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晚上，一所著名大學的校門口，十幾名學生在此會合，他們正準備動身前往附近餐廳舉辦迎新活動。

在這群人之間，其中一名褐色短髮的男子特別顯眼，因長年運動身材高佻健碩，皮膚也是健康的古銅色，五官立體而勻稱，出眾的外貌又以優異的成績入學，才剛開學不久，就已經被不少人暗中注意著。

他從包裡拿出手機，傳訊息給同居人。「今天有迎新，吃過晚餐後才回去。」

「狄仰木，你說你是從外地來的，那你是住宿舍嗎？」發問者是站在旁邊，身高矮狄仰木一截，按照學號分配到的直屬學姐。她照慣例關心學弟妹的適應狀況。

「我跟朋友在附近租房子。」

「是嗎？附近的房租不便宜吧！之前聽我朋友說他們四人分租，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我們租的離這裡有段距離，所以房租還過得去。」

升學後，校排名次頂尖的狄仰木不意外地就讀國內最優秀的大學，而顧出黑雖然較以前還要認真地念書，一邊學習課程新進度，一邊補上以前落下的課業，然而時間有限，終究難以追趕上仰木，最後只能考取前段班的學校。

幸運的是，兩間大學之間距離不遠，通車可達，仰木便提議在兩地的中間點附近，尋找一間配有廚房和浴室的套房合租。

「這樣啊～不會想住離學校近一點嗎？每次有早八的課，我都覺得幸好自己住宿舍，可以睡晚一點呢～」

「如果可以睡飽一點確實不錯。」仰木客套地回應。

「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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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學及學長姐們要續攤之時，狄仰木就以趕末班車為由，獨自離開了。

踩著夜色回到租屋處的狄仰木，料想同居人已經入睡，於是悄悄地打開門鎖，果不其然見到玄關處有顧出黑今天穿出門的休閒鞋。

他脫下外出鞋，穿著襪子走進漆黑的屋裡，沒有發出一絲聲響，躡手躡腳地往右手邊的浴室前進，然而一按下浴室電燈開關，裡頭的光線無可避免地流洩出來，照亮了雙人床床尾的角落。

他本想趕緊溜進去把門掩上，以避免吵醒床上的人，然而不太對勁的那個角落，吸引了他的目光。

床尾的地板上有一雙靠攏的腳，還有一雙手交握搭在膝蓋上，這場景令仰木莫名熟悉。他忘了關燈，就這麼走到對方面前蹲下來，握住那雙白皙瘦削的手。

即便高中的一年半以來，顧出黑都有按時吃飯睡覺運動，但不易長肉的體質，並沒有讓他身材壯碩，只是抽長了十五公分，高瘦的體態站在仰木旁邊終於不再顯得矮小。

仰木來回搓弄著對方骨節分明的手指。「你今天怎麼了？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嗎？」

已經開學兩周了，他們都還算適應大學生活，而且今早出門之前，出黑看起來也和平常沒有兩樣。

「你還是先洗澡睡覺吧。」出黑從膝蓋之間抬起頭來，他的臉躲在床的陰影處，看不清神情。

然而光聽嗓音就能聽出很重的鼻音，仰木以為對方哭了。「你這個樣子我怎麼可能安心睡覺？」他爬到對方旁邊，吻向其中一邊的臉頰。濕潤的觸感、微鹹的味道。出黑果然哭了。

原本幾近乾涸的淚水，又湧出新的出來，唇還停留在出黑臉上的仰木，喝下了一滴淚。

這狀況太不對勁，他伸手拉開窗簾一角，讓窗外的月光透進來，照亮了出黑的臉。

出黑烏黑的長瀏海撥在兩旁，露出的眼睛哭得紅腫，原本就狹長的單眼皮，如今更是只能瞇成一條線，縱橫的淚跡則滿臉都是。

仰木伸手將哭得可憐的人抱在懷裡，眼淚全擦在了他的襯衫上。「對不起，我今天太晚回來了，讓你一個人在這裡哭。」

「跟你沒關係，你別道歉。」從寬厚胸膛裡頭，傳來出黑悶悶的聲響。

「這樣抱著你會好一點嗎？」仰木頭一次見到出黑哭，實在不曉得要怎麼安慰對方，所以只能憑藉著自己小時候哭泣被父母安慰的方式，來安慰對方。

其實自仰木一進門以後，出黑的心情就好一些了，但他賴在仰木身上，沒有動彈，覺得停留在此刻也不錯。「⋯⋯嗯。」

「是什麼事情讓你這麼傷心？」

「⋯⋯今天我不是第一次去社課嗎？我在那裡遇到小我幾個月的妹妹。」

「你有妹妹？怎麼沒聽你說過？」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出黑現在回想起來仍覺得自己蠢得無可救藥。「她是我爸爸和外遇對象生的小孩。」

「你說她小你幾個月，這不就代表，你都還沒出生的時候，他就已經外遇了？」

「就是這樣。」出黑在一得知消息後，便立刻打電話給爸爸求證，然後得知了事情始末。

出黑的媽媽是在出黑六歲時，得知丈夫早已外遇並育有一女，憤而離婚，並放棄撫養出黑的權利。

爸爸雖有打算將出黑領去新的家庭照顧，但遭到外遇對象的反對，因此爸爸只能在兩個家庭間來回奔波。

這讓出黑的妹妹，顧旖，對同父異母的哥哥懷抱極大的敵意，就是因為多餘的哥哥，顧旖的媽媽才會沒有結婚，才會讓她的家庭成為名義上的單親家庭。

「我現在才知道，為什麼媽媽當初說我長得太像爸爸、很噁心、所以不想再看到我了。」

「過份的是他們，跟你沒有關係，你媽媽怎麼可以拿你出氣！」仰木摟著瘦削的懷裡人，恨不得透過擁抱就能將自己的愛投注於對方裡頭。

「但是換作是我，我應該也會做同樣的事情吧。」

「什麼意思？」

這一年半以來的相處，出黑漸漸學會不因戀人太過優秀而自慚形穢，這全是因為仰木總是接受他，支持他。使他不免覺得，這樣就足夠了，只要在仰木身邊，他就有勇氣一直走下去。

也正因如此，他沒有辦法想像沒有仰木的日子，如果哪天仰木離開了他，或是移情別戀，就像爸爸拋棄了媽媽一樣⋯⋯

「如果你出軌了，我們曾經一起使用過的東西、一起創造的物品，我應該看到就會生氣，會想直接毀掉吧。」

仰木將懷裡人拉開一個距離，不可置信地看著對方。「你還想像了這種事情？」

「不然呢？還是我應該要想像我出軌？畢竟我有這方面的基因？」出黑苦笑道，笑得心裡酸苦。

「跟基因沒有關係，是說這種東西也不會遺傳的。」仰木一手撫著後頸，低眉垂眼地道，「只不過，你應該很瞭解我吧？所以我很意外你會說出這種話。」

仰木毫無保留地傳遞心意，出黑早已知悉，但在出黑的立場，卻有額外的顧慮。

升上大學的暑假，仰木找他一起打工，以籌措合租的租金，本來還在擔心遠距離戀愛是否意謂著分手的出黑，欣喜若狂、幾乎要喜極而泣。

但如今開學才兩周，他便明白，即便倆人住在一起，不同的大學、不同的科系、不同的課業難度，充斥於他們之間。令他們對彼此感到陌生的事物，只會隨著歲數增加而越來越多，而不會減少。

當倆人的交集越來越少，比仰木和其身邊的朋友還少的時候，仰木還能夠喜歡他嗎？

他不是不信任仰木，只是從小對情感根深柢固的不信任感，令他很難相信他們能走得多遠。如果哪一天真的走不下去了，他是否又會再度回到陰冷的漆黑之中，茫然踽踽獨行？

內心極大的不安，如今反而使他出力將對方推得更遠。

「就是因為很瞭解你，我才會這麼說，有這麼多人追著你跑，你還不能從裡頭挑一個喜歡的？幹什麼挑我這種人？」

「顧出黑。」

狄仰木只有在生氣時才會喚出黑的全名。

火氣直衝腦門的仰木，一把將出黑從地面拽起。出黑坐在地上太久，雙腿痠麻，一沒站穩，便往旁邊的床倒下去。仰木跟著爬上床，雙手撐在他身體兩旁。

「你要我說多少遍，我討厭你這樣貶低自己。」

仰木難得生這麼大的氣，上一回生氣好像也是因為出黑說了看輕自己的話。

出黑自認理虧，撇頭不看對方怒氣沖沖的神情。

「對不起⋯⋯我只是今天再次意識到自己是個噁心的人。」

顧旖，說她一眼就認出哥哥來了，因為出黑和爸爸長得太像了，實在噁心。

「因為連我妹妹也是這樣看待我的，所以實在沒辦法⋯⋯」沒辦法像往常跟仰木在一起時那般正面積極。

他今天突然被迫直面一無所知的真相、不忍直視的孤單童年，還重新被貼回名為「噁心」的標籤，就算他不斷地告訴自己，自己不是個噁心的人、不是噁心的人，身上的標籤也像在嘲笑著他似的，完全撕不下來。

他突然感覺到臉頰上出現潮濕的觸感，轉頭看撐在他身上的仰木，對方居然哭成一個淚人兒，淚珠大滴大滴地落下來。

出黑抹去滑落耳朵的淚水。「怎麼換你哭了？」

仰木跌坐一旁，伸手拂去臉上的淚水。「是我應該要對不起，你明明心裡還很難過，才會說這種話，我還衝你發火。」

「你檢討自己過頭了。」

「我只是覺得，你明明就不噁心，還要一直遭受家人過份的對待⋯⋯」

出黑心裡暖烘烘的，他坐起來，擠到對方旁邊，一同倚靠牆壁。「也只有你會說我不噁心了。」

「你很好看，人很好，很溫柔，很努力⋯⋯就是因為有你喜歡我，我才不再寂寞的⋯⋯」

仰木悶悶不樂地細數對方的優點，卻被一陣笑聲打斷。

出黑捧腹大笑，笑得眼眶泛淚。

名為「噁心」的標籤？在面前的人的溫暖之下，只能蕩然無存。

「你確定不是戴了濾鏡在看我嗎？」

「就算是，也是充滿愛的濾鏡，不行嗎？」仰木可是笑不出來，他嘟著嘴瞪著對方。

出黑帶著笑意，看向對方嘟起的唇，覺得實在可愛。

「我上輩子是做了什麼好事才能跟你在一起？而且還是在我一開始對你做了那麼多壞事以後？」

如果可以回到過去的話，第一件事就是要求高中的自己，鼓起勇氣直接去認識仰木，別傷害了對方。

「所以你用一輩子來補償我吧！」仰木的語氣變得輕鬆，表情卻極為認真。

出黑慌了。「你不要亂許下承諾，我會想要當真的。」

「本來就是真的承諾，當然要當真。」

仰木的臉微微湊向對方，出黑帶著飄飄然的心情，靠了過去。

唇瓣一對上唇瓣，他倆都嫌距離對方身體太遠，伸出雙手摟住彼此。鹹濕的吻在他們之間像漣漪一樣化進身子骨裡頭，迸發出想要合而為一的慾望之火。

出黑解開仰木的襯衫釦子，手伸進衣物內撫摸胴體，企圖將這份觸感留在自己之內。然而他的手臂被對方抓住，仰木從他強烈渴求的吻之中偷了縫隙說話。「等等，我先去洗澡。」

「不用。」他強勢地吻上仰木，舌頭交纏。他很熟悉對方的敏感點，明白怎樣能夠讓對方說不出話來，只是呻吟著。

但對方這次難得很堅持，以至於他被握著的手臂痛得不行，出黑只得暫停。「好吧，你想洗你去洗吧！」他退了開來。

仰木放開了手，驚見出黑白晰的手臂被他抓出了條狀瘀斑。「老天！對不起！我沒有想要這麼用力的⋯⋯」

「好了啦～只是瘀青而已，你一個晚上要道歉幾次？」出黑推開他，想讓他趕緊去洗澡。

被推著的仰木，愁悶地道：「不知道還會道歉幾次⋯⋯」

「你什麼意思？」

「因為，」仰木轉過頭來，在浴室的燈的照映之下，就連古銅色的肌膚也微微泛紅，「我待會會洗後面，做好準備，讓你進來。但畢竟是第一次，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蛤？你在說什麼？」出黑腦袋當機。「突然之間提這個？我們不是一直都沒有⋯⋯」

「畢竟也成年了、念大學了，可以做了吧？而且你不是想在上面嗎？之前忙著打工搬家，沒空準備，但我最近有做功課了，也有在洗澡時試著擴張後面⋯⋯」

「好好好，你先別說了。」出黑一手遮臉，卻完全遮不住紅透的脖子和耳朵。「你去洗吧，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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