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已经划定了世界上的每一块疆土，他们丈量着，他们观测着，他们支配着。瑞思来是镜之塔前三个区域的支配者，他不仅负责所有赌客的晋升事宜，同样负责前三个区域的总安保。一声令下，他可以让目可所及的所有机器人全都动起来，向他所希望的目标开火。找出各国的间谍便是他的任务之一。

瑞思来已经在镜之塔工作二十余年了。大大小小的间谍，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从来没有人能够在他的眼下逃脱，哈努尔的审讯手段极为残忍，在蛮横且屈辱的折磨之下，基本上没几个间谍能够牢牢闭上自己的嘴。而这些间谍毫无例外，只有死亡这一条道路。但凡利用拜蒙石作为兑换筹码的货币时，他总会亲自观察相关人员的动向，因为大部分使用拜蒙石的人，要么是世界各地的富商巨贾，要么就是那些不怀好意的间谍派出来的人马。而这次兑换拜蒙石的数量如此之少，他显然会起疑心。即使这真的是一位有点小钱的游客，也必须经过他的考量。

瑞思来正在观察着乌尔诺斯，在高清电子屏幕之下，他身上的一切都无所遁形。除了白龙耳际佩戴一对耳机以外，他并没有看出什么疑点。当然，佩戴耳机进入赌场的人有很多，大大小小的耳机，有人不喜欢赌场内嘈杂的环境，耳机是一个很有效的降噪方式。观察乌尔诺斯的衣着，瑞思来初步判定乌尔诺斯来自梅林桑克斯。梅林桑克斯是哈努尔难以对付的对手，连他们都无法匹敌的魔法是梅林桑克斯的招牌，他们的机器无法检测出魔法，而近年来检测魔力的仪器又还在研发，以肉眼真不能判断出什么来。

乌尔诺斯正在玩套马的游戏。瑞思来能够清楚地记得这里的每一个游戏项目的机制。套马游戏算是第一区域里面比较简单粗暴的一种了。除开先前所说的那些机制以外，实际上项目内同样设有保底机制，也就是说，在投入的筹码达到某一个数额之时，不论投多少筹码，下一个捕捉到的牛必定成功。瑞思来随意翻了翻手中的小册子，大约四百五十枚筹码便会触发这一次保底。当然，同样有达到某些数额的筹码时，除了一次性投入大于等于牛价值的筹码以外，其余的情况都会失败。这种情形占大多数。

瑞思来不得不承认，年轻人的眼力和反应力很不错。乌尔诺斯十次中有九次都能够套中牛头，若是每一头都能抓中的话，那已然能够赚取不少的筹码。但乌尔诺斯玩得比较保守，已经过了大半个小时，他也才赚了约莫两百枚筹码左右。抓中的牛大多数都便宜，但也有一百枚筹码的大牛，非常幸运，乌尔诺斯居然在这点时间内抓住了一头奖励牛！较先前加起来的共有五头奖励牛了。也就是说，他再抓住两枚奖励牛便可以赢取十多万枚奖池内的筹码！

瑞思来眉头微皱，他似乎看出来了些什么。乌尔诺斯想要的并不是那花花绿绿的小牛，而是那金光闪闪的、不断飞奔着的奖励牛！看来这家伙有梦想啊……

瑞思来并不打算操纵游戏的输赢，因为即使乌尔诺斯真的抓到了奖励牛，十余万筹码也只不过是总流水中的九牛一毛而已。镜之塔每天流水千千万，并不屑于搞这些勾当，但若乌尔诺斯真的是他国的间谍，瑞思来一定会立马把他逮捕起来，严加审讯，甚至都不会给梅林桑克斯留一个全尸。

忽然，瑞思来手边的电话响了，他皱着眉应答，听到电话里的内容，他不禁皱起了眉。罗塞尔的一位贵族前来拜访镜之塔，他还需要亲自接见。这位狐族的名字叫做科莱博·尼伯伦。瑞思来的视线不情愿地从乌尔诺斯身上离开了。

黑钢集团很快告诉乌尔诺斯机器内部的运作机理，乌尔诺斯轻而易举地吸收这些信息，并且加以运用。也就是说，只需要花费九百枚左右的筹码，就可以把所有的奖励金牛给抓齐，兑换奖池内的大奖。但黑钢集团告诉乌尔诺斯不要做得这么显眼，需要把进牛周期拉得更长一些，有去有回才叫赌博，只回不去那叫出老千。虽然乌尔诺斯正在出老千，但显然这种高科技千术颇为有用，只要把老千装成不是老千的样子，那自然没人会去管。

最后一头金牛即将被揣入乌尔诺斯的兜中。乌尔诺斯疯狂地拍打着机器上的按键，眼中满是那奋力挣脱的金牛逐渐靠近的模样。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这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机器上耗费了八个小时的时间。镜之塔全天不打烊，只要有足够的精力和财力，内部配套的设施足够上成千上万个人居住一辈子。时间才是真正的杀人利器。

这头金光闪闪的大牛不论如何挣脱，在那隐形的数据必然性的威压之下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化为那黄澄澄的粒子流收入乌尔诺斯的囊中。游戏机的声音忽然变得响亮异常，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之下，游戏区的上方通报了乌尔诺斯所在机台获得了奖池内的大奖，一共是十三万枚筹码。

“呼……”乌尔诺斯长叹一口气，似是瘫软地趴在机器上，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真真切切地生出愉悦来。花费很多精力取得某项成就之后不感到奇怪那才是值得奇怪的事情了。屏幕上显示需要将黑卡盖在相应的栏位内，只需要一瞬之间便能将这十三余万枚筹码收入囊中了。

“没想到赚筹码也是一门力气活……”

“这是因为有我们的帮助，如果你要从头开始，更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了。”耳机那头的声音给乌尔诺斯泼了盆冷水，“现在应该不受注意了，前往第二区，把那座‘山峦’搞定。”

“山峦”区域是第二区非常有名的推币机区，里面的推币机就好像一座真的山峦，在光滑的玻璃罩下，筹码在金光照耀之下似乎被镀了一层金，各种各样的玻璃球，钻石模型，以及其他物什散落在筹码山之下。将这些物品推进口内，同样可以兑成不少筹码。

镜之塔官方给出的推币机高度就有五十余米，以免游客看不清推币机的全貌，在电子屏幕内能够现出币山的全貌，玩家们能够根据全貌来选择任意位置进行投币。按照一般的小推币机来说，一枚筹码投入出币口时，会经过一段“抓阄”的过程，而在“山峦”推币机中，这种抓阄被极端地复杂化了。空中各种各样，稀奇百怪的障碍物让筹码的落点变得飘忽不定，而落入某些特定区域给予的奖励也是极为丰厚。预测的极大难度让必然性变成了可能性，这同样可以被称作赌博。

既然没有人找上自己，那么乌尔诺斯自然要继续玩下去。殊不知瑞思来正在同科莱博攀谈，根本无心注意乌尔诺斯的事情。白龙就好像一滴融入水池中的水，根本没人注意他到底在干些什么。

“在‘山峦’靠右的空位坐下，然后等待。你可以看看他们都是怎么玩的。”

乌尔诺斯正好也颇为疲倦，他一屁股坐在位子上，顺手叫过一辆餐车，从上面拿了价值大约两千筹码的汉堡套餐，一刷黑卡，便剥开包装纸大嚼。汉堡整体依然热气腾腾，配着宜人的冰镇汽水，吃起来好不惬意。牛肉多汁而又肉感充盈，内里的酱汁与生菜丝毫没有重新热过而烂乎乎的感觉。这是哈努尔帝国独有的科技水平所取得的成果，在这一小小的餐车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在这一巨大的推币机中，筹码可以选择从天降下，同样也可以换成一些更大的，如弹珠一样的坠落物，坠落物的体积越大，需要的筹码数越多。“山峦”从上到下布置分别不同，最高处云雾缭绕，而下则森林密布，在山脚下则出现了零星的小屋，最后才到那屋边小溪尽头的进币口。推币机制作的工艺极其高超，甚至都无法很明白地分清哪里是哪里，正因为如此，这种不确定性才有可能给他人创造机会。这次推币机并不是类平面似地掉落，而额外赋予其空间感，外围共有十二个进币口，在其中一个座位投入筹码，说不定导致推落对岸的筹码也有可能。所以说，必须要仔细观察小球的动向，自己的努力才不会为别人的成功做嫁衣。

乌尔诺斯不论怎么优秀，也无法做出如此庞大的即时演算。但他背后的黑钢集团可以，他领口的微型摄像头能够让黑钢集团的工作人员看到庞大推币机的真实样貌，并迅速建模进行计算，最终结果告知乌尔诺斯。

“在场的‘山峦’推币机一共有六十台，前往五十三号推币机，那里坐着的所有人都是黑钢集团派来帮助你完成目标的人。”

“还真是大手笔……”乌尔诺斯喃喃道，“那也相当于帮我作弊吗？”这种雇人来让乌尔诺斯赚取筹码的行为显然是不能被镜之塔判定为出千的，这种行为在那些富家子弟出现颇多。从某种程度上，拿到镜之塔的上层门票也算是一种值得炫耀的事情。也没有见到任何一位雇人让自己赢筹码的客人被抓走，毕竟人越多，赌场的利润也就越高，赌场没必要做这亏本买卖。

五十三号“山峦”推币机果然坐得只剩一个人，乌尔诺斯连忙补上这一空位。坐在其他位子上的人年龄，服装，甚至种族都不一，似乎有些人之间还是朋友关系，他们有说有笑，还有的在打赌说自己能赢多少钱，根本没有所谓被训练出来的意思。

“在三分三十一秒后，通过自己的黑卡刷取五十枚筹码，在左上角投下一枚直径两厘米的弹珠。”

乌尔诺斯照做了。在等待的时间里，他不禁看向周围的人。身边的狐人看到这头白龙正在看自己，皱了皱眉，似乎很不耐烦的样子。乌尔诺斯尴尬地收回目光，深觉演得真是惟妙惟肖。各种各样的弹子，石块，甚至是水球交杂纵横，不断地从空中掉落下来，纷纷砸在币山的角落，而币山是如此宏伟，这些小小杂物又如何能够撼动半分？只有零碎的硬币掉落下来，成为玩家们的小小回报。

“我们通过分析‘山峦’的内部构造发现，推币机的整体是花型构造，底座是一块块延伸到出币口的铁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一块块铁板是一块块扁平的杠杆，只要施加恰到好处的力量，整个币山就会飞速倒塌。只要造成一处致命的缺口，看上去高大无比的‘山峦’就会顷刻间崩塌。”

乌尔诺斯不是很懂黑钢集团分析的具体内容，但他能大概知道，自己投落的最后一个石子，会是翘起杠杆的最后一根桥梁。实际上这些铁板并不能被具体意义上地撬动，但金属的弹性让震动的传导有了可能。只要制造一次足够精妙的巧合，足以让乌尔诺斯一把翻账——虽然他根本不需要翻账，毕竟他可是一次性赚了十三万的男人。

“还有六十秒，请你根据指示输入硬币数量与设置掉落材料。”耳机对头的声音继续命令道，“预计赚取筹码为一百三十万枚，足够你晋升下一个区域了。下两个区域内的任务较为相似，故会通过一名间谍给你相应情报。”

乌尔诺斯轻声应答，连忙操作起这庞然大物。用黑卡可以迅速地设置掉落物的种类，掉落物下放的时间。白色的手指轻点屏幕，而从五十米的高空中落下的各种物什如同雨点，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乌尔诺斯环视周围，发现绕在这台机器上的每一个人手指都在显示屏上点得飞快。为了让他得此便利，黑钢国际集团也下了血本了。这次不可以出半点差错，否则所有计划都要推倒延后。

“给我中！”乌尔诺斯用力地一按台面上唯一凸出来的按钮，显示屏立刻转播起一枚晶莹剔透的玻璃球从顶端的出球口掉落的画面来。玻璃球干脆利落地穿过了层层由水汽打造而成的浮云，划过片片绿色的嫩叶，万树丛中片露不占，无数仿真飞鸟自玻璃球边缘擦过，真是险而又险。霎时间，一道璀璨的流星从空中坠落至山畔村庄，轰击在那由铁皮制成的位面边缘。

啪！玻璃球直勾勾地从五十米高空落在铁皮上，摔了个粉碎。铁皮猛然震动，隆隆的轻响自山峦深处渗出，旋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先是边缘的筹码纷纷抖落，再是山顶塌陷，如同山洪爆发，整座币山如同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不可遏制地崩毁！乌尔诺斯吓得合不拢嘴，涌向出币口的筹码数不胜数，一时之间堵住了足足有两三米宽的洞口，还不能一次性下来！

“哇！你看那儿！那可是多么高的‘山峦’啊！”“山峦”一词不仅在玩家口中指代推币机的名称，同样指的是机器内那高耸的筹码之山。筹码山倒塌之景两三年才能见得一次，游客们有幸见到如此壮观的一幕，不由得纷纷赞叹，并一致咒骂乌尔诺斯该死的好运。

只有乌尔诺斯知道，这一切都是被设计好的，他只不过是那最后摘下并品尝鲜艳苹果的人。显示屏中，乌尔诺斯的黑卡中的数额正以万级地提升。

十五万……二十万……数字提升的趋势越来越快。筹码的洪流中夹杂着各种各样价值不菲的杂物，就比如说用玻璃制成的大钻石，一枚就可以抵两千枚筹码。这些东西并不算在预计获得筹码中。乌尔诺斯实际获得的筹码还会更多。

数字最终停在了一百三十万的大关。同一机器的人甚至还装模作样地痛骂乌尔诺斯的臭运气。乌尔诺斯知道，这一切都在黑钢国际集团的掌控之下。不知为何，他的背后忽然涌起一股恶寒。有一种……被什么东西暗中操控的感觉。

既然赚到了这一百万枚筹码，那瑞思来即刻会来接见自己，商量晋升事宜。这么说来，只要按着黑钢集团的安排走，盗取所谓的调集令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足足过了两个半小时，瑞思来姗姗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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