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思绪也随着房间内再度沉寂下来的气氛一起冷静了不少。越想越觉得主要问题应该不在自己身上的我只能悻悻地放弃了去追筱然的打算。我想现在筱然真正需要的并非我的解释，而是能让她一个人独处冷静的空间。

这样想着的我一屁股坐在床沿上，然后整个人向后仰躺在大床的边缘。就是这样一个无心的举动，让一个东西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我再次看见了先前那本不知什么原因被放在书架下方与地板间的缝隙中的那本书。

一个近乎灵感般的念头飞快地闪过心头，虽然没有任何依据，但我就是隐约有一种感觉。那本书中隐藏着某些能解开我心中疑惑的信息。

于是，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从书架下方捡起了那本书。

从上面已经落了一层淡淡的灰尘来判断，这本书在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应该放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轻轻掸去上面的灰后，封面的字样映入了我的眼帘。

在大大的两个卡通体印刷的“日记”下方，有一行娟秀的手写字：妈妈赠筱然。

看起来，这是一本筱然母亲送给她的、品质精美的日记本。

——真奇怪。这种本子一般来说都会好好地收藏起来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呢。这么大一个本子要掉进这种缝隙里看起来挺困难的，这么说来，难不成是被刻意丢在这底下的吗。

——呀！说起来，这是筱然的日记本来着诶！万一、万一被她知道我看了她的日记的话...不对不对，说起来日记本又不是一定要用来写日记嘛。再说就算真的是，同时又不巧被筱然发现的话，只要说我是想帮她捡起这个本子的话，应该是能糊弄过去的吧？

于是，在浓重的好奇心以及淡淡的背德感驱使下，我小心地打开了本子。

只不过，我并不是从第一页打开的。这个本子中间似乎有一个几张纸被撕掉而形成的空缺，我随手翻开时自然而然就翻到了那个位置。

——这是什么呀。怎么会被涂抹得这么乱七八槽的！

那个缺损处前后的纸上像是被小孩子涂鸦了一般惨不忍睹。只是，这种笔划毫无章法、下笔方向也乱七八槽的墨痕比起像是涂改掉下面写错的字，更像是在宣泄某种情绪。

——话说原来筱然小时候是个喜欢在书页上乱涂乱画的人啊，从她现在端庄的样子完全无法想象到她小时候居然那么调...皮...这是、什么...

当我带着像是长辈看小孩一样的笑容翻到下一页之时，笑容一瞬间就凝固在了脸上。

虽然这些字迹潦草得完全看不出是出自筱然之手，不过我还是能够读出上面写的内容：

【明明不想去回忆的，但是脑子里一直都是那副画面！噩梦里也是爸爸的模样。想不通、想不通、完全想不通、爸爸不是应该很疼爱女儿的吗、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做那种事、为什么要、性侵我啊！】

看着这段文字，我直接愣在了原地。脑海中仿佛炸开了一道无声的惊雷，让我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慢慢地思考夹杂着之前的点点滴滴流进了大脑之中，我才如梦初醒般的理解了之前发生在筱然身上的种种异样。

怪不得她见到父亲打来的电话是第一反应是极度的惊恐，怪不得她会在夜半突然间从噩梦中惊醒。原来、原来，在恋人的身上，竟然发生过这样的往事！

视线机械地向下移动后，我看到了更多的文字：

【身体只是觉得好痛、好痛啊。就好像一场噩梦，只是这场梦是在医院中醒来的，等我回到家之后，爸爸就消失了。那时我以为爸爸只是在惩罚不听话的我而已，虽然、他都没有打过我，但是、那个晚上，我好害怕、好害怕。家里没有其他人、爸爸像是疯了一样，我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拼命地跟他道歉、跟他道歉！我不想死、更不想被爸爸打死啊！】

——筱然、筱然，不要这么想啊...还有我、还有我在身边呢！不要去回忆那种事情了！我会保护筱然、不会再让你遭受到这种伤害了！

虽然明白这只是过去的事情、虽然知道现在的筱然表面上已然看不出曾经的伤痛，但我还是不由得在内心中发生了作为恋人的悲鸣。哪怕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但是对于同为女生的我而言，我十分清楚，这种经历对一位少女而言意味着什么。

就像感同身受一般，我的内心慢慢地揪紧了起来，丝丝刺痛划过心脏，就仿佛我的心灵和筱然的一样在滴血一般。

深呼吸了一下，我继续看了下去：

【那时的我以为不管是什么样的伤都能够恢复的。谁知道、谁知道！长大以后，我才意识到那晚发生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我、我竟然、被自己的父亲、夺走了处女！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是我遇到这种事啊！】

中间是一段被涂抹得连纸张都被划破的文字，就仿佛书写这段文字时筱然的内心一样。虽然这段文字在我看来都不忍卒读，但是为了知道筱然究竟承受着怎样的伤痛，我还是读了下去：

【后来妈妈带我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我是创伤后、应激障碍还是什么来着。不管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反正以后也没有人能够接纳我、我也无法接纳别人。男人好恶心啊，为什么要有这种性别存在，全都是女生不就好了，这样的话我也不会遭受这种事情了。好想把这个本子也撕掉啊。但是不行、这是妈妈送给我的东西。妈妈还是、很爱我的啊。不能让她伤心。那干脆我死掉算了。我死掉的话，就好了吧。也不会再做噩梦了。不然我老想着打人、想要摔东西的话，妈妈也很难过的。上午才把妈妈珍藏的花瓶打碎了，那个古董很值钱来着。但是妈妈都没有骂我，只是说我没伤着就好。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要这样啊、明明那个花瓶比我更值钱吧、我连贞洁都没了，以后也没人要了、还不如花瓶有用吧、明明应该碎掉的是我啊。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歹匕歹匕歹匕歹匕歹匕歹匕】

后面的文字已经混乱到了完全读不懂的程度，但是唯独那一串被写得像“歹匕”一样的死字深深地刺痛着我的心灵。光是稍微代入一下写下这段话时的筱然的精神状态，我就感觉眼眶开始湿润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我居然从来就没有意识到。明明筱然无论何时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得体优雅，要不是现在看见了这本日记，我真的做梦也想不到，筱然居然有过如此惨痛的过去。她真的——

“你在看什么？”

“...诶？”

——好像有人在跟我说话？

我战战兢兢地转过头去，只见筱然正一脸木然地站在我身边，双眼中看不出任何感情的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仿佛是一个木偶一般，连一丝生气都没有。

这也大概是我从出生以来受到的最大的一次惊吓。因为我看得太投入了导致我现在才意识到房间的门一直是开着的，加上地板上厚厚的地毯杜绝了一切杂音，所以我完全没有注意到筱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我的身旁。

“啊！这、这个是...我、我看这个本子掉、掉在地上了，就像帮忙捡起来——”

“你看到了吗。”

仿佛电子合成的无机质声音传来，明明是在盛夏却让我感受到了彻骨的冰冷。

“我、我...”

“你，看到了吗。”

“我、我...看了、一点点...”

低着头坦白的我手中的本子突然间被抽走，正当我本能地抬起头时，筱然拿着本子的手重重地一挥，坚硬的硬皮本就毫不留情地打在了我的脸上。

“呜！”

一下子被打得天旋地转的我失去平衡摔倒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剧烈的热痛的我还没缓过劲来，耳畔就传来了筱然的话语。

与其说是在说话，不如说是悲鸣更加合适。我完全没法想象平日里都是一副优雅大小姐模样的筱然能发出这样歇斯底里的声音，就好像...就好像筱然重新回到了她写下日记中那些字字泣血的语句时的精神状态中一样：

“贱人！你为什么要看我的东西！”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你知不知道我把这个本子放在那里，就是不想让人看见它啊？！”

“我、我...对不起！”

“你看到了吧..都看到了吧？”

“我、我...”

“给我说实话！贱人！”

近乎咆哮的怒吼贯穿了我的耳膜，让我全身都随着这凄厉的诘问不由自主地战栗了起来。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害怕筱然，也从来没有如此刻一般误以为筱然是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

恋人此时的气场是那样的疯狂，仿佛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中都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攻击性。被打倒在床边的我被筱然这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甚至让我完全没有站起来的勇气。我好像面对着一个暴徒一样，只要我有任何动作，她都会直接将我撕碎。

“我、我...我看到了...筱然的过去...”

“哈...那你可以滚了。”

“诶？”

——筱然她、刚才说了什么？

“你是聋子吗！我说！让你给我滚蛋！”

“滚、滚蛋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现在就从我的家里滚出去！”

我直接愣住了，我原以为筱然会继续臭骂我，甚至是冲过来直接将我暴打一顿，但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居然冷酷地下达了逐客令。

“为、为什么？！”

“呵呵，为什么？”

筱然的反问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疏离感，就好像我是一个闯进她家中的陌生人一样。在这样冰冷的视线中，我只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连喉咙都仿佛被封住了似的。

“你给我滚就是了！问那么多干嘛啊！”

我想要站起来反驳，但是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四肢都像是僵住了一样不听使唤。在呆若木鸡的我的眼前，筱然掏出了手机：

“我现在就把凝姐叫来，马上开车送你回去。哪来的就滚回哪里去。”

当这句话伴随着筱然准备离开房间时几乎要将地毯踩穿一样的脚步声传进我的耳朵里时，我整个人如梦初醒一般，身体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向前扑了过去，猛地抱住了筱然的小腿。

“贱人！放手！”

“不要、我不放！为什么！我只是不小心看到了你的日记而已！确、确实是我不对...但是，难道就因为这个——”

“难道就因为这个？呵呵，”

筱然停下了脚步，语气间带着一股浓重的嗤之以鼻：

“难道这还不够吗！贱人！你这样擅自窥探别人秘密的家伙难道不应该马上滚蛋吗！还是说你觉得我应该和颜悦色地把你请出去吗！？”

“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所以、所以...”

“道歉？你觉得这种事道个歉就过去了是吗？你先给我——放手啊！”

当这句怒吼传进我耳中的同时，一道巨大的冲击狠狠地砸在我的胸前。筱然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用没有被我抱住的那条腿全力向我的胸口踹了过来。虽然我在身前的手臂帮我抵挡了部分冲击，但即使如此我还是被天生力大的筱然这一脚踢得整个人往后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了床板上。

“呜，好痛！”

虽然护住了胸前，但是脑袋却因为摔出去的惯性而撞在了床板上，十分脆弱的后脑勺被结实地撞了一下将一股前所未有的疼痛送进了我的大脑中，霎时间感觉整个脑袋像是要裂开一样的我的表情一下子就因为疼痛而扭曲了起来。

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我自己都搞不清这究竟是出于单纯的生理疼痛，还是说掺杂着来自面前变得陌生的恋人对我的伤害。在渐渐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前方，筱然只是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哪怕连一点过来关心一下我的意思都没有。

感觉内心被深深地剜了一刀的我再也忍耐不住，声泪俱下地喊了起来：

“我、我确实做错了！我不该不经过筱然你同意就私自翻看你的日记！...但是、但是，我真的只是因为担心你才、才做了这种不对的事情！因为、因为...你刚才接电话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我从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你！我好害怕、好害怕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我只是想要、想要帮你分担一下！虽然我直到刚才为止都不知道你经历过这种事情！但是、但是！我、我是真心想要帮助筱——”

“你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我，是吗？”

“诶？是、是啊...”

“那你现在见到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带着满腔热血的话语好像打在了一团从冰箱中取出的棉花上，既没有一点情感上的反馈，也无法让筱然的面容产生一丝触动。她的表情还是如刚才一样的木然，我甚至产生了她是不是根本没听见我说话的错觉。

“意思就是...我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人！！”

纤细的娇躯中猛然爆发出一股惊人的气势，我只感觉仿佛有一阵风暴席卷了自己。面前的筱然睁大了眼睛，我这才看见了其中仿佛哭泣过一样的血丝：

“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我之前晚上都是吃了安眠药才能睡着的吗！你知道我曾经因为恐惧男生到了甚至休学的程度吗！”

“什、什么...怎么会...”

“你根本不知道！你看到的只是现在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的我，可是你怎么可能知道！为了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我都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吗！我不知道吃了多少药，接受了多少治疗，才终于能够、能够...”

连呼吸都紊乱的筱然仿佛浑然不觉一般，像是要压榨出肺内最后一丝空气一样，她用尽全力吐出未完的话语：

“才能够做到像你这样的正常人一样生活的啊！！”

“虽、虽然我不敢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但是、但是在我眼中的筱然一直是一个温柔可爱的女孩子的，所以——”

“那现在的我，你还觉得温柔可爱吗...”

“这！...”

就算没有那条不能欺骗主人的约定在，我也实在做不到昧着良心说此刻的筱然也一样的可爱。

“呵呵。看吧，所有人都会是你这样的反应吧。不可能有的、能够接受有着这样过去的我的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的。”

筱然笑了。说着近乎自嘲话语的她露出了凄凉的笑容：

“哈哈，我早就知道的。哪怕是小安你在知道了我的过往之后，也没办法再继续用以前的眼光看待我了吧。呵呵，我早就知道的...”

看着像是在自言自语的筱然那既不是笑也不是哭的表情，我感觉自己好像意识到了她的症结所在。

筱然的童年时期固然遭受了非人的侵害，但是现在除了肉体上的创伤之外，那件事情对她的负面影响更多的体现在了精神的层面。

换言之，精神与肉体一同受到重创的筱然先入为主地认为不可能有人会接受与这样的她成为朋友，所以才一直隐藏起了那个伤痕累累的自己，将自己的外面套上了一层保护罩一样的面具，以此来遮盖其中真实的自己。

现在我正是在不经意间扯掉了筱然的这层自我保护的措施，让下面那个弱小的她暴露在了我的眼前。

——筱然，你个笨蛋！我对你的爱明明是货真价实的！为什么你就是感受不到啊！不要沉浸在过去的伤痛里了，看看前面吧！那个你认为不会出现的真心实意爱你的人，现在不就已经在你的面前了吗！

“筱然，不要这么想啊！不是、不是还有我在吗！就算真的其他人都不能接受这样的你的话，我、我也可以——”

“别开玩笑了！”

猛然间的一声大吼将我直接给震住了，我张着嘴愣在了原地，只见筱然几乎是带着微微的哭腔开口道：

“那些人、那些人也都是这么说的呀！但是当她们见过我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样子后，全部都离开了。没有人能够接受这样的我的，没有人！”

筱然口中的那些人大概是她曾经的朋友之类的，估计她们就是在偶然间撞见筱然类似于现在这样的暴走模式后便疏远了她。仔细想想，那些人应该甚至都不知道筱然身上曾经发生过那件事情，大概只有不小心读到了筱然日记的我才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

——筱然，大概是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了。因为之前她遇到过的所有知道她另一面的人都无一例外地远离了她，因此我的恋人便笃定之后也一定会是这样。她不想再对别人敞开心扉，也就一直带着伪装走到了今天。

然后，现在，这层伪装被现在对她来说大概是最亲近之人的我给撕开了。

虽然不知道怎么做，但是我逐渐有些明白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让筱然冷静下来，同时想办法让她真正地意识到我对她的真心。

“当初、我可是对你发过誓的！我说过接受筱然你的全部。你可能以为那时的约定只跟调、调教这方面的事情有关，但是你听好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从地上爬起，让裸露的身体直面着筱然，就好像这样能够将我的真心直接掏给她看似的，对着恋人郑重地道出了我的决心：

“不仅是那方面的事情，筱然你的其他方面、包括曾经的经历也好、那些不愿意言说的伤痛也罢，这些我全部都会接受的！相信我吧！”

我用着自己认为最真挚的眼神，将自己能够想到的最真情的话语说了出口。然而，这换来的却是筱然一如既往的讥讽：

“别开玩笑了！那时你起誓接受的只是那个常人状态下的我吧！现在的我你那时根本都不知道！既然不知道的话，又谈何说什么能接受我的全部啊！”

“为什么！为什么筱然你非要把自己割裂成两个人一样。明明不管是温柔可爱的部分，还是现在这个曾经遭受过伤痛的部分，二者都是筱然这个人的一部分不是吗！为什么要搞得好像是两个人似的，这两个部分难到就不能共存吗！”

“共存？小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吗！每当夜深人静时我就会看见那个夜晚的事情出现在眼前，只要一想到那件事曾经发生在我的身上，身体就会开始止不住地发抖起来。如果不把那个部分切割掉将其封印起来的话，那我绝对会因为忍受不了那种回忆而崩溃的！”

看着现在在我面前就诠释了什么叫做崩溃的筱然那饱受折磨的模样，我突然间感觉如鲠在喉，想要劝慰的话都被卡在了喉咙里，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小安，反正你也只是在说漂亮话而已吧。就算你也是女生，但是！没有经历过被性侵的人，怎么可能真正明白那种感受啊？！”

“不、不是这样的...虽然，现在我确实没有办法做到感同身受。但是！这不代表着我就不能理解你！不能陪在你身边！不能慢慢地帮助你走出来啊！”

“还在说漂亮话、还在说漂亮话...小安！你知不知道，这种话不管是妈妈还是心理医生早就跟我说过无数遍了！要是真的有用的话，那我怎么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啊！”、

“虽然、虽然我想这应该是件很困难的事，但是应该不是不可能的！而且、而且...筱然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筱然可能只是无心的回复了一声，我却如同见到万里长征中的里程碑一样倍感振奋。她会接我的话茬，就说明她真的开始慢慢将我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在我看来，真正不能接受你过往经历的人，不是你的朋友、更不是母亲或者医生，而是——筱然！就是你自己啊！”

这回我能明显地感受到，筱然真的将我的话听进去了。证据就是她纤细的娇躯猛然颤抖了一下。但是，下一秒稳住了身体后，她再度歇斯底里地反驳了起来：

“那又怎么样啊！难道不能接受还是我的错吗！被自己的、自己的亲生父亲性侵这种事，难道你就能心平气和的接受吗？！”

“不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你先冷静一下，然后试着和自己和解看看，不要让过去的伤痛占满了自己，想想开心的、幸福的经历。肯定会有的吧！以筱然这样的家庭环境来说，肯定有很多的吧！”

“呵呵，家庭环境？你指的是被父亲不明不白给性侵了的家庭环境吗？”

——糟糕！我想的是以筱然的家境来说，锦衣玉食恐怕都不足以概括了。毕竟对于从小家境很差的我而言，能够像筱然这样这么有钱可以说是我的梦想了。但是我却完全忘记了对于筱然而言，她的不幸正是至亲带来的。这下弄巧成拙了，本想安慰反倒变成了伤口撒盐。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够了！没必要再说下去了！”

筱然粗暴的打断了我，语气中带着一份绝望的悲怆：

“我才不需要安慰！这些都是空话罢了！没必要再费口舌了。反正、反正待在这样的我身边，你终归也会厌烦我的！不如就这样一刀两断好了。对我们俩来说这都是最好的结局！”

——不要开这种玩笑啊！筱然！这怎么可能是最好的结局啊！要是因为我为了满足自己一时好奇心而读了筱然日记的行为最终蝴蝶效应一般导致了我俩的决裂的话，那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我今晚的行为了啊！

“筱然！等一下！你听我说啊！没必要走到这一步的，你明明也是爱我的对吧！为什么、为什么非要一刀两断不可啊！”

“别再说了！我现在就打电话叫凝姐来，让她送你回去！”

见筱然真的操作起了手机，我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思绪，让满腔的冲动悲伤急切诚恳全部汇集在一句话里，用从未有过的坚决吼了出来：

”就算筱然你觉得知道你过去的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你，那么难道我们至今为止在一起的时光，我们一起度过的日子，那些我们互相为对方带去的幸福的回忆，全部都是假的吗？！！”

操作手机的手停了下来，筱然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从她那猛然间睁大的双眸中，我能看出这句振聋发聩的话让恋人内心中的坚冰产生了裂纹。

——只要再加把劲的话，说不定就可以！

“小安、不是、都跟你说了吗！那只是...！不管是你看到的、还是实际上跟你相处的，都只是表面的那个我罢了！”

“那么，难道在筱然你看来，你真的一直只是以那个表象和我相处的吗！”

“我...！”

“不可能的吧！一定不是这样的才对！我不相信筱然你的心中连一点幸福都感觉不到！就算、就算我所看见的就如你所言不是真正的你，但是！在你看来，难道你就没有感受到快乐吗！那些情感难道不是真实的吗！”

——哪怕筱然真的一路披着厚重的伪装活到了现在，但是内心中所感受到的感情绝对还是货真价实的东西。我不相信一个人可以连自己的情感也武装起来，要是真的那样的话，不就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吗。

“我、我...”

察觉到筱然有些理屈词穷的我赶忙乘胜追击，希望能借机彻底打开恋人的心扉：

“都说了我能接受筱然的一切啊！明明你连对着你自慰、在你面前一直都欲求不满的淫荡的我的一切都能接受，那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也能够接受过去遭受过创伤的筱然你的一切呢？！”

筱然完全愣住了，像是一具坏掉的木偶一样，只是呆呆地低着头站在原地。我看不见她此刻被刘海遮住的表情，但是她没有马上反驳我的话，应该说明——

“你说、能接受我的一切是吗！”

“...当然了！”

“好啊、好啊...真好啊...”

像是自暴自弃了一样，浑身发抖的筱然口中吐着让我不寒而栗的呢喃。就在我想上前去安慰一下她时——

“那你一定连我内心最深处的伤痛都能接受了？！”

“这是、指什么...”

“呵呵，那我就让你明白一下好了！”

说着，筱然突然间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纤细的小手一把抓住我。恋人的力气本就很大，加上现在她几乎是用尽了全力，一瞬间我只感觉自己的手腕像是被铁镣铐箍起来了一样。

“好痛！筱然你轻——”

“痛？这种程度就喊痛了？！那你说接受什么的不就是在放屁吗？！”

“诶？”

根本没有明白筱然想要表达什么的我被她强硬地拖到了床上。被恋人几乎是用摔的扔到床上后，我还没来得及反抗，双手就被筱然用床头柜上抄起的手铐绕过床头的柱子后绑在了一起，紧接着双脚被分别拉向床尾两端，同样用镣铐绑在了床柱上。看着床上呈Y字型被金属镣铐牢牢固定住的我，筱然的脸上浮现出了近乎疯狂的惨笑：

“仔细想想，那天我就是像这样，被那个该死的男人按在自己的床上。那时爸爸的味道好难闻啊，比现在我的香水味要难闻不知道多少倍了。”

“筱然、你在说什么啊...你、冷静一下好吗...”

这是我第一次对失去自由产生了恐惧感，失去自由意味着失去了自保的能力，而现在的我甚至不知道昔日那个温文尔雅的恋人打算对我做些什么。

“他像这样把我按在床上。我打不过他，只能用腿踢他，把他踢疼了后，他就开始打我、打我...”

“等、等一下，筱然...你想干什么...”

看着筱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根鞭子，心直接提到嗓子眼的我感觉自己说话都不利索了。

“他就开始打我...打很大的力气、像是在打沙袋一样的打我啊！”

伴随着这声凄厉的尖叫，筱然猛然间挥动起鞭子，毫不留情地抽打在了我的裸体上。

“好痛！”

“我哭着求饶，但是他像是聋了一样，手上完全没有停止，一下、两下...就那样打着我...”

“好痛、求求你、筱然、有话好说！”

筱然一面说着，手上一面挥动着鞭子不断地打在我的身上。火辣辣的疼痛伴随着前所未有的恐惧，让我几乎是哭着哀求了起来。

“我呼救的时候，不小心咬伤了他按着我的手。他就恼羞成怒，扯着我的头发往床板上撞，撞得我好疼。”

“不要！筱然、你醒醒啊！呜啊！好痛、求、求求你、不要、不要——好痛啊！”

不长眼睛的鞭子胡乱地打在赤裸的胸前，乳房被狠狠地抽了一下带来的撕心裂肺的疼痛让我再也抑制不住的哭了起来。而回应我祈求的，是凶狠地抽在我小腹上的下一鞭，最为娇嫩的地方被皮鞭狠狠地抽打带来的锐痛让我全身的肌肉无法自已地痉挛了起来。

“他说，我好吵啊。就抓起东西，胡乱地塞进了我的嘴里。”

已经完全沉浸在改变自己人生的那一夜的回忆中的筱然像是失心疯了一般，随手从床上抓起了一件内裤，就粗暴地塞进了我的口中。

——不要、不要啊！连呼救的权利都被剥夺的话，那我岂不是要被...！不要、筱然，求你、醒醒啊！

“然后又是一阵殴打，渐渐地我停止了反抗。我根本就打不过他，逃也不可能逃得了，我觉得我会死，我会死在自己亲生父亲的手里。”

——如果说筱然是想要让我体验一下她被强奸的那天所感受到的痛苦的话，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此生以来绝无仅有的恐惧占据了我的内心，让我甚至有短暂的一瞬间后悔几分钟前自己是不是应该听筱然的话离开她家会比较好。我同样没法反抗、同样打不过筱然，身体上到处都是累累的鞭痕带来的疼痛，四肢的关节也因为金属镣铐的摩擦而火烧火燎。感觉全身好像要散架了一样，四肢百骸都是钻心的痛楚。只是，有一点和那晚的筱然不同。

筱然觉得她可能会死在父亲的手里。而我则是——

觉得自己会死在恋人的手里。

“我感觉身体很沉重，渐渐地不听使唤，手脚好像都消失不见了似的...眼前什么都看不清，就看见爸爸那双通红的眼睛，像是魔鬼一样看着我...好可怕，那是鬼、是鬼啊！那不是我爸爸，我爸爸他...明明之前对我很好的！我想不通、我想不通啊！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做那样的事啊！！”

手中的鞭子无声地掉在床上，筱然像是脱力一般，双手撑在我裸体的两侧，整个人跪伏在我的身上。秀发散乱地垂下，遮住了她的面容。但是很快，我感觉到有几滴液体滴在了我的肚子上。

那是筱然的泪水。

“说好了最疼我的！说好了我是他的小公主的！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那是梦吧！那绝对是梦吧！但是为什么！就是醒不过来啊！我昏过去了，醒来还是看见他趴在我的身上，口水滴到了我的脸上。好恶心！好恶心啊！”

看着筱然现在同样哭得通红的双眸，我蓦然明白了过来。其实她根本不是想让我感受她当时的痛苦，那都是幌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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