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共和军士兵所说的情况，是指图卡伦帝国对楚拉齐王国不宣而战。诺缪罗布要求辛弥共和军与之一起参与，尽一切力量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楚拉齐人，封锁南北敖加兰海之间的海峡，踢第洛伊坦联邦出局。[图40.1]

一旦楚拉齐和第洛伊坦退出欧里戎阵营，卫兰妮伯爵就几乎没有盟友了。图卡伦的一击、苏托尔的另一击、以及亚舍安伦的再一击将会给这个《三方休战协议》的丑陋产物带去终结。[图40.2]

诺缪罗布发誓要亲手剥掉卫兰妮最引以为傲的那身骑士装，然后当着八百万欧里戎人的面把她在吊死在欧里德皇宫门口。

“将军，‘魔鬼要塞’那里有反应吗？”诺缪罗布围着推演台踱步，看着上面并不精确的手绘地图。各部队都在徐徐推进，但她的心中始终有一丝不安。

图卡伦帝国东部是大量的岛屿，因此图卡伦有极为强盛的海军，本次突袭楚拉齐的图卡伦军也是依靠着海路补给才得以发挥最佳水平，直奔楚拉齐王都。然而此时军舰往来最多的海域，坐落着一个属于魔王领的小岛。

过去几年里，魔鬼的船只不断地靠岸并改造它，各种见所未见又难以理解的事物在岛上堆积起来。它们建造了好几座高塔，甚至部署了一支颇具规模的魔王军，俨然是一座海中要塞。虽然魔兵不许任何人登岸，但也不阻止渔船在四周航行，所以图卡伦的情报人员稍微伪装一下就能抵近观察——不过无论怎么观察，都看不出名堂就是了。

“回大人，她们只是强调自己保持中立。”将军回答道，作为图卡伦的海军统领，他当然知道如果此时魔鬼从那座小岛上跑出来，攻击或者干扰图卡伦军舰，那将是致命的。这些天他的军舰路过魔鬼要塞至少有五十次了，都没有任何异常，它们似乎真的打算放过这个搅浑敖加兰海的大好机会，选择袖手旁观。

“虏走了罗露又放回来，然后保持中立…它们到底想干什么？”诺缪罗布忘不掉第一次敖加兰战争时，查到大陆西部各国沿海，大量矿石失踪真相的心情。那次魔鬼无意中干扰了图卡伦的战争，但如今它们居然在刻意回避。“也许，它们希望战争照常发生？毕竟魔鬼喜欢混乱、战争、死亡，这样方便收割灵魂…”

诺缪罗布摇了摇头，不管魔鬼怎么看待，这场仗都是必须要打的。不仅是几名使女的私人恩怨，还有六百多万图卡伦人的未来——图卡伦的土地不比欧里戎，可以大量耕种的平原太少了，至少要吸纳一半的楚拉齐和敖戈尔(Augir)半岛，同时建立完备的沿海势力范围才算成功。

冕历13年炎月下旬，楚拉齐王国宣布投降，第洛伊坦联邦退出战争，但欧里戎帝国也已经出手。亚舍安伦帝国照计划进攻亚玛本王国并围困其城池，阻隔人货流通，苏托尔人以苏托尔族飞地被攻占为由对欧里戎发起攻击，但被欧里戎军成功抵御。同时海弗联盟的叛乱也被镇压，卫兰妮成功取回了南方舰队和受困的海军，舰队搭载着欧里戎和海弗军队前往谷地海弗诸国。[图40.3]

看到苏托尔人的僵持，奥卡索人选择了主动出击。这是奥卡索自铸就四塔的大战之后，第一次跨越国境，主动攻击他国，但效果嘛…

相当一部分的奥卡索领土还在奥芬火山之后的重建工作中，很多居民认为这是神明对奥卡索灵族违背职责，沾染人族习性的惩罚。国家经济低迷，军队战术和指导思想老旧，再加上严重的人族势力渗透，欧里戎人没用多少兵力就反推了它们，甚至挖走了奥卡索人家门口几个缓冲性质的海弗族小国。但毕竟是灵族，战斗意志还是很强的，欧里戎军被它们竭力阻挡在四塔丘陵一带。这里也是奥卡索人的一条重要心理防线，如果四塔沦陷，就说明它们连自己的先祖都不如了，还好卫兰妮不重视攻略奥卡索，没有增派军队，仿佛在照顾米尔缇希娅的情绪一般任她支撑着。

但苏托尔人就没那么幸运了，欧里戎军从南侧奥卡索沦陷区迂回进入苏托尔诸国，顺流而下将一大堆苏托尔联军包围。而另一边的谷地海弗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带着临时转移的仇恨和对淡水的极度渴望，沙漠海弗人的弯刀轮向了几百年前西迁的同胞们。

而诺缪罗布又有何作为？她的图卡伦海军干掉了奥戈尔半岛上的绝大部分欧里戎飞地，但还在尝试登陆欧里戎帝国内地。

为什么图卡伦人每次登陆都会被及时发现并赶下海？接受卫兰妮伯爵命令的欧里戎将领们也想知道。[图40.4]

至于为什么是绝大部分飞地而不是全部，不是因为图卡伦的陆军偷懒，而是半岛上仅剩的那块欧里戎阵地位置太好了。

它紧挨着敖加兰地区的另一座魔鬼要塞，每次图卡伦军试图攻击残存的欧里戎人和船只，要塞中的人都会发出警告，要求武装人员远离魔弩的射击范围(1000米)。一开始图卡伦人没当回事，但他们一到那个范围就开始被“只有箭头的箭矢”击中倒下时，才意识到这不是开玩笑的。而那些欧里戎平民也不再寻找武器，只是躲在射程以内，变成了奥戈尔半岛上一颗拔不掉的钉子。

当然，这只是第二次敖加兰战争腥风血雨中的一个小插曲，没有这种好运的各国百姓不计其数。

很快诺缪罗布就意识到谷地海弗诸国被偷袭了，如果任由欧里戎人控制谷地南部，他们会与辛弥的诸侯国联通，从后背威胁图卡伦。

“将军！您不能轻视诸侯国！共和军对那里完全没有控制力，一旦欧里戎人鼓动辛弥诸侯进入防守空虚的辛弥芬盆地，哪怕没有复辟辛弥，我们战前的努力也白费了！”诺缪罗布正在劝司令部加大西线投入。作为一个象征性的使女，她很少直接干涉帝国的具体决策，但眼下的这个太过明显了。

“小姐，我们的陆军兵力紧张，欧里戎人的抵抗比我们预想的要强烈…”

“盟国呢？盟国的军队在哪里？他们不是一个月灭亡楚拉齐么？”

“我们能插手的盟国士兵现在都被海弗人拖在中央山脉里，没有余力再开辟一条山区补给线。再等二十天，如果谷地海弗人还切不断欧里戎运输线的话，还请您和罗露小姐议和。”

“什么？不！我才不会跟那个内陆农家女议和，而且她已经输了！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海军！欧里戎的舰队去了海弗沙漠，我们也能去！我们可是有世界上最大的舰队，最多的海军！”她想到了海军，由于登陆任务无望，有一些海军暂驻在奥戈尔半岛周边待命，如果抽调过去，一定能消灭欧里戎南方舰队，活活饿死他们。

“欧里戎人是南方另外组建的舰队，他们几年前就开始在海弗沙漠海岸以商业名义造船了。”海军将领摇了摇头，从侍从手中取走一封信，边说边打开。“最新的情报来了，欧里戎人已经和罗露碰面，准备把她送到诸侯国那里。辛弥诸侯答应只要得到罗露，就尊她为辛弥女皇，反攻共和军。”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诺缪罗布双臂撑在地图桌上，目光沿着图卡伦周边的海域乱窜，仿佛要给自己的舰队撕出一道海峡，直通罗露家…

等等，撕出海峡？她看着地图西侧边缘，第洛伊坦联邦周围从北到西再到南似乎都是海水，穆尔希安火山群以西也是和南方海洋连接的海水，中间只有一道地峡阻隔，而那道地峡的形状她似乎最近在哪看到过。

“将军，这里是不是有一条运河？”她记得这几年有人开凿了运河，只不过因为没什么人使用所以传得不广。

“确实有一条运河，但是没用的…”将军伸着脖子看了眼使女指着的地方。“那是北冕国的财产，借道需要交很高的税，而且不接受武装船只。”

不接受武装船只指的是不准携带一切热武器、投射武器或刀剑，这一条在天市洲的商业和航海环境里约等于禁止通过。不得不说，设计这个规则的归化王族对地球中世纪没有最基础的认知。

“这怎么能叫做没用啊！？”诺缪罗布冲到那个将军跟前，像要糖果的任性女儿一样揪着他的外套。“把它打下来，将军！”

“北冕国保持中立，我们不能攻击中立国。”那人机械地回答。

“它们是魔鬼！魔鬼！为什么不能打！！魔鬼难道还有中立的说法吗？！”诺缪罗布极力摇晃着将军魁梧的身体。“我是图卡伦帝国的使女，我现在命令你们，讨伐魔鬼！”

将军在使女的拉扯中试图保持平衡，身体规律地晃着，司令部的将领们内心也在动摇。

是啊，怎么能相信魔鬼的中立呢？一场激烈的战争正在进行，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军民死伤，坐视不管怎么能算中立呢？

他们虽然没去过北冕国，也没见过魔鬼们的真面目，但在八年前它们拿着巫术物品四处骗取钱财和矿物时，不少人有幸遇到过仆从魔兵。

那些傀儡无一例外都是年轻女孩，有的是棕发蓝眼睛，有的是淡紫色或者银色头发和灰眼睛，共同点是受到魔鬼法术的诅咒，身形纤瘦，几乎没有健康的乳房，一副小身板在同样缩水的衣服衬托下单薄得可怜。

她们体质柔弱，用一种延展性和韧性出奇的魔法材料制作鞋底，却连两里远的路都不愿意走，而是乘驾一种拥有未知物质外壳，双眼发光，叫声诡异的四足魔兽。这些魔兽分为两种，一种体格较小，轮廓光滑，能载四到五人，另一种稍大，形状棱角分明，头部可坐三人，背部容纳六到八人或者承载体积类似的货物。

她们的装备零碎低劣，整个队伍找不出一片盔甲。近战武器是做工精致，但连防身都勉强的短剑，而远程武器只有一根镶嵌在抛光木板中的铁管——鬼知道为什么要抛光。那东西和弩的原理类似，攻击时先从腰带上挂的口袋里取一个半透明的小匣子，连接在魔弩上。匣子里是十二颗水滴状的黄铜质魔矢，内部封存的能量会在扣动魔弩扳机时释放，将箭头推出击中目标，剩下的空容器则通过机关取出，同时放入新的魔矢。这个东西看起来有用，但如果敌人突然出现在很近的地方，连瞄准都来不及就要被杀死了，和真正的剑、长弓、暗器是无法对抗的——当年在海弗沙漠被劫的魔船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她们贪图安逸，沉溺享受，在营外驻扎从来不超过七天，之后要么回到大营休息，要么营地本身已经移动到下一个地点等她们归队。魔鬼们很奢侈地给这些废柴傀儡穿高筒靴，但她们自己连小水洼都不肯踩，如果不可避免地弄脏靴子或者衣服，必然要找机会很珍惜地仔细清理。不止是服饰，她们的头发也总是带有光泽，梳理得比一般图卡伦平民还要精致，皮肤也可与灵族相媲美，只不过代价是灵魂归宿的改变。

这些明明是士兵身份的家伙宁可花费如此多的精力保养、打扮自己，却在另一些方面懒惰得致命。也许是魔兽和随时恭候的大营的缘故，她们严重缺乏生存技能，连远行最基本的绑腿和裹脚布都不会用，而是依靠一种弹性的长袜子。更别提取火、观星、计时这些了——完全求助于魔鬼的法器，荒谬至极，难以想象如果她们像正常人一样在穆尔希安森林走一小圈，还能不能活着且完整地回到原地。

在野外停留时，魔兵很少想到自己留下的痕迹有多明显，以至于最普通的灵族哨兵都能推断出她们混乱的饮食。根据乔装人员打探的消息，魔兵的食物配给遵照魔鬼习性，除了面包和肉之外没有一样是他们认识的，就算是面包也根本不是同一种东西，外皮油得发亮，内部稀软仿佛没有烤熟，还带着颜色可疑的馅料。这些食物的包装也是魔法材质，有的带着金属色泽，有的是厚纸片粘合而成，有的像可以变形的玻璃，从远处望去一团花里胡哨。好在它们全都可燃，教会的处理方法是一经发现就地焚烧，不小心吸到的烟气简直能呛死头牛，谁敢说不是魔鬼的杰作。

被奴役在这样的环境里，失去信仰，心智腐化也是可以预料的。魔兵当中的绝大多数不仅不信仰神明，甚至否认祂的存在，坚称世间的一切都是固有规律，只要有办法就可以随意利用。如果她们是图卡伦人，这种发言足够公开审判了。

这还不算什么，最让他们震惊的是，就连高贵的灵族也没能幸免于难——亲眼看到魔兵当中居然有尖耳朵时，当初还是巡逻兵队长的将军忍不住爆了粗口。魔鬼的侵蚀力如此之强，连灵族都没能抵挡。

一开始他还有些紧张，生怕自己被对方察觉，但渐渐地他发现它们虽然是灵族的样貌，却没有灵族应有的能力，和人族魔兵一样虚弱堕落。反应迟钝，举止钝拙，缺乏对大地的尊敬，也无法与自然沟通，显然是被神明彻底抛弃了。

总而言之，魔鬼或许有那么点能耐，但如果只有魔兵的话，必然不堪一击！

“先生们…”海军将领最先妥协了，不排除运河本身价值对他立场改变的催化。“我们需要更换一下作战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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