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问林霜出门的时候，穿的什么鞋，那自然是他最喜欢的高跟鞋了。

他自知他的审美水平一般，长年的生活没有让他培养审美的机会，几乎都是林晓月和陈墨强行灌输给他的。

而只是灌输给他，并不能完全重塑他耳濡目染受到各路人士深刻影响之下形成的审美。是的，他一直以为世界上所有的直男都喜欢丝袜和高跟鞋，但他也知道，世界上所有的直男可不一定喜欢自己穿丝袜和高跟鞋。

——至少他真的不喜欢穿高跟鞋。

这双找陈墨借的米白色高跟鞋，鞋跟没有高到林霜接受不了的程度，但他确实不习惯。

可他也明白，实际上，为了变美的女孩子们，也并不习惯这种半踮着脚走路的感觉。

让自己出门时，能看上去更加精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只是随随便便穿一条裙子，林霜肯定会随便找条牛仔裙套上，他并不怎么喜欢看别人穿休闲风格，但他自己穿他绝对乐意，牛仔裙凉快又方便，还能有俩裤兜揣手机。

他不是不能欣赏，但人往往只会喜欢更加美丽、更加精致的东西。

比如林某人就很喜欢他自己现在这身打扮……当然了，他也没机会多看两眼，也没机会看见打扮的这么精致会出现的一些缺点，就比如他脸上厚到可以揉面的妆面，走在大街上可显眼过了头了。

本来就好看的人，画了这么一个妆面上街，第一眼下去会吸引很多人，但再看下来会觉得有些做作。大街上的人也不会有时间多看他几眼，也不会注意他的脸和脖子以及露出的肌肤都是一个颜色。都是些路过的人，精致的打扮也并不是为了给一面之缘都算不上的人去看的。

但实际上比起林霜周围的人，他反而不是那个最显眼的。或者说，就是因为这三个人围在他身边，才会显得更加显眼。

至少林某人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周围这四个人今天仿佛就是要来专门整他的，……这几个抢了林霜的衣服穿的人，好像真的很喜欢到处去逛地摊。

逛地摊的目的也很明确，只是单纯为了找到一款酷到没边、潮到出水的墨镜。毕竟林晓月已经有了属于她的潮流配饰，而她们两个没有，这是不能被允许的。

虽然，实际上林霜才是最想找个墨镜戴上……或者说把脸挡上的那个，但，这也是不能被允许的。

林某人知道，他现在身上贴身的衣物和脚上的鞋子，无时不刻在约束着他，让他做出那些被动的优雅——至少表面上是这样。是的，藏在优雅的裙摆下面的东西谁也看不见，即使……他已经放弃挣扎，直接将那玩意掏了出来，也依然是藏在丝袜和裙摆之下。真要说从外表能看的出来的端倪……只有这位美人儿平坦的、贫瘠的、如钢板的、如锉刀的、如停机坪的、如镜的、如康庄大道般的胸部。

林霜这家伙，每次在面对林晓月和陈墨对于他胸部的调侃时，都是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的。他也理应不会去在意，他总是念叨着他是男人，关他屁事，有没有有什么区别这种话。

但林晓月一直有句没有真的对他说出口的话：“骗骗别人就算了，别把自己给骗了。”

林霜这个人，在他十七岁那年他蛋蛋裂开之前，就已经十分清楚，自己长得着实不像个男生，肌肤更白，体力比大部分男生更差，就连运动完脱光衣服时，乳头都比别的男孩更大。

那几年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说不定他其实是个女孩，自己身上一切只是生他的时候出了点意外长成了男孩的形状等等……只是……他自己也深信这只是个玩笑，他晚上自慰的时候射精射的很开心，怎么想都真的不能再真了，胸前也一直没有什么变化，他不可能是个女孩，只是比较像女孩而已。

可没过多久，他才明白，不是他自己给他开了玩笑，而是上天在给他开玩笑。

他已经不愿意再回忆起来当时对他的打击有多大了，但身边能和他分享秘密的人都对他非常好，他也慢慢接受了自己的这一身份。

唯独一点，就是即使他身上多了个每个月会流点血的洞，但这么多年来，胸部也没有任何成长。每次身体测量的时候，他的胸围变化都仅仅只是在误差范围内而已，数年来都没有一点变化。

在他每次看着自己胸围数据时，表情里藏不住的失落，林晓月是不可能看漏的。特别是在看完自己的胸围之后，再看看林晓月的胸前，他都会想翻白眼。

他的心态他自己也搞不懂，但他至少知道他是喜欢奶子的。

可惜，他自己没有。

他没有。

没有。

他经常听到一个道理叫吃不到葡萄的人会说葡萄酸。他不敢肯定自己是否也是如此，但至少他会选择嘴硬。

但是，越是嘴硬的人，就越会有人想将他推到聚光灯下接受公众的审判。

比如他面前这三个，分别戴着白边太阳镜，星形墨镜和马赛克墨镜，还带着红的绿的花的口罩，完全将脸挡住的人。围绕在他身旁，摆着各自以为最酷的姿势，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林霜很清楚，路人眼里的他，可能本来只是个妖艳贱货，但现在不是了，现在很有可能只是单纯觉得他有病。

虽然他也不怕，毕竟他脸上的妆厚的像面具似的，没有人可以认出来他是谁，别说他妈，他自己也不认识。

就算是以这个阵仗，顺着那些购物中心逛一圈，看着店员们专业又热情、尴尬却尽量不失礼貌的服务态度，他已经越来越麻木了。

反正他是想清楚了，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更何况他才是打扮的最正常的那个。

而且，就算是挡住了脸的这几个人，在关键的时候还是会露馅的。

……比如人在遇到真的想买的东西的时候，就算看不见表情，就算看不见眼神，也依然可以从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里看得出来，她确实很想要。

是的，苏雪现在盯着展柜里那些包包和衣服发呆的模样，别说林霜看得出来，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来，她就是想直接掏钱了。

“这种展柜，应该都是体验店吧，应该是很少有人会在这种地方直接买东西的吧？”林霜找了个长椅坐了下来，拨了拨额前的发丝，偷偷脱下高跟鞋，按摩起自己的脚后跟。

陈墨看着柜台愣神，直到林霜的视线有些烫脸了她才反应过来：“会有的，会有那些为了展示身份和地位的人特意来这种地方买东西”

“我看她就是那种人……“

“你确定她打扮成那样会有人卖给她吗？“

林晓月倒是对那些东西好像没什么大兴趣：“有钱不就完了。“

林霜没有再说话，但他突然就想起来以前他家里人带着他逛街那段时间。

他家过的比较节俭，当年，都是他妈妈一个人逛的非常起劲，自己和老爹一起像现在这样四处寻找商场的椅子，一旦坐下便开始无所事事，顺便看着母亲只看不买潇洒的样子。那时的他肯定也想不到，他自己有一天也可以逛这些东西逛的这么起劲。

他也不得不承认，他身体的变化会让自己心态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他也清楚这不是意志力不坚定的问题，而是不得不适应。

当然，他的审美依然没什么很大的变化：“她怎么会喜欢那种包包……”

“这包包咋了，你觉得不好看吗？”林晓月抬起了她的墨镜，在林霜身边坐下。

“主要是我真的害怕她可能直接就买了。”

“……不至于吧？而且包包也是穿搭的一部分呀？“

“这我知道，我能想得到能搭配什么。但我……不敢懂，这种全靠品牌价值和设计师身价撑起来的东西不就是让女性去从男人那里骗钱的吗？”

陈墨也走了过来，检查了下林霜脸上的粉底，才看着他说：“有时候啊，女孩子只是单纯想要男生给予物质的关怀……虽然她们本身也很挺要这个东西。”

“靠消费主义满足姑娘们的任性……那我也得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啊。”

林晓月这回连口罩也摘了：“但这个问题其实和你没什么关系，不如说如果你这样的人如果再多一点，这个社会将从根本上乱套……”

“社会可不接受你说的那个身份，我现在正应该考虑这些东西。”

“但你想太多也没啥意义，现在……还没办法。”

“至少我没有被切成碎片泡进福尔马林……？”

“其实那些老家伙不怎么想管你，他们觉得有些费力不讨好。”

“我知道啊，所以我现在挺自在。虽然……我这算是拿着纳税人的钱在逍遥，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陈墨握起他的手，捏个不停：“问题不大，到时候我们俩会养你的……可能也会带上她。”她向着林霜看不见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深信我没那么大魅力……”

突然，林霜感觉到背后一痛，苏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后，拉起他内衣的背带弹了他一下。

“——我靠！你们又在偷偷聊些什么！不带我！”

“你……以前你看班上的男生玩这招不是说他们无聊耍流氓吗？”

她按住了他的肩膀“我现在就是在耍你的流氓啊。”

“你没买包包吗。”林晓月拉起了口罩和墨镜，看着林霜。

“买那玩意干啥？给谁看？“她戳了戳林霜”这个呆子肯定看不懂的。”

林霜装模做样的鼓了几下掌：“……恭喜，你刚刚战胜了消费主义。”

“什么狗屁主义啊……”她摸了一把林霜的腰。“走啊，去买奶茶喝。”

“对不起，奶茶也好贵的。”

“你老公陪你出来逛街这么累，你就不愿意替她买杯奶茶？”

“我给你买……我就不喝了。”林霜转过头去，看着林晓月和陈墨：“姐？我的姐？你们喝不喝啊？”

“我……我减肥。”林晓月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陈墨狠狠戳了一下她的肚子：“你每次肉都长胸上了，你减个屁。”

“……我真的胖了啊。”

“那谁叫你每次去蹭饭都吃那么多？你自己都不煮饭？”

“我……！能长胖证明营养吸收储存良好，也没有可能是你们不健康……”

林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长不胖很有可能是你们天天抢我家的饭吃……”

“你闭嘴！”

当然了，最终，她们几个的话题也没持续很久。

因为周围带着可疑眼光打量她们几个的人越来越多了，甚至好像已经有人举起手机想报警了。

这几个人因为几乎是落荒而逃，好像也忘了一开始的目的。当然了，她们就算说是要来给林霜买衣服，但她们还是会选择只看不买。

不过她们出门挺早，逛了这么一阵子也正好中午，虽然不饿，但午饭还是要吃的。

一般林霜出门都是随便找点面馆糊弄糊弄，但他知道，他很有可能要去精致的地方扮着最虚伪的模样，拨弄着假发注意着嘴上的口红去吃东西了。

……当然，世界上充满了意外，比如，有些店排队太长，有些店太贵，有些店太远，有些店拒绝鬼鬼祟祟衣冠不整的人进入。

最终，她们几个还是坐在了街边的火锅店里。

虽然实际上林霜并不想吃火锅，他人不太舒服，还有些嫌热。可她们几个丝毫不在乎，点了最辣的锅底，甚至……还想看林霜多吃。

林霜本来也不太能吃辣，食量也小，即使都说要他多吃点，他也丝毫懒得管，涮在锅里的食物随便尝尝，炸酥肉倒是往小嘴里接二连三的扔，还能清闲地欣赏她们被辣到猛灌水的景象。

虽然火锅确实很香，很勾人食欲，但现在的他可不想刻意去为了吃个火锅遭那么大的罪。

正是因为要保持形象，才得张大嘴巴将食物用筷子抬到舌头尖上，但又不敢张太大的嘴。汗也是一滴也不敢流，避免汗液将脸上的粉变成泥巴。火锅的油烟味还会沾染在衣服上，飞溅的油也会沾染到衣服上，长一点的袖子有可能还会掉进锅里。

所以他打算投机取巧，抓着袖子从她们烫的东西里摸一点走，扔进油碟等食物降温，再小心、迅速地塞进口中，同时用手挡住咀嚼的小嘴，在优雅与粗鲁这两个抽象的概念之间找到那个微妙的平衡点。

虽然林霜并不喜欢这种条条框框束缚住自己的感觉，但他也不讨厌。凡事很难两全其美，虽然他不适应，但偶尔来一次他也不讨厌。能让他在乎的人看见，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虽然，实际上他在乎的人现在正在拿着湿纸巾擦汗同时大口大口灌着冰饮料，也没有人检查他的那一套微妙到有些尴尬的表演到底成效如何。

林霜知道，她们几个也难得这么出来一趟，虽然他感觉她们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是用什么借口把他骗出来的了……

但她们几个这样出门的机会，本身就很少，他不会去拒绝，不会去而厌烦。

“嘶——老婆！“苏雪的呼唤打断了林霜的思绪：”帮我涮一下肉……”

她手上忙个不停，一口接一口，汗也来不及擦。

“……不要，我不想沾上油。”

“你那几件土土的衣服，不要紧的。”

虽然嘴上不同意，但林霜的手已经端起了一盘牛肉：“只要你帮我洗衣服我就不说什么。”

“……洗可以，洗完了我可以不晒吗？”

“那不可能……”

她抓起毛巾，抹了一把鼻涕，笑得有点惭愧。

林霜看着她，脸蛋上挂着轻蔑的笑，随后伸出筷子，将刚才烫的所有牛肉夹进她的碗里。

他的眼神里好像没有鄙夷，只想着像现在这样，再多呆一会。

但他的轻蔑相当微妙，一点威力也没有，倒是眼神从来没从她身上挪开。

她也一样，看着碗里的肉片，将碗端起来，一边盯着林霜，一边将肉片夹进嘴里。随后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摆出一副气鼓鼓的表情。

就连林晓月和陈墨都不禁暗自感慨，这两个人演得太差，就连脸上的表情都维持不住，面部抽搐还以为是什么整容后遗症。

而且别看貌似纯粹的眉来眼去，实则充满了算计，

这两个人估计也和她们俩一样，都在盘算着类似于今晚一整晚分别要让叫对方多少声变态这种事情。

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她们酒足饭饱。这顿饭确实尽兴，但人也热的不想动了。

要是换个不知情的人估计都看不懂为啥这俩漂亮姑娘脸一直在痉挛，不知到底是有什么仇还是有什么整容后遗症。

但她们两个也依然处于热恋期，即使维持这种关系很多年了，即使现在不会表现出来什么，这两个人晚上肯定也会快乐的睡不着觉了。

她们这顿饭，明明又热又辣，却吃出一股酸味，只是火锅店里人多眼杂，周围那些注意到了这几个奇葩那些行为的人，都多少觉得她们几个有点神经兮兮。

火锅店人多眼杂，周围的人多多少少也有注意到她们这桌的素质，只不过现在看着这几个人，觉得她们不止神经兮兮，可能还有点毛病。

而火锅店的店员也觉得，这几个人吃完了不走在这里占着桌子喝冰酸梅汤，实在是有点死皮赖脸。而且他们也不理解，为什么这几个人喝冰水还非得戴着像去沙滩旅游一样的墨镜。他们也不理解坐在中间那个一脸整容相的美女为什么能这么淡定的和这几个神经病女人混在一起。

不过，至少她们几个也没坐多久，在林晓月站起身挺起胸膛吸引完火锅店里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之后，她们几个分别要了一份火锅店的特色冰激凌，随后便结账走人了。

下午的街头，人逐渐多了起来，气温也比早上高了不少，虽然早上出门的时候并不觉得热，但他现在也已经将外套脱掉，挽起了袖子。

林霜的目光也开始飘忽不定，飘向路边姑娘们露出的大片肌肤上。

苏雪知道他好色，但觉得人不能这么恬不知耻，她干脆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试图向所有人宣称这片土地是属于她的。

可渐渐的，她惊讶于现在街头这些姑娘居然敢这么穿出门了，也忍不住看了起来。等她回过神，正想大肆批判一番林某人的卑劣行为，可一回头发现另外两个人也在舔着冰激凌看着街边的那一道道风景线。

她只能拿手里的火锅底料冰激凌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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