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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放出]转世为白丝千金的我才不可能成为龙傲天娇妻,4

[db:作者] 2025-08-14 10:10 5hhhhh 3340 ℃

  日子飞快地过去,公爵家的盛大婚礼也只在流行的话题里存在了一个星期。帝都的居民们一如既往地工作和休闲,在酒馆吹嘘自己对于时局的见解,又或是关心另一起贵族间的绯闻,区区一场婚礼很快就被挤出了人们的记忆空间。

  甚至当事者芙洛妮娅自己都充满了一种不现实感,怀疑那场属于自己的婚礼是否真实存在。她在那天本来就过得晕头转向,晚上还没回味的时间又被莱宁斯折腾得够呛,而从那以后一个月以来,生活出乎意料的没什么变化,还是照常起床,用餐,出游,参加茶会,莱宁斯自己不拘小节所以对她也很是放纵,想象中的婚后琐碎迟迟没有到来,反而因为不用再为不结婚努力而清闲了不少,虽然这些清闲没能享受多久就被莱宁斯在床上折腾掉了。

  当然,她这种感觉多少是有些站着不腰疼了。她是布尔布兰家的千金,帝都炙手可热的新星的爱妻,未来的小公爵的生母,无论去到哪都有云彩般的随从相伴,就算只是接杯清水都有一整队的女仆代劳,种种家务和应酬当然落不到她的头上。过于妥帖的照顾反而让芙洛妮娅有些不自在了起来,她毕竟有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灵魂,虽然并不自认道德高尚,但也没法那么心安理得地使唤他人,没有穿着妨碍行动的礼服时,力所能及的事情总还是想自己做。这起初把女仆们吓得不轻,而后便有布尔布兰小姐是圣女再世的传闻流转,和在餐厅里与丈夫大干了一天一夜的传闻一起。

  两个传闻都让芙洛妮娅羞耻得不能自处,只能恼怒地对着莱宁斯拳打脚踢,后者浑不知情一脸迷茫,只当这又是什么新的情趣。

  ——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要说奇怪的话人这种生物也真是奇怪。终日在公司忙碌奔波的感受还存留在芙洛妮娅的记忆里,如今的一切可以说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没有压力,没有任务,因出身和容貌而受着万千宠爱,甚至还有了从来没想象过的性体验。她还能再奢求什么呢?但人就是会和自己过不去的生物,越是过得舒适和平静,淡薄却无法忽视的焦虑与负罪感就越会在心底徘徊,在倚在二楼的栏杆里听下面莱宁斯和公爵谈论时局时,从马车里眺望外面行乞的路人时。她总觉得自己还有更多应该做的事情,对于这难得的第二人生,对于这不可能再有的奇迹,不该这么轻描淡写地挥霍。可她也没办法轻易说出改造社会的宏愿,她知道揠苗助长和沙滩上的小海龟的故事,知道善意总会成为更大的地狱的开端,若只是为自己争取更好的生活姑且另论,要为了自我满足而将其他人卷入进来……

  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她现在结了婚,可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了。”花园里,象牙白的凉亭下,第二皇女艾格尼丝轻抿了一口红茶,揶揄着打断了芙洛妮娅的遐思,“之前是怎么说的来着,‘我现在对结婚没有兴趣’,结果才一年过去就已经是范德里克夫人了——”

  “艾格尼丝殿下,我没有改姓。”芙洛妮娅提醒她。

  “好的,好的,布兰布尔夫人。”艾格尼丝一点不打算更改揶揄的语气,“哎,以前她明明从来不会缺席茶会的,但现在呢,‘啊,抱歉,艾格尼丝,莱宁斯今天要从外面回来’,‘抱歉,艾格尼丝,我现在在庄园里’,虽然我也是早有预料,但果然结了婚的人是不会再把时间花到我们这些以前的朋友上啦。妮娜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吗?我好寂寞啊嘤嘤嘤嘤……”

  “啊、啊哈哈……”圆桌的另一边,一位戴着眼镜的短发少女对着这份诘问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捧着茶杯干笑。

  “殿下——”芙洛妮娅忍不住地抬高声调。

  “好啦好啦,我不闹了,别生气嘛。”艾格尼丝见状缩缩肩膀,换回了平日的语气。

  芙洛妮娅只得叹息一声。

  某种程度上,第二皇女说得是事实,婚礼后的这段时间她确实翘了不少茶会和类似的聚会,而往日里她总是不会缺席这样的场合。这里面固然有不可抗力的客观因素在,但芙洛妮娅也没法问心无愧地说她一点都没有“都已经结完婚了和皇室的关系也不用那么努力了吧”的想法。在尔虞我诈的政治里艾格尼丝真心将她当作朋友看待,再次体认到这个事实让芙洛妮娅多少有些内心刺痛。

  但话说回来,芙洛妮娅也不觉得艾格尼丝真有多伤心。这位第二皇女从来不是内向的性格,这不才过了一两个月,茶会上就又有了新的面孔。坐在对面的女孩芙洛妮娅有过几面之缘,记得是比自己低一个年级的学妹,出身平民阶层但却以优异的成绩考入皇家学院,目前在学生会里担任书记一职。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如何相识和熟络的,但会与这样的女孩交朋友确实很有艾格尼丝的风格,对此芙洛妮娅并不讨厌。

  “揶揄我就算了,别把这么难接的话题丢给妮娜呀。”芙洛妮娅说道,也端起自己的茶杯,对着眼睛女孩微微一笑,“不用紧张,随意一点就好,这里不是公开场合,艾格尼丝殿下也不希望你在这里过得拘束。还有,叫我芙洛妮娅就好了,虽然不久前结了婚,但其实我也只比你大一岁,还是同一个学院的呢。”

  “是、是的!芙洛妮娅……学姐!”但这份示好似乎适得其反地让妮娜更加紧张,她绷紧身子,声音尖细地应道,“我、我知道学姐,一直都很想和您打个招呼!今天得、得此荣幸,礼、礼数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呵呵,彼此彼此。最近都没什么时间去学校,以后指不定还需要麻烦妮娜了呢。”芙洛妮娅也不强求,再说也只会适得其反,相处久了自然就放得开了。

  “不,哪里的话,学姐的成绩那么好……”

  “所以实际上结婚是什么样的感觉?”艾格尼丝突然插话。

  “尽是麻烦。”提到这个芙洛妮娅就忍不住地叹气,“早上起床时旁边会多一个很碍事的物体,晚上也不老实。老是抱怨煎鸡蛋味道太淡了,从外面回来时总是一身酒味,难得待在家里也完全闲不下来,一定要在外面骑马跑个几圈,打个几只野猪回来。”

  “看看,这就是炫耀。”艾格尼丝向着妮娜侧目。

  “夫妻关系好真让人羡慕呢。”妮娜点头称是。

  “你们——”芙洛妮娅险些绷不住表情。刚才的哪里像是炫耀了!?

  “怀上小宝宝了吗?”艾格尼丝又突击提问。

  “————!”芙洛妮娅腾地一下脸色烧得通红。这是可以在别的女孩子面前问出来的问题吗!?“殿下!我真的要生气了——!”

  虽然发生了不少事,但第二皇女的茶会还是以前一样氛围轻松。女孩们吵吵闹闹地结束对谈,行至花园的门口分别,芙洛妮娅远远地看见了外面一身猎装身姿笔挺,腰上挂着只皮革短剑鞘的莱宁斯。他来干什么?芙洛妮娅眉头一跳,心里只有不好的预感。

  “那就是芙洛妮娅学姐的丈夫吗?看着就是一位出色的骑士,和学姐真配啊。”妮娜感叹道。

  “咻~咻~”而艾格尼丝只当这又是个调侃她的机会,嘴里吹着促狭的哨声。

  芙洛妮娅只是翻个白眼。哼,你们现在看着他人模狗样的,到了晚上可得吓死你们。

  她用尽全部努力维系着微笑的表情,好说歹说把身旁的损友和新认识的学妹请离,然后独自走到莱宁斯的面前。她左右环顾一下,等着艾格尼丝和妮娜都上了马车,没有视线再看向这边,这才没好气地抱起双臂,问道,“你来干嘛?”

  “遇到件有趣的事情,想要带上你一起。”莱宁斯神秘地笑笑。

  “野外不行!”芙洛妮娅坚决地摇头。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人?”莱宁斯无辜地摊手。

  “好好想想你过去的所作所为。”芙洛妮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好啦,别问那么多,跟着来就是了。”

  莱宁斯也不多解释,拉着她的手就上了马车。芙洛妮娅完全抗衡不了手上的力量,踉踉跄跄地被带进车厢,这才发现这辆马车不是公爵家的所有物,于是更多的疑问接连生出:“我家的马车呢?为什么要用租的?你到底想带我去哪?”

  “你马上就知道了。”莱宁斯打个响指,示意车夫出发,而后外表朴素的马车驶出皇家庭院,七拐八拐,很快就融入了王都川流不息的车流中。芙洛妮娅全程两手护胸,警惕着他想要做的事情——虽然大概不会有什么作用——没过一刻钟,马车就又停下,芙洛妮娅左右环顾,怎么看都只觉得所处只是一条普通的商业街,繁忙而平凡,视线里没有任何地标性的建筑。像这样的街道帝都里起码有二三十条,她越发搞不懂莱宁斯想做什么,但后者已经把她赶下车去,推进就近的小巷里,然后说道:“换衣服,快。”

  “哈?”芙洛妮娅只觉得他的脑袋和自己的耳朵肯定有一个出了问题。

  “我把你的校服带过来了。”莱宁斯从马车上搬下一只行李箱,塞进公爵千金的怀中,然后再打个响指示意马车离开。

  “你、你要我在外面换衣服!?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就算在前世芙洛妮娅也没有这样的魄力,更何况现在是女孩子的身体。说到底,自己可也是为了这家伙在保持贞洁啊!?

  “我会挡住的。在马车上换更容易被看到。”莱宁斯立在小巷的入口,用背挡住外面照来的光。

  “不、不是这个问题吧?你清醒一点!虽然没有酒味但你喝了多少啊!?”

  “好啦,快点换就是了。”

  “喂、喂!别动手啊!我自己换、你让我自己换!”

  莱宁斯已经等不及地动手去扯她身上衣服的系带。芙洛妮娅拗不过他,只能半推半就地解开参加茶会用的连衣裙,褪下内裤,脱掉高跟鞋和短袜,拉上纯白的裤袜,再踩进外出用的短靴里。“喂,等、等一下!?”她扣上制服短裙的系扣,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只是换条裤袜而已自己为什么要把内裤脱掉?敏感柔弱的阴唇和花蒂直接触碰着光滑纤薄的白丝,来自下身的凉意让少女不自禁地夹紧大腿。她惊慌和恼怒交织地回头看向莱宁斯,就看到自己淡粉色的蕾丝内裤正被他郑重地叠好塞进衬衣的内口袋,于是就知道自己又中了他的计。“你、你!”她一时说不出来话。

  “再重新穿一遍多麻烦,就这样挺好的啦。”莱宁斯风轻云淡,好像方才偷走内裤的不是他一样。

  “哪有人让自己妻子在外面不穿内裤的啊!?”

  芙洛妮娅气得浑身发抖,但也无可奈何,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在这家伙的催促下忙中生错。她将错就错地换完剩下的衣物,洁白的小衬衫外套着殷红色的外套,带着双排扣束腰的百褶裙垂到膝盖的位置,外露着被白丝修饰得格外纤美的小腿。芙洛妮娅用贝雷帽压着如瀑的长发,不自在地站在莱宁斯的面前,因不习惯在外露出小腿以及内裤的缺失而微微地发着颤,“……你、你之后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芙洛妮娅咬牙切齿。

  “当然啦。”莱宁斯不以为意吹一声口哨,这让芙洛妮娅越加怀疑这家伙只是在拿自己寻开心。“不过你这一身还真不错啊,在家里时怎么不穿?”

  “这是学院制服!不要让我在学院里时会产生什么奇怪的联想啊!”芙洛妮娅叫道。她可不想以后每次穿这身衣服时都要回想一下自己是怎么被上的,万一在学校里兴奋起来了的话——芙洛妮娅及时停住话语和想象,不能让这家伙对此感兴趣起来。

  出乎意料的莱宁斯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见换装完毕就拉着她离开了小巷。事情看起来真的很急,芙洛妮娅敏锐地感觉到气氛的变化,也不再吵闹,亦步亦趋地跟在莱宁斯的身旁。时间已经过了中午,正是一天繁忙起来的时段,街上嘈嘈杂杂,货车与行人互相抢着行道,这让芙洛妮娅颇有些不适。虽然在前世里她挤过更加拥挤的地铁,但那已是十七年前的事情,更何况现代与启蒙时期的人的卫生习惯天差地别。

  她越走越向着莱宁斯挨近,抓着身边坚实的臂膀,下身空荡荡的感觉让她一刻也不能安心。她全副身心地警惕着周围的一切,这边担心裙摆被路过的搬运工挂起,那边又看着一匹驮马当街拉下一坨粪便。公爵千金被惊得小跳一步,整个人差点挂在莱宁斯的身上,心跳还未平定,就又感觉一只大手拍到了自己屁股上。

  “————!?”

  大手肆无忌惮,绕着臀瓣搓揉一圈后又顺着股沟向下,从背后摸向只隔着一层白丝的饱满玉瓣。芙洛妮娅寒毛炸起,差点尖叫出声,她恼怒地瞪向莱宁斯,后者只是嘿嘿一笑。真亏自己觉得他要严肃起来了!芙洛妮娅心中满是被骗的愤愤不平,但眼下还是平安无事走过这条街道最为重要,她依然贴着莱宁斯,只是掰着他的右手往上移到了腰间。莱宁斯故意地又落回屁股上,她就持之以恒地掰回去,反复两三次后莱宁斯终于愿意老老实实地搭在少女的腰侧。那里敏感的软肉依然让芙洛妮娅跳着眉毛,但大庭广众之下也只能妥协。

  要走的路程就在这样的嬉闹(芙洛妮娅强烈反对这个说法并认为自己在英勇地抗争性骚扰)中不知不觉结束,莱宁斯最后在街边的一家酒馆前驻足。“三颗苹果”,芙洛妮娅看到头顶老旧但擦得闪亮的招牌上如此写道。“这是哪?”她问。

  “不是你同学家的酒馆吗?”莱宁斯反问。

  “哎?”

  “妮娜·海伍德,是叫这名字吧?平民出身能考上皇家学院,挺厉害的,胸部够大,长得也还算可爱。”

  “你还记得我是你妻子吗?”

  “哦,抱歉,差点忘了。”

  在芙洛妮娅的冷眼下莱宁斯推开酒馆的门,揽着自己的幼妻步入其中,这个举动理所当然地吸引了内里的人的注意,几道视线刷刷地射来,芙洛妮娅面颊泛红,恨不得用贝雷帽将脸遮住。饭点已过,酒馆内客人不多,只有两三桌有一搭没一搭地啜着啤酒。莱宁斯大大咧咧地在酒馆正中的座位坐下,座位很干净,一眼就能看出这家主人的勤劳,芙洛妮娅也拢着裙摆在对面坐下,尤其注意将膝盖和大腿并紧,不给莱宁斯再占便宜的机会。

  “你好,请问你是皇家学院的学生吗?”女侍应紧跟着两人落座来到桌旁,在点单之前向着芙洛妮娅问道。

  “啊,我是。”芙洛妮娅点点头。

  “我妹妹也是皇家学院的呢。”女侍应骄傲地笑道,仔细看她五官确实与妮娜颇为相似,看来所说的妹妹就是妮娜。“你们要找她吗?她还没回来,说是去见朋友了。”

  “啊,不,我们……”说到底自己是来干嘛的啊?芙洛妮娅瞥了一眼莱宁斯,要扯个慌应付过去并不困难,但那也得是知道自己被带来这里是要干什么的前提下。

  “皇家学院啊,真令人羡慕,我曾经也很想入学,只是实在天赋不在此。”莱宁斯接过话头,让芙洛妮娅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马上又在暗地里翻过个白眼。你会老实坐下来读书我才不信呢。她想。“有机会当然很想结识一下令妹,但看起来今天没有这个运气了。我们只是来用餐的。”

  “喔。”女侍应点点头。

  “顺便一问,这是你家人开的酒馆吗?”莱宁斯突然又问道。

  “是我父母的,怎么了吗?”

  “没,只是觉得难怪如此。要是普通的酒馆招了这么可爱的侍应生,那客人和同行的嫉妒可是不太好受的。”莱宁斯边说边摆出一个骑士风格的迷人微笑。

  “啊哈哈,客人您就别开我的玩笑了。”

  “喂。”芙洛妮娅恶狠狠地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莱宁斯不动声色地继续点餐,等女侍应转过身去才耸耸肩,“这也是在套取情报啊。”

  “我为什么要看着自己的丈夫在我眼前用搭讪套取情报?”芙洛妮娅声音冰冷。

  “吃醋了?”

  “我只是不想成为帝都绯闻的女主角。”

  结果到最后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想要干什么。芙洛妮娅不想再理他,埋头专心处理送上来的午餐。食物出乎意料的精致,与酒馆的外观颇有些格格不入,芙洛妮娅一度担心自己舌头也被十多年的贵族生活养刁而表现出了某种程度的失礼,实际却是被朴实而浓厚的家常调味完美地中和了茶会上过甜的点心,甚至勾起了对前世的快餐想念。她瞥见莱宁斯快速地吃完,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枚烟斗,不由皱了皱眉头。她都不知道这家伙竟然还抽烟。原则上出于同理心芙洛妮娅不愿意对此限制太多,但太重的烟味自己也受不了,正当她酝酿着该如何商讨这件事时,莱宁斯又站起身来,走到角落里的一桌客人前。

  “不好意思,能借个火吗?”他问道。

  搞什么啊这个笨蛋。芙洛妮娅差点噗嗤一下地笑出声来。丢三落四没有带火就算了,忘了自己妻子有着相当不错的魔法天赋了吗?点个火这种小事……她抬了抬手,正准备出声——

  咚——!

  下一刻一声沉重的闷响响彻酒馆,夹杂着让人牙酸的骨头碎裂声。莱宁斯突然发难,在对方毫无戒备地低头找火柴时抓着面前的两只脑袋撞在一起。二人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昏倒在地,鲜血汩汩地从额头冒出,莱宁斯又再抬起一脚将桌子蹬飞,沉重的橡木圆桌如炮弹一般飞出,越过长长的距离砸翻对角处刚刚站起的另一人,然后看也不看地拔剑转身,铛铛两下击落射来的飞刀。

  “什、什么什么!?”芙洛妮娅在原地抱着脑袋,完全状况外地看着眼前突然爆发的冲突。

  飞刀来自酒馆另一边的“客人”,他原本背对着这里,戴着大大的宽檐帽和棕色大衣,看起来只像个赶路的旅行商人,但此刻站起身时大衣下寒光闪烁,一枚接一枚的飞刀落入手中,显然并非看起来的那般平凡。飞刀如流光般划过空气,每一发都不逊色于芙洛妮娅印象中子弹的威力,可莱宁斯单手短剑左支右挡,不让任何一枚飞刀近身,还有空挡下冲着地上昏迷者去的灭口的冷枪。

  飞刀客看着无法突破对手的防御,突然向着场地中央的芙洛妮娅冲来,伸出手计划挟持她作为人质。但莱宁斯比他动作更快,一枚被挡开的小刀回旋着冲上屋顶又落下,他凌空接住反手掷出,久违的音爆声震撼着酒馆的砖墙,小刀和袭击者一同在芙洛妮娅的视野中消失,再次出现时已是一具被钉在墙上无力挣扎的人体。

  “呀啊————!!!!!!”酒馆的女侍应生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前几秒钟还是客人如今已经被钉在墙上生死不知的人体尖叫出声。混乱中被桌子击倒的男人从地上爬起试图逃离,但才到门口就被多把长剑逼退了回来。便装打扮的卫兵从外面鱼贯而入,将想要逃跑的男子逼到墙角,然后被莱宁斯一手刀打在后颈上昏迷过去。

  “把这些人带下去审问。”莱宁斯将短剑归鞘,面无表情地对着进来的卫兵们吩咐道,然后瞥了眼还在尖叫的女侍应,“把她也带走吧,不过嫌疑比较小,先安抚一下,说明一下情况。”

  “是,范德里克大人。”

  “什、什么什么什么?”芙洛妮娅来回看着左右走过收拾场面的卫兵,一把抓住路过的莱宁斯,“莱宁斯,到底怎么回事?”

  莱宁斯本来也正打算回到座位,被拉住了就这么站在旁边解释道,“没什么,处理一些潜入的破坏分子而已。”

  “潜入的破坏分子?为什么……等等、你拿我当掩护!?”芙洛妮娅终于反应过来。

  “是呀,多亏你在我才能有充分的时间在近距离观察。你那生闷气的样子真是演不出来。”莱宁斯嬉笑道。

  “谁生闷气了!”芙洛妮娅给了他一拳,“所以,是间谍什么的吗?为什么会在这里……等等,难道妮娜她!?”

  “在这个时间点‘正好’和艾格尼丝殿下混熟还被邀请到茶会确实有些可疑,不过据我的调查这方面没有太多疑点,反而是因为作为平民和第二皇女关系亲近,所以才被盯上了吧。”莱宁斯也不再开玩笑,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和贵族相比,住在鱼龙混杂的下城区的平民要好控制得多,只要盯住亲人就足够让大多数人就范,至于目的是暗杀还是绑架还是刺探情报,就看审问的结果了。”

  “…………”

  “真是讽刺啊,艾格尼丝殿下只是单纯的好心,只是因为身份,就让好心变成了灾难性的后果,虽然对我来说倒是件好事,这些人该拿去卖哪一边的人情呢——”

  “受封的骑士这么奸商没问题吗?”芙洛妮娅揶揄道,但也不打算纠结太多,莱宁斯能有更稳固的地位对自己和公爵家都是百利而无一害,这点道理她当然明白。她冷静下来,继续问道。“现在妮娜的状况怎么样?”

  “虽然不知道这些潜入者是邻国的士兵还是哪个大贵族的手下,但人数应该不可能就这么多,肯定还有据点存在,那个叫妮娜的女孩身旁应该也有监视者存在,两边在没收到这里的定期联络以后应该都会执行紧急预案。”

  也就是说据点那边的间谍随时可能逃跑,而妮娜则仍然处于危险之中。“两边都一起处理……看上去很难啊。”

  “在帝都里我的人手也不太多,再去调集其他地方的兵力就太慢了,可能两边都抓不到。”莱宁斯说,“你认识她才不到一天吧,这么关心吗?”

  “那当然了,她是我学妹!”芙洛妮娅说。

  “嗯……”莱宁斯摸摸下巴,“好吧,既然是妻子的要求——”

  “别弄得好像我在无理取闹一样,我才不对你的工作指手画脚。”芙洛妮娅不忿道,“而且说认真的,就算现在救到了妮娜,但放任知道了这么多的间谍逃脱,她和她的家人依然会处在危险中吧?”

  “是有这个可能。”莱宁斯闭目,他个人实力再强也不可能分身有术,而普通的士兵尤其治安卫队又实在难以信任能够应付这种突发状况。

  “我去妮娜那边。”芙洛妮娅说,“你快点把他们的据点和接头人撬出来,妮娜那边我去想办法。”

  “…………”面对这个提案,莱宁斯少见的沉默了一会,“……我不是想让你做危险的事才带你过来的。作为伪装是一方面,但最初我只是觉得毕竟和你的同学有关,应该让你知道始末,仅此而已。”

  “知道了这些哪还能置身事外。”芙洛妮娅说,“好啦,你平时干的事情更危险吧?”

  “这怎么能一样——”

  “别小瞧人啊,你妻子还是会两招的。你自己都还欠我一条命呢。”

  “…………”

  莱宁斯被堵得说不出话来,长久地沉默着,芙洛妮娅双手抱胸,对自己取得的这场胜利殊为满意。她觉得自己以后得多提一下这个,免得老是被牵着鼻子走,或者哪天晚上一不留神又被绑起来了。

  “呜呜呜呜!?”

  她正得意着,嘴唇突然被莱宁斯迅雷不及掩耳地夺走。以屠龙骑士的身手对付十七岁的温室花朵当然易如反掌,他一把将少女揽入怀中低头深吻,芙洛妮娅脚尖离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地挣扎几下,随即就不再用自己绵软的拳头自取其辱,半不情愿地由着男性的索取,打开嘴唇和贝齿让他的舌头进入。深吻足足持续了一整分钟后莱宁斯才放松,芙洛妮娅好不容易落回地面,一擦嘴角的银丝,左右看看周围的便装士兵,他们都正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地继续收拾现场。

  芙洛妮娅还是气不过地对着面前的胸膛锤了一拳,压低声音,“还在外面呢!你干什么!”

  “我吻我的妻子有什么需要遮掩的吗?”莱宁斯说。

  “那要不要让人知道你是个会让妻子在外面不穿内裤的变态啊?”芙洛妮娅表情险恶。

  “你说啊。”莱宁斯神情坦然,问心无愧。

  算了,自己人生还长,犯不着在这里和这家伙同归于尽。芙洛妮娅白了他一眼,“好吧,我就一个要求,随便你卖谁人情,别把我学妹扯进来,如果妮娜她还没做什么的话。”

  “那你也答应我一个要求?”莱宁斯不怀好意地反问。

  芙洛妮娅一看这表情就知道自己又要遭重了,她捏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试图糊弄过去,“对可爱妻子的请求也要这么斤斤计较吗?”

  “那妻子满足一下丈夫也是当然的事情吧?”莱宁斯顺坡下驴。

  “…………”芙洛妮娅垮下脸来,没好气地叉着腰和他对视半晌,最后还是拗不过,扯着衣领把他拉低下来,“不准野外!”芙洛妮娅用压低的声线恶狠狠地说道。

  莱宁斯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芙洛妮娅不想再理会他,转身向外走去,“小心点。”莱宁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让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还用你说。”芙洛妮娅回头白了他一眼。

  ————————————

  根据线报,芙洛妮娅很轻易地就在两条街区之外找到了妮娜。

  对平民来说准备一件专门出席宴席的礼服显然缺乏性价比,所以妮娜是穿着皇家学院的校服参加的艾格尼丝的茶会,此刻还没来得及更换,殷红的衣着和短裙下白皙的小腿在一片黑色与灰色的麻布中分外显眼。她身边有一位高挑的女士,比妮娜足足高出快两个头,用宽檐帽遮住脸庞,打扮与旁边的路人无异,但芙洛妮娅看得明白。她和莱宁斯相处这么久,光看走路时的重心就能明白对方身手并非常人。大概这就是负责看管妮娜的监视者了。

  芙洛妮娅左右看看两边的建筑,确认附近没有合适的狙击点。虽然再怎么都不至于在帝都的街道上做出公然狙击这种事情,但万一呢?芙洛妮娅可不想拿自己的命去赌。她做一个深呼吸,平复紧张的心情,前方妮娜和不知来历的女人站得很近,没法在远处用法术将之分开,而自己的身体素质在肉搏战里绝无胜算,也就是说,最初的一击就会决定一切。

  冷静点,没关系的,只不过是一直都在做的事情而已。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若无其事地接近,就像一直以来装作只是个有点聪明的贵族女孩那样,把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常识和习惯都好好地埋在心底。这种事情她做了十七年,事到如今已经驾轻就熟,伪装得比真正的贵族少女还要更好,这么多年只有莱宁斯让她破功。那个混蛋。

  “妮娜,又见面了,真巧啊。”她笑靥如花,带着三分的克制,主动向妮娜打着招呼,视线控制着绝不向旁边的女人看上一眼。芙洛妮娅能够感觉到冰冷的视线从宽檐帽下射来,评估一般地从头到尾扫视自己,这里如果硬要装作无视反而可疑,芙洛妮娅回了她一个疑惑的眼神,随即就感觉到毒蛇般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收了回去。

  “哎?学姐?为什么会在这里?”妮娜一瞬间露出了些许惊慌的神色,“而、而且为什么换了校服……”

  “这位是?”芙洛妮娅不给她问出来的机会,看向旁边的高个女人。说谎就会有破绽,有破绽就会被怀疑,应对问题最好的回答就是另一个问题。当然,这招要自己顶着公爵千金的名头才能用。

  “啊、这、这位是、是我父亲的朋友……”妮娜磕磕绊绊地答道。

  “我是做农产品的供应商,和妮娜小姐正在商量订单的事情。”宽檐帽下女人沉声道。

  “是、是这样的……”

  “哎呀,那真是不好意思,我打扰到你们了?”芙洛妮娅假装没看见妮娜脸上的阴霾。

  “不,正好谈完了,我正准备回家。有什么事吗学姐?”

  “那太好了,快跟我来。”芙洛妮娅不由分说地就抓住妮娜的手腕。

  “哎?哎?学姐?”

  妮娜没有反抗,对她来说面前的少女无论身世还是外貌都远非自己能够比拟,她已经习惯在这种时候做出一副卑微的姿态。

  旁边的女人没有阻止,对她来说面前的少女无非又一个手不能提的温室花朵,对自己造成不了任何的威胁,她需要留着精力警惕更多的事物。

  而这一切都在芙洛妮娅的计算之中,她活用着自己的外貌和身份,莱宁斯或许能直接从对方手中抢下人来,但能够不引起任何警惕接近的只有现在的自己。芙洛妮娅看向脚边,计算着妮娜和高个女人之间的距离,一步,两步,常说事不过三,人类天生就会对“三”这个数字尤为敏感,是以她在第三步踏出之前,突然抬手,转身,作为支点的右脚在地上激起土尘,抚子色的长发甩出一个凌厉的圆弧,而压缩到极致的咒语已经默念完毕,在没有任何人做出反应的时刻,芙洛妮娅所掌握的最优秀的近身法术已经击出。

  “毕格比推击掌!”

  一个由力场能量塑成的巨大手掌在芙洛妮娅身前一闪即逝,监视的女人已经整个身子腾飞而出。专为近身战斗而强化了爆发力的这个法术甚至能将失控的马车拍飞,无论这位间谍是再优秀的武者也不可能抗衡这样的力量。巨掌拍击的余波向四下散去,在繁忙的街道上造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骚乱,路人纷纷侧目而视,但芙洛妮娅丝毫不予在意,这种事情之后自然会有责任人出面解释,不如说她现在只希望闹得越大越好。

  她见着女人倒砸进十数米外的店铺里,砸的木制的橱窗碎块飞溅,土尘扬起遮蔽了视线,芙洛妮娅没有确认战果的打算,抓着旁边的学妹就要逃离现场。

  “学、学姐!?到底怎么了!?”妮娜满脸迷茫,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现在不是问的时候……呜哇!?”芙洛妮娅快速说道,又突然止步,慌慌张张地矮身低头,下一刻带着寒光的锋刃从正面斩来,正对着公爵千金的咽喉。刀锋与空气中浮现的护盾撞个正着,相持着接连迸出蓝色的火花,旋即护盾破碎,刀锋已被向上摊弹开,掠过芙洛妮娅的头顶,将她戴着的贝雷帽一刀两断。

  “呜——!”芙洛妮娅慌忙后退,抽空瞥了一眼身后,破损的店铺里被扬起的尘埃都还没有落下,但戴宽檐帽的女人已经无可置喙地挡在了自己的面前。是定位标记。她电光火石间就意识到了对方耍了什么魔术。这个魔法标记不仅可以时刻显示出被标记者的位置,还能让使用者瞬间传送到附近。魔法这东西真是太麻烦了。芙洛妮娅咬牙切齿,全然忘了自己也是靠魔法才生存至今。

  一击不中,高个女人二话不说,又向着茫然失措的妮娜和手无寸铁的芙洛妮娅扑来。芙洛妮娅构想过突袭计划失败后的发展,最理想的当然是对方意识到身份暴露第一时间撤离此地,那样虽然有所遗憾但至少自己和妮娜是暂时安全了。但这么理想的发展果然还是不太可能,要说为什么的话,稍微想想就知道,对在帝都的正中央暴露了身份的间谍来说,还有什么比挟持面前的公爵的独女作为人质更好的逃脱手段呢?

  她第一次觉得出名也是一件坏事。

  “荆棘蔓生!”芙洛妮娅在两人之间的地面洒下种子,种子即刻发芽生长,变作蔓生的荆棘遮挡道路。高个女人丝毫不为所动,手中的匕首刀光连闪,只用一个呼吸就将面前的荆棘全部砍为碎片,但两位少女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她转动视线,看到荆棘沿着道路横向蔓延,最后接上一栋民宅的外墙。

  荆棘破开墙壁,将卷起的两位少女放入室内。“不好意思借过一下。”芙洛妮娅操纵荆棘重新堵上墙壁,再补上一层蛛网,回头看见面前的厅室里一对年轻男女目瞪口呆,回以一个甜甜的笑容,甩下一袋金币,里面晃荡的叮当声响让妮娜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两眼。“请用这点赔礼修缮吧。”

  芙洛妮娅拉着妮娜马不停蹄,后者身上的魔法标记打乱了她的诸多计划。自己还是经验太少,虽然已经习惯了魔法存在的这个世界,但果然课堂上看到和实际经历是两码事,如果是莱宁斯肯定就不会漏掉这一点。事到如今自怨自艾也没意义,她在被荆棘包裹时急速思考对策,短时间内清除标记肯定不现实,这个能逃过皇女护卫的目光的标记到现在恐怕都没人知道藏在了哪里,但反过来想,手法高明得不可思议,解除难度大概也不是自己这个在校生能够企及。但反过来想想,能够施放这么高级的法术的人有可能同时还有这么厉害的武艺吗?这种天才来做这种危险的潜入工作?这个戴宽檐帽的女人大概率只是个使用者而已,如此她就不可能做到精确的控制,试图传送进狭小而复杂的空间里时难以避免被卡进障碍物的风险。

  但不等她进屋落地后再想好下一步的计划,隔壁就传来了马靴落地和女人的尖叫声。啊你们这些讨厌的实战派!——公爵千金忍不住在心中不失矜持地咒骂了一句。她躲进室内,再不惜魔力地封门,就指望这能给自己争取点时间,如果对方强行突破荆棘自己也有准备法术和以逸待劳的机会。芙洛妮娅自以为这个应变无懈可击,怎么都能拖延个三十秒的时间,但对方直接从邻室靠近,让她的小心思全部成了白费。

  嘭!嘭!钢针刺穿墙壁,在屋内打得木屑飞溅,芙洛妮娅见怪不怪,从莱宁斯身上她已经知道这个世界的人可以练出多么恐怖的爆发力了。比起徒手突破音障这还差了点呢!她支起一个简单的护盾,为了避免波及到无辜的屋主而拉着妮娜赶向二楼,少女们白丝和赤裸的双足快速交替,后面钢针追魂夺命地接连打在楼梯的踏脚上,每一发都让芙洛妮娅的心脏漏跳半拍。

  二楼的地形也不太理想,芙洛妮娅迅速地左右环视一圈,没有找到新的掩体,而身上的护盾术蓝光闪灭看着存续的时间已是极为有限。她并不专精此道,护盾只是被钢针擦过几发就到了摇摇欲坠的边缘,不敢留在原地防守,看着有一条通向阁楼的爬梯,双手搭在上面,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后退一步,回头看向妮娜。

  “?”妮娜困惑地看着她。

  芙洛妮娅不知该如何解释,因为自己没穿内裤所以请妮娜先爬?就算是同性她也开不了这个口。莱宁斯那个混蛋,自己为什么在逃亡途中还得在意内裤的事情啊!?“布尔布兰家的大小姐穿短裙时都敢不穿内裤,平时那下面得是什么样子啊?”要是出现了这种流言的话,自己非得回去先杀了莱宁斯再自杀不可!

  不幸中的万幸是追杀的对手没给她太多纠结的机会,两发钢针精确地打断了通向阁楼的爬梯,芙洛妮娅小心地躲开倾倒的残骸,强行将心绪从空荡荡的下体和阴唇直接与丝物摩擦的触感里拉了回来。这个射击太精准了,明明隔着一层墙壁?芙洛妮娅再一次看向妮娜,但这次不是担心被其看到真空裙底之类的“小事”,少女身上的魔法标记一定还有接受和发送周围信息的能力,这才符合逻辑,使用者只要控制住妮娜不然她告密就可以凭此直接窃听艾格尼丝的对话,而不用纠结于未受训练的平民女孩的转述是否会有语义偏差和细节上的遗漏。

  “毕格比推击掌!”通向阁楼的道路被阻,跳回开阔的街道上也只是自寻死路,芙洛妮娅转向身后,巨大的力场之掌再一次推出,轰鸣声中墙壁应声倒塌,公爵千金带着学妹跳进另一间民宅里,这间民宅里空无一人,看布置已经等待租客良久,周围落满了灰尘和蛛网,半朽的地板踏上去吱呀吱呀。芙洛妮娅还没来得及对此升起警惕,钢针打入地板,击断了最后一根维系的悬梁,于是朽木爆碎地面崩塌,两位少女措不及防地向下落去。

  “!?”

  事前预设的羽落术自动触发,勉勉强强支撑着两人的重量,落地时的冲击仍然让公爵千金眼前一黑,但同时中空的回音也昭示了下方地窖的存在。芙洛妮娅深吸一口气,压抑住瘦削背脊的麻痹感,以平躺的姿势高举右手,一字一句地念出咒文,“……荆棘……蔓生!”

  魔力流进身下的地面,凭空生成的荆棘撕开木板吞进二人,芙洛妮娅借此落进地窖中,在翻飞的灰尘里连连咳嗽,好一会儿后坐起身来,用随身发饰的夜光照亮周围。这是一处不到十平方米的地窖,内里的储藏物早被带走,只剩下空荡荡的货架和橡木桶。妮娜也在不远外没有受伤的样子,只是被飞灰呛得有些难受。

  芙洛妮娅站起来,想拖着她继续逃跑之路,一拉之下没有拉动。也好。芙洛妮娅心想。在地下没那么容易遭受攻击,也是该休息一下了。她找到一只还算完整的木桶,拍拍上面的灰尘,拢起裙子并拢双腿——这个非常重要——坐了下去,然后才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以及胸口仿佛烧起来一般的缺氧感。连续的奔跑和施法已经透支了太多的体力,她再一次体认到自己现在的身体的纤弱。想来自己曾经也是两千米能跑进九分钟的角色,现在跑不了一百米就要喘上一会儿,真切是从里到外都变成大小姐了。

  天知道这样的身体是怎么和莱宁斯折腾上一整晚的。

  “……学姐,都知道了……?”妮娜不顾灰尘地鸭子坐在地上,低着脑袋,不敢抬头。“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半个月前突然找上了门,在我身上施了法术后要我像往常一样地接近皇女殿下,并且不准告诉任何人……他们知道我姐姐和父母的位置,我不敢反抗……”

  “……多多少少吧。”芙洛妮娅也偏开视线,被发现了暗中调查总是让人尴尬的,虽然结果上来说多亏了莱宁斯的情报。“毕竟我家是那个情况,想和不想都会听见各种各样的事情——”

  “那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为什么要冒这种风险!明明对我这种背叛了皇女殿下的信任的人只要报告给卫兵就好了!”妮娜激动起来,急促的质问如连珠一般抛来,然后又马上低落下去,“……我身上有他们下的标记,明明不管我的话学姐很容易就能逃脱了……不,应该是连遇到危险的机会都不会有……芙洛妮娅学姐的身体那么重要,为什么要为了我这种平民……”

  “因为我觉得妮娜没有错啊。”芙洛妮娅说。

  “诶?”

  “妮娜很努力了吧?皇家学院虽然也对平民招生,但入学考试相当困难;而艾格尼丝殿下虽然性格外向待人真诚,但也不是对谁都会毫无戒心地接近的,妮娜一定是待人处事非常认真,才会引起殿下的注意吧。”芙洛妮娅继续说,不自觉地伸手抚摸妮娜的脑袋,“妮娜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只是拼了命地努力,只是比无论出身贵族还是平民的其他人都更加认真,却反而因此要遭到不幸,连家人都差点被连累到,这实在太没道理了。”

  “但是……但是我……”妮娜抬起脸来,泪珠止不住地滚过脸颊,“我……我让殿下和皇女都陷入了危险……我明明应该主动说出来……我……”

  “我想艾格尼丝殿下也不会希望让你遭遇不幸,如果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就不会邀请……不,应该是在邀请前更根本地解决问题才对。倒不如说是这边该道歉才对,一直没察觉到你是抱着这样的心情来参加茶会,这实在是太失礼数了。”芙洛妮娅灿然一笑,“最后,不要小看我和殿下了啊。自己的防卫当然得自己做好,让平民在这种小事上冒死牺牲哪还算得上贵族?”

  “学姐……芙洛妮娅学姐……哇啊啊啊啊啊!”妮娜再也忍不住,大哭着扑进芙洛妮娅的怀中。后者温柔地抱住她,轻拍瘦弱的后背以做安慰。

  芙洛妮娅自忖不是什么圣人,没有牺牲自己拯救他人的大善;也不是心怀天下的改革者,能结合两世的知识,以过人的勤奋和勇敢推动世界的改变。

  真实的她和这具温室里养育的身体一样弱小,仅仅因为害怕被厌恶而拼了命地戴着假面起舞,只是应付繁杂的贵族礼仪和交际就已经竭尽全力。

  可是即使如此,也有一个质询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一直在她的心中徘徊,随着时日的增长愈加膨胀。

  ——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只有自己得享这样的幸运?

  英年早逝的那么多,为什么只有自己能有第二次的机会?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婴孩那么多,为什么只有自己能享有贵族的奢靡?泯然众人的贵族那么多,为什么只有自己独享这份容貌和天赋?最后帝都的女孩那么多,为什么——好吧莱宁斯那家伙谁爱要谁要,自己巴不得他盯上的是别人——落在自己身上的幸运实在太多。在有朝一日为人生做总结时,自己该如何面对其他没有这份幸运的人们,以及本来有可能存在于这个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

  她不会做开诚布公这种虚伪的自我满足,无论如何她现在就是芙洛妮娅·布兰布尔,她决心要活得对得起这个名字,尽自己所能,从拯救身边触手可及的人开始做起——

  “顺便,妮娜的家人都已经在保护下了,现在只要我们两个跑出去就万事大吉了。”芙洛妮娅最后说道,“虽然妮娜一直以来都很努力了,但接下来,还能再努力一下吗?”

  “嗯!”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

  ————————————————————————————

  珍妮弗从二楼的大洞跳落,在安全距离外注视着被荆棘覆盖的地面。

  当然,珍妮弗不过是一个假名,真正的名字到底是抛在了风雪里还是丢在了下水沟中事到如今也已记不清楚了,行在黑暗中的人总是很难留下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一次的任务毋庸置疑已经失败了,按条例她应该立即舍下名字和一切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事物撤离,而以帝都的警戒和这次任务的敏感程度来看,更可能她整个人都已经处在了“被舍弃”的立场上。

  到底是哪里出了疏漏?是进城时留下了痕迹?是窃听的魔法标记被发现了?还是那个女孩通过自己不知道的手段告密了?纠结这些问题已经没有太多意义,既然是行走在黑暗中的生物,那么暴露在阳光下的瞬间她就已经和死人无异。

  但该说是天无绝人之路,还是今天运气站在自己这一边呢?在这种关头,竟然有位公爵千金天真地自己送上门来。那个好运的平民已经怎么都无所谓了,只要能有布尔布兰家的千金作为筹码,用上那几条秘藏的逃生通道也不是没有机会,接下来要做的只不过是抓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

  胸口突然传来一阵钝痛,打断了她的思绪,那是先前被毕格比推击掌正面命中留下来的淤伤。

  珍妮弗承认自己确实有点大意。她习惯了和盗匪,间谍,杀手打交道,面对那些人必须时刻提起万分的警惕,因为他们随时可能从看不见的地方掏出刀子和毒药,但一位贵族大小姐?呵,她甚至连家族的生意都参与不了,只是一件被精心装饰的政治商品,还对自己命运浑然不觉地活在天真的幻梦里,对这种生物有什么留神的必要?出乎意料的突袭确实给自己造成了一点麻烦,不过改变不了事情的结局,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卫兵随时可能赶来,但珍妮弗丝毫不显焦虑,因为她自信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将猎物重新抓回并带着逃离此处。

  维系荆棘的法术到了时间,覆盖地面的植物肉眼可见地凋零消逝,露出底下抿着嘴唇表情坚毅的公爵千金。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位漂亮的女孩,像是橱窗里的娃娃一般精美,粉艳的长发胜过最好的绸缎,肌肤白皙宛如新采的牛乳,带着破洞的裤袜依然优雅而贵气,连制式的校服在她身上都显得不太寻常。但越是这样就越是勾起珍妮弗心中恶毒的情绪。她握紧手套下伤痕累累的五指,嫉妒和施暴欲在心中混成泥沼,不知撕碎那件漂亮的校服和纯白的裤袜,在那漂亮的脸蛋上划上几道伤痕时,这位大小姐还能不能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她启动靴子上的法术,身体遁入阴影之中。这不是真正的隐身术,并不足以帮她逃到城外,但在这种层面的战斗下却恰到好处。荒屋内没有照明,封堵窗户的木条阻挡了大半照进来的阳光,剩下的也在飞舞的尘埃难以照亮室内的边边角角。珍妮弗在昏暗的环境里如鱼得水,绕着圈子逐步接近正中央的猎物,不时有炽热的光线射过两旁灼焦身后的墙壁与家具,那是贵族的大小姐最后一点无力的挣扎。不过几个呼吸,她轻而易举地就绕到了芙洛妮娅的身后,后者还在慌张地左右张望,寻找视野里丢失的敌人,全然不知道寒芒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后。

  这个距离完全在钢针的射程内,但远程手段要暗杀是很方便,折磨人却不够精确。珍妮弗以品味胜利的心情拔出匕首,悄然无声地跳入地窖,落地处溅起一蓬没有重量的烟雾。珍妮弗不以为意,这种缺乏打理的地窖有积灰再正常不过,她正打算再向前一步,眼睛的余光突然瞥见脚底的烟雾带着奇妙的闪光。

  ——闪光尘?

  “魔法飞弹!”

  珍妮弗并不是没有考虑到那个平民女孩的存在。

  在荆棘最开始消失后没有看到妮娜的身影时她就有所警觉,但隔着一层地板,视野死角太多,硬要找出位置反而会延误战机。再加上,作为监视者她当然进行过充分的调查,作为皇家学院的一员也许妮娜·海伍德在未来能成为一位优秀的法师,但现在不过是个既缺乏知识积累又缺乏实战经验,掌握的魔法只够处理家务活的女孩罢了。

  不应该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

  但,魔法飞弹,正是为了这样的新手法师准备的入门法师。以低微的威力换来的是极短的咒语和完全不需要瞄准的锁定机制,确保再不熟练的生手也能稳定命中,是妮娜手上唯一适合此刻的法术。

  思念电射间三枚飞弹已如重锤般敲在珍妮弗的背上,被防护背心削减了冲击后依然让她向前踉跄一步,再抬头,公爵千金的右手已经泛起了闪耀的电光。

  “电爪!”

  麻痹感瞬间蔓延全身,珍妮弗一时没能控制住身体的平衡。

  “缠绕术!”

  然后下一刻就被从地底升出的荆棘攫住了全身,再也挥动不了一下手臂。

  ——看来是自己太小瞧人了。

  在逐渐被荆棘覆盖的视野里,珍妮弗默想道。

  她对付过魔力更加高强的术士,但那些对手大多都沉醉于法术的威力而满身破绽。

  不拘泥于法术本身的等级,在合适的时候选用合适的术式,还活用了自己的思维盲区,很难想象这是一位远离征伐的贵族大小姐。互换立场,自己能做得比她更好吗?真让人嫉妒啊,布尔布兰家的千金,既有容貌,也有才智,如果换一个立场,真希望能够了解一下她是什么样的人。但假设永远是假设,此刻除了决出生死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珍妮弗勾动手指,魔力波动从后方妮娜的身上传来,再下一刻,荆棘中被缚的人体已经不见踪影。

  今天运气果然站在自己这一边。当再一次能够视物时,珍妮弗发自内心地如此想道。

  芙洛妮娅猜得没错,她并不能精确控制传送的位置,在这样狭小和复杂的地形时使用面临着极大的风险,稍有不慎就会当场五马分尸。她只是在赌博,在绝境里纵身一跃,而结果显示是她的胜利。真是可惜,如果你有足量魔力再放一次毕格比推击掌的话那落败的就毫无疑问是自己了,在这种狭小的地方受到那种冲击自己必不可能再度站起。虽然敬佩你的机智和应变,但最后还是输在了魔力不足上啊,芙洛妮娅·布兰布尔!

  公爵千金那天鹅般的细颈已经近在眼前,在这个距离下刺伤脊椎让她失去反抗能力易如反掌,就算有魔法护盾也挡不住在这个距离下的发力。珍妮弗满怀自信,高举匕首正要刺下,却发现刀尖再也无法前进一毫,因为一只铁钳般的手臂伸来,牢牢地制住她的右手,拇指压住筋膜,让她连弯一下手指都再做不到,匕首随之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对别人妻子想做什么呢?”莱宁斯握着她的手腕,充满压迫感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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