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一般慣例，泠總應該要帶一名女伴出席晚會。

但鑒於教會的立場，達因的女性(？)都不能參加。

好巧不巧，皮拉爾王派出的騎士都是國王本人的貼身護衛候選，為了避嫌自然全部都是男性。

「哈哈，看來今天是兄弟之夜呢，勇者大人。」

貝利身穿一襲黑色西裝，身為王屬近衛騎士，即使手無寸鐵也能很好的擔當護衛。

泠總乾笑幾聲，懷念起凱莉掛在身上的重量。

「不用擔心啦勇者大人，等擊敗魔王之後，說不定婚約還有恢復的可能。」

其實，泠總也不確定自己到底想不想恢復婚約。凱莉是個好女孩，而自己除了勇者的虛名之外一無所有。真的會是個理想的丈夫嗎？

說不定自己還因此鬆了一口氣。

一名修士敲響酒杯，示意達官貴人們迎接聖女的駕到。

聖女頭戴面紗，在兩名女性主教的牽引下，挪著嬌俏的蓮步走下旋轉階梯。

她清了清嗓子，以她的身份而言略顯不雅的舉措，但考慮到她也只是貧戶出身的虔誠女性，在場的人們都表示諒解。

「寡……人家有幸，能夠舉行冊封勇者的儀式，天祐人族。」

她說著標準的神聖語言，這種泠總認為繁雜的語言居然在她的唇舌間如此美妙動聽。

現場十分安靜，泠總能聽出她緊張的嚥口水的聲音，自己在主教會談上也是這個狀態。

「人家成長於一座偏遠山村，在人們的呵護與神的教誨下成長。擔起生來的職責，一心奉獻給我族。」

「人家本來一直相信，和平之日一定會到來。」

「然而，異變突起，我們將以行動告知世人，侵略者必將付出慘痛代價。這既是人家的使命，也是最後尊嚴的展現。」

來賓不吝於掌聲，泠總渾渾噩噩地聽完，才後知後覺跟著鼓掌。

「勇者大人，聖女大人往這裡來了，禮儀都記得吧？」

「“密突克”」

泠總向聖女微微欠身，左手掌心向上，向前探出。

聖女把手放在他的掌上，泠總順勢跪下，親吻她帶著薄紗手套的手背。

「起來吧，勇者。」

她說的是龍宮帝國通用語

泠總站起身，聖女比他矮了一些，比白天遠遠看見時看上去更年輕。

「人家剛才的演說，很神奇吧。若是將房間內所有人都換成精靈、矮人，甚至魔族，這說法都必定會得到掌聲。話說……該不會所有種族果然在戰爭層面都是相同的？」

原來聖女的內心想法是這樣的嗎？意外的通人情。

「我的家鄉也是有許多不同種族的人，我想聖女大人所言是正確的。」

「嗯，話說，你知道嗎？聖女教真正開始傳播只有大約一百二十年的歷史唷，也就是說，什麼“勇者擊敗魔王”、“聖女永世輪迴”等故事都是在事情發生過後穿鑿附會而已。」

這是可以說的嗎！？

「很奇妙吧？為了正當化魔族大屠殺而編造的組織，居然是宣揚和平與愛的慈善機構。明明公開道歉並設立紀念日，如今又要打著正義旗號重蹈覆轍。聖女不管再怎麼努力都沒用呢。」

泠總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但貝利輕輕碰了一下他的手肘要他冷靜下來。

「抱歉抱歉，寡……人家有點醉氣氛了，稍微陪人家去陽台逛逛如何？勇者？」

即便有貝利緊跟在後，泠總還是冷汗直流。

該拒絕嗎？能拒絕嗎？

但是，她還沒有揭開面紗，相當於可以隨時撤回兵援。

如果是你會怎麼做？拜塞倫大哥？

「這是我的榮幸，聖女大人。」

從陽台可以俯瞰整個自治區亮起的魔導燈具，吞沒了天上閃爍的星光。

聖女大人突然放肆的在陽台上旋轉身體，簡樸的教袍化作黑與白飛舞的花瓣。

「呼哈哈！裝作文鄒鄒的樣子也挺好玩的餒！」

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圍消失了，怡人的氣息從聖女身上飄進少年的鼻孔。

她擺動著柔軟的腰枝，突然鑽進泠總的臂彎之間。

「哇啊！聖女大人請自重！」

貝利驚叫著，泠總正要開口附和，卻被這個不似聖女的鄉下女孩用手指堵住嘴唇。

「你也是吧？看看那座大廳裡的人，衣冠楚楚的那些，金錢與權力的虔誠信徒。滿口聖潔與人類至上，卻朝接濟的亞人孩童露出醜惡的慾望。大城市裡的人，真是可怕餒。」

泠總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

「泠總，你知道LLL黨嗎？聽說教會曾經大力譴責仇殺亞人的行為餒。可是，你要不要猜猜看他們的首腦是誰？」

少年嗅聞著她的氣味，這股異香是如此熟悉。

「寡人知道，寡人都已經知道了，一切迫害就在這裡清算吧！」

貝利撈住泠總的肩膀，盡全力把少年拖離聖女

「疾馳之烈焰環繞吾等胸腹，雷之魔法·流雲障壁」

「血肉交織成冥王微光，獻上吾之肝臟與魂魄！暗之魔法·獻黑閃！」

一道雷光化作網狀包裹騎士與勇者

暗之魔力組織而成的純粹黑暗，光是餘威就瞬間粉碎這層脆弱的防禦。

然而，他們並非攻擊的目標。

黑光向下籠罩整座樓，大禮拜堂向上空騰飛，然後如祭典煙火朝四面綻放。

殘磚片瓦和主教們的屍體，在晚間的禱告聲當中擊向民宅。

如同砲彈一般把人們的屋頂擊碎，霎時間噴濺的血肉與黑光中爆破的大禮拜堂相映成地獄的詩卷。

然而在這血腥地獄的更下方，有著更加醜惡的煉獄。

大禮拜堂正下方地底，魔王小心翼翼不傷害的赤裸裸真相。

餓到只剩皮包骨、全身鞭痕的暗褐色皮膚的人們，如蟲蛭蜷縮著。

就在關押魔族血脈陰暗牢房的隔壁，一個個純白色的小房間裡。那些平日衣冠楚楚的教會成員的生殖器甚至還塞在幼小孩童的體內。

他們看著消失的天花板，軟了。

魔王扯去面紗，蝙蝠的翅翼舒張著漆黑的正義。

「子民啊！抬頭望向黑夜中照耀我等的孤月！寡人乃是魔王！終將覆蓋此世之最高最強王者！」

他們從未見過魔王，也根本不以魔族血脈為傲，甚至因為深色的皮膚飽受無端的折磨與迫害。

他們不信神

此刻，重見天日的此時此刻，那個高空中昂然與地面爬行的嘔心罪惡對抗的身影烙印在他們所有人眼底。

或是恐懼、或是崇拜

但他們都在此時此刻，開始相信神了。

「驕傲的用你們孱弱的軀體、崩潰的意志活下去！因為魔神！眷顧不畏死的戰士！」

勇者泠總在貝利的懷裡睜開眼睛，騎士用身體替他承受了墜樓的傷害。

「貝利！貝利！」

「不……不用擔心……我沒事……只是……摔斷幾根骨頭而已……」

「嚇死我了。」

「真是瘋狂的兄弟之夜……是吧？勇者大人……」

泠總手摸向腰間，本該是聖劍安放的位置卻空無一物。

該死，因為宴會不能帶武器……

「開砲啊！我命令你開砲！等什麼？」

「渾蛋！他往教堂區正上空移動了！你想朝教堂開砲嗎？」

「難道你要等他移動到住宅區嗎？」

「死幾個平民又怎樣！你知道那幾座教堂值多少錢嗎？」

教士和駐城騎士正互相爭奪指揮權，自治區散亂的指揮結構不出意外的崩潰。

勇者泠總也無能為力，只能跟在魔王的後面奔跑著，眼睜睜看著他投擲出手裡的暗魔法，把罪惡之都裡的無辜民眾轟殺成肉醬。

沒有大部隊指揮的騎士們放出來鬆散的攻擊魔術根本無法貫穿魔王體表的魔力屏障，反而造成更多誤傷。

「我他娘的魔導砲呢！」

「給我全力攔阻！」

「不對！以疏散群眾優先！」

勇者對這個年代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

如果我們要探討這個問題，我們就得從體制開始說起。

這個年代，體制早已凌駕個人武力之上。

然而，體制會腐敗、會因為利益與歧視而朽爛。

在富麗堂皇的仁愛偉業之下，讓不潔的罪業於地底生根發芽。

「啊啊啊！」

少年只能絕望的奔跑著，勾都勾不著天上的魔王。

「救救我……」

一個被壓在傾倒屋樑下的男人正在求救。

「我來救你！」

泠總抄起一旁地上的鐵桿，試圖撐起屋樑。

但是短短兩個月的力量訓練根本不足以讓他獲得超人類的力量。

他只不過是一個，亂揮聖劍的弱雞而已。

現在，連聖劍都沒了。

「救救我！」

女人瘋狂咳嗽，在火焰覆蓋的房屋中幾近昏厥。她撫摸著自己懷孕九個月的大肚子，苦苦支撐。

「我來救妳！」

但是，男人的呻吟逐漸痛苦，現在離開的話……

「救救我！」

失去右臉的小男孩抱著自己三個月大的妹妹，她連哭泣的力氣都已經喪失。

「我來救……」

「救救我！」

全身骨折的老夫妻，內臟被斷裂的骨骼扎穿。

「我來……」

「救救我！」

「救救我！」

「救救我！」

殘破的肢體、黏稠的路面、燃燒的城市

「你不是勇者嗎？」

我來……

「你不是很強嗎？」

我來救……

「為什麼你不救拜塞倫！」

男人的呻吟聲，停止了。

泠總用著自己滿是水泡燙傷的手抱住男人的屍體。

他會逐漸冰冷、逐漸僵硬、逐漸被人們遺忘。

這一切都是因為，這個叫作泠總的少年太過弱小，一根屋樑都撐不起。

孕婦休克了，她正想給孩子取一個美麗的名字。

小男孩失去意識了，他鮮血淋漓的小小身軀守護著氣息微弱的妹妹。

老夫婦相擁著緩解悠長的痛苦，胃酸腐蝕著他們的腹腔。

勇者究竟……意味著什麼？

小说相关章节：我將以後宮型態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