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场对抗敌军举国之力的战争中零死亡，难吗？

难，不是一般的难。要知道，部队里就是训练狠了都会有减员，更别提真刀真枪的作战了。

但问题是，魔王军它是一般的军队吗？

他们特意等到太阳西下，努雷格军集齐了才上手。先是一轮没有目标的闵缇臼炮扰动努雷格营地，然后魔族一轮云爆弹，整个努雷格军都炸锅了。

“装弹啊？”

“那个，用完了…”

“就一发？”

“你还想要几发？这是云爆弹！”

“算了，去南边的悬崖，上常规弹，适时地也让亲卫们体验一下。唉，可惜没带步兵炮来。”那些实验性质的微型步兵炮、装甲车都和白丽尔那些人一起待在舰队上呢，这会儿已经航行到三角洲外海了，就等魔王军主力东行汇合呢。

土墙稍往南的一段融进了一座矮坡，矮坡西侧被削为一段矮崖，和西部的努雷格大营组成了极好的火炮靶场。

第一次接触自行火炮系统、夜视仪、供弹器和智能瞄准的亲卫们对魔族力量之惊叹无以言表。

同一时间，闵缇军的将士们也被震撼得无以言表。照这个打法，搞不好闵纳真的能守住，甚至能可观地杀伤努雷格的有生力量。

只是之后该怎么办？真的和这帮如假包换的魔鬼永世交好？炮弹爆炸的声音震天响，一众闵缇将领和官员却陷入了沉默。

“星云，炮弹快要用掉一半了，炮管也该歇歇了。”玄静看着弹药库提醒他。

“好，全队撤下悬崖休整半小时，该休的休，该整的整。”

半小时后，三十多辆自行火炮带着轮换的亲卫爬上悬崖，继续对着不知所措的军营狂轰滥炸。

“妈的，跑的到处都是！优先高价值目标，找不到的跟着曳光弹！”

此时天完全黑了，努雷格皇帝的脸也完全黑了。不是因为脸色难看，而是王帐被击中坍塌，又被篝火点燃，等他被救出时已经熏得乌黑。

然而此时的他依旧目光敏锐，看着眼前不断的爆炸，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一道白光从大墙南部飞出，落在一位亲王的亮白色大帐上，然后几次爆炸在那里发生。

他猛地用手一指，盯着那段悬崖：“他们在那！所有人，向南方进攻！”

“哇，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冲锋了，必须上爆散弹！”魔王本来都打算停手然后让闵缇军劝降了，没想到努雷格人突然来劲，对魔王军发起决死冲锋。“这是为了啥啊？他们又没有炸药搋子。”

一枚枚炮弹从炽热的炮管飞出，砸在地面上爆炸开来，无数细小的钢珠随着炸药的力量冲破弹壳，在空中飞散着惯透人体。随着各车换用这种炮弹，努雷格人冲锋的前端不进反退，最终因为军心崩溃戛然而止。

魔王军失去了目标，努雷格人也失去了勇气，寂静再次占领这片平原。

而他们的皇帝又有何作为？他吸入的烟雾太多，不省人事，正在幸存的少量亲兵簇拥下抬上马车，朝西北方向悄然离去。

但努雷格人的进攻没有就此结束——另一个人在亲兵的簇拥下向东南赶来，就在一些人寻找他们的皇帝和下一步的指令时，她出现了。

“大公主来了！”

“拜见大公主！”

“大公主！大公主！”

因为天空昏暗，没有人看清她的样貌。但即使是白天，几百年来除了努雷格最公认的皇帝，也没人有资格看到她的尊容，她也只能看到这些人与大地平行的后背。

但即使看不到样貌，这些努雷格勇士们也都知道这位与漆黑的天空融为一色的存在是谁——她就是他们的天空，而他们，世代永远是她脚下的大地。

“努雷格的战士们，继续前进。”她威严的声音命令道。

“进攻！”

“继续进攻，为了大公主！”

“为大公主进攻！”

她知道闵缇人正在被逼迫到绝境，绝境中的人总会创造一点奇迹。但这些和努雷格帝国的未来，和努雷格人的未来相比，不值一提。

在她诞生时，努雷格人还不都叫做努雷格，闵缇人也不都叫做闵缇。努雷格是叩汜江上游无数默默无闻的游牧部落之一，得到圣山的启明，被赐予了守护她的使命。

几十年后，闵缇，一座叩汜江下游的城市也得到义所糸的赐福，拥有了与她相同的存在。通过她的力量，叩汜江上游的部落不断进入努雷格的麾下，同时下游的闵缇也在飞快地兼并其他城市，占领土地。

两个国家最终相遇，碰撞、融合、撕裂、再融合，这样的循环经历了不知多久，直至有一年空前绝后的大雪吞噬了圣山，吞噬了自上而下的一个个游牧聚落。

她的能力抵达极限，不得不带领努雷格人离开草原，向南迁移。而南方闵缇的土壤也在减产，财富与力量不知流向何处。两个帝国诉诸战争，神明降下的两个存在同时来到战场，命运偏向了努雷格，她则亲手打造了那另一个存在的结局。

她知道，努雷格只要一日仍逐水草而居，饥寒交迫、自相残杀的悲剧就一日不会消失，所以她必须拥有至少一部分闵缇的土地和财富。然而这些闵缇故土上的居民似乎永远在抗拒努雷格人的统治，无奈之下她痛下杀手，继续向南进发，而同样的问题继续出现。

她坚信这一切的根源就是那个已经失去神明庇佑，却仍在假借其赐礼之名的国家，它让闵缇人心存回归故国的幻想，不能为努雷格全心全意地劳作。唯有彻底消灭它，让最丰美的水草，最丰裕的财富尽为努雷格所有，努雷格人才能彻底脱离痛苦，步入永恒的幸福。

而今天这一战，就是梦想成真的机会。无论是努雷格、皇帝、还是她，都不能放弃！

在大公主的引领下，努雷格军陷入了最后的狂热，汇集成洪水再次流向大墙，而他们的目标也立刻继续进入连续炮击状态。

很快大公主也加入了骑兵队伍，朝魔王军的方向加速冲锋。很明显，她对战马的驾驭技高一筹，灵巧地躲避着四面迸溅的钢珠和弹片，离悬崖越来越近。

就在此时，又一枚炮弹在大公主身边炸响，她下意识躲避，然而少女般纤瘦的小身板猛地一震，跌下了马背。她低头看去，鲜血正不停地从自己腹部的伤口流淌出来，即便用双手按住也毫无停止的迹象。

大公主痛苦地呻吟着，苦苦哀求旁人救助自己，几名亲兵连忙赶来，用腰带紧紧地勒住她腹部的伤口。这一下痛得她几乎晕厥过去，眼前也陷入一片模糊。但阅人无数，见尸也无数的她知道，自己必须挺过这一关，如果现在失去意识就再也醒不来了。

紧捂着剧痛的腹部，她感到自己越来越虚弱，威严与神圣已然尽失。大公主的身体不断地颤抖着，坚毅的眼睛也逐渐失去了光彩，但她依然拼尽全力倔强地挣扎。凭借草原战士的顽强意志，少女艰难地保持着清醒，不让自己的意识消散。只要能回到努雷格王庭，她依然贵为万人之上的大公主，自然不愿意就此放弃生命。

如果魔王军就此停火，或许这位大公主会带着对继续享受荣华富贵的渴求，榨出最后一丝力气支撑自己，再多挣扎几十分钟。可惜几秒钟后，一发正中她身体的缺德炮弹无情地切断了这团苟延残喘的神识…

根据降兵的坦白，魔族推断“大公主”实为叩汜江上游草原的使女，被努雷格人近乎极端地崇拜。

“这也意味着，她的死亡会带来更加严重的灾厄。”魔王叹息道。这事不能怪他，当时黑灯瞎火的，又没有其他使女在魔族队伍里，谁知道那是使女啊？某种意义上，她是被自己当年杀死叩汜江下游平原使女的行为害死的。

这一战努雷格军死伤两万余人，投降三万人。魔王军随后跨过边境，沿江深入努雷格腹地，他们惊讶地发现叩汜江乙支河以西，目之所及居然只有连绵不绝的草地与放牧者。从无人机视角看，这样的草地从江水上游到下游，蔓延超过一千公里，在中间一段甚至有星星点点的次生林。而努雷格人所说的王庭，也真的是大片的帐篷，拥挤在叩汜江岸，夹杂着爬满植被但依稀可辨的市井砖瓦痕迹，还有不知什么时代的宫殿坍塌成的低矮碎石丘。

“这是干嘛啊？放羊这么大瘾吗？”魔王的车舱里也载着作为向导的努雷格和闵缇人，这些都是打仗当饭吃的狠人，很快就适应了。

“不放牧还能做什么？”

“种地啊！”

“闵缇人四处耕种，耗干了土壤的肥力，所以他们只会输掉战争然后逃跑。”

“…那其他的东西呢？贸易、冶炼、纺织，这都怎么办？”

“抢嘛，反正这帮努蛮每次吃穿不够了，就来抢我们的地方！”

“住口，那叫战利品！是义所糸赐予勇敢者的礼物！”

“义所糸赐予的是吧？你们赢了就在闵缇劫掠大丰收，那现在我们赢了，义所糸怎么不赐予我礼物呢？看看这遍地哪有个礼物的样？”

那个努雷格人却软了：“你们胜了，说什么就是什么。”

“行，跪得倒挺快，那等到了你们那个什么王庭，我可就说什么是什么了啊。”

逆江而上几十公里，昏迷了一夜又一天的努雷格皇帝终于苏醒，正躺在王庭中央的巨型帐篷里。虽然帐篷应该是便于拆解移动的，但这个皇家巨帐却是固定建筑，在此之前努雷格王庭在叩汜江中游，这个临时新王庭是为了皇帝率全军亲征专门设立的，巨帐也是在此按照王庭原物新建的复制品。

“前线怎么样了？”努雷格皇帝年纪不大，但因为烟气中毒而虚弱。当时和他一样被熏倒的努雷格士兵数以千计，但他们没有及时救助并护送逃走的亲兵，都成为了战死统计的一部分。

“陛下，前线…形势不好。”

皇帝吸了一口气：“大公主何在？”

“陛下，大公主…”侍从欲言又止。

“大公主她带头冲锋，失踪了。”一个亲兵跪在地上，继续回答。

“失踪了？”皇帝猛地起身，抛开被子，连滚带爬地向前揪住那名亲兵的衣领，语气也颤抖起来。“失踪了？！朕的大公主有那么多护卫，怎么会失踪！”

“陛下，我等无能…”

“朕是不是说过，保护她，要甚于保护朕？！她为什么失踪了？！”

“陛下！帐外有一群逃回来的士兵，是否要见？”

“见，见！”但他根本等不及这些人走进来，自己就光着脚冲出了巨帐。门外是一群稀稀拉拉的溃兵，武器已经丢得一干二净，每个人都气喘吁吁，见到突然出现的皇帝连忙跪拜，却听到皇帝激动而扭曲的嗓音。

“大公主，大公主在哪！！”

“陛下，她死了！陛下快跑吧，闵缇人追过来了！他们有魔鬼帮忙，我们打不过了啊！”

“不！大公主，朕要见大公主！”

就在此时，东方的河岸上升起滚滚尘埃，同时一阵阵诡异、连续的哒哒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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