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陸章、棄塵‧中篇

魏無羨臥床三天後就能起身，雖然身上還是一陣一陣的疼，右手也不太能動，但已經基本無礙。

曉星塵也清楚他能恢復這麼快是因為魏無羨自己也在調適情緒，便沒有跟他再多提幾日前江晚吟與江厭離一家之事，反而很高興的給他介紹了自己來到贛南後交到的新朋友，出自白雪觀的宋道長，宋嵐宋子琛。

宋嵐性格認真、一絲不苟、清傲嚴肅，魏無羨有些意外生性活潑外向的師叔交的朋友會是這樣的個性，但是短短一頓飯的時間，他聽著曉宋二人談論著他們的理想抱負、行為處事，就理解為何他們能一見如故，在幾天內成為摯友。

志同道合的人，即使性情有著頗大的差異，相識時日也不長，也能走到一起。

魏無羨有些感慨，為曉星塵高興的同時也有些悵然。

他捧著茶杯啜了一口清香的藥茶，悠悠的對談得興起的二人道：「師叔、宋道長，你們想開宗立派，要不少人和不少錢啊。」

兩名少年立即停止交談，一齊轉頭目光灼灼的盯著魏無羨。

魏無羨噗嗤一笑，「創立門派先不急，你們先闖蕩一番，有了好名聲自然有人願意追隨，到時候建立門派水到渠成。至於錢……」他偏了偏頭，「我這裡有些法器，你們拿去賣，應該能賺一些的。」

宋嵐對這位好友的……師兄很有好感，也敬佩對方，聞言一揖：「多謝魏道友提點。法器……」

他與曉星塵對望一眼，後者接過話頭：「先不用了，師兄。我們自己努力。不夠若是你要願意當副宗主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魏無羨噗了一聲，無奈的笑著道：「幫忙我是很願意，給我職位就不必了。」

曉星塵嘻嘻的笑了兩聲。

送走宋嵐，魏無羨有些猶豫的問曉星塵：「師叔，藍……藍二公子呢？我醒來後似乎就沒見到他？這幾日他幫著你照顧我，我還想向他道謝呢。」

曉星塵一愣，意外他在病中居然有意識，知道藍忘機也一起照顧他，更訝異魏無羨主動問起藍忘機行蹤。「含光君擔心引起你不適，所以刻意避開了，現在在外面……呃，散步？師兄你……」

魏無羨有點無言，「我才沒那麼脆弱，而且我不舒服都不是因為他，藍……他是不是想多了。」

曉星塵只是乾笑。

魏無羨想了想，「你說我送個完整版風邪盤給他當作謝禮怎麼樣？」

曉星塵一攤手：「你覺得行就行。不過完整版在我手裡，你要做一個新的？」

魏無羨揮揮手，「你那個是世上唯一一個風邪盤，我想送人本來也得做個新的，既然要做新的那當然做完整版啊。」

曉星塵有些驚訝，「你送我後沒有再做風邪盤？」

魏無羨將藥茶一飲而盡，用袖子隨意抹了抹嘴：「沒有，我又用不到。」他起身要上樓，忽然想到什麼轉頭笑著對曉星塵道：「不如我把風邪盤的製作方法教給你，以後你建立門派了就能給門生用了，還能賣給別人，一舉兩得～」

曉星塵也笑了，「到時候我就給你個長老之位，讓整個修真界都知道你的大名！」

「……」魏無羨反射性的討厭自己天下皆知，聞言連連搖頭擺手：「那算了算了，你自己努力發明新的法器吧。我去做送藍湛的風邪盤，先上樓了。」

曉星塵一下反應不過來誰是藍湛，在原地愣了一會兒，隨後緩緩瞪大了雙眼。

原來師兄和含光君，以前是以名相稱嗎？以名相稱居然還交情不好？

不得不說，曉星塵反應實在遲鈍，藍忘機一直都是喊的魏嬰，他卻從沒想過守禮的含光君為何這樣無禮，魏無羨也沒表示過不滿，當然是二人禮尚往來都直呼對方的名啊；但他也很是敏銳，從這一點看透了兩人實際上並不差的交情。

也許，含光君是世界上唯一一個，不想從師兄這裡得到什麼的人。

曉星塵想著，他在乎的是師兄本身，無關其他。

對自己的揣度暗自點頭，曉星塵正想給宋嵐發個靈訊問對方在哪，有沒有空一起去走走，他就先收到了一枚疾飛到他面前的淺藍色靈訊。

這是藍忘機發來的靈訊。

曉星塵有些奇怪，他們只有照顧魏無羨時才會用靈訊跟對方溝通，既方便也不用擔心吵到魏無羨，此刻魏無羨已經無礙，那藍忘機發靈訊給他，是想問……能不能回來了嗎？

感慨含光君真的很在乎師兄，曉星塵捏住靈訊，指尖釋放一點靈力讀取。

藍忘機焦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曉道長快帶魏嬰走！」

靈訊內容與自己的猜測南轅北轍，曉星塵被對方急切催促的語氣驚到，心裡明白藍忘機不會做出對魏無羨不利的事，暫時也沒有回訊詢問，而是立即上樓找魏無羨，告訴他含光君讓他們馬上離開。

魏無羨才拿出材料要開始給藍忘機做風邪盤，聞言一臉不解，並不是很願意直接走掉，而曉星塵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魏無羨當然更不想照藍忘機說的做，曉星塵好說歹說，最後說含光君絕對不會害他，魏無羨態度終於軟化，收起滿桌零件，收拾收拾東西下樓要離開此地，沒想到在客棧門口與藍忘機迎面撞上。

他身後還有三個人。

藍曦臣、聶明玦，以及聶懷桑。

藍忘機見到魏曉二人還未離開，心裡一沉。

終究還是沒來得及。

魏無羨視線淡淡的滑過後面三人，往後退了退讓開路示意他們先走。

藍忘機朝他點頭致意，抬步向前，在將要經過二人時藍曦臣忽然開口了：「魏公子，好久不見。若是方便，能否一敘？」

藍忘機連忙轉身，見自己兄長與聶氏兄弟都還在原地，藍曦臣面帶微笑直直地望著魏無羨，心裡的那點僥倖瞬間消弭，他默默往前站到魏無羨左前方，以一個保護及對峙的姿態隔開後者與藍曦臣，幾乎要被愧疚淹沒。

他早該離開……不，他一開始就不該硬要與魏嬰同行，他想的不夠多、更不夠為魏嬰著想，跟前世……一樣。

都是他給魏嬰帶來這些麻煩。

藍忘機正一邊自責一邊警惕藍曦臣與聶明玦，魏無羨就冷淡的回應了藍曦臣：「我不認為與你們有話可說，更無舊可敘。」

藍曦臣仍是笑著，「我們只是有些疑問想請魏公子解答，對你沒有惡意。」

魏無羨看了看一直沒說話的聶氏兄弟，又看了看藍忘機手搭劍柄的背影，視線最後在曉星塵身上游移而過，心裡數個念頭交織，半晌後終是點頭答應，但不待聶懷桑面露喜色，他就淡淡的附上條件：「一個問題五十兩，別有所求另價計算。相對的，我會如實告知。」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了愣。

藍曦臣終於皺了皺眉，「魏公子，這……」

勾起沒有溫度的笑，魏無羨嗓音涼冷：「不願意也無妨，我不是什麼強買強賣之人。反正過些時日藍宗主會忘掉過去之事，此時不問清楚也不礙事。而且我認為我這樣要求很合理？我和你們……可曾是敵人啊，難道你們還想任何代價都不付出就從敵人那裡得到消息？退一步來說，我又不欠你們，為什麼要無償的耗費自己的時間只為解答你們的疑惑？」他看著面色不虞的藍曦臣，笑容多出一股嘲諷，「要是不願意，麻煩別擋我們的路了，以後也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他說完拉著曉星塵越過藍忘機，經過藍曦臣身旁時沒想到對方下意識的出手要攔他，一直高度警惕的藍忘機一閃身擋住魏無羨，輕微的錚響傳入所有人耳裡，竟是避塵出鞘三分，「兄長，魏嬰不欠誰的。」藍忘機直視著面露驚詫的藍曦臣，語氣中滿是不贊同。

魏無羨也意外的看著藍忘機，心裡某處似乎被細微的觸動了。

他看著與自己兄長對峙的藍忘機，左手抬起，幾番猶豫，仍是沒有去拉那乾淨整齊的白色外袍，卻也不想、也不該出言要藍忘機退下，他收回手，稍稍讓步：「我給你們一個時辰考慮要不要接受這個條件，順便討論要問什麼問題──我建議有些事情你們可以先問含光君。」

拋下這句話，魏無羨回身跟客棧掌櫃要了兩間房，對藍忘機輕輕點頭後轉身上樓，曉星塵看都不看四人一眼，緊隨魏無羨去了二樓。

一個時辰後魏無羨等來了藍氏兄弟。

魏無羨有些煩躁，不怎麼客氣的道：「你們就不能一次來問？」

藍曦臣歉然一笑：「大哥和懷桑沒有記憶，有些問題他們不必知曉，魏公子見諒。」

魏無羨聞言沒什麼反應，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待二人都落座後催促道：「有問題就快問。」

藍曦臣立即開口：「魏公子可知阿瑤……斂芳尊，是怎麼……死的？」

魏無羨奇怪的看了藍忘機一眼，不理解對方為什麼告知了藍曦臣金光瑤已經身亡，卻沒有說是自己動的手。

不過算了，他也不是很想知道藍忘機這麼做的動機，魏無羨垂著眼，平淡的給出答案：「我殺的。我喚醒被他虐殺的俘虜的遊靈還有起屍那些屍體，讓祂們為自己報仇。」

房裡瞬間陷入靜默。

魏無羨煩躁的仰了仰頭，心裡開始生出一股不耐煩。

藍曦臣震驚完了，怒道：「魏公子難道不知他是臥底嗎！」

魏無羨抬了抬眼皮，轉了轉右手手腕，「我為何要知道？此生他是臥底嗎？藍宗主應該沒有機會結識孟瑤吧？為何可以這般確定？他甚至都沒像前世一樣成為溫若寒的弟子，我在不夜天只看到他在地火殿很開心的虐待俘虜取悅溫若寒，被我召喚起屍的遊靈凶屍也認他是仇人，是不是臥底好像也不重要。喔，還是你覺得臥底很高興的虐殺了『同盟』後還能氣定神閒的擦著手上鮮血，用滿不在乎的語氣讓門生處理屍體也能算是同伴？」

藍曦臣用力搖頭：「阿瑤他……他不會這麼做的。」

魏無羨冷笑一聲，「你很奇妙呢藍宗主，追著我想問問題，我告訴你了你又不信，你找我到底有什麼意義？如果你只是想問孟瑤的事情，那我答完了，你可以請聶宗主他們過來了。」

藍曦臣聞言怒視著他，聲線微微發抖：「魏公子明知阿瑤是射日功臣，更是我結拜義弟，你卻還是動手殺了他……我知道你與金氏有仇，但也不該遷怒……唔？」

「兄長慎言！」藍忘機對被自己禁言面露迷惑的藍曦臣低喝，轉頭想跟魏無羨道歉，卻見魏無羨和曉星塵都從椅子上起身，一時怔住。

魏無羨歪頭看著藍曦臣，像是見到什麼令他萬分疑惑的東西，眼瞳隱隱發紅，「我好像不是只跟金氏有仇？我要是真的想報復，射日之征時就不會出手了，甚至可能你們連打射日之征的機會都沒有……趁著你們年歲尚小，直接把你們都殺了不是更快速簡單？我有鬼道也不怕對上你們家族，反正前世都天下為敵了，再來一次又怎樣？」他放了一個羅盤到藍忘機面前，「多謝你這兩次的照看。藍宗主，我煩了，不想奉陪你們這些曾經的敵人了，錢我也不收了，這個問題就當我白送你的，別再出現在我面前，我沒有義務為現在跟前世的所有不同承擔任何責任，更沒有必要對你們解釋我的所作所為，對於你們的一切疑問、所有不滿，我只有四個字──」

他冷冷的看著二人，面無表情的啓唇：「與我何干？」

自行解開禁言的藍曦臣聞言怒極，「魏公子你──」

曉星塵更大聲的打斷他：「藍宗主！」少年目露嫌惡，「我師侄不是你藍氏的門生家僕要對你知無不言，更不是你可以無禮攀扯的對象！三言兩語就給他人行為動機下定論，曉某真是長了見識！果然家族都是看不起散修的，認為散修可以隨意欺辱，就算是藍氏也不可避免！我們不在這裡受你們這些高高在上之人的氣，告辭！」

曉星塵忍藍曦臣很久了，他沒想到以自律著稱的藍氏的宗主竟然能輕易的對一個不算熟識的、曾經是敵人的人說出這種話，對方究竟何來立場責怪追究魏無羨？！

他跟著魏無羨走到門邊正要開門，藍曦臣連忙伸手來攔，魏無羨抬手一擋一撥拍掉了他的手，同時也打開了門。

聶氏兄弟竟站在外面。

兩人都表情尷尬，聶懷桑展開折扇半掩著臉，小聲道：「我們就是……聽到你們在爭吵，才……過來看看。」

魏無羨已經不想應付任何人，理都不理他就要越過聶明玦和聶懷桑，門裡被藍忘機擋住去路的藍曦臣見狀高聲道：「聶大哥攔下他！」

聶明玦聞言下意識的伸長手臂，魏無羨眼裡厲色浮現，他低聲讓曉星塵先走，然後從乾坤袋裡摸出一個綁著黑繩的瓷瓶打開往地上一倒，但瓶口並沒有東西流出或落下，藍聶四人皆是滿臉疑惑，而聶明玦也沒有停下要抓魏無羨的手，他將將碰到魏無羨的袖子，忽然身形一晃，猛然倒下。

聶懷桑大驚，撲上前去：「大哥！」然而不待他去查看兄長狀況，他也瞬間失去意識，趴倒在聶明玦身上。

「忘機快放開我……忘機！」藍曦臣正要發力甩開藍忘機的手上前檢查聶氏兄弟發生了什麼事，藍忘機就軟倒下來，他連忙扶起胞弟，但還沒扶穩自己也眼前一暗，兩人一起跌到地上，因為正好靠在一起便沒有撞到旁邊的門牆。

短短五個呼吸的時間，魏無羨就放倒了三名當世前幾的高手。

魏無羨又拿出一個綁著白繩的瓷瓶打開晃了晃，方圓五尺內無形無味的迷藥便被解藥中和。

他低頭看了看昏過去的四人，抿抿唇，下樓去請客棧夥計將人搬到床上放好，自己帶著曉星塵離開了。

曉星塵傳訊告訴宋嵐他們因故要馬上離開此城，之前他們約定過三日後啟程對方要同行，問他方不方便一起走，宋嵐一口答應，三人很快會合，一刻鐘之內就出了城。

＊＊＊說到做到把人全都放倒了的羨羨

小说相关章节：【忘羨】舊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