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露娜就觉得把这名字安在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头上确实挺贴切的。

因为如果按照和国的标准把到处作乱的异兽划为妖魔，这个世界完全就是群魔乱舞。且不说深渊情况如何，就算陆地上的和国，妖患也常见到了遍地开花的地步。

不过正因妖魔随处可见，普通人在选择落草为寇前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在强大的妖魔面前能撑多久。横行的妖魔居然降低了凡人的犯罪率…不得不说是件黑色幽默的事。

望着空中墨色的夜雨，露娜暗自思忖着。忽然，她有些困惑地发问：

“…既然都叫魔界了，为什么还要跑进来以身犯险？”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没钱。”戴着手铐坐在露娜对面的人偶少女苦着脸感叹了一声。有些幽怨地望着面前无忧无虑的黑衣女孩：“我本科读的就是魔界物理学，还能找到其他和这地方没关系的工作吗？”

“嗯…没准呢。”

稍加思索过后，露娜试探着说道：

“想换工作的话，可以来我们旅团。不问学历，职业培训由我们来提供。”

“你——你们旅团？”

人偶少女惊愕地望着她：

“旅团——是我想的那个旅团吗？那种能在深渊里横行霸道的小型异兽社会？”

“说横行霸道就有点…而且现在我们业务也不一样了。不过放心，待遇不会变差的。”

“那，那能不能等我先去写个辞职信？”人偶少女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咳…”露娜被对方的耿直劲噎了一下，哭笑不得地问道：“…你现在工作环境很烂吗？”

“倒没有很烂…就是…”

人偶少女抿着嘴，幽怨地嘀咕道：

“…每个月固定工资交房租都不够，不到魔界来出任务就只好吃土兼职二选一，问题是就算出任务也不报销开支，出了门运气不好依然没钱花，没准还要赔本——而且还天天有二世祖跑到你面前来叫嚣着要包养性奴…烦都烦死了。”

“辞职信也别写了，干脆替我们当卧底吧。”露娜苦笑着说道。

“也不是不行…”

女孩越说越来气，说到最后忍不住弹了弹舌头：

“…啧。就这破学校的逆天程度…要是手游运营这么整，我高低得给他本社爆破了。”

“学校？”露娜一愣。

“是啊。联合国异界调查委员会下属神山大学…唔？等下，你怎么一脸的…这种表情？不会连优尼佩克（UNEPIC）的大名都没听过吧？”

“是没听过。”

“哇~大姐，你到底在灵界漂了多久才上岸？2020年初的疫情总该有点印象吧？”

“稍微有点…”

“…不会吧…连死血病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年代穿越来的老阿姨啊？”

露娜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面前露出嘲讽笑容的人偶少女，随即暗自思忖起来。

在听到死血病这个陌生词汇的时候，露娜就已经大致能推测出，对方或许根本就不是来自自己所熟知的地球…或者起码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条世界线。

“…今年新番有哪些？”露娜又试探性地问了问。

“别提了，全是异世界厕纸。”人偶少女烦闷地摆了摆手。

于是露娜讪讪地吐了吐舌头——看来有的事终究是不会变的。

而人偶少女则没有要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而是期待地望着露娜问道：

“话说…你们旅团，待遇方面怎么样？”

“食宿全包，出差报销。”露娜直截了当地说道：“具体嘛…唔，总之食堂里的鲍翅鹅肝松露鱼子酱之类的都能报销。后勤部40毫米及以下口径的常规装备也可以报销。”

“真的假的？”人偶少女狐疑地望着她。

由于懒得扯皮，露娜动手掏出了一袋半打装的星尘柑塞进对方怀里。这种蕴灵水果在近几日的月华树妖林场大幅扩建之后产量有了大幅盈余，也被后勤部纳入报销菜单中。

“啊这…”望着怀里网袋中那六只散发着莹黄色辉光的大圆橘子，人偶少女很快认出了它们的价值，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呆滞：“…给，给我这个做什么？”

“这也能报销。”露娜说。

于是人偶少女乖乖闭上了嘴，思索片刻后毕恭毕敬地问道：

“您看…什么方便时候面试我一下？”

“面试环节刚才你就已经通过了。”露娜对这种社交辞令不太感冒，简洁明了地说道：“一会儿带我去找到你本人，登记完就能上班。”

女孩点点头：“我去把运输机叫来。”

在等运输机到来的当口，露娜在与女孩闲聊时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下，也随即得知了对方的名字：陈梓峪。同时，她也得知了神山大学的一些细节，比如运输机是学校财产，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等。

不过这难不倒露娜。对方的探测手段主要集中在现界，对灵界造物的认知比较粗糙。露娜只要用神之楔系在了女孩的手腕上，就能绕过对方的探查——只要她先潜入梦境里，等到陈梓峪控制人偶代行体回到家里之后，再以神之楔为锚点回到现界就行。

于是在梓峪呼叫的运输机抵达时，露娜已经将女孩代行体手腕上的手铐换成神之楔，然后悄悄躲在梦境里，当起了女孩的背后灵。

漆黑的夜雨下，小运输机发出的轮机声渐渐逼近，很快来到了梓峪头顶十几米高处。

“…我是鸢，着陆地点是否安全？”

微弱的无线电呼叫声自梓峪代行体耳畔的耳麦中响起。

而如来时一样提着制御枪抱着星尘柑站在林间的梓峪则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

“你都飞得这么低了，还问这些？怕被弓箭打吗？”

“我…哼！”另一头的‘鸢’没好气地冷哼一声，随即控制运输机开始进一步下降。

很快，运输机来到了梓峪面前一米多高的地方，舱门也随之打开。梓峪控制着代行体爆发出超乎常人的跳跃力一跃而上爬进机舱，娴熟地随手带上了舱门。

她还没在座位上坐稳，一道雪白的影子就从前面的驾驶室里窜了进来：

“你没事吧？”

雪白的身影扑在梓峪的代行体上，这里摸摸那里捏捏，关切地问道：

“唔，好像没有外伤…难道是灵界污染？你到底碰到什么了？”

“是个奇怪的上位者，被我赶跑了。”梓峪含糊其辞地解释了一下。

她确实赶过露娜，露娜现在也确实跑了，这两者都是客观事实，梓峪说得理直气壮。

“上位者？”

用着雪白巨乳代行体的另一位人偶少女狐疑地问道：

“我怎么什么都没找到，难道是密缇斯？”

“不清楚…不过我捡到了这个。”

打着转移注意力的心思，梓峪把怀里去掉了包装袋的星尘柑递到对方面前：

“庚级蕴灵植物，总算可以交差了。”

“星尘柑！？”

雪白的人偶少女望着那枚散发出柔和莹黄色辉光的球状果实，整个人一时大受震撼。她随即盯着梓峪手中的星尘柑看了半晌，人造双眼中的镜片组不断调整焦距，嘀咕道：

“唔…还真是。可它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不会是上位者吃剩下的吧。”

“…没准呢。”梓峪哭笑不得地答道——她觉得实际情况很可能就是这样。

再三确认过梓峪的代行体没有重大破损，精神也大致正常之后，那位‘鸢’才总算动身回到前方驾驶室当中，操纵着小运输机，带着梓峪的代行体和露娜的神之楔起飞了。

对于这种谨慎，露娜倒是没什么恶感。毕竟这起码说明对方有总结经验教训的能力，魔界里密缇斯这样神出鬼没的上位者比比皆是，不够谨慎的早就拉着全人类一起寄了。

虽然待在梦境里只能通过神之楔感知外界的震动和声音，不过相应地神之楔在平日里展现出的模样就只是一条坚固点的链子罢了。虽然听见了类似安检的动静，不过梓峪显然已经是见得多了，对整个安检流程轻车熟路，很快带着神之楔通过安检。

“别太大意啊。就算看着只是条链子，没准也是上位者的东西。”负责安检的人偶少女对着拾起神之楔就要离开的梓峪叮嘱道。

“啊？哦…我有数。”

随口答应了一句之后，梓峪有些尴尬地吐吐舌头，控制代行体带着神之楔走开了。

她有种感觉——好像从自己拿到神之楔之后，身边的人就老是语出惊人，个个都像是戏台上的老将军一样能插旗。

此时，与梓峪搭档的那名‘鸢’还在与安检人员拉扯，讨论那几个高档橘子的归属。

按照神山大学的探索规章，虽然任务目标外的探索所得一般归学生或雇员自己所有，不过己级以上的魔界实体都需要留样观察以降低其潜在危险性。明面上的规章就是如此，但各处安检实际操作起来时就是另一回事了。

“为什么？”露娜困惑的声音从手链中飘进梓峪的耳中。

“因为魔界实体值钱嘛——这种以后不知道能开发出什么神奇用途的玩意儿最好卖，简直像过去的镭水一样…大家当然都想多捞点。”

小声嘀咕着，梓峪将神之楔重新戴回代行体的手腕上。她悠哉地独自向着出口走去，望着周遭各安检通道中都在不同程度上与安检讨价还价的人偶少女们，有些感慨地说：

“而且自从UNEPIC推动国际法第三异界修正案通过之后，它们就成了国际法严禁私人持有的管控物质，各国政府管得很严…要是像天朝一样真能落实倒还好说，实际嘛…嘿。”

“所以，安检的时候就要捞一笔？”露娜问。

“哎，这可是和安检打好关系的好办法来着。”梓峪哂笑着说道：“我就和刚才三号通道那小姐姐关系不错，之前给过她不少好东西…不然你以为她会这么容易放我们过来？”

“嗯…啊，梓峪？”

“干嘛？”

“你的搭档好像过来了。”

“行…”

陈梓峪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气呼呼地走出安检通道的雪白人偶少女，轻声说道：

“…话说，以后叫我小梓就成。”

“哦…不如叫你梓喵？”

“滚蛋。”小梓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手腕上的神之楔。

在小梓与搭档同路回家的途中，露娜为了避免暴露只好默不作声。不过她也听到小梓称呼对方为小华，也了解到两人自从大二开始就是一族，已经搭档超过5年这一点。

听见小华走到她的公寓楼跟前独自上楼之后，露娜忍不住小声问道：

“你说…我们能不能把小华也拉进来？”

“诶？哦，你说杨玉华？”小梓愣了一下：“可以是可以…不过他不一定会答应。”

“嗯…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他这人还挺别扭的…这家伙用着代行体的时候扮温柔大姐姐比谁都起劲，回到原身之后就拉着一票阿宅朋友满口荤段子。真要按你说的那样装上主机变成异兽…”

小梓说着说着自己都有点尴尬了，用带着神之楔的手挠着代行体那一头柔顺的黑发，轻声嘀咕着说：

“哎，就是…对他来说多少有点难度吧。这个…”

…咔吱咔吱咔吱。聚合物指尖触动复合纤维散热丝长发的声音顿时透过神之楔在露娜耳边响了起来。

“别挠！我只听得到你挠头的声音了。”露娜忍不住抱怨道。

小梓回到房间后就操纵代行体躺回了床边的调整仓里，回到床上的原身中。

“嗯——”顶着乱糟糟长发的平凡女孩穿着睡衣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因为躺了太久而有些酸痛的肌肉，伸手将代行体手腕上的神之楔揪了下来：“——可以了，开始吧。”

于是露娜从小梓的影子里探出头来，开始给她安装云海主机。安装过程本身很顺利，只是她们却在进行到免费更换新身躯这一步时犯起了难来。要是她现在就换上自己刚动手捏出的外形，那卧底的事毫无疑问是要吹了。

最终，小梓还是想卧底一下，努力多拿一份工资，就把辛辛苦苦捏好的新身躯藏在了云海库存当中，准备留着以后再用。

望着小梓站在镜子面前努力驯服一头长发的模样，露娜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你也挺别扭的。”

“闭嘴。”小梓瞪了她一眼，有点气呼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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