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塵．上

一、心

因為有異世大能留下的特殊藥物維持身體機能，又有藍忘機悉心照顧，魏無羨醒來後不到半個月就能下床行走。

曉星塵收到通知趕來看到一個活生生的師兄，箭步上前就要撲上去掛人身上哭，被藍忘機一把揪住衣領阻止了。

曉星塵被勒得哭聲都噎了一下，雙臂維持著一個有些好笑的張開擁抱人的姿勢，淚眼矇矓的看著魏無羨。

魏無羨見他連連眨著漂亮的雙眼想眨掉眼淚看清自己，只好上前抱了抱他，調侃道：「都是門主了，還這麼孩子氣嗎？」

藍忘機這才鬆開了扯人衣領的手。

曉星塵邊哭邊回嗆：「師父耳提面命，你也還是那般不在乎自己的命，你才沒有長進！」他雖然嘴上罵得兇，但也雙手回擁魏無羨，報復般把他素白的衣服扯得有點亂。

魏無羨被他扎了心，吶吶的道歉：「……對不起。」

曉星塵鬆開抱著他的手抹了把眼淚，不滿的哼了一聲。

魏無羨心知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而且他當時也的確沒有求生意志，完全沒有求救的打算，還失約，曉星塵如何生氣他也只能受著，連忙認錯：「是我沒有聽進師祖的話、不珍惜自己，以後……不會了。」

前世最後他只覺得所有人都想他死、他也覺得自己好像沒有什麼非活不可的理由，這個認知造成他復身後厭世、討厭人群，甚至有自殺傾向，但是他再次被異世大能救了，陷入昏迷的五個月他也能感知到外界，知道了其實還有這麼多人希望他活著、為他付出這麼多，他自然也想通了，這些人為了他能活著這般努力，他怎麼就不能也努力活下去？

曉星塵聞言狐疑的看著他，「真的？不犯蠢了？」

魏無羨好生無奈，原來在師叔心裡自己幹的那些事是在犯蠢……好吧，現在想想，是挺蠢，他反省。「嗯，會盡力求生的。」

曉星塵雙手插腰：「不是盡力求生！是要愛惜自己，最好能不受傷就不受傷！」

魏無羨張了張嘴，實在不敢保證能不受不必要的傷，還是一旁一直安靜著的藍忘機忽然道：「我會護著魏嬰的。也會留意。」

魏曉二人短暫的陷入沉默。

曉星塵眨了眨眼，心裡一跳，確認般看向魏無羨：「師兄？」

魏無羨抿抿唇，微微搖頭。

曉星塵頗有些摸不著頭腦，師兄明知含光君心意，但不拒絕也沒答應，是……還在考慮的意思？還是含光君正在……追求？

魏無羨壓低聲音：「別多問。我……」他倏然收聲，改口道：「回去也別跟師祖他們多說。」

曉星塵扁扁嘴，話說一半還封口，師兄好過份！他看看一旁的藍忘機，一時也不知該慶幸師兄不會被叼走，還是該同情他十幾年深情都被魏無羨這樣無心紅塵的狀態通通擋下……那師兄還不明言拒絕？噫，這樣師兄好像話本裡玩弄女子感情吊著人的大壞蛋一樣！

魏無羨絲毫不知自家師叔怎麼想自己的，還承諾自己之後出去了會去找他，然後就把人送出了谷。

對於藍忘機的心意，魏無羨知道的太清楚了，結合重逢後藍忘機的所有言行，一切更是都合理起來。

那些小心翼翼的關照、那些謹慎的言語、那些偏幫的維護，還有昏迷的五個月以來細緻的照顧，以及他對他所有充滿真情的坦誠，魏無羨不可能不動容、不可能無動於衷。

他也動搖過。

尤其是他醒來後藍忘機對他的無微不至，細心周到卻不會緊迫逼人，一切動作都是君子之儀，兩人獨處時魏無羨也不會覺得尷尬。

歧黃知曉情愛的族人也都看得出藍忘機對魏無羨的心思，但因為不熟也不會多問，然而這並不包括溫情。

魏無羨一樣對她搖搖頭，說他回不回應、是不是心悅藍忘機，都沒有意義。

魏無羨嚮往的道侶關係是志同道合、心意相通，可以一起夜獵在外，互相扶持的浪跡天涯，就如他的父母。

可是藍忘機……

藍忘機還有親人家族，他勢必得回去藍氏，繼續當他的藍二公子、當修真界的含光君，但是魏無羨依舊沒有改變避世的想法，他怎麼可能讓藍忘機做選擇？

而且……他也不想再讓自己只能成為一個選項。

不回應是想不傷藍忘機的心，現在不告而別是想讓他放棄，希望他回到家人身邊。

但是魏無羨才走過居住區外的田地，就被藍忘機攔下。

魏無羨摸摸鼻子，心虛又尷尬。

同時還很不解，這個時間對方會去跟溫情學藥理，他有將近半個時辰可以溜，逃跑計畫……偷跑計畫應該是萬無一失，藍忘機回到屋裡只會看到他留下的信箋和謝禮，所以為什麼他能逮到自己？！

藍忘機看著魏無羨一會兒，很輕的嘆了一口氣。

魏無羨心臟一緊。

「魏嬰……」藍忘機的眼神很無奈，也有些半真半假的惱火，「我說過，我願意陪你。」

這話沒頭沒腦的，但魏無羨聽懂了。他後退了一步，搖頭：「你還有家族和家人，我不能這麼自私，也不想讓你為難。」

家族的責任和義務、親人的相處、朋友的交際、對長輩的孝敬、在外的名望，魏無羨從不覺得，在藍忘機心中自己會比這些還有份量。

藍忘機也搖搖頭，往前了一步：「魏嬰，是你不懂。你可還記得聽學時，關於藍氏先祖的生平？」

魏無羨有些迷茫，這對他來說年代久遠，比較有印象的反而是自己下學後的促狹之言：「藍家先祖是和尚……為遇一人而入紅塵，人去我亦去，此身……不留塵……」喃喃自語完，他睜大眼睛，驚愕的看著藍忘機。

藍忘機神情柔和，眼裡帶了點笑意，當然更多的是藏不住也不願藏的愛意，「藍家人重視命定之人多過許多其他事物，之前我希望你不遇煩心事、不見到不願見的人，都打算同你告別後離開；能陪你隱居，我求之不得，藍氏那邊也早就同父親他們說過，他們答應了，你不出面也無妨。」

他看著緊閉著唇，眼眶泛紅的魏無羨，試探的拉近彼此的距離，「我從來沒有把你與藍氏放在一起衡量，你是唯一，是我命定的唯一。如果你一定要走，帶上我可好？」

魏無羨張了張嘴，喉嚨卻像是被棉花堵住，他輕輕的點頭，跨步上前，一頭栽進了藍忘機懷裡。

藍忘機立即抬手緊緊的抱住他。

「心悅……」魏無羨聲音模糊，埋在他懷中悶悶的道：「我心悅你，藍湛。你也是唯一，不是你就不行。」

不遠處，溫情和溫寧以及一堆歧黃族人看著相擁的兩人，無不替二人歡喜。

當然溫情除了歡喜外還頗為欣慰，也鬆了一口氣。

魏無羨終於有了一個能牢牢繫住他的人，不再像浮萍無根在世間載浮載沉。

二、手

心意相通後，魏無羨像是解開了枷鎖，幾乎每時每刻都想黏著藍忘機。

藍忘機自然由著他……不如說藍忘機從魏無羨醒來後就恨不得能在魏無羨身邊寸步不離，但他知道魏無羨絕對不想自己這樣緊迫盯人，也不想讓魏無羨感到有壓力，所以幾乎只有有正當理由時才跟魏無羨待在一起。

現在他們經常在谷地裡到處溜達，不過畢竟已經入冬，藍忘機也不會讓魏無羨在外面待太久。

歧黃族人就天天看著兩個白衣仙君路線隨意的散著步，雖然面上帶著微笑，但心裡都在喊：牽手啊！咋不牽手咧！

眾人都對這對新鮮出爐的戀人非常關注。

魏無羨和藍忘機不想牽手嗎？他們當然想。

可是藍忘機羞，魏無羨……這人根本沒這玩意，他是在糾結，藍湛會願意這麼大喇喇的當著溫情族人的面和他牽手嗎？

兩人跟自己拉扯了兩天，歧黃族人抱著期望又失望了兩天，終於，第三日，藍忘機拉過魏無羨的手握了握：「你的手太涼了，我們回去吧。」

的確，魏無羨身體雖然已經恢復，但他到底沒有靈力傍身，冬日在外頭晃一段時間手就凍得涼絲絲的，於是魏無羨不疑有他，身子一轉就要回屋子。

但是藍忘機卻沒有鬆開手。

兩人牽了一路，直到進屋。

他們進屋後還在裝沒事假裝鎮定，屋外看到了的歧黃族人竟比他們還要激動。

結果隔天他們又沒牽手了。

有的歧黃族人簡直恨不得拿根繩子把他們的手綁在一起。

但這次只是一個開始。

他們開始會找藉口牽對方的手，幾次之後想明白了，之前的糾結只是杞人憂天，他們都是想和彼此牽手的，於是也不找藉口了，只要伸手過去，才輕輕碰到對方，就會被緊緊握住。

而魏無羨最喜歡膩膩歪歪跟人挨挨蹭蹭，兩人牽起手必定會更靠近，他前幾次還會注意不要貼到藍忘機身上去，之後一次比一次靠得還近，最後乾脆扒著人手臂了，相握的兩隻手也變成了十指相扣。

這下歧黃族人都欣慰了。

三、軀

藍魏二人黏黏糊糊、卿卿我我幾日後，魏無羨忽然想到藍忘機已經將近半年沒回家了，有些慌張的要他回藍氏瞧瞧，他真是傻了，想偷溜時明明還想著只要藍湛找不到自己就會回家，結果藍湛一番剖白把他砸得暈頭轉向，又因為這幾日談情說愛太過甜蜜忘了自己一開始還想讓人家回家去的……

其實藍忘機早就跟家人說過自己找到命定之人，但是對方不出世，而他也願意陪著對方，藍氏也是默認了藍忘機已是居於族外的族人，所以他不回藍氏還真沒什麼……但看著魏無羨有點懊惱自責的神情，藍忘機還是點了頭。「後日，我回去一趟。」他略一遲疑，「魏嬰，你可要……一起？」

魏無羨一僵，眼珠不自覺的亂轉，手指也不安的絞著衣襬，「不、不了吧，我還……」他低下頭，「還不想……還沒準備好。」

藍忘機理解他，也能體諒魏無羨對外界還是很牴觸，於是體貼道：「無妨。那不如……你也去霽雪派看看吧？你之前不是答應曉道長會去找他？」

魏無羨彷彿被當頭棒喝，對啊！跟藍湛兩情相悅這事也要告訴師叔呀！跟藍湛互通心意後他就什麼都忘了！

他心虛的點頭：「嗯嗯，那我們一起出去。」

兩人約定好藍忘機過去找他回谷的時間，魏無羨拉著藍忘機的衣袖有些依依不捨，扯了扯手裡素白的布料：「藍湛……要不，你在我這兒睡？」

藍忘機一愣。

他在魏無羨醒來、恢復六七成不需要有人時時照看後就自覺的搬出魏無羨的屋子，住到了附近的另一座空屋裡。

雖然互通情意後他們也能說是準道侶了，但這幾日有過的親密行為也僅只於牽手，或魏無羨整個人靠在他身上，對方忽然就邀自己同床，實在很難不多想。

魏無羨見他不動，晃著手裡的衣袖，「我就是……捨不得跟你分開，不想連睡覺的幾個時辰都浪費。我們這麼久都待在一起，想到後天整天都不能跟你一起，就……」魏無羨越說臉越熱，他不知道自己是心裡認為只有藍忘機專屬於自己所以害怕與他分離，還是因為他們正處於如膠似漆的時期才這樣黏人，其實他好幾次都想留人下來，但每每都莫名的開不了口，這次終於藉著更加強烈的不捨情緒要求，魏無羨期待又緊張的看著藍忘機。

藍忘機聞言就知道自己想多了，也是，魏嬰就算看起來行動自如、身體無恙，但終究還是差點……又沉睡了五個月，並不適合……消耗精力。

藍忘機在魏無羨期待的目光下點頭。

魏無羨歡呼一聲，指天指地的發誓：「藍湛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藍忘機無奈的搖搖頭，沒有說如你力氣比我小，我不會被你制住；或你尚未修養好身子，應該打不過我之類的話。

兩人沐浴後牽著手併躺在床上，魏無羨頗為興奮的跟藍忘機聊天，後者也句句回應，魏無羨還擔心藍忘機會不會一到亥時就直接睡著，沒想到可能是因為藍忘機就在身旁萬分安心，也可能是興奮勁過了精神不濟，聊著聊著竟是魏無羨先睡了過去。

藍忘機看著魏無羨眼睛一點點閉上、說話越來越慢，最後張著嘴就睡著了，心下不禁好笑，抬起上半身看了看，輕手輕腳地給魏無羨蓋好被子，自己也躺回去數著魏無羨的呼吸慢慢入睡。

魏無羨睡著一段時間後就不斷翻身、踢腿揮手，他一有什麼動作藍忘機就會醒來──即使睡著了，他也無意識的注意著魏無羨的情況──把人從頭到腳看一圈，摸摸臉、探探呼吸心跳，沒有任何異樣才再躺下繼續睡眠。

藍忘機第五次醒來，就見魏無羨背對著他靠在牆邊，整個人都縮了起來，明明是身材高大的成年男子，竟能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團，像是什麼小動物環抱著自己取暖一樣，無端端的惹人心疼。

藍忘機心裡一緊，靠過去用手按在他的後心，有力的心跳傳到掌中，藍忘機暗暗鬆了一口氣。

他思索片刻，輕輕的把人抱了過來、翻了一個身面向自己，抬手就將魏無羨納入懷中。

睡得不安穩，還是抱著好了。

似乎是感覺到熱源，魏無羨往他懷裡鑽了鑽、蹭幾下，雙手也不客氣的抓住藍忘機的中衣，很舒適似的發出一聲輕輕的喉音，然後就沒有其他動靜了。

藍忘機拉好被子，確定魏無羨後背蓋得嚴嚴實實，兩條腿也沒有露在外面，感受著懷裡溫熱微硬的身軀，還有那一下下穩定的心跳和呼吸，滿足到不自覺的露出溫純又充滿愛意的笑容。

可惜這個對魏無羨流露的笑容他沒能看見。

藍忘機低頭，唇在魏無羨額頭碰了碰，一觸即離。

「魏嬰，有個好夢。」

藍忘機只想到了抱著魏無羨睡覺可以保證彼此的睡眠，卻沒想到隔天自己被魏無羨纏著完全不敢有大動作，一想放開他懷裡的人就哼哼唧唧的直往他身上貼，還手腳並用想把他鎖住，自然也沒辦法起床。

藍忘機安慰自己魏無羨辰時就會醒來，於是乾脆把手按在他後心給人輸靈力、梳理經脈，等著時辰到魏無羨醒來。

然而魏無羨整整多睡了半個時辰，才在藍忘機懷裡悠悠轉醒，還迷迷糊糊的想：昨晚睡得真好啊……

他撓了撓手裡溫熱的物體，再用臉頰蹭了蹭「枕頭」，緩緩的睜開眼睛。

然後就對上一雙淡色的琉璃眼。

嗯？

魏無羨才剛醒來，反應還慢，看了半晌才看出這誰，笑著道：「藍湛啊……早安。」

藍忘機溫聲道：「早，魏嬰。」

魏無羨此刻大腦才開始運轉。

藍湛怎麼離得這麼近？

他離得這麼近那我抱著的是什麼？

又是什麼環著我的身體？

……是不是……我們兩個……睡著睡著，抱到一起了？！

藍忘機看他臉色快速變換，把人攬了起來隨手拉上他鬆開的中衣衣領，平靜的解釋：「我看你睡得不好，就抱著你了。魏嬰，你醒來後一直都這樣嗎？」

魏無羨傻傻點頭，低聲喃喃：「難怪昨晚這麼好睡……真是復身後睡得最好的一覺了。」

藍忘機聞言眉頭一皺，「為何沒有告訴溫姑娘？」

魏無羨啊了一聲，「這樣是常態了啊……也沒什麼影響，而且之前也只能喝些安神藥、點個安神香，治標不治本。」

藍忘機忍不住捏捏他的臉：「以後，就同床吧。」

魏無羨連連點頭：「好！嘿嘿，你抱著我我很好睡，藍湛，我喜歡跟你一起睡覺。」

藍忘機呼吸微微一頓，刮了刮他的鼻子：「起吧，辰時正了。」

魏無羨驚呼：「這麼晚了！」他這才發現藍忘機身上穿的中衣，一副剛睡醒的模樣，但是想也知道對方不會賴床，所以一定是遷就自己......魏無羨有點愧疚，「是不是我……」

藍忘機掩住他的唇，「無妨。你能睡得好即可。」

魏無羨撲上去用力抱住他：「藍湛你真好！我好喜歡你！」

藍忘機回擁：「你也很好。我甚喜。」

＊＊＊下周是有所思時間線整理＊＊＊

表白＋談戀愛番外～ 可能是少見的循序漸進的談戀愛的忘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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