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睜開眼，環繞在我周圍的是一望無際的漆黑，即便如此，耳邊的低語依然清晰地流入我的耳內。

「鬣…」

「誰？」

從耳邊的聲音判斷，發出聲音的源頭應該在不遠處的前方，我嘗試在一片漆黑中娘蹌前行，但越是往前，風就越大，甚至足以將一個國中生吹飛，即便架起馬步，喧囂的風絲毫不讓我再往前走去一步，我奮力往前一跳，腳跟卻始終碰不著地，我在空中僵持了許久，才知道此刻我的身體正在不斷地往下墜落。得知此事的我，伴隨而來的是劇烈的惡心，身體的每一處都為墜落感到顫慄，眼前漆黑的景象，更是讓我心生不安，那份不安連同恐懼在我心中搖曳著，引來的是腦漿帶來的惡心，呼吸逐漸削薄，開始失去知覺，我也只能任憑我的身體沉入這片漆黑的海。

「鬣！」

我猛然睜開眼，仔細環顧了四周，這裡是教室，眼前叫醒我的男人是我的朋友——田中山，

「你搞什麼啊鬣？一整天無精打采的樣子。」

「還不是因為總是做著奇怪的夢，想好好睡一覺都難！」

「夢見中野嗎？」

「開什麼玩笑！」

中野鈴是我們班上的一位女生，因為長得醜而且還像一頭豬，所以總是被人拿來當玩笑，在我們這群人渣當中更是如此，用刺耳的話語來傷害別人，便是我們日常中取樂的方式之一。雖然我沒有很討厭她，但是這群傢伙總是瞎說我喜歡她，久而久之我也確實對她產生了厭惡之情。我將眼神移向了她，仔細一看她確實長得很醜，而且還很陰沉，也難怪會被別人當做笑柄；反觀我的女神——渡邊涼子，完全是一個天一個地嘛！人又長得好看，性格還開朗，總是受到別人的愛戴，這樣完美的女生竟然沒有男朋友，倒不如說是因為完美所以才令人覺得高攀不起吧，相比之下中野根本是一坨狗屎！

「喂！你這傢伙到底在說什麼！？誰會夢見那個豬頭！」

為了不要讓我的女神誤會，而大聲地說出來，這些刺耳的話語，確確實實地傳進每個人的耳力，當然，中野也確實聽見了，比起傷害一頭豬，我更不希望我的女神對我產生奇怪的誤解。

「誒～這麼著急澄清嗎？」

隨著田中的話語一出，其他人也開始在起哄，為了不要引起渡邊的誤會，我強作鎮定坐在位置上看著窗外的風景，可換來的卻是那些傢伙的得寸進尺，尤其是田中那傢伙，我越是裝做不在乎，他就越是靠過來，我奮力拍了一下桌面，敲打聲瞬間響徹整間教室，緊跟其後的是一片死寂，火辣辣的疼痛感在我手心上蔓開來，同時也帶動了我的怒氣，

「你們這些傢伙吵死了！」

丟下這句話後，我便快步離開了教室。我漫無目的地走在走廊上，久久不知該去哪裡，而現在距離的最近的地方就是食堂了，那就先去那裡吧。光是站在遠處，食堂裡雜亂的哄鬧便以震耳欲聾的聲響傳到走廊外，食堂外那小小的門口堆滿了人，想在這種情況通過恐怕是難如登天吧，那就只好......

「滾開！」

我一邊大喊著一邊把堵著門口的人群一個一個往旁邊推開。然而，眼前依然是數不清的人群，他們肩並肩地排列在檔口面前，我從他們肩膀間的縫隙一點一點穿越過去，終於到了攤位前，但剩下的食物也沒多少了，我隨便拿了個麵包就離開了。

在離開食堂後，我走到了走廊上，尋找著用餐的好地方，要是現在回去班裡，又不知道那些傢伙又要怎麼樣嘲笑我，看著那一張張欠揍的嘴臉哪兒還有心思吃東西嘛，那還不如將就將就在走廊上吃吧。我靠在窗戶上，一邊吃著麵包一邊欣賞窗外的風景，窗外也沒什麼好看的，只是為了轉移我的注意裡，

「學長…我喜歡你，願意和我交往嗎？」

少女在向一個文質彬彬的少年表白，雖然這事件值得高興的事，但下次別在這種有人的地方幹了好嗎！想好好吃個麵包還得搭配著愛情小說般的表白，這還哪有心思吃啊？我狼吞虎嚥地將麵包啃得乾淨，甚至連味道都還沒嘗出就吃完了，剩下的包裝帶也是直接扔下樓，旁邊剛在一起的情侶還在旁邊卿卿我我，真是礙眼！但我也不能對他們怎麼樣，我只能識趣地離開這裡。

「該幹什麼好呢？」正當我怎麼想著遊蕩在走廊時，一個國中生映入我的眼簾，我對她再熟悉不過，那是我的「提款機」——結城什麼來著，我也忘了。因為她總是唯唯諾諾的，掛著一副死氣沉沉的臉，所以她也沒有朋友，就算哪天在走廊上跌倒，也不會有人扶起她，無論是老師、學生，甚至是路過的工人都不會向她伸出援手，正是如此我才可以放心從她身上拿錢。

「結城，過來舊圖書館，我只等三分鐘。」

「嗯…」

說完，我便從這棟校舍前往了舊校舍。自從新校舍建立，舊校舍也沒剩下多少班，所以這裡總是有人抽煙，聽聞還有人在這裡販賣毒品，就是這種地方才能為部分人提供「便利」。在走去舊圖書館的途中，天花板的灰塵不斷落下，幾乎沾滿了整件校服，腳底下的木質地板發出的吱吱聲，將這裡的破舊展現得淋漓盡致。過不了多久，我就已經站在門口了。從門上的痕跡來看，應該沒多少人進出，我嘗試伸手去拉動佈滿灰塵的門把，當然，肯定是打不開的，上面的灰塵都佈滿在了門縫，我用腳把門踹開了，同時，門上的灰塵也在空中散發開來。待塵埃落下，眼前的是令人懷念的圖書館，在我國中的時候，這裡還很多人，自從新的圖書館設立在新校舍後，這裡也漸漸無人問津。我快步走到書架前，回味著那些曾經看過的漫畫書，甚至還有一些雜誌漫畫也擺放在那裡。

「學長…」

還未等我細細回味，結城已經站在了我的身後，從門口到這裡，地面上的灰塵也只有我的腳印，難不成這傢伙是跟著我留下的腳印走過來的嗎？這傢伙是貓嗎？搞不好是用飛的呢。

「哦你來了啊，你這傢伙真的像幽靈一樣啊，走路完全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抱歉。」

「你身上帶有多少錢？」

由於快要上課了，我也絲毫不跟她廢話，直接伸手要錢，

「對不起…我真的沒有錢了…」

「最好是啦！你雙親不是都很有錢嗎！」

「因為之前的零用錢都給你了，所以他們不要給我零用錢了…」

「這是在怪我嗎？今天內我收不到錢，你自己明白後果。」

「蛤？明明像隻狗跟飼主討吃一樣，卻還如此理直氣壯，真虧你說的出來。」

什麼情況？這傢伙說出了她平時不可能說的話，話說人設崩壞了吧，她不是那種陰沉的角色嗎？一直以來也沒有見過她反抗我啊？然而現在又是怎麼回事，用著平時沒有見過的可怕表情，用刺耳的話語諷刺著我，這完全是兩個人吧。

「你認真嗎？」

「只是陳述事實而已。」

「你這傢伙！」

為了不要被人發現，我避開臉部用拳頭一點一點地往她的腹部打去，她疼痛得卷縮在地上，地面上的灰塵被她的校服掃開來，每一拳打下去，周圍的灰塵都會被衝擊震起，或許是因為灰塵蒙蔽了視野，使我更忘我地毆打她，即便如此，她從頭到尾也從未吭過一聲。

「午休結束，請同學們返回教室。」

新校舍的廣播聲同時也傳來了舊校舍，也因此我才停下來手，我才注意到她的眼神，她狠狠地盯著我，那是一副想殺死我的眼神，但我卻難以心生愧疚，對我來說，就算現在把她打死了也不會懺悔吧，在我眼裡的每一條生命都薄如蟬翼，無論是結城還是我，都只是卑賤的人類。

我用腳把她踢開空出道路，便快步回到教室。剛到教室，老師已經在講台上滔滔不絕地說著，我看見也只是隨便用過理由糊弄過去就回到位置上趴下睡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只留下蟬的叫聲，抬頭一看，班裡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再看了眼時鐘，

「都已經六點了啊。」

看來大家都已經回去了，我也差不多該走了吧。確認東西的帶走了之後，我才小心翼翼地關上拉門離開教室。

「還不想回家啊…」

看著好有一段時間，我便在空無一人的校舍內遊蕩。黃昏的餘光被玻璃窗戶攝入，消化為模糊的光束，一束束刺透空氣的光，令這平時乏味的景色，添上了色彩。這裡大概是三樓吧，結城的班好像就在這樓吧？既然沒什麼事幹，不如就去那裡看看吧。我站在門前，從縫隙中觀察，畢竟要是校方知道了我幹了這種事，想必會惹火上身吧。裡面什麼都沒有，至少從門縫看來，只有羅列整齊的桌椅。

「打擾了…」

我藏頭露尾地走進教室，四周張望確認四下無人後才放下心來。從剛才就一直很在意，桌子上右上角貼著的小紙條，我大膽地貼近其中一張課桌細細觀察，

「後藤大和…噗，真是好土的名字。」

隨後我又看了幾張桌子上的紙條上面全是人名，應該是座位主人的名字吧，趁著機會去看看結城的名字吧。我從講堂前的那排座位開始尋找，直到最後一排才找到，

「結城鳴…名字意外地好聽…」

我坐在她的位置上，盯著紙條上寫著的名字。突然一個歪念在我心中萌生，我從生後的背包中取出筆盒，筆盒內裝著各種文具，我從中拿出馬克筆，正打算在她桌子上塗鴉，剎那間一束光屏蔽了我的視野，筆盒內的某樣東西將夕陽的餘光反射過來，我將筆盒拿到陰暗處查看，那是一把…美工刀…

「咔咔咔…結城鳴…」

不對吧，我在幹什麼，要是被校方知道了可不會輕易饒恕我哦！我討厭這傢伙嗎？也不是啊。

「咔咔咔…是…」

為什麼手停不下來，明明腦子是這麼想的，心中的惡意卻掌控了身體的操作權，任憑惡意擺佈著我的雙手，

「咔咔咔…全校最…」

其實我還是有良心的吧？不然也不會用這種藉口，來安撫內心的罪惡感。一個是想用惡意傷害別人的我，一個是用盡全力彌補前者的罪惡的我，兩個不同的我豪不衝突，正因為有前者才需要後者，正因為有後者才能讓前者肆意妄為，兩者皆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因為這就是我。

「咔咔咔…惡心的傢伙。」

看著眼前的作品，我內心沒有任何感觸，只感覺到如同湧泉般的亢奮和高昂的喜悅，通過這種快感來發洩生活中的壓力，這或許就是我非得做這種事情的意義。

眼見太陽隕落，我迅速逃離了「犯罪現場」。大街上，盡是些上班族，每個人都低著頭看著手機，只有寥寥無幾的幾個女高中生在和朋友聊著天。我繞過繁華的城市，步入破敗的小巷裡，這裡遍佈著污水，老舊的抽風機上掛著一層層結實的蜘蛛網，從剛才開始就有著什麼從身後迅速跑到另一頭，那是活在繁華艷麗大街後的過街老鼠。在穿過一條又一條的巷子後，出現在眼前掛著霓虹燈牌的建築就是我的家。

「我回來了～」

剛打開門，映入我眼簾的是再也不過正常的酒吧，這種地方就是我從出生起一直生活的地方。酒吧旁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中年上班族，旁邊還有個穿著暴露的陪酒女——鈴木秋，對我來說從我小時陪伴在我身邊的她就像是我的姐姐，話說如此她跟我絲毫沒有半點血緣關係。酒吧的盡頭有著一扇門，我徑直地向它走去，並轉動了把手。

「歡迎回家！」

「哦！」

幾個穿著吊帶連衣裙的陪酒女，圍坐在地板上玩著撲克，對我而言她們也是我的「姐姐」。房間的內部是一條樓梯，樓梯下方是一個靈壇，靈壇被兩扇厚重深邃的小門封閉著，我伸出手打開她，裡面擺放著的照片是我的母親，她曾是這間酒吧的陪酒女之一，在幾年前的意外中不幸身亡。我的父親是誰？不巧，答案已經無從得知了，在母親年少輕狂的那個時期，她和某個客人發生了關係，生下了我，但那個男人卻將此事不了了之，只留下還在上著高中的母親照料著我。從我出生起，我就失去了姓氏，母親從來也不會告訴我，只是和我說過要像一條鬣狗，不要放過任何一個傷害我或者是我重視的人的傢伙，因此為我取名為鬣。在往後的日子裡，酒吧裡漸漸招聘了陪酒女，在時間的磨合下，她們也成為了我重視的家人，在母親死後更是如此。

簡單地祭拜以後，我便走向靈壇後的樓梯回到自己的房間。二樓的是一條漆黑的長廊，左右兩側的是她們的臥室，最裡面的那間房間曾是母親的房間，自從母親去世後，這裡就變成了我的臥室。打開門，一股熟悉的垃圾味撲鼻而來，那是擺放在這裡好幾個星期的垃圾袋，同樣的味道在別處也能聞到，因此我也不會過於在乎。把背包往床上一丟，我跟著背包倒在了床上，

「好累…」

我閉著眼不斷回想起今天的事，為什麼她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嘴上說著不在意，卻還是避免不了去思考，當然，這是不可能得出答案的，好比一隻綿羊啃食起獅子一樣荒謬。不知是因為煩惱的困擾嗎？只是躺在床上，睡意就逐漸開始包圍著我，我拼命地撐起眼皮，還不能睡，今天的副本還沒刷，事與願違，我還是倒在了床上呼呼大睡。

隔天來到學校，總感覺脖子好痛，不只是這樣，全身的肌肉都很痛，要怪都得怪結城！誰把她生得這麼皮糙肉厚！我這麼想著的同時，那個熟悉的身影從我身邊走了過去，真期待她看到我的傑作會有什麼反應。

午休後，我特地繞了一條遠路去食堂，試圖看看她現在的表情，

「這裡是…二樓，還要再上一樓啊？」

食堂在校舍的最低樓，為了看她出糗我可是特意來到了三樓，可不要讓我失望。雙眼直盯著前方，雙手插在兜里，抬頭挺胸，裝作若無其事地經過結城的班，在確認左手邊的是他們班的後門後，我不以為意斜眼望去，那傢伙竟然在被刮花的桌子上若無其事地用餐，

「最近這傢伙是怎麼了啊？」

結城最近的異變，讓我更好奇她經歷了什麼才會做出如此改變，見狀我也在心中默默做出了一個決定，

「下次討錢別找她了吧。」

我從三樓飛奔到底樓的食堂，就為了看那傢伙的反應，攤位上只剩下幾個乾巴巴的麵包，還貴得要死！但也沒別的東西吃，只好忍痛買下。我趴在窗戶上一邊大力撕咬著麵包，一邊生著悶氣，虧我大費周章整她，結果那傢伙根本毫無反應！越想越氣，這份怒氣盡發洩在這無辜的麵包上，吃剩的包裝也別浪費，把它碎尸萬段後才丟去窗外。

「怎麼了鬣？」

剛回到教室，田中就出現在了我的眼前，他注意到了我臉上的煩悶，此時我也沒有心情去搭理他，只好隨意敷衍，

「別提了！」

我回到位置上，用一隻手支撐著桌面撐起腦袋，然後閉上眼睛沉思，試圖減緩煩悶，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隨著太陽不斷西斜，課堂也終於迎來結束，現在的我只想趕緊回家睡一籠好覺。我慢條斯理地整理著桌上的東西，卻不曉得時間在不斷地流逝，我坐在位置上發了一會兒呆，才發現夕陽只留下了一角，

「叮！」

放在兜里的電話發出提示音，

未知用戶：「我是結城，現在方便來我的班嗎？」

這傢伙又想搞什麼！正合我意，不打你一遍我都難以洩氣！我走在走廊上，周圍一個人也沒有，那傢伙找我得真是時候，我操起插在背包旁的水瓶，準備好好教訓她。很快地，她的班級現在就在我的眼前，我看著眼前的門把，猶豫了一會兒，

「不會惹出什麼麻煩吧？」

我打開拉門後，映入我眼簾的是桌面上反射著夕陽餘光的鮮血，和坐在座位上倒在桌面血泊的結城，鮮血大部分都流向了地面，桌面上的血液沒有多少，而桌面上的血似乎是什麼形狀，她用手指指著最尾端，

「殺人犯——■■■■」

殺人犯後面的字隨著我昨天留下的刮痕流動，使他變得模糊不清，但我卻對這個字無比熟悉，因為這是我的名字——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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