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马帝国……或者说罗马帝国的东部，像斯特拉斯堡这样的幻萌信徒通常被称作米斯特人。这些偶像崇拜者以优秀的经营手腕、对舰娘的崇敬和强大的组织能力闻名于世，狄奥多西大帝就曾在冷河战役时短暂地征召过他们，并取得了不错的战绩。

而在帝国东部希腊化的过程中，皇帝亦设立米斯特军区以为臂助。虽说后来由于撒拉逊人的崛起导致米斯特军区辉煌不再，但是这些异教徒到现在仍是帝国的忠实臣民，帝国内也不乏建立米斯特卫队的呼声。

当伍德提及此事的时候，跟着他的淡金发舰娘微微颔首：“我确实听过这类风声。”

二人眼下身处之地正是米斯特人在君士坦丁堡里的聚居区，与城市其他区域不同，这儿的偶像崇拜气息较为浓厚，绘有舰娘形象的图画依然有一些被悬挂在店铺房屋的墙上。即使圣像破坏运动和自己这边无甚关联，不过保有被称作“本子”的幻萌教经典的米斯特人在外行走时仍旧保持着低调。他们手持用东正教典籍外壳伪装的“本子”，时不时便会开心地从僻静的小巷里冒出来，不晓得是刚传教完毕，还是才和同宗兄弟讨论过里边的内容。

这样的信徒中偶或有谁瞟见正在交谈的伍德和斯特拉斯堡，就会热心地拉住同行的人，遥遥地观望着这对师徒。以斯特拉斯堡的说法，他们可能是把伍德当成了带舰娘来参观新罗马的“提督”。

“说实在的，我并不喜欢宫廷阴谋。”这位法兰克舰娘目送着那群刚才尚在对面打量自己的米斯特人离去的背影，“虽说我在这座城里待的时间不算长，可帝国宫闱内的阴谋真的是层出不穷。组织起米斯特卫队无非是让他们成为贵族欲望的牺牲品罢了。”

金发青年倒是没直接陈述自己的看法：“你觉得你说的那些牺牲品之所以能在各地立足，是靠的什么？”

“……我不知道。”

实际上，少女在老师抛出问题时便飞快地构思出了数个答案：譬如说幻萌信徒顽强的特性，狄奥多西大帝的军事手腕固然有待商榷，但冷河战役期间的米斯特人确确实实在最危急的情势下坚守住了阵线；譬如说赚钱的能力，不惮于到处航行的米斯特人鲜少会去计较宗教等方面的差异，且能够从卑尔根的苍青势力那儿获取罕有人知的新奇商品。

再譬如说一般都会受到良好教育的舰娘，受过苍青教育且将这份知识代代相传的她们极其擅长以算术为代表的四艺。随着罗马帝国失去了其西半部分，于西部建立的诸蛮族王国以及东罗马的学术氛围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抑制，这使那些身怀才华的舰娘显得尤为出众，昔年的米斯特军区体系正是建立在能力优秀、忠心耿耿的幻萌教将军的努力上。

哪怕是罗马最反感幻萌教的主教，有时候都不得不仰赖舰娘所拥有的知识，不过当事人究竟是不是单纯看上女方的才学……那就是另一个话题了。

可拣选出这么多答案的斯特拉斯堡总觉得，这些说法也许没有一个是伍德想要听到的正解。更准确地说，历史上不乏兼有这几个优点的群落，然而那些族群终归难免消亡或者流浪的命运，少有……甚至可以说没有能像幻萌信徒一样奇妙地存续至今的。

“看样子，你应该想了好几个答案出来？”将斯特拉斯堡的踌躇尽收眼底的伍德仅是笑着耸了耸肩，示意自己的学生放轻松点，“这么一想的话，真可惜啊。”

“可惜？”

“因为我的见解非但不正经，还跟萨拉森人的教主一样抽象。你的思考算是浪费了。”

这般说着的青年伸出左手的食指，刮了一下他自己的鼻子，却并未停止陈说其“戏言”：“怎么说好呢……不论是财富、兵力、土地还是忠心的人才，对领主们而言都极具诱惑力。”

他一面说着，一面背过身去，缓慢地挪动着脚走向街道的另一端。斯特拉斯堡则无言地跟了上去。

“可米斯特人当今之所以能在各地立足，不是由于她们兼具这些优点，而是由于她们对领主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能提供这些‘不可或缺’之物的你们在当前这个世道无非是强盗们眼红的对象。即便给势力更大的强盗提供他想要的东西，进而唬住周围的宵小，博得一时的安宁……”

身后的幢幢人影正在远去。而当这对师徒踱入另一条小巷时，人声亦渐渐低沉下来，他们的影子更是为建筑物的阴影所吞没，继而显得两人愈发孤独。

“奈何强盗就是强盗。”房屋的投影同时遮住了伍德的表情，“尽管有时会因时局的变化而只能在当中选几项或一项，只是，若有机会能将它们尽收手中，他们必定选择全都要。”

紧接着，他便用了一个颇具海盗风格的比喻：“就像进窑子后放开了的初哥儿那般，玩女人就要玩个尽兴，玩腻了就弃若敝履。”说到这里，黑船的船长忽地折入了下一处拐角，丕平的舰娘女儿仍没开口答他，直至她的老师提出了下面这一疑问。

“罗马人当年视大海为内湖，现在却只剩半壁江山；墨洛温的诸王称雄于高卢，眼下却连一座赖以栖身的城堡都没有；你们此刻能给出那群领主‘不能拒绝’的优渥条件来打动他们，但是谁知道他们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单方面进行着对话的伍德这时终于止住了兜兜转转的步伐，他的身侧则矗立着一家平平无奇的小旅馆……说是这么说，不过这家旅店为何要藏在这般鲜为人知的僻静地带呢？当中的缘由很难不叫人生出无谓的遐想。

“这儿是……？”

斯特拉斯堡的提问不消多久就得到了解答：“米斯特人设立的一处据点，仅供幻萌信徒与教派同情者使用。”金发的男人边说，边暗中观察着暗巷彼端那几个应当是才从店内走出的壮汉，而后想起了自己晨间在船上同自家部下们交谈的内容。

大约是注意到了伍德不知该说什么好的神情，淡金发的美人因而补了一句：“熟人？”

“……熟得不能再熟了。”

他不禁摸了摸下巴：“对了，你还记得我刚刚是怎么形容你们和贵族们的关系的吗？”

“店里这个时候发生的事想来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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