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不中听，但得算作翡翠联邦的事实：生化危机的最集中爆发点，“幸好”是大森市——“青空实业”承担了大森市超80%的居民楼建造工作。在其它城市只能为住户提供廉价木门甚至塑料门的时候，大森市公寓基本全部配备厚重的铁质防盗门。及时回家的市民可以多撑一会儿，或者自觉点，自我隔离…

另一方面，在击杀四足巨型淫兽之后，市区军队的压力减轻了不少。没有指挥，低级淫兽不过是“野兽”。它们保有集中冲击视野内猎物的本能，但不会再有“人”梯翻墙、围堵猎物与潜伏捕猎的能力。尽管如此，它们仍是行走的“病原体”。不是所有人都有防毒面具的，离淫兽群太近，不加接触也有变异的可能。更糟的是，没有巨兽的驱使，许多淫兽便不再向市区主干道与军队阵地前聚集，而是四处开花，往地形复杂的贫民窟、地铁隧道甚至下水道里钻，无疑加大了搜索与清剿的难度。

无论如何，新组建的联邦军队必须转守为攻、尽快清剿市区。生化危机爆发后，救助市民的黄金时间基本在48到72小时以内。超过这个时间，家中缺乏存粮的市民就会被迫出门，遭受感染的可能性也将大大增加。

在第一天的作战结束后，前线部队总结出了淫兽的几大特点：第一，会被人类造成的影响所吸引，不过存在优先级差别——嗅觉刺激先于听觉，听觉刺激先于视觉；总体而言，淫兽会受一切人类体液散发的气味吸引，但对焦糊味保有超乎寻常的厌恶；第二，在没有巨型淫兽操纵时，具备一定的危险与障碍判断能力，比如会绕过起火点与墙壁而非直接翻越，但依旧鲜有恐惧心理——如果发现篝火隔离带的内部有人，淫兽群会毫不犹豫冲击火圈。

了解这些特点就好办了。狮鹫厅的[神恩话筒]很快传来新指示——

—【注意！翡翠联邦狮鹫厅正在广播！注意！翡翠联邦狮鹫厅正在广播！】—

—【现在播报紧急通知——经过26小时激战，联邦军现已击毙敌军首脑，确保大森市第一干道、第二干道通勤安全。请各位大森市市民请注意，为保证您与家人的生命安全，无必遵守以下注意事项——】—

—【一，待在家中，不要外出，联邦军正在清剿残余淫兽，切勿引起敌人注意！】—

—【二，收集可燃物与火种，必要时点燃，可用烟雾与焦炭驱离淫兽、并对联邦军救援队发出信号】—

—【三，注意联邦军士兵特征，救援队伍持有热武器，统一着绿色或黑色动力装甲，不包含无甲、轻甲或纯冷兵器武装人员，切勿上当受骗！】—

—【最后，警告心怀不轨、意图借机犯罪者，联邦政府仍在、秩序仍在！一切非常时期犯罪者将按照战时律例、从重处理…】—

—【Zchllll——11方向，兽群！打！】—

—【Peng-Peng-Peng-Peng-】—

广播被枪声取代。

……

驾驶员听不到枪响，但能看见地面出现光点——枪口的火焰，还有淫兽表皮的反光。

—[老大，咋办？]—副驾驶询问道。

—[我们没有弹药，还吊着东西呢…]—

毛利机长看了看手边，突然想起机舱里面还有些步兵武器，对机组警卫说道：

—[横井，待会儿我们飞过淫兽群尾端的时候，你往下扔几颗手雷，减轻地面部队的压力。但是注意点，可别扔到设备上！]—

—[是，长官]—

言毕，毛利又瞥了一眼地面，努力不去发散思维。地上的状况真的不怎么好。有战车与重武器压阵，动力甲盾阵才会成为坚实的“防波堤”，但这个十字路口的友军明显缺乏战车支援，四条绿色的细线看上去单薄无比、还有些摇摇欲坠。和攻击巨型淫兽时的联邦军导弹一样，淫兽的白色皮肤也汇成了一股巨浪，无情地挤压着动力甲步兵的阵线。

—[报告，手雷已投放，全部命中…效果不太好]—

我当然知道，只希望尾端的混乱能引开部分淫兽的注意力。毛利在心里默默叨念，他是真没武器、真有任务要完成，不是对友军见死不救，希望这支小队能撑到支援来临…

很快，直升机飞抵目标——一个立交桥的顶端，另一片被枪火和淫兽包围的阵地，但这里比之前那个结实得多，有三辆步战车和两辆自行高射炮。超量火力的支援下，盾阵已经开始慢慢往外推了。地面引导员则在阵地中心挥舞荧光棒，等待直升机卸货。

—[正在下降…设备落地，脱钩]—毛利机长看了下阵地四周，有空位，于是询问道，—[TrH-09申请临时降落，需补充手榴弹进行临时对地支援]—

—[Zchlll——批准]—引导员似乎很不耐烦，—[只有两箱，拿完赶紧走]—

多谢，毛利在心里深深鞠躬，希望还来得及…

五分钟后，失去主要载重的直升机腾空而起，绕阵地四周不断盘旋。毛利确认，他看到了设备启动时的蓝光，还有不停旋转的天线阵列——这个又像灯塔又像雷达的大家伙能向方圆三千米以内的无人机发送两个简单信号：强制重启、前往此地。还能动的无人机有望借此摆脱电磁干扰的余波，至少能返回临时集结点进行修理…没办法，大森市只是“主战场”、不是唯一战场，翡翠联邦各地都有海贼团投放的淫兽，联邦军人手严重不足，无人机都得省着用了。

确认设备无误，毛利立刻原路返航。不仅仅是为下一趟运输任务，他想确保刚才那队友军没事…不，不必确认了。

还未飞临方才的十字路口，毛利就感到一阵绝望——附近一带的淫兽几乎全被吸引过来了，四条绿色细线不见踪影，唯一一辆装甲车甚至被掀翻在地。蠕动的淫兽占据了每一寸土地，或许它们没法打破动力甲的防护，但挤压与踩踏同样致死。

直升机略微倾斜，好让机组警卫观察手雷的落点。然后慢慢加速，飞向远方。

——*——*——*——

战争爆发后29小时13分，大森市松桑棒球场。

除却主席台，偌大的体育场馆空无一人。草地与前排观众席间隔着又厚又高的“临时墙壁”——这些“模块化墙壁”由整块水泥板与大量钢铁部件组成，明显比外面的“垃圾路障”结实的多。戴克正站在高台上，一脸阴郁地欣赏自己与其他士兵的劳动成果。不知为何，他感觉有极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就好像自己的“熙明陛下”被某个讨厌家伙抢走了一样…

嘶，冷静，这次任务是好不容易才申请来的，“代罪立功”这种恶心词都忍下来了…别胡思乱想。

戴克努力将思绪拉回卢熙明的讲解——面对不可逾越的障碍时，淫兽已经不会尝试强行翻越了。用陷阱、障碍物和火焰进行驱赶，再加上诱饵吸引，可以轻易聚集大量淫兽并尝试消灭…问题在于，你得确保淫兽群的所有退路被完全堵死才能开火，否则爆炸会把兽群再次吓跑。

于是，针对处于内外城区的两群淫兽，联邦军参谋部制定了两个简单计划——对于外城区淫兽，用挂载大功率音响的车辆诱敌，引到开阔地带以后，用重武器放开了炸；对市内淫兽，封堵部分路段，然后也先用噪音诱导，将其引入大森市的几个体育场馆，放火烧死；城区贫民窟…地形太过复杂，先围住，徐徐图之。

现在，大森市的街道上，已经满是家具、废弃车辆、建筑碎片、无人机残骸和大件垃圾堆成的路障了吧，没准还有宝贵的大型乐器和完好私家车夹杂其间。

戴克深吸一口气，只吸到满嘴的汽油味——体育场的各个角落都有燃料，只等淫兽塞满草坪，然后投入一枚火星…

某种声响在接近。许多人屏住呼吸，端平枪炮，用半跪的膝盖默默感受——地面在震动，幅度不高、连续不断，仿佛一群四蹄生物在狂奔。

Bee-Bee-Zchlll——

三个无人机组从不同入口，带着鸣笛声与可怕的电子噪音驶来。在它们身后，就是无边无沿、白色海浪一般的大群淫兽！然而，这片白花花的浪潮卡在体育场的几个地面入口——汽油与焦炭味道不一样，但也和人类体液相去甚远，兽群对这种气味感到困惑，裹足不前。

这个时候，就得来点狠的。戴克按下按钮，一个体育场中心的盒子打开了，其内容物散发出令人避之不及的可怕味道…却在瞬间引爆了兽群！许多淫兽的冲锋姿态愈发疯狂，甚至有和之前一样踩着同伴头顶前进的家伙。如果哪只倒霉淫兽摔倒了，大抵没机会起身，因为后来者会直接把它踩成肉泥。即便如此，淫兽的冲锋集群依旧没有任何空缺。

恶，【荷尔蒙诱饵】，真是个“馊”主意…看着层层叠叠的淫兽淹没诱饵箱，戴克高举右臂，向空中打出三发信号弹。

而后，比淫兽嘶吼大得多的爆炸，从城区各处响起——数个埋伏在体育场外围的爆破小组炸塌了路口与高层建筑，体育场周边和其他城区被彻底分割开来。大爆炸与滚滚袭来的烟尘使后排兽群出现一阵骚乱，但它们来不及逃跑了。

一名带着防毒面具的“士兵”走来，向戴克小声耳语道：

—[统帅，兽群已经进来了，我们要不要…]—

-||别再用这个称呼||-戴克冷冷瞥了他一眼，-||也别抱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士兵”连忙后退。值得注意的是，这名士兵没有面具以外的防化设备，也没有动力装甲似乎有些娇小，并且他的体态…就像是，套了身特殊制服的“黑暗军团”战斗员。

戴克的披肩无风自动，他飞到半空，在掌心聚起两团火球——

-||慢走，可悲的生物||-

火球化作无数荧光，飞向体育场各处…因为淫兽的排列实在太过密集，加上洒满体育场的燃料，火势很快将体育场变成了巨型烤炉！

战斗员化之后，不仅不怕感染、还对长官有忠诚心。然而，在戴克提出把“战斗员化处理”当作“抗淫兽疫苗”的时候，卢熙明当时的表情像是要吃人一样。这么好的方案，熙明陛下居然不喜欢，搞得我只能用砌墙放火这样的低效手段为陛下效力…戴克怨念满满地想着。

戴克又看了眼身后——因为具备丰富的跑路经验，这些由黑暗军团旧部组建的“收编部队”，不到三分钟就一撤而空了。

我可不需要担心战斗员，反正每次都是怪人完蛋，战斗员好得很。戴克如此想着，飞到没有烟雾的空中，拿出平板寻找信号——陛下说只要任务完成，就请我看电影…什么电影？

……

战争爆发后29小时55分，大森市东郊无名空地前。

距离产业园集群西侧4km处，士兵们向东回望，能堪堪瞥见产业园城墙的地方，已经被轮子和履带彻底占据。火箭炮、自行火炮、弹道导弹发射车，无论是否由乘员直接操控，翡翠联邦军将近一半的地面远程火力都汇聚于此，伴有550辆各型坦克及自行防空炮，还有五倍于战车总数的后勤保障车辆。

而他们眼前有着什么，或者说曾有过什么呢？三天以前，再向前一点，士兵们能看到一片比青空实业的产业园更像农村的地区。这一带人烟稀少，偶有房屋又拥挤简陋，最显眼的建筑只有入城收费站…当然，都是过去式了。联邦军已经用非强制与强制手段迁走此地为数不多的居民，将此地的“小型贫民窟”拆迁一空。现在，这片无名空地是大森市外城区到东区产业园之间的、一片长达30km的无人区，也是为外城区淫兽群准备的坟墓。

和驻守体育场的“收编军队”不同，坐在战车中的联邦军主力部队无法感受到兽群奔腾的震动，但凭借更好的观瞄设备与开阔地形，他们看得很清楚。远处那道不断靠近的“白线”，正是受噪音-荷尔蒙两大诱饵吸引、狂奔而至的淫兽群。其中还有几个特别大的身影——看上去，那些由魔法少女改造而来的巨型淫兽也被吸引了。它们曾侥幸躲过大规模空袭，这次可躲不开了。

在无人机与激光测距仪的帮助下，火炮射击诸元调整完毕，淫兽群的尾端也彻底离开了城区。排除那些掉队的小股淫兽，外围城区淫兽群的前后距离接近7km，淫兽总数无法预估，也不需要预估了——

—[炮兵，发射！]—

Zcu-Zcu-Zcu—Boom！——

155、203、381…从高爆弹到温压火箭，从榴弹炮到短程弹道导弹，比人体更大的金属“雨滴”组成一场风暴，向兽群疾驰而去。炮弹落地时，在空气中四散飞舞的不止是弹片和冲击波，还有混入空气、剧烈燃烧的云爆剂。在没有“神力”限制的情况下，数千枚炮弹所蕴藏的化学能，以最原始、最具破坏性的方式完全展现。

兽群被冲击得东倒西歪、阵脚大乱，但没有血雨，也没有“队列”的空洞——高温早已将血液蒸发殆尽；数顶冉冉升起的蘑菇云将打击目标遮盖得严严实实，除了死亡的灰烬什么也看不见。队尾的淫兽试图掉头逃窜，却发现几只会飞的铁怪物在身后投下一片火海。和桑松体育馆一样，这片火海的燃料也和汽油有关系，不过是凝固汽油弹。

诱饵在前吸引，高温从后挤压，炮弹雨点般落下，扬起残缺的有机体。兽群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它们的智商不足以理解武器原理，也没有奋起抗争的勇气，只剩下最后一丝本能反应——逃！逃得越远越好！

很快，炮击转向远方，履带碾过开裂的大地，引擎咆哮宣判了兽群的死刑——大量坦克、步战车、自行高射炮和武装直升机组成的装甲集群，开始突入淫兽群，进行分割包围。发狂的兽群对吨位较小的空降步战车有一定威胁，但面对射速高、威力大的自行高炮，或者沉重稳固、仅靠履带就能杀人的主战坦克，绝无生还可能。

——*——*——*——

在前-五色战队蓝战士，永也兰的搀扶之下，卢熙明坐在地堡中默默观察者前线。映红大半个天空的火光，还有遮蔽另一半的黑云，都映在她那张不透明的盔甲面罩上。

…这样，所有人就都意识到了，翡翠世界的凡人力量几何。想来，残存怪人的心思会收敛不少。

另一方面来讲，我似乎有点理解了，为何某个“老太婆”总是瞻前顾后…因为能看到。

淫兽化之后，受害者到底还有没有意识？翡翠世界的生物学家恐怕不敢研究这个问题，但卢熙明可以给出肯定答复——受害者失去的是记忆与智商。他们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是非对错…但，只要出现巨大的死亡威胁，失控的欲望就会消退。它们的意识会重新变为“人类”，他们会成为对世界认知尚浅的“孩子”。

而在遭人击杀的一瞬，受害者眼前的残暴、脑中的绝望、还有传不过来的切肤之痛，将会杂糅混合、化作手术之前注射麻药时的钝痛，原原本本呈现到“世界”、呈现到“神明”的脑海中…正如卢熙明闭上双眼时的所见——

（痛，好痛啊。可怕的铁虫子，不要咬我…）

带着修女头巾的“巨兽”举起双臂，目睹穿甲弹撕碎自己的肢体。

（好热，好冷…为什么，跑不动…大家也不动了…）

被机炮腰斩的“低级淫兽”支起左前腿慢慢移动，看着自己的脏器滑落一地，看着沾满血污的坦克履带，如冥河巨人的双足靠近头颅。

（好黑，好难受…妈妈！妈妈！——）

这是哪个“变异体”？在哪一队的炮口之下，又死于哪一种杀伤？卢熙明看不见，“视野”以内全是烟雾…那声呼喊，代表人类意识的短暂恢复吗？还是说，出自一切哺乳有机体的共有本能？

……

卢熙明的心中仿佛有两个声音。

不许后退，不许逃避。从制定作战方案到接过“权能”，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这只是注定的结果…只要被“杀死”，只要“神明”还想保护淫兽化受害者的灵魂，就必须分担他们的痛苦。

（那就不能找个温和点的方式？）

对不起，办不到。

以战争手段尽快击杀淫兽，作用巨大——练兵、整合政权、威慑怪人残党、促进国民团结、击退入侵者、“保护正常人”…以及，为使受害者的灵魂尽快从“异常”中解脱，避免进一步污染。我们没有时间、没有资源进行抓捕和安乐死。

（不错，还是那么冠冕堂皇…认错就这么难？）

这不是错误。

（只是无能，对吧？）

（那么，请“勇于承认缺陷”的卢熙明司令阁下，感受下受害者经历的一切吧…你能说是他们是有错的吗？）

（听听死者的呼号，看看他们的样子…在你也经历这一切，或者说，经历这些惨剧中“不起眼的那部分”之后，你还能那么心安理得地坐在地堡中，一边指挥你的士兵以“正义”之名大杀四方，一边指责前任神明的“不负责”吗？）

对不起…我能。

以及，为受害者，为所有人，我必须这么做。

【帮我接通戴克，让“收编部队”尽快完成集结】卢熙明睁开双眼，拍拍永也兰的右手，【战争还未结束，清扫贫民窟会是一个大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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