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美士尼張開與底下蔚藍相襯的羽翼飛翔，古遠時期，首都就是一朵一朵從海中長出的平原，休斯的祖先在這裡組建國家，這片大海連接其他龍族國度，不管是戰略位置還是貿易都有地緣優勢。

首都的城堡佔據海面最大一塊岩原，平原上植物覆蓋生長成樹林，建築體構築在岩壁裡面，被建築師及工人們鬼斧神工鑿壁挖洞，卻能保持結構作用，讓城堡以最小的受力支撐上頭的樹林和人類活動！

有平原的地方都是龍族的居住地，而人類則在海上以漁船為家，一戶人家最多只有4口人，再多就得搬出去自己造船，造船的木材都得跟貴族購買，龍族對寶石有許多熱愛，而首都這片大海底下蘊藏許多礦物，人類除了捕捉魚類，還會潛水尋找可以雕琢成美麗寶石的礦物。

阿美士尼依下人的指引飛向城堡入口，他收起翅膀站在灰白的龐大建物裡，入口直接連接高聳的大廳，但這不是皇帝會見臣子之處，而是龍族的英雄殿，他們紀念英雄的方式就是保存屍體，泡在防腐劑裡，透過玻璃任人瞻仰。

但是對能看見人類靈魂的阿美士尼而言，這些延伸至皇帝寶殿的屍體，跟那些亡魂一樣，目光受盡折磨，幾乎是用盡餘力嘶吼，渴望獲得解放！

阿美士尼隨下人引路走進貴族議會室，並在外頭等了將近兩小時。

新王和各大貴族早已準備就緒，他們剛剛才討論完一些政務，才喚阿美士尼進廳。

「我們收到妳替休斯代筆的聯姻請求。」議會住持人清清喉嚨，直接開門見山：「現在，肯達家的女兒願意與休斯的長子成親，我們認為這是一樁美事，想要妳同休斯商量。」

「休斯不同意法理斯入贅，肯達家得讓女兒嫁到那種偏遠又落後的地方，是不是太糟蹋人家千金？」

「阿美士尼，依你靈通的消息肯定已經知道了，我國將近二十年沒有新生兒，昨天又有貴族因為嗣下無子斷絕了血脈，現在各地的龍族都有滅族的危機，休斯雖然是那種糟糕的暴君，但是法理斯從小就備受貴族們期待讚譽，何況還是肯達家先提的，人家千金說好就好。」

「我知道了，我會告訴休斯，但是肯達家有沒有要求？」

「有，他們要生下來的小孩通通當肯達家的養子。」

阿美士尼沉默不語：「這樣的條件很難。」

「對，所以我們再給一個好處，休斯可以離開軟禁的城堡，統理格拉這四塊區域。」

「我不同意，這樣叫當地的人類去哪裡躲？」

「這點小小的犧牲跟龍族的未來比算些甚麼？」貴族嚴厲出聲：「別忘了你的身分！如果當初沒有休斯提拔，你只是龍族的玩具，沒有資格在這裡抬頭！」

阿美士尼面露殺意，這些沒參加併國大戰的龍族敢跟他說些垃圾話！

阿美士尼注意到自己的不悅驚動了膽小的貴族，甚至要開口叫衛兵把自己轟出去，因而努力收斂殺意，仰頭對王位上的米特新王開口。

「我不能答應會危害子民的條件，但是我願退一步，讓休斯離開城堡，格拉等四塊區域由法理斯治理，法理斯也早就成年了，現在該由法理斯決定自己的婚事，而不是由失勢的前暴君來談判。」

會議室出現阿美士尼不懂知恩圖報的雜音，他們瞧不起為了人類死活而背叛前任國王的阿美士尼。

「愛卿所言甚好。」年輕的米特新王卻拍板定案：「既然這件婚事是我和愛卿們促成的，我將法理斯上任領主之日定為兩家聯姻之日，並由我親到領地主持。」

阿美士尼離開城堡，立刻飛往海面上販賣寶石的漁船市集，各個攤販將寶石當作貝殼定價，人類還不能理解龍族對寶石的愛好從何而來，因而為了跟龍族換取木材賤賣。

阿美士尼目光謹慎審視攤販上閃亮發光的寶石以及一些美麗的礦物！

她心念夏卡，看到一顆海藍寶石，夏卡也許不會戴上，但是寶石能夠增強龍族的法力，配戴和食用都擁有增強的效果，但是後者卻能影響終生。

「這位小姐，如果妳買下這顆海藍寶石，我還能把旁邊成對藍色托帕石便宜賣妳。」

阿美士尼心跳了一下，藍色托帕石是休斯的家族象徵，能讓法力短效操控潮汐。而不同寶石擁有不同法力的功能，要是贈送與龍族家系法力一致的寶石，那代表人類甘願付出性命的效忠！

然而，阿美士尼待在休斯身邊時，從未送過甚麼寶石，一來她是奴隸，本就沒有任何財產，而休斯送給她的禮物也無法在大庭廣眾炫耀，那些價值昂貴的東西身為奴隸根本無法享用。雖然她不畏死亡，願以人類之身陪同休斯在戰場拼命，但是…今非昔日。

她的確不希望休斯死亡，卻無法原諒休斯殘害人類。要是這顆藍色托帕石送到休斯手中，只會讓休斯燃起自己沒有任何過錯的自信！

阿美士尼突然轉念一想，這對藍色托帕石卻很適合送給法理斯，作為法理斯結婚的祝賀，一顆給法理斯，一顆給法理斯的妻子，如此一來休斯也臉上有光！

阿美士尼用夏卡鑄造的短劍交換了三顆寶石。

※

「是哪…居然要把孩子都送給肯達家…」

休斯依然每天都到人工湖旁沉思，今天他特地自己泡了一些茶，等待歸來的阿美士尼一起享用。

「皇帝仁慈，他說可以讓法理斯統治格拉四塊區域，而你不必再被監禁。」

「是嗎…但是如此一來，肯達家遲早會取代我們治理這些區域。」

「但是肯達的當家會是您的孫子。」

「這是皇帝的意思？」

「這是眾人討論出來的結果，而且皇帝要親自當婚禮的主持人。」

休斯冷哼。

「虛偽的仁慈！」

休斯不傻，他知道這個決定意圖洗盡他的血脈！

休斯銳利的目光掃向阿美士尼，但面對那張熟悉並且堅毅的臉龐，居然看不出任何矛盾和心虛！阿美士尼啊！為何你從不為他淪落至此說出一句道歉？

「那麼妳覺得呢？我該答應嗎？」

「如果你有其他條件，我也可以繼續與皇帝傳訊。」

「不了，從我開始提議這件事都已經十幾年過去了！他們那些傢伙才打算派個女人給我兒子，看樣子龍族生育的問題已經要嚴重影響朝政。」休斯怎不懂對方的權衡利弊：「那麼我答應吧！」

「恭喜陛下。」

「但我有個小小要求。」休斯目光犀利慧黠：「再怎麼樣貴族都不能失去後裔，我希望肯達家能給予法理斯自由婚姻。」

「那是…」阿美士尼一開始不太理解，但注意到休斯當年殘害人類的愉悅，阿美士尼了解了！何其殘忍的父親！

「你要法理斯作為貴族的種男嗎？」

「妳看，我就知道全世界妳最了解我。」

「我要是跟肯達家提出要求，你以為我能留住性命嗎？」

「除了我沒人能殺死妳，我們一起在龍族大戰打天下，他們動不了你。」

「陛下！要是談判破裂你們可能會被肯達家出征！為什麼要提出那種無禮的要求引來戰火？」

「妳為了保護低賤的人類，聯合其他龍族推翻我就不無禮？」休斯憤怒拍下桌子：「這幾十年來，我都等不到妳的道歉！妳要是覺得我的要求無禮，就該對背叛我感到虧欠！」

「妳既然都能說服新王推翻我，妳不能說服肯達家同意？」

「你要法理斯拋棄龍族的尊嚴嗎？」

「妳有資格談龍族的尊嚴？」休斯臉上掛著對阿美士尼的嘲諷：「我在跟妳說龍族的滅亡！」

他們兩人陷入沉默，一種互相殘害，刀刃扎心的疼痛！

阿美士尼起先開口：「我從來不奢望你原諒我，我選擇人類的同時，也決定好要跟你一起步入毀滅，但是法理斯他是你驕傲的兒子，他該有屬於自己的未來。」

「我會徵求法理斯的同意，才向肯達家提出要求。」

「拜託妳了，阿美士尼。」

休斯態度軟化，他被監禁的幾十年來，他以為自己早就原諒阿美士尼，但隨著歲月流逝，他越來越不能理解阿美士尼。

那天鳥兒高唱的早晨，他還很期待與家人和阿美士尼共用早餐，阿美士尼一如往常來喚他起床，當他張眼，女性鳥人那雙眼睛陰鬱冷酷，背後帶來一隊的叛軍！

休斯每天都會被阿美士尼那雙無情的眼神驚醒！

他難道對這個奴隸不夠好嗎？

他與她共享榮華富貴，他帶她翱翔世界，他不只一次從敵人手中救下她，他甚至願意讓皇宮的餐桌有她的一席之位！

他把他視若知己，視若家人，視若靈魂伴侶！

他甚至不曾命令阿美士尼一輩子服侍他，只要她甘願，她隨時可以擁有自己的人生，只要他們仍維持那段純粹青澀的友誼！

他不要阿美士尼陪他滅亡，他希望阿美士尼能活在這世界比他更好、比他更久！

但是…他要求一個道歉會過分嗎？

只要一個道歉，他將為此不惜一切維繫那曾經破裂的友誼，甚至給她自己擁有的一切！

休斯直視阿美士尼悲傷的眼神，彷彿她當年的背叛是不得不的選擇！

「我沒有想要為難妳，我知道妳有妳的難處，但是阿美士尼，犧牲法理斯龍族也許不會滅亡！」

休斯伸手抓住阿美士尼的手掌。阿美士尼也低下頭宛若她過去對休斯的效忠！

但阿美士尼卻沒有吻下那刻有龍族徽章的戒指，她帶著顫抖的哭腔低語。

「對不起，休斯，我很抱歉讓你們走到這步，因為我看著你毀滅人類，就好像你殺了我千千萬萬次。」

當阿美士尼抬眼與休斯視線相對，休斯惘然。

阿美士尼的眼神如此堅定不移，彷彿她背叛了他，是命運必然的選擇，而她毫不遲疑！

休斯從來不知道，自己多年來殷殷盼盼的一個道歉，居然如此割人，如此可悲！

這個道歉究竟是什麼意思？

她在嘲笑休斯將她視若寶物，阿美士尼卻把自己當作低賤的人類嗎？

「妳…快去辦吧！」

休斯說不出原諒的話，他只是僵硬的收回手，然後他明白了！

他們那段兩小無猜的友誼也許沒有他想像得堅固，沒有人類低賤的性命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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