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全都是黑色的，只有深浅的区别。

黑色的天空与海面，黑色的地平线和岛礁，天空中下起如同黑色的油漆一样混出的雨水，哗啦啦地泼自己身上，并无孔不入地钻进领口和袖口的任何地方。

我在这样黑暗的世界里不知道走了多久，连自己的皮肤和眼睛也沾染上了一层黑色的镀层，自身的存在感愈发稀薄，渐渐地将要融入这个黑色世界的空气中，成为这死寂的沉默的一部分。

“不要停下来”

某个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亲切的怀念，那是父皇的声音吗？但父皇的声线并没有如此清澈柔软。

“继续向前走吧”

声音呈现出明显的、属于女性的调子，带着仿佛将人浸泡到五月的阳光之中的慈爱，给我鼓劲。

我猛地回头，某个黑影在大地的末端注视着这里，因为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个黑影在我的眼里变得很是矮小。

不过，我却意外地看清了那个近似于小黑点的影子的动作，它抬了抬手，伸出手指指向我——准确来说，是越过我的肩头，指向与大地相对的海洋。

海洋的那一头，什么都没有，水面粘稠如胶。

黑色的水啊——我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水面根本不具有反光的能力，更无法看清那团黑影所指的到底是什么。

要是水和天空再蓝上一些就好了，我的鼻子不知道怎么突然怀念起了银莲花的花香，还有某个似乎很重要的人。有她在的地方，碧水和蓝天似乎总是相伴。

仿佛听到了我的呼求，从海的尽头开始，海天相接的一线，有白色的光的浪花崩腾了起来，成排的浪花齐步前进，向着海边，向着我的方向。

浪花经过哪里，哪里就褪去了黑色的涂装，重新焕发出原有的澄澈。

阳光、白云和碧海亮出了本来的面目，碧海的尽头，白云和阳光之下，如同旗帜一样，数条毛茸茸的银色狐尾在空中招展着，尾巴的起始之处，旗帜组成的圆心，窈窕的巫女正穿着与天海同色、与白云同色的绔袍静静地站立着。虽然两人相隔很远，我却能看到她脸上的微笑。

“信浓！”

我终于回忆起了那个很重要的人的名字，便脱口喊出了声。

突然我想起了身后给我指路的黑影，回头看去，却留下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淡白色的雾霭之中。

“难道是……母亲？”

虽然我几乎没有母亲的印象，不过心中却毫不动摇地笃定了这样的预感。

我重新看向信浓，她还在那里站着，突然，少女向我伸出了手，嘴唇翕动，像是在说些什么。

但是，我听不清。

于是，我反过来呼唤了少女的名字

“信浓！”

“信浓！”

这样的呼唤好像会让人成瘾似的，我越是呼唤，身旁其他的景象就好像变得越来越不重要，连时间的概念也变得淡薄。

“信浓！”

手上传来轻盈又柔软的包裹，仿佛将溺水的人从海中拉了出来。

“妾身在……”

随着这声有些不知所措的回应，我睁开了眼睛。

二

陌生的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的气味。

我拉了一下手指上传来的触感，梦中的容颜出现在我的眼前。

“哇啊……”

钴蓝色的双眸带着忧心和欣喜，还有若有若无的尴尬，银白色的头发顶上，两只巨大的毛茸茸的三角形狐耳，左右微微转动着。

突来横在眼前的面孔让人意外的喊了出来，不过看清面孔的主人之后，我的心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

“信浓……”

“妾身在此……毋需惊慌”

她补充道

“方才联络员先生喊得甚为焦急”

“唔……”

原来刚刚我一直在这样喊信浓的名字吗？想到自己在梦里的那种巨大的莫名焦虑，现实中恐怕也一直念着信浓的名字说出梦话吧。

为了确定自己已经醒了，我用力捏了捏手中的柔软，那双柔软的纤细，没有迎合但也没有松开，任由我双手在其上的试探。

感受到信浓的温暖和实感，昏倒以前发生的一幕幕回忆涌上了我的脑海。

“对了”

我用胳膊肘半支起身子，肌肉还在隐隐作痛，不过已经不碍事了。

“信浓你没事了？我们安全了？”

我试图环视一下四周，然而除了信浓那饱满的双峰和陌生的墙壁之外，我没有看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还有，这里是哪里？”

“此地为王国联合舰队指挥所”

把自己的身子重新坐正，不过手依然很体贴我刚刚苏醒的心情，并没有放开，信浓回答了我的问题。

“联络员先生已然昏迷三日”

“此番苏醒，妾身深感安心”

好像为了证明自己的心情一样，信浓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两只大大的狐狸耳朵也随之拉耸了一半。

“信浓没事，我也很高兴”

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信浓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了。

“是信浓把我从博物馆带到这里的？”

“然也，不过，只是用船运到此地而已”

信浓微笑着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汝莫非忘了，是何人将妾身救出博物馆否？”

“啊……我想起来了”

人在极度危机和疼痛的情况下，容易封闭自己相关的记忆，听到信浓的提醒，自己昏迷前的所作所为才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当时信浓先救了我，然后又去救那些孩子们”

我心有余悸着复述着当时的场景

“没想到第六舰队那些疯子，居然连打气平民设施都毫不手软。”

“不过，信浓也真是又善良又勇敢啊，在那样的环境下，比起自己的安危，反而更担心孩子们。”

信浓的脸染上了一丝红润，小嘴有些局促地抿在了一起，一定是因为夸奖而害羞了。

不过，这可不是我的偏袒，任何人看到信浓当时英勇的作为，恐怕都会像我这样称赞她吧。

“当时也真是可怕呢，我从来没想到过信浓会受那么重的伤，也不知道墙体砸到自己的身上，会有那么疼……所以，当时心里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把信浓带出去……”

大概这是自己经历过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危机了，我的嘴停不下来似的，喋喋地回忆着那恐怖的残影，不说出来无法消解心中连睡三天三夜还残留着的，肾上腺的兴奋。

“我的生命并不宝贵，不过信浓这样的女孩如果出了三长两短，一定是这个世界巨大的损失呢”

“唔……罢了……不必多言……”

信浓反而不敢看我，有些弱弱地制止到，我知道她不是那种会为自己的功劳而得意的孩子，不过没必要为我这样普通的夸奖就害羞成这样吧。所以，我任性地没有听从她的打断，继续复盘着。

“说起来信浓比我想象的要轻呢，背起信浓也没有感到什么重量”

我的眼睛略过信浓胸前的丰满，本以为有着这样豪华到浪费的身材的女孩，会有更重一些的斤两，不过信浓身体比我想象中的轻盈苗条多了。

随着自己的回忆，当时火炮的声音、硝烟的声音、乃至恐怖紧张的感觉，都渐渐地重回自己的心中，自己对当时的细节掌握得愈发明确，我沉浸在自己的叙述里。

“当时真的很害怕呢，担心信浓就那样死去，自己就那样死去，所以就想着，一定要在死前对信浓表明自己的心意——”

唔，表明自己的心意？

告白？

告白！

我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我曾经在昏迷之前可是那样不顾一切地对信浓告白了啊。

“……”

我看向信浓，她的脸上红的要滴出血来一样，本来就透明而光洁的皮肤，如同发烧似的，从脖子下到脸颊上，浮现了醉人的红晕，银色的大耳朵在头顶上左右扭捏着轻摆着。

这下才明白刚刚信浓为什么一直不让我继续说下去，原来她也没有忘掉这件事啊。

“唔……”

刚刚残存着恐惧的心一时被难为情充满，血液疯狂地循环入心房心室，醒来不久的我，心脏正在疯狂地跳动着。

本来抱着必死的心向信浓说出那颇为任性又冒犯的告白之后，侥幸地活下来，重新审视当时的自己，就显得尴尬而手足无措了。

“彼番所言……”

“彼番所言……”

信浓磕磕巴巴地重复嗫嚅着，她的惊慌失措不在我之下。

这样的羞涩心情让全身的感官都变得敏锐，紧握着的小手，手心上所渗出的丝丝汗滴，让两人的手心之间变得粘糊糊的。但是，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因此就松开的意思。

“咚咚咚——”

三

门被敲响了，随着门声的轻扣，皇子和信浓身体猛地一震，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将身体端正地坐回了原位，接着，才想起一直握着没有松开的手一样，急急忙忙放开了对方。

“可以进来吗？”

指挥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两人不约而同地在被子和裙摆上擦擦手心的汗水，清了清嗓子

“——请、请进，兄长”

信浓和皇子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脸上还残余着兴奋的微红。

走入房中，来到皇子的床边，指挥官和这个病床上的男人对视着，沉默了几秒。

上一次见面还是一年多以前，指挥官通过隐秘的情报渠道与这位联络员接头了，数次的合作增加了双方的互信，而信浓也在其中出了大力。

最近短短的几天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人不胜唏嘘。

“好久不见，指挥官先生——”

终于，皇子率先寒暄了起来

“好久不见，难为你了”

指挥官坐到了信浓的身旁，倾下身子犒问这个大难不死的男人。

“最近发生了什么？”

“一言难尽，你先吃点东西，让我们花些时间详谈吧——”

简单吃完专门准备的病号餐，指挥官拿出最近通过各种途径收集到的情报，和皇子交流起了目前的形势。

帝国内部军方和政府的大清洗，重新整合之后开始对王国全面进攻的舰队，帝国军对孤镇等中立小国的强行军管等，几乎没有任何利好的消息，不要说皇子，连指挥官这个讲解者，都在讲解的过程中锁紧了眉头。

“看来，帝国目前的战略是打算不顾一切，在冬天之下占领贵国全域啊”

“我方也这么认为，但是，现在没有了新的情报来源，想要用我国的舰队正面和帝国舰队作战——虽然在我这个做指挥官的嘴里说出来并不合适——的确无异于以卵击石”

男人们凝重地分析着现在的局面。

“之前给指挥官先生留下做备用的紧急联络渠道，也没有传来新的联络么？”

“没有，我们已经派人去接触了，所有的备用渠道都已经断了联络。”

“我想也是，既然主战派的人敢对我方的同志们全面出手，恐怕已经做好了很充足的准备了。都怪我们之前警惕性不足，还为指挥官你们添了很多麻烦”

“无需自责，若是没有联络员先生和你的同伴们，我们恐怕还坚持不到今天。”

指挥官拍了拍皇子的肩膀，宽慰他道

“先生也尽管放心，你在营地里很安全，我们不会让敌人动你一根汗毛。”

然后，好像为了给自己打气一样，指挥官补充道

“也不算一点好事都没有，至少，我们目前得到的消息，帝国各地已经爆发了小型的起义，而切，据小道传言，帝国唯一的皇储，好像最近失踪了。”

“是这样啊……”

听到这个消息，皇子心中反而有些庆幸，如果自己在孤镇那时意外身亡，帝国的未来一定会深陷权力斗争，如果自己和同伴们一样被抓住，那时候的自己，恐怕会成为主战派制约皇帝的一个筹码，现在这样的状态，某种程度上对自己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无论如何，我国一定要在冬天前拖住帝国的部队，这样还有胜利的转机”

指挥官这样带着些自己安慰地心态说道。

帝国的位置偏北，充满了季节性的港口，在冬天，舰队的补给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对了，指挥官先生就不好奇我的身份吗？”

皇子追问。

“好奇是好奇，但阁下不说出来，大概也有自己的苦衷，阁下是我方的朋友，我们不会为了可能有用可能没用的情报，就逼问阁下的身份，为了胜利而不择手段的话，我国和帝国这样的野兽之国有什么区别？”

“兄长所言甚是”

信浓也在一边点头帮腔。

果然，自己没有看错人呢。

皇子的眼角不由得松弛了一些，并非为了胜利而战斗，而是为了他人的幸福与自由而守护——父亲的道路，的确错了啊。

“这样的话……”

皇子做出了一个决定

“虽然在下的确无法公开自己的身份，不过也算是略通一些帝国军事，就算现在不能继续担任联络员给贵方传递情报，也能在战场上发挥少许参谋的作用，如果指挥官先生能够恩准的话，希望能对在下不吝驱驰。”

“阁下已经在过去证明了自己的信用，我们对阁下的目的并不怀疑”

指挥官点点头

“现在正是我军缺人的当口，阁下如果希望能够参与我军的战事，也是我们的荣幸。”

“谢谢——嘶——”

皇子支起身子，想要做出一个正式表达感谢的姿势，这个时候，他才感受到背部和腿部传来的强烈的疼痛。

“不用勉强”

指挥官急忙将皇子按回了床上

“军医说阁下身体虽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不过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养好”

他看了一眼信浓，想到了老巫女所说的“共享生命”，如果这个人发生三长两短，恐怕会危及到信浓的身体，但是，木已成舟，自己可以做的只有好好保护这个人的生命安全。

“信浓”

指挥官呼唤着信浓

“在联络员先生疗养的这段时间里，能不能做他的专职陪护呢？”

“为、为何选择妾身？”

信浓的语气里带着小小的颤抖，她当然不讨厌这位联络员，不过，两人之间的暧昧和尴尬让她本能地想要逃避。

“信浓是我们军队里最熟悉联络员的人吧，而且你也刚刚大病初愈，也该好好疗养才是——，而且，信浓是我最信任的人”

指挥官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那就是信浓和皇子共享生命一事，只有将两人放在一起才是风险最小的做法。

“既然、既然兄长所言如此，妾身没有推脱之理”

这些说法用在信浓身上相当有效，既然是来自青梅竹马的兄长的信任，自己也绝不能辜负这份心意，虽然还在为之前的尴尬耿耿于怀，依旧答应了指挥官的请求。

四

“已是清晨了，联络员先生”

“……联络员先生”

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耳边轻声呼唤着，但这样甜美的声音，反而帮助我更深沉的进入梦乡。

直到脸上传来细小的压力，我才发觉有什么东西在戳我的脸颊。

“别闹啦……”

我伸出手，胡乱地在眼前甩了甩，想要拨开这样的搅扰。

“呀……”

熟悉的声音压抑地小声叫了出来，与此同时，我的手指陷入了一团柔软而温暖的棉花之中。皇宫里的棉被都是这样的触感，我不禁有些怀念，于是更加用力地揉捏了起来。

“请勿……”

那呼唤过我的甜美声音嘤咛着，棉被好像要被人拽开一样，从我的手里慢慢挣开。

这可不行，我身为皇子，独享一条棉被的特权还是有的吧。

手指更加用力，死死地攥住被子。

夏日的新棉做的被子，比以往更有弹力，也更圆润，虽然我用力抓紧，还是不断地从我的手中脱出。

脱出的部分越来越多，最后同我的皮肤分开，剧烈的空虚涌入我的掌心，我不甘心地想要夺回，于是再次奋力一抓。

“咿呀……”

手指捏住了某个硬硬的东西，这是被子上的扣子？我这样想着，用手捏紧了扣子，如此一来，被子就跑不掉了吧。

“松手！”

羞愤让声音变得更加美妙，突然，一股纤细却纹丝不动的力量攥住我的手腕，硬是把我的手从被子的扣子上拉开。

手腕感到微微疼痛，这样的疼痛让人从睡梦中醒来。

话说……我没在皇宫吧？

而且，这刚刚入秋，哪里有棉被啊？！

越想越不对劲，我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双眼。

钴蓝的眸子闪着些许晶莹的水滴，红扑扑的脸蛋高高地鼓起，少女的身体轻颤，将双手抱在那根本无法遮掩住的胸前，又羞又怒地看着我。

“联络员先生，此举过于孟浪！”

“信、信浓？”

那个软绵绵的少女第一次这样生气，我突然隐约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

“你怎么来了？”

“妾身每朝都要唤醒兄长，料想先生身为客人，初来乍到恐有所不适，便自作主张前来探望……”

信浓微微缓了缓自己的情绪，对我解释道。

也就是说，信浓好心好意地来叫我起床，我却对她的胸部上下其手……

我无法控制地又偷偷瞟了一眼信浓伟岸的乳房，还在随着尚未消去的激动而轻颤着。

“未、未曾想，联络员先生如此、如此……”

说这，她刚刚褪去绯红的脸又一次变成了红苹果。

“对不起！”

我急忙合掌道歉，

“在皇……在老家习惯了”

我习惯性地掀开被子，想要作出道歉的动作。

“嘶……”

像昨天一样的疼痛再次袭来，我差点忘了，自己仍旧有伤在身，不该做出剧烈的运动。

“切勿逞强”

信浓也忘了生气，急忙向前扶住我。

当我坐稳之后，才感觉到其他的异样。

裤裆里的分身，随着清晨的呼唤，在裤头前支起高高的帐篷。信浓今日只穿了一身宽松的秘书类制服，黑色的连裤袜从裙底探出。随着她对我的搀扶，丰腴的大腿抵在了她的分身上。

她的身体一震，脸上也显示出了颇为动摇的神情，但是她并没有放开我，依旧等我彻底坐好之后，才从我的身边离开。

“对、对不起！”

我只能再次道歉

“……不必了”

信浓无奈地摇了摇头

“兄长每朝同样如此……妾身也不为见怪”

提起指挥官，我突然想入非非，她这样依赖兄长的少女，如果被指挥官做出我早晨的举止，会不会欣然地接受呢？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有些吃醋，我急忙摇摇头，让这样的想法从自己的心中飞出去，毕竟哪怕我来这里仅仅一天，也足够看出信浓和指挥官之间的默契与恩爱，本身就是我自己单恋信浓，已经算得上卑劣的行为了，哪有继续吃醋的道理。

“兄长有托，联络员先生若是今日方便，早餐用毕，请随妾身同行，尽悉军务巨细”

“那就拜托信浓了”

五

“打得好——！”

看着远方冒着黑烟的战舰开始缓缓沉入水中，船上的水兵们发出畅快的欢呼。

“帝国小子，有你的啊！”

副官大哥用力拍了一下我的后背，

“别、别……”

虽然现在已经行动无碍了，不过身体那几处旧伤还是没有痊愈，再加上副官那如同猛牛一样的巨力，多拍两下恐怕我就要重新回到病床上了。

“请注意分寸”

副官想要再次拍到我的身上的时候，白净的手臂横在我的面前，虽然纤细而光滑，不过却轻松地拦下了副官第二次攻击，信浓表情依旧是那一副带着些轻飘飘的懒散，眼睛中却露出了颇为强硬的坚持。

“姬巫女大人……”

看到信浓主动将我护住，副官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只能讪讪地笑着退了几步。

“我也是太高兴了嘛，多亏了这位顾问先生，我们才能摸清第二舰队的旗舰弱点。”

“成功了！”

沉稳的声音中掩盖不住欣喜，熟悉的身影穿过人群的簇拥走到我的身旁，和副官不同，指挥官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头。

“虽然靠伏击，不过我们第一次战胜帝国的一整支舰队”

然后，他睥睨着周围的将官们，

“现在，还有人怀疑这位客人的用心吗”

没有人接话，众人的脸上或者是高兴或者是羞愧，不过都没有了以往的敌意。

“庆功宴等回港口再办，记住现在还不是大意的时候，各就各位，准备打扫战场残余。”

说着，指挥官转身走到了指挥舱，信浓和我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今天的一战打的实在不错啊”

指挥官将后背缓缓地靠椅子上，刚才绷得笔直的肩膀也开始缓缓地放松了下来。

信浓绕到指挥官地身后，为他做着肩部按摩，丰满的胸脯轻柔地抵在指挥官的背后，不知道是信浓高超的手法还是美好的肉体，指挥官发出了舒适的轻哼。

“多亏了联络员先生啊”

这样亲密无间的相处模式，大概就是作为青梅竹马长大的信浓和指挥官的日常。我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悲伤。高兴之处在于，两人已经不把我当外人了，哪怕在我面前，也会做出只有私下里才会做出的随性举动；而心中却依旧有隐隐的苦闷在跃动着，唯一倾心的女孩子，正在与她心心念念的“兄长”打情骂俏，两人之间的谈吐举止，容貌气度，可谓是天造地设。

“可惜，这样的伏击只能用一次，帝国从此以后必然会严加警戒”

我摇摇头，努力驱离了这样的杂念，哪怕彻底击溃了帝国的一只舰队，战争的形势依旧很不乐观，体量的差距很难用计谋来弥补。

“没错，我们还是要继续采取拖延的方针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指挥官掐掐自己的额头，然后强打精神，笑了起来。

“不过今天还是稍微放松一下吧，晚上好好摆个筵席”

突然，肩头传来一阵如水的按压，不知道什么时候，信浓已经绕到了我的背后，也开始帮我按摩了起来。

“……”

指挥官看向这里，欲言又止。

“联络员先生为今日之首功，多日备战，同样颇为疲乏……”

像是急着解释什么一样，信浓说道，但是总觉得好像在可怜我一样。

本来是舒适的按摩，反而搞得比刚刚还要累，在指挥官奇怪的眼神和信浓的按摩下，直到回港，我都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牢。

“朝颜未向俗物笑，今因斗酒更盛开”

胜利的晚上是难得的宴会，作为重要物资的酒，今天也放开让将士们饮用，信浓和指挥官坐在主位，礼貌而冷静地向敬酒的部下们回敬。

“喂，帝国小子，怎么一个人闷闷不乐啊”

一只手压在我的肩上，随后，已经变得有些熟悉的脸和手里的杯子同时出现在我的眼前。

“闷闷不乐？没有啊”

我急忙拍拍自己的脸蛋，难道我又在想信浓的事了？明明决定了今晚不去想的。

“那、嗝——、那你怎么不喝酒”

说着，副官就把酒杯向我的手里塞。

“我……我没喝过酒”

我脱口而出，帝国对酒制品的法律可是很严的，未能达到法定的成年年龄之前不得饮酒，虽说我已经在去年就步入了成人的阶段，不过忙碌于战事的我，也没有喝酒的心情。

“唔呵呵，居然、居然还有男子汉像你这么大了还没喝过酒”

副官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一样，咯咯地笑了起来。

“哦哈哈哈~顾问大人战场上那么干练，居然酒都没有喝过”

“我家儿子还不到顾问大人的腰，就已经知道和老爹我拼酒了！”

其他的将官们也纷纷参与到这场闹剧中。

“这……”

我把眼睛转向指挥官和信浓，指挥官故意看向别处，表示爱莫能助，信浓则带着略显惊讶的目光看向这里，不过和那些军官们带着戏谑和玩乐的眼神不同，信浓的目光中带着包容的暖意。仿佛在告诉我无需在意这些人的口舌，也没必要勉强自己。

但是，越是沐浴在这样温暖的眼神中，我就越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想要将自己的一切本事都表演给信浓看。

“那正好，今天就让你开开荤”

说着，副官从身边捏起酒瓶，就往我杯子里倒酒。

“将军大人比你可大不了几岁，他像你这个年龄时，大家伙都已经喝不过他了，不用姬巫女大人帮忙，就能自己走会府上……嗝——，那才是海量啊”

我再次看向作为，信浓的那温暖的眼神，已经随着我的随着里倒满了烧酒，开始忧心起来。

这样忧心的目光反而激发了我的斗志，我要向信浓证明我才不会醉倒，也不会输给指挥官-——

咕——噜——

我闭上自己的鼻子，将杯子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好！”

“厉害”

周围起哄的将士们发出了喝彩，一股米和麦的辣味冲击着自己的咽腔。

我闭上眼睛，重新望向主位，指挥官已经转过头来，暗自举杯，向我发出鼓励的信号，信浓却已经低下头，专心对付起案板上的刺身了。

“感觉怎么样？”

副官问道。

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火辣辣的余烬堆积在喉头，还有某种枯竭的不甘涌进心中。

“再来一杯！”

我向副官伸手，酒杯又一次被斟满，重新大口地灌了下去，仿佛这样就能吸引信浓那温柔地眼眸重新看向我，仿佛这样就能解除喉头的辛辣和心中的枯渴。

……

“别看将军现在这副模样，当年可是比信浓酱还爱哭鼻子呢”

第一次喝酒，便被人从将酒杯斟满了一遍又一遍，酒精的麻痹下，我几乎都忘了饮酒的初衷，和副官以及其他人在一起醉醺醺地东拉西扯起来。

“说起来，本来啊，我们都准备好什么时候参加信浓和指挥官的婚礼的”

“婚、婚礼……？”

总觉得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过在醉酒的状态，一切大事小事都变得套上了一层缓冲网，无法让自己提起真正的重视。

“没错！还不是都赖你们的狗皇帝、大家都生活的好好地，怎么就要突然、突然要占领我们国家了呢？”

“帝国这个混蛋国家，以前不还和我国是盟国吗？这么快、这么快就背信弃义”

一旦提起敌人的话头，大家积攒的努起就三言两语地被撺掇了起来。

“连、连将军大人的父母、上一代的将军和姬巫女大人，也是从帝国回来的时候，才、才遭受海难的”

还有这种事？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数落着帝国的罪行，身为皇子的我，心中所背负的罪恶感变得更是深重。

这些日子里对同志们的挂念，和对这各种事情的担心，也都汇聚在一起。

“对、对不起——全怪我不好，暴露了大家的行踪。”

眼泪不知不觉从眼角滑下，在酒精的催化下，我的心中酝酿着一轮又一轮的自责。

“都是我的错，没能阻止父亲”

“没有能继续帮上指挥官和各位的忙”

越说，泪水的线便越扯不断。

“别这么说，帝国小子”

没想到周围的人们虽然都已经醉醺醺地了，还是开始安慰我。

“发动战争的是狗皇帝和那些主战贵族，我们不会迁怒别人的”

“对啊，顾问大人，你还有那些我们从来没见过的同志们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应该道歉的是我们，要不是我们太弱小，也不会让你吃这样的苦。”

“没错没错，不管是我们还是指挥官，都很欣赏你的”

副官又补充道。

“指挥官还多次在私下对我表扬你呢，你知道，以他的身份，能有一个年龄相仿的朋友真的很难得”

“我们都已经把你看成自己人了，千万不要太过自责”

“咳咳”

被揭露出了孩子气的一面，指挥官干咳了两声，走到我的位置旁，安排道

“差不多就行了，我看联络员先生今天也喝了不少酒，再灌下去就回不去了。”

他转头对跟来的信浓说，

“交给您了”

“嗯”

信浓点点头，从身旁搀起了我。

“妾身扶联络员先生回屋”

“我、我还没喝够呢……”

我坚持着

“请随妾身回屋”

她的表情没有变，不过，在那几乎不可见的带了些愠怒的语气中，我的立场开始退缩。于是，只能任由信浓搀着我的胳膊，先行离开了宴饮。

“好、好奇怪啊，信浓。”

我随着身边少女的搀扶，走在回到我的房间的路上，第一次醉酒的感觉十分奇妙。

“好像不是我在走路、是、是路不停地从我的脚底下滑过去”

“唉……”

少女的嘴里发出了某种轻柔的叹息，我好想顺着这样的叹息倒在她的身上，我也的确这么尝试了，借着喝酒的借口，将胳膊小心翼翼地倒向了那份柔软之上。

“日后饮酒，切需适度才是”

回到我所住的房子，要步行一段不短的距离，岸上是栈桥，下面就是海洋，秋天的季风从海的一头吹响另一头，让人变得清醒了几分。

两人的脚步声在地面踢踏着，因为风的效果，今天的夜空显得格外澄澈，月亮很细，星斗挂在黑色的夜幕之上。

“上一次和信浓两个人这么晚走在一起，还是在孤镇的时候呢”

“彼时，尚且难料今日之事……”

信浓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懊悔，本以为能够持续下去的地下作战，也已经彻底失败了。

“倘若妾身占星术更为精进，未必不能窥得一二战机”

听到信浓这么说，我想起了她的本职工作，据说王国的巫女们，都对星象的运行很有造诣，甚至能够通过对星象的推演，了解未来的发展走向。

“占星术也能够预测那种事情么？”

“嗯……”

信浓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若是理论而言，占星之术可预测万物走向。然而，天机无穷，究尽人智，亦不过是只能窥得命运一二。”

“妾身所学，所善者乃是预知命途长远之趋势，然一日凶吉巨细，殊为难料。”

“也就是说，信浓你们所擅长的，是对长尺度的时间和走向进行判断，但是细节上的变量太多也太复杂，无法预料对吗？”

小说相关章节：银月与波涛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