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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博士。”

白发的菲林看着手中的文件，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面前之人的态度早于说明一切，无论是出于公事公办还是感情用事，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凯尔希也明白这个以“博士”作为称呼，与自己共事许久，至今仍未参透的文明遗孤内心的用意。

“我明白凯尔希，让他们这么早就再度离开，或许确实是没有进行深思熟虑的举措……”兜帽下面，一双苍白的眼眸看着她，似乎想流露出什么，也似乎什么也没有表示出来。

在短暂的沉默后，冷漠的女性重新开口：“做出这个决策，你的过去在无形之中或多或少在你身上刻下痕迹，我从未对其加以否定；你仅仅是在经过正常审核程序之后，批准了两位罗德岛干员的离职请求，并协助他们返回故乡而已，单从这一点来看你做的确实相当完善。”随后凯尔希停顿了一下，将文件放在桌面上；而坐在办公椅上的博士也随之起身拿起了文件。

“只不过离职的那两位干员，无论是他们的身份，还是其过往，亦或者目的地，注定说明这次协助并不仅仅是一次单纯的‘协助’;确切的说……自始至终，你始终在打着两手准备，当那场奇怪的现象扭曲了生死之时；这一步就已经从不可能化为可能，尽管希望渺茫，却也不失为一步好棋，博士。”至于为什么能称之为一步好棋……

......因为那两份文件的递交者，不是别人，正是来自那个曾经为感染者而战，却被有心之人利用，并迅速沦落为一个国家用于向另一个国家宣战的棋子，事后被定义成恐怖袭击的感染者民间军事化组织——整合运动——的前干部：代号霜星和浮士德的两位感染者。

而他们的目的地，正是那片风雪交加，广阔而无情，军事资源丰富却不适宜定居，对外侵略扩张对内残酷压榨，感染者的人间地狱，信奉沙文主义的泰拉巨熊——乌萨斯。

“我能看出他们的决心，凯尔希；当一个感染者在经历斗争的失败后，没有自暴自弃却仍然前行，前往乌萨斯……这必然需要下很大的决心；哪怕我们无法直接帮助他们，让他们安全回去也是我们能做到的。”博士拿起那两份文件，看着上面由自己和人事部亲手批准的红印，略有所思却又毫无波澜。

尽管与其共事也就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但作为罗德岛的战线指挥官，面对着往昔的敌人，从兵戎相见到合作共事，对于他来说受益匪浅：一切的一切，不仅仅是环境，更在于人。

而现在，哪怕这份火苗再渺小，理想主义者的方舟也会抽出一份力量，保护着这份随时随地都会被轻易扑灭的火种，至少不会让它那么快的熄灭，亦或者失去控制。

“塔露拉·雅特利亚斯的过往确实是希望通过斗争为感染者争取一份生机，但很可惜她并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这一切，最后落入了那个邪神的手中；‘不死的黑蛇’将她视为一颗重要的棋子，而她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它可弃的棋子，而她就是这幅以两个国家为棋盘的皇后。”凯尔希说着，陈述着事实，没有表情——对于她万年的经历来说，这一切如此的熟悉。

塔露拉的身份无论放到哪里都将是一个相当麻烦的问题——不仅仅有着维多利亚和炎国贵族的直系血脉，还是乌萨斯公爵科西切视若己出的养女，黑蛇可以用她作为一个对维多利亚或炎国发动战争的理由，只不过是炎国相比于维多利亚确实是更加弱小一些，才使得那个徘徊于乌萨斯上空上千年，抽象地爱着乌萨斯的意识体选择了它。

当时介入那场事件时，罗德岛出于自保选择收押塔露拉——作为让两国起码能谈判的筹码，以防罗德岛在两个泰拉大国的明争暗斗中粉身碎骨，而塔露拉被新整合运动的成员带走这一过程并不在凯尔希的计划内，但从结果上来看无疑利大于弊，此时罗德岛已经远离炎国和乌萨斯，也因此避免了被再次追讨的隐患。

“如果没有叶莲娜和萨沙的讲述，相当一部分人会想当然的在官方媒体的宣传下，将塔露拉视作一个不折不扣的暴君和阴谋家，也就不再往下思考了，我也不会知道原来在整合运动还有像阿丽娜那样的人，可惜……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可能一辈子都得坐在轮椅上了。”博士叹息，好人，好人常常没有好报……理想主义者何不是如此呢？

“能从袭击中幸存，这种情况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在袭击中死去……反倒是最为正常且难以接受的；这片大地上的苦难往往需要无数条人命来填充，却永远望不到头。”凯尔希看着窗外，荒地映入眼帘，但谁又知道这里曾经还有一处繁荣的聚落，而如今那里只剩下一个个高耸的源石晶簇。

而这一切，如同一片沙海中的沙砾般稀疏平常，对于泰拉来说，这才是常态——又有谁能想到万年之前的泰拉完全不是这样呢？

那时的泰拉不叫泰拉，没有天灾也没有源石，海里没有那些奇形怪状的海嗣，极北之地也没有污染心智的邪魔，陆地上没有无比危险的野生动物，头上更没有干扰的阻隔层，星空是真实的；对于现在处于前结晶时代的泰拉人来说这只在文学作品中出现的一切却在几万年前是最常见不过的事物，反倒是泰拉大地上的一切与这片土地最古老的原住民记忆之中的一切相违背。

“凯尔希……你能告诉我，在无比遥远的过去，泰拉也是……这样吗？”看着远处的焦黄色，早已习惯的他却突然感觉这一切是如此的陌生，仿佛自己的记忆被拆分重组，随意配制一番后再度塞入脑中。

“......很抱歉，我只能说至少在我的视角之中，泰拉从未改变，至于更久以前……我也无法回答。”哪怕长达万年的寿命赋予的深厚知识储备，加上创造她的那个逝去文明残存下来微不足道，但仍然需要现存的泰拉文明数代人才能勉强触及的知识，她也无法解答过去。

在时间的长河前，无数的文明和个体都曾在此停歇，但无一是短暂停留的旅客，而它始终如一；无人能打破这一切，直到万物的混乱程度达到一个阀值，时间在此也失去了意义，一切归于永恒之寂静，坍缩崩解，化作一个无穷小的点；无法量化的爆炸作为新生宇宙的第一声啼哭，时间与空间再度交融，一切周而复始。

“......”沉默，还是沉默，亦或者说是对未知的不可测，潜伏于无数突触和电信号中的记忆伴随着由内心深处传来的凄凉碰撞、混合、统一；那个参与了无数按照现如今技术无法复刻的大规模实验和管理工作，对于泰拉来说意义独特，曾经占据无数恒星系的庞大国度最后余晖之下的首席科学家之一，疯狂之中寻找保留人类的先驱者，事实上与源石的改良者曾经亲密无间的男人；此时却突然感到一种无比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空洞与无助——是什么样的目标亦或者使命支撑着他在这个对他而言毫无意义的世界前进？

在毫无征兆的虚弱与万年以来为数不多的宕机之中，破碎而毫无规律可言的碎片化记忆从他眼前闪过，从曾经在庞大穹顶之下的研究到平日难得的休息，亦或者只是单纯地看向星空，失去情感的画面如幻灯片般闪过，渺渺几秒内上千上万的碎片冲击着他的脑海；而当这套在应激反应下偶然触发的保护机制运行尾声时，一幅庞大的油画定格在那瞬间。

巨大的G型恒星位于油画的中央，八颗行星围绕着按着与数学等式计算结果相差无几的轨迹旋转；一艘与之恒星对比无比渺小的飞行器从一颗蓝绿色相间的行星飞出，飞向那空无一物的前方……黑暗、空寂的背景正是宇宙，那颗渺小的宜居行星与之对比显得不值一提；而那艘飞船的名字——作为前文明学生个体历年历史考试必备考点，深深的以一种微妙的方式留在了博士的脑海中。

在短暂几分钟的沉默中，一个名字以电信号的方式开始在无数突触中流动，最后变成一句提问……

“凯尔希，你知道……‘风信子号‘吗？”

冷漠的女性脸上露出了一个很少被他人所见的表情——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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