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哈特大人，您终于到了，加尔雷特老爷已经在楼上等您了。”

家中的老管家那熟悉的相貌之上又多了几道岁月的刻印，仿佛是在提醒着他与他的家族之间越来越远的隔阂…

曾几何时那对政事一窍不通的少年，如今心中多少已经谙熟父亲此次召见他的理由了。放下了平日里在军团中和下属们相处时那带着不少顽皮的面容，格哈特紧锁着眉头谢过了替他脱下外套的老管家。

望着眼前那典雅的雪松楼梯，格哈特似乎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这感觉似乎与曾经的自己凝望着陛下的背影时似曾相识，是一种大概只有格哈特能够嗅出的独特气息，充满了在命运剧变的前夜那种让人不安却又难以压抑期待的陈杂。

“父亲，找我回来有什么事情么？”

在加尔雷特家豪华而宽敞的二层书房之中，格哈特见到了自己那许久不见的父亲。

自从输掉了王位角逐以来，格哈特便已经成为了加尔雷特家的弃子。接受了陛下的邀请，成为了活死人军团一名普通骑士的他，对于那是的加尔雷特家来说，早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在角斗之中的败将。

同魔王陛下的关系日渐亲近，自然意味着同自己的家族渐渐疏远。即便是这样，格哈特也做好了恪守自己在角斗场时凝望着陛下背影时暗中立下的誓言。

那位大人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在最为意想不到的地方制造了让人好奇的意外。作为将爱莉希娅押运回魔王城的操办者，格哈特在刚刚听到“贤者大人为了两族和平客居魔王城”的消息时，差点把早餐的咖啡笑洒在衣服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次从边境防线上调下来，你的千人队实际上是做了斯特格拉斯堡的禁卫军吧？”

面容与格哈特有五成酷肖的加尔雷特伯爵身着绛红色长袍，手持一个精雕细琢的水晶酒杯，神色间流露出了明显的向身为军团千夫长的亲儿子打听情报的意味。

跟随魔王陛下在活死人军团作战，曾经只是一名普通骑士的格哈特如今已经是一位仅次于军团长的千夫长。

如今的活死人军团长年事已高，恐怕很快即将迎来卸任的日子，而军团之中的十位千夫长之中，无论是军功还是威望，都没有人能够盖得过格哈特。更不用说格哈特还深的魔王陛下梅菲斯特的青睐了。

在上代魔王的晚年，贵族们被强制要求离开封地，以组成贵族院的形式在魔王城“参议政事”。

虽说表面上给予了贵族们同魔王一起议论国家事务的权力，但最终做出决定的，依旧是魔王一人。不仅是这样，被从封地剥离出来的贵族们则被魔王更牢地掌控在了手中。

德高望重的加尔雷特家自然是组成魔族贵族院的一员。

在贵族们居住的魔王城上城区之中，魔族的贵族们为自己的贵族院修建了华丽的议事大厅，无论爵位的大小，只要是居住在魔王城的贵族们都在议事厅之中有着一席之地。

然而到了每周3次的魔王朝会之中，只有四名贵族能够代表整个贵族院，进入斯特格拉斯堡参与议政，加尔雷特伯爵现今就是四位代表之中的一人。

和手握虚权的贵族们不同，格哈特的手中如今有着所有贵族们望眼欲穿的实权，就连曾经将自己视为弃子的父亲，如今也不得不后起脸皮将他重新召回家中。

“不错。”

格哈特淡淡地回答道。

“那么，关于最近的传言，人族贤者旅居魔王城的事情，应该逃不过你的耳目吧？”

“具体贤者是怎么隐姓埋名来到魔王城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愿意保持两族之间的和平不是好事么？更何况对方是贤者这种等级的大人物直接出面的。”

对父亲心里的算盘已经有几分把握的格哈特，不知为何还是想从父亲嘴里亲口听到他恳求自己的话语，所以他摆出了一副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的样子。

“你也是这么想的么…关于和平的事情。”

听到格哈特对于局势的看法，加尔雷特伯爵不禁皱了皱眉头。

“说实话，我不知道父亲和其他的贵族大人们为什么还要反对陛下的想法。正是军团制的实施让我族从百年前开始，接连在对抗吸血鬼的战事取得关键性的胜利。父亲不用频繁的在封地之中招募根本拿不出像样装备的农夫进入军队，更不用让那些人陷进永无止境的绞肉机之中。从结果上来看，我们一家的封地不是因此变得更为富庶了么？更何况，同父亲一起代表贵族院的杰拉德侯爵不也是因为在上代魔王时期的战争之中武勋显著才得以获得了比父亲更高的爵位与更广大的封地么？”

格哈特在父亲面前毫无平日里的油滑做派，反而显得不假辞色了许多。

那么几年的时间之中，这位曾经专注武技的骑士，如今已经可以与担任了贵族院代表许久的父亲辩论了。

“那算什么权力！连我一个堂堂伯爵的护卫都不被允许超过50人，侯爵大人也就勉强有80人！把我们从封地之中剥离出来聚集到这王城之中 ‘议政’，这三代魔王的心思不是显而易见么？就是因为王位不断的世袭所以才发生了导致了这样的局面。当年即使其他任何人登上那个王位，都会阻断这三代魔王变本加厉地削弱贵族权力的局面！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不也还是怪你当初没能够终结魔王的世袭么！”

父子间长期的疏远加上意见的不合，原本性情就有些阴贽的加尔雷特伯爵竟是在自己的儿子面前不顾形象，高声吼叫了起来。

“父亲的意思是不尊重魔族上下通过决斗的方式选出的陛下吗？”

格哈特微微勾起了嘴角，看到讲究贵族礼数的父亲如今这般急躁的样子，成长了许多的格哈特心中却渐渐有些担忧起来。

纵然曾经被父亲当做过追逐权力的工具，并且在失败之后如同弃子一样抛弃，但格哈特依然对生养他的家族抱有那么一丝复杂的留恋。如果说父亲决心同陛下作对的话，那格哈特也不得不做出自己艰难的选择。

“父亲大人还想要什么？难道父亲心中对于权力的渴望一刻都没有停歇么？还是说父亲和其他贵族那样，更渴望在一场新的血腥战争中，从人族那片从没有任何魔族触及的肥沃土壤之中，重拾曾经一点点被魔王剥离的权力与辉煌么？呵，也对，毕竟贵族老爷们是不用亲临战场的，上战场的都是我们这些可以轻易被送去牺牲的年轻子弟啊。”

亲身在活死人军团作为千夫长指挥收下参与了梅菲斯特即位两年来对吸血鬼一族的全面压制战争，格哈特渐渐明白过了究竟是什么使得这个有着惨淡历史的种族渐渐走出曾经的阴影，站在了一个和在历史之中强盛至今的悠久人族王国同等，甚至更高的地位之上。

自然而然，他已经和成天浸泡在贵族院的高谈阔论和烟草熏香之中的父亲有了明显的区别。

“那…那是我们一族的宿敌！只！只有发动战争从他们的手中……”

强硬的话语在半途戛然而止，加尔雷特伯爵显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儿子只是几句话语就已经道出了自己心中的软肋。

想要和这个已经同自己分道扬镳的儿子进一步合作，似乎已经不可能了。

闷闷不乐地招了招手，加尔雷特伯爵示意格哈特可以离开这里。

次日清晨就是魔王城之中每周3次的朝会，在明天一早赶赴斯特格拉斯堡之前，他还要和贵族院的一众贵族们讨论如何在魔王面前表述自己担忧的措辞。

“那么我就告辞了，父亲大人。还请父亲大人千万不要忘记，在加尔雷特伯爵的长子之外，我更是效忠于魔王陛下的活死人军团中一名恪尽职守的千夫长。”

格哈特站起身对父亲行了个礼，在句尾的恪尽职守上额外提高了些音调。

抬起头来的时候，父亲那皱纹纵横的额头下已经促起了那与他性格一样阴贽的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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