光合作用的膜质物能起到一个应急保护的作用：至少在他能源大量缺失，又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能源时，还能通过光线获取些许的能量。

散热依旧是最大的问题。陈苒在这个问题上看不到任何解决的希望，实验组甚至已经在研究设计一个分泌具有冷却液效果的腺体了。

陈苒看到了278全程的变化，从一个谈笑风生的有趣年轻人，变为了现在眼前的样子。陈苒没有想到他会自愿参加这个长久的计划，所以在她得到这个消息时，他已经签完了所有的相关协议。

“我想为我们的母星保留一份希望，纵使岁月漫长，我们的子孙后代也终有一天能够看到我们的母星重新焕发生机的模样。”这是他留给徙至世暮计划的一句话。

陈苒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曾经的模样——这可是她曾经最为得意的学生，虽然他爱好有些古怪，但是他的一举一动宛如刻入陈苒的脑海，在她看到278时，陈苒脑子里便会想起那个健谈的年轻人。

就当是对他负责，陈苒也不敢再有一刻的松懈。

她强迫着自己去探究改进的方法，探究能让278更好地生存的办法。

这是为了所有对徙至世暮计划付出一切的志愿者，也是为了给未来的后辈留下母星的希望。

“你该休息了，陈苒。”杨祺的声音从实验室的门口传来，陈苒偏头望去，便见杨祺手中摇晃着一盒饼干，递给到了她手上来。

陈苒低低地道了谢，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吃起了饼干。

这是实验室最常吃的一种饼干，只用两块就可以为实验者提供一整天所需要的营养和能量。陈苒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正常吃饭是什么时候了，她几乎只记得手中饼干那怪异而苦涩的味道。

杨祺靠在了实验桌的桌沿边，目光看向了278，道：“现目前看来，在这么多F型有机体中，至少在这三百个实验性的记录型可持续性机械生物中，278状态已经算是好的了……很显然，这因志愿者的体质不同而相差甚远，也许日后真要到靠他们自己生活的时候，278将是最具有生存可能性的一个。”

陈苒轻微地摇了摇头。她吃完了饼干，重新坐回了试验台，道：“到这个份上了，我们也没有太多可以选择的路径。我们只能寄希望于他们能够拥有自我保护的能力能在这残酷的环境中生存下去了。”

杨祺哼笑了一声。她俯身打开了自己的终端，打开了一个界面，道：“今天就别那么唉声叹气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陈苒的目光被她吸引了过去，随后便注意到了她面前界面上的内容，一瞬间，她感到自己呼吸一滞。

“快速引起发热从而达到热量泄洪的效果？”陈苒站了起来，皱着眉头，“这怕是行不通，热量依旧难以散去……”

“你先看完嘛。”杨祺揉捻着手指，道。

陈苒便继续看了下去。“唔，通过激发欲火来引起过度发热，又设置性满足装置来致使其快速放热最终达到冷却……”看到这里，陈苒手指略微有些颤抖，道，“这个装置已经研制完成了？”

“跟冷却腺体组合的，已经在实验中了，最多一个星期，就能直接开始植入。”杨祺心情显然不错，她多拿了一块饼干，往嘴里塞去，“而且对于278而言，还跟别人不太一样，我听说他的性癖有些偏向于受虐型，是真的吗？”

陈苒一滞，却没有否认，而是认真地思考了一阵，道：“曾经是听他们这样聊起过，依照你的意思是，通过对他施加性虐和极致的拘束来使他产生欲火并回流快速放热冷却吗？”

杨祺打了一个响指，道：“说的差不多，但是有点不一样。我听说278曾经有异装倾向，对吗？”

“你的意思是……”陈苒有些不太确定地皱了皱眉头。

“278现在的性别是不固定的，毕竟记录型可持续性机械生物也不需要性别。所以我们可以把过热的天气中予以他偏向于雌性的性别，从而更容易让他获取更持续性的满足感。”杨祺道，她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你好好休息休息，我们很快就会进行测试，看看这个方案的可行度。”

陈苒的手指略微有些颤抖，最终，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了下去。

现在，她需要好好地休息，然后继续为他们勘测母星后续的希望做最后的准备。

时间又过去了一些，实验组所剩余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他们不得不停地对每一位记录型可持续性机械生物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测试，直到他们逐渐接近他们想要的效果。

日复一日的强制重复唤醒使得278的内存记忆变得愈发混乱，那些数据和记忆如同破碎的玻璃悬浮在他内存的片角，他始终很难对其进行正确的整理。

在又一次被强制唤醒中，278的内存记忆依旧是一片混乱，导致他很难以分辨出什么东西。他能清晰地识别到呈现在他视觉上的图像，但是此时他难以对其作出什么反应亦或是分析。

视觉上的图像显示他被从巨大的玻璃器皿中搬出，到了一片较为宽阔的陆地面上。在他的内存始终处于混乱时，突然有种特殊的感知冲上了他的处理器，顿时就让他有了反应。

这是什么感觉？278一时间无法对此做出分析，但是他能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刺激着他未被取走的生殖器官，此时他身上的温度开始一升再升，在他即将休克之时，突然又感觉到自己的处理器中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那是一种诡异的满足感，就好像是躯体之中的什么部分被填满了一般，他抽搐起来，此时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某一部分似乎被限制着行动，他只能够运行另一部分。

依旧有什么东西覆盖在他躯体的表面，尽管他已然不具有人形，但是他还是能感觉到那种被限制着行动的诡异拘束感。

这种综合起来的感觉让他感到久违的满足。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温度开始快速下降，直到稳定在了合适的范围内。

到这个时候，他的处理器才开始慢慢变得清晰，内存之中杂乱无章的数据开始自动整理。他身下渗出些许白色的液体，滴落在地面上。

他开始尝试移动，他能感觉到身上的机械部分的存在，能感受到自己身上每一部分的状态。

他一跃而起，轻巧地在空中腾飞起来，他此时已然能够正确地测算风速，也能算出自己此时所处的位置了。

他在空中抓住了用于实验他灵敏性的终端，好似抓住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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