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详 地点不详

眼前是那片苍茫的雪原，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升腾飘扬。

大雪如同在天穹的哭号，在强风中飒飒飞舞。行者面前依旧是那座简陋的木屋，周围的木屋也依旧空无一人。

这样的风雪，对于行者而言自是无关紧要。他面色沉重，叹息一声，来到木屋前，轻叩木屋的门。

“来了！”

女孩的声音从木屋中传来，她打开房门，灵动的鹿角在来客面前一晃一晃，然后露出了动人的微笑：

“伊斯塔，快进来，这种大雪天别在外面久待。”

“啊，是的，谢谢你，阿丽娜。”

骏鹰紧随埃拉菲亚走进了那座木屋，屋内简朴整洁、纤尘不染，一如他上次所见。

他坐在了和上次一样的位置，阿丽娜也和上次一样为他准备好了热汤。

埃拉菲亚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蓦地问道：“上次见面的最后真是吓死我了，那个袭击我们的家伙，听你说，叫‘阿波菲斯’是不是？”

“是的，那是一条极度恶毒的爬虫，来自萨尔贡。”

伊斯塔利顺口回答，说来也怪，他在第一次见到阿丽娜时，就感觉自己在她面前可以完全敞开心扉，说起话来也是百无禁忌：

“这条爬虫及其爪牙和乌萨斯阴影中的势力长期勾结，使用着性质相近的力量散播邪恶，与科西切、皇帝的利刃简直是一个鼻孔出气，流毒无穷。”

“科西切？”阿丽娜忽然惊道。

“你也听说过科西切吗，阿丽娜？”

“嗯，虽然我住在这偏远的地方，对这名帝国公爵也是有所耳闻，在一些传说中，他似乎可以不断地寄生在他人的躯壳里重生。”

“是的，他的真身潜藏在我们无法寻觅的地方，那个恶神从未露出他的真面目……然而，只需解放一半的力量，他的力量就足以轻易地毁灭移动城市……尤其是那令万物凋零的毒雾……还有石化生灵的魔眼……”

两人就这么彼此交流，都不觉得有什么不谐之处，阿丽娜接着问道：“听这意思，你和一半力量的科西切战斗过了？”

“我获得了胜利，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伊斯塔利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打败了分身，连本体的鳞片都没碰到……”

骏鹰用手撑着额头，尽管脸上不带什么表情，但这不自然感自然逃不出小鹿那古灵精怪的浅绿色双眸。

“能告诉我吗……你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我最尊重的前辈……也是指导我们斗争的老先生……牺牲了……如果我能快点解决科西切，早点回到城内，或许也不会……”

阿丽娜在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哀伤与悔意，她将手中的针线放在了一旁，脸色变得郑重：

“伊斯塔，你觉得，在战斗中你尽力了吗？”

面对她单刀直入的询问，黎博利坦然回应：“我尽力了。”

“你的前辈……那位老先生呢？”

“他也肯定尽力了。”

“我没有对老前辈不敬，更没有贬低你的意思”，阿丽娜诚挚地面向伊斯塔利，“但我觉得，老先生没有遗憾，你也不该有。”

“……”

“你说过，你在为受压迫者的解放而战，为你们建立的新国度而战，我相信你们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没有变质，也没有放弃，既然力有不逮，就锻炼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强，就算在此倒下，也可以把意志托付给战友，你们不会在这条道路上独行。”

阿丽娜把伊斯塔利说的一愣一愣，明明是如此年轻的埃拉菲亚，在骏鹰心中的形象却像是个执教经验丰富、循循善诱的老师。

“老先生有没有对你留下什么遗言？”

“他说……接下来，就交给我了……”

“那就好，记住他的话，继承他的意志。”

阿丽娜微微叹气，闭上双目，似乎在为老战士的牺牲默哀。随后，她来到木桌旁，从果篮里取出了鲜美的水果，递给客人：

“今早刚采的苹果，能让你轻松一些。”

“谢谢款待，阿丽娜”，伊斯塔利咬了口鲜嫩的水果，脸上总算浮现出些许笑意，“非常美味。”

埃拉菲亚也取出一个苹果，进食的同时，给椅旁的火盆舔了一些柴火：

“其实，我在想，你所说的老先生，他是为何还和你们一起，站在抗争的第一线。”

“大概是因为他的经历吧，我虽然了解的不多，但我认识他的儿女”，伊斯塔利幽然答道，“太多的惨剧，太多的不公，我以前也有想过，或许他注定会抗争一生，战场会成为他最后的归宿。”

“那说明他活在过去，活在悔恨中，又是强韧到什么地步的精神，能让他和你们站在一起”，阿丽娜颇为感慨地接着道，“这样每走一步都是拿过去的事情戳自己，如果是我，我没有勇气踏出向前的任何一步。”

“老先生这样的精神，我可能也没有……”伊斯塔利望着天花板，忽道：“我希望我能在年轻的时候结束一切。”

“出人意料的一句话呢，伊斯塔”，阿丽娜揶揄道，“如你这般充满善意的人，想不到还挺傲慢。”

“诶，是吗？”

“即便你在年轻的时候有能力做到，你又能面对多少失去，命运是善妒的，推翻了帝国，然后就失去这位老先生，如果失去了更多战友，熟悉的人都离开你了呢？”

伊斯塔利转过头，和对方的视线撞在一起，她的眼神虽然温和，却像是在审视自己的内心：

“你能保证自己不会变化，你还能像老先生那般抗争这样的命运？”

骏鹰看着她的眼睛，亦像是对自己的内心回答：

“你刚刚说过，我认识到力有不逮，所以我会变得更强，强到彻底打败科西切、阿波菲斯之流；我要继承老先生的意志，所以我不会变，以及……并非抗争，我要主宰命运！”

“看，你果然很傲慢，伊斯塔。”

这次，阿丽娜的回应让黎博利无法辩驳，不过埃拉菲亚话锋一转：

“不过并不讨厌，或许正因为此，我见识过、听闻过的人里你最适合当领袖，老先生对你这么说，也是因为他看透了你这一点。”

“我算是服了你啦，阿丽娜老师。”伊斯塔利不由得耸了耸肩。

“嗯，不过我也有想要请教你的，伊斯塔同学。”

阿丽娜点燃了桌上的蜡烛，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

“你还没忘吧，上次你正准备告诉我你们的革命经历，还有革命的思想理念，被那阿波菲斯打断了。”

“当然，我就慢慢跟你讲吧，从何时开始……对了，就从我小时候，我和我的发小库可夫、科涅托娃之间的事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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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3日 a.m 8:00

深秋清晨的阳光顺着窗户洒入卧室内，印在沉睡者的眼睑，令他在连眨几下之后缓缓睁开……

“又是……这样吗……”

伊斯塔利一边打着哈欠坐起身，一边喃喃自语：

“又被打断了啊……阿丽娜……我讲到哪里了来着……”

“呜~~~”

突如其来的开门声令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这是他在圣骏堡的独居住处，屋里怎么会有外人？

“你终于醒了。”

伴随着熟悉的淡然女声，金发萨卡兹的矫健身影进入他的视野：

“早餐马上做好，快去洗漱，然后出来吃饭。”

“菲……菲因姐，你们怎么会在……”伊斯塔利惊道。

“看你那不对劲的状态我们怎么可能当时就走，外人面前做个样子离开，然后，你的住处稍微打探一下就知道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怎么进来的。”

“出来不就知道了。”

骏鹰将信将疑地转向一边，只见自己的黑色风衣整整齐齐地叠在床头，显然是刚洗过，其上的血迹和污渍已完全消失。他在纳闷中穿戴整齐，出了自己的卧室，然后彻底呆住了——一名穿着围裙的女黎博利在厨房中忙碌，艾莉兹将精致的沙拉和鲜美的火腿端到客厅的餐桌上。

“妈，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说的，妈当然是担心你啊，再加上文月公主嘱托我过来帮下她的俩侄女，正好趁着两天假期就过来了。”

Astra对自己的养子温和地笑了笑，伊斯塔利却无奈地耸了耸肩：

“好吧，开锁大王老妈，毕竟文月公主的嘱托还是很重要的。”

“诶你这臭小子，真是养不熟，赶紧洗漱完来吃饭！”

“好啦好啦，我马上就来！”

望着厨房中的养母和义姐，伊斯塔利感到自己就像是回到了六七年前。

虽然不像塔露拉的房间那如乡村般的朴素，伊斯塔利房间的布置也是异常简单，比圣骏堡普通住户狭窄许多的两室一厅，及简单的几样家具。黎博利倒也素来爱洁，将各个房间打理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足以让拜访者感到美观而舒适。

十分钟后，伊斯塔利来到自己的四方餐桌上，Astra坐在主位，菲因和艾莉兹则分别坐在两边。这顿早餐是骏鹰平日难以想象的丰盛，面包、火腿、煎蛋、沙拉、豆浆、肉包，既有乌萨斯菜式，亦有炎国菜式，四人都不客气地开动起来。

“你也好久没尝过你老妈的厨艺了，怎么样？”Astra朝桌对面的伊斯塔利问去。

“不减当年啊，连乌萨斯菜式也掌握得恰到好处。”黎博利满嘴包着食物回答。

“这还差不多，你要好好跟着我学，下次回炎国，我要考验你的厨艺。”

听到母亲这句话，伊斯塔利忽然想到自己在塔露拉住处小试身手，德拉克咬下面包后那惊讶而满意的表情，昨晚她似乎遭受了矿石病急性发作，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不过既然陈忽然来到圣骏堡，她应该会照顾自己的姐姐吧……

然后又想到霜星，皇宫广场那场惨烈的战斗对她的打击比任何人都大，最后她也被送到医院病床，不知这会醒来没有，醒来又该如何面对惨痛的现实……

杨格牺牲了，弗拉基米尔重伤昏迷，政治局连夜展开紧急救援工作，众人心中这根弦似乎都绷得更紧了。

“突然就魂不守舍了，你在想叶莲娜是不是？”菲因没好气地问话打断了他的思绪，“我、艾莉兹和母亲都是各自战场的主力，你不关心关心家人，就知道……”

“好啦好啦，我们能有什么事，叶莲娜受到这么大的打击，老弟担心她也是无可厚非嘛。”艾莉兹打断了她的姐姐，对伊斯塔利尴尬地笑了笑。

“菲因姐说的也对，至少，我希望知道各处战场都发现了什么。”

“无妨，正好我现在就告诉你完整的战斗信息，听好了，儿子。”

Astra饮下一杯豆浆，然后开始讲起她所知晓的全部战况，她的叙述条理清晰、面面俱到，令三名儿女对圣骏堡这次的浩劫有了个全方位的了解。她说完后，三人都开始思索其中黑暗的隐秘，一时陷入沉寂。

“那个操纵爱国者先生提灯……深海造物……”伊斯塔利抚着下颌思忖道：“拉斯普汀是怎么与传说中的深海势力搭上关系的？或许我需要去请教一下梅尔维尔。”

“乌萨斯极北、萨尔贡焚风热土的高墙、伊比利亚的海滨，一直以来都被认为是文明的边界”，Astra沉声回应，“同为边界外的未知存在，北原邪魔和传言中的‘海嗣’，就算不是出自同源，或许也存在难以预知的联系。”

“还有你自己，伊斯塔老弟，你面对过的赛特、阿努比斯，甚至于你自己的安卡护符，和萨尔贡的精怪逃不了联系……”

菲因接着补充：

“这样看来，你理应是他们的重点目标，正好，你还没告诉我们你昨晚面对了怎样的对手，经历了怎样的战斗。”

“对，昨晚你对阵的是谁，儿子。”

伊斯塔利迎着阳光深呼吸，然后面朝三人，眼中闪着锐芒，吐出了那个名字：

“科西切。”

“果然是他……”Astra瞬间严肃了起来：“告诉我们过程。”

“………”

几分钟后，伊斯塔利叙述完毕，一旁的菲因和艾莉兹几乎惊讶到说不出话。

“面对神灵一半的力量……这么说来，那场天灾果真是源自你的手笔”，Astra微微叹气，表情变得有些黯然，“伊斯塔，你还记得妈给你说过，妈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在无意识中做了什么吗？”

“我记得……”

“以后不要再独自面对这样的对手，还有，如果不是遇到绝对的死境，不要！再施放！这个法术！即便使用你那镰刀也还得先提出申请！”

Astra的目光异常严厉，伊斯塔利心里明白，他比自己的母亲更加清楚自己的状况……

在天灾云逐渐散去，自己结束施法并缓缓降落在地表时，随着一股难以抑制的疲惫与倦意，他能明晰地感觉到，组成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永久地流失了。

“是，老妈。”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僵硬，艾莉兹见状马上转移话题，缓和这场难得的家庭聚餐：“对了，老弟，我看到你摆在桌上的自学萨尔贡语教材，现在学的如何了。”

“唉，别提了，萨尔贡语真不是人学的……”

“坚持，儿子，学语言得有耐心有恒心！”

………

时间在交流中飞速流逝，转眼来到上午九点，伊斯塔利看着钟表，想起昨晚后续通知的于今日上午九点半召开紧急会议，匆忙拜别了母亲和姐姐们。

Astra和萨卡兹姐妹收拾着饭后桌面，她们今日将继续停留在这座城市，昨夜的惨烈战场还残留着不少值得她们调查的线索。

◇◇◇◇◇◇◇◇◇◇◇◇

a.m 11:00 圣骏堡2区 普什金斯基医院

伊斯塔利戴着严实的头盔，骑着自己那辆涡轮增压摩托车，停在医院附近一个隐蔽的位置。他戴着厚厚的深色口罩和墨镜，显然，这将是一次隐秘的会面。

作为圣骏堡医疗设施、医生质量最顶级的医院，此刻也最为忙碌，尤其是新成立的感染者医疗科，护工和保卫人员都在艰难地维持着病人的秩序。

伊斯塔利也并没选择电梯，而是在楼道间迅速地拾级而上，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鲍尔沙克、切里舍夫正裹着绷带在楼道的座椅上交谈，他们的脸上阴翳密布，显然对爱国者的去世难以释怀。

骏鹰的装扮即便是熟人也难以认出，他迈着轻盈的步伐在人流中穿梭，很快来到最顶层的28楼。手持长矛的弩箭的守卫警觉地出现在楼道口，在伊斯塔利摘下口罩和墨镜后示意他赶紧入内。

他微微点头，踱入了共和国主席的专属病房，弗拉基米尔半坐在床迎接他的到来，关上房门后，房间内只剩他二人。

…………

二十分钟后，伊斯塔利面无表情地从房间内踱出，戴好了他的口罩和墨镜，除了和守卫点头致意，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下到17楼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女声，及另一个并不很熟悉却较为相似的女声，突兀地传入他的耳中。

“虽然病症控制住了，但这么急着出院，我想罗德岛的医师不会同意你的做法。”

“别小看德拉克的体质，晖洁，而且现在的局面没给我留多少休息的时间。”

“喜欢乱来这一点，你从小到大没有变过，哼，虽然每次的结果都是被打得很惨。”

“……好吧，就算我会被‘打得很惨’，可我还能扛住，那些体质差一点的感染者却不一定，所以我得把本就不多的病房让给他们。”

“哦，居然会变着法子反驳我了，这一点你还真是有所改变，姐姐。”

“还以为我只是那个在学校里和高年级生蛮干的蠢货吗？”

听到这里，回廊上的黎博利不禁微露笑意，他想起自己以前故意挨打，然后让科涅托娃在一旁拍摄证据并呈递给军校校长，成功将萨姆索诺夫儿子开除的事。

“你终于也知道你那时有多蠢，顺便，如果你不再找个像这般有说服力的借口，我现在把你制服，让你乖乖回病床也不是什么难事。”

“……好呀，都不用源石技艺，我们试试，看看你这几个月又长进了多少。”

龙与德拉克的背影出现在走廊尽头的阳台上，她们往两侧分开，摆出了跃跃欲试的架势，看来必须立刻打断这一行为——伊斯塔利唤出一枚冰锥，在两人身前的地面砸碎。

“医院重地，禁止打斗，抱歉了两位女士。”

黎博利迎着二人的目光大步踏来，他的口罩和墨镜早已取下：

“以及，上午好。”

塔露拉冷哼一声，她的口气并不友善：“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不应该在你的办公室忙更重要的工作吗？”

“所以我不会停留多久，很快就得走”，伊斯塔利摆手回答，又转向一旁的陈，对她微微颔首：“感谢你昨晚的拔刀相助，陈小姐。”

“不必，我本是来与本舰汇合，只不过不能容忍眼前那些屠戮无辜的恶徒罢了，伊斯塔利先生。”

“无论怎样，还是多亏了你。”

陈的目光中充斥着警惕，她并不信任这表面上谦逊而恭敬的伊斯塔利。在切尔诺伯格指挥塔，她与其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黎博利极其阴险地躲在幕后，在她、阿米娅与塔露拉战斗到无力时出来坐收渔翁之利。之后不久，她回龙门与魏彦吾道别时，后者也特意叮嘱过，尽量避免与Destiny组织及其任何成员接触。

“这么急就想出院，你真的好点了吗？”伊斯塔利的目光还是转回塔露拉身上，一脸关切地问道，“结晶增殖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你是德拉克也顶不住，我看你还是听陈小姐的话比较好。”

“我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塔露拉依旧是语气冷淡地回答。

“但愿如此，你现在是少将了，塔露拉”，伊斯塔利认真地和她对视，“为了你的责任，你要加倍珍惜自己的生命……当然，我更希望你是为了你自己意识到这一点。”

“……下午有先生的葬礼，是不是。”

“是的。”

“我必须到场！”

塔露拉的双眸中传递着不容驳斥的坚决，伊斯塔利却露出了带着一丝无奈与愧意的复杂神色：

“塔露拉……昨夜，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难道你认为我是在怪罪你没有按计划回到城内支援？你回来时那副样子我看得不能再清楚了”，红龙忽地叹息道，“没有任何一次，哪怕是再艰难的苦战，你也不是那个样子……”

塔露拉顿了顿，她本想说“就像快死了一样”，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出口：

“……就像我刚才说的，你的身体状况你自己最清楚，珍惜你自己的生命。”

“我们彼此共勉吧，就这一点而言”，伊斯塔利苦笑道，“好了，我就不打扰你姐妹俩，先离开了，你们别在这里打架哦。”

黎博利说着，转身欲行，塔露拉的质问声忽又在身后传来：

“等等，你还没回答我，你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伊斯塔？”

“我是特意抽出时间来看望你的哦。”伊斯塔利回头，狡黠地笑了笑。

“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你的关心了”，塔露拉淡淡地回应道，“但这大可不必，比起我，你还是赶紧抽时间去关心叶莲娜吧。”

“……”

在这数分钟里，陈静静地旁观着二人的对话，并仔细忖度着塔露拉说话的神态表情——最后，当黎博利消失在姐妹二人的视野，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

尽管经历了一场血战，大部分干员还很疲惫，但阿米娅和凯尔希还是决定今晚必须开船，前往正如火如荼举办骑士竞赛的大骑士领。

在这段极短的时间里，两人先是与共和国政府官员做了最后的接洽，再返回本舰开始做准备工作，干员们也纷纷做好出行准备，少部分干员还留在城内，处理各自的善后之事。

“少在这里假仁假义，凯尔希所长，我说过了，我这辈子不会原谅你……呃，可恶！”

在小巷子内，即将返舰的凯尔希最后会见了和她关系匪浅的弑君者，后者在出言不逊的瞬间再一次被红制服。在她们身边，亚叶仔细地打量着弑君者，神色复杂。

“喂，那边的小姑娘，你被凯尔希诓骗了多少年了，我们父母的死和她脱不了……防手啊，你这家伙！”

“红，不许你污蔑凯尔希医生！”

“……没关系，让她说吧，红”，凯尔希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我已经将当年的真相完全告知于你，不信也好，恨我也好，都是你的自由，柳德米拉，路易莎也一样”

“……老师。”亚叶一怔，她没想到凯尔希会忽然以本名唤她。

“但是，我希望你们，我过去学生的孩子们，都走上属于自己的，通往光明，而非充斥着阴暗与恨意的道路”，凯尔希接着道，“柳德米拉，我已经看到了你的改变，你已经窥见了可能的正轨。”

“我要走的路不用你关心！”

“我知道，我也不曾试图干涉你。”

这次，凯尔希的声音中满含诚挚：

“走之前，我只是来告诉你，我衷心地希望。你有一个不会以悲剧告终的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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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一段带坡道的道路尽头，浮士德和灰喉坐在视野最好的位置，迎着秋风凭栏远望。

两人按约定在此会面，却各自沉默半晌，灰喉脸色微红，显得有些局促，面前的男孩却依旧显得沉闷。

“你们……今晚就要开船去卡西米尔吗？”

良久之后，正当黎博利觉得该做点啥，还是浮士德率先开口了。

“没错，这趟行程已经不能再拖了……”灰喉轻声回答。

“那……祝你们一路顺风”，浮士德淡淡地微笑道，“也祝你万事顺利……祝你好运，灰喉。”

虽是真挚的祝福，灰喉并未因这样的祝福感到愉悦，她感受到，对方脸上的笑容并没那么自然：

“那你呢，萨沙？”

“我……”

“你以后会有好运吗，能一切顺利吗？”黎博利的脸上浮现出了担忧之色，“爱国者老先生的去世让你感到迷茫了吗，萨沙？”

“呃……或许有点。”

浮士德被问得脸色微红，眼中流露出一丝迷茫：

“我多年前便随着爱国者先生和他的游击队一起训练，和无数凶恶的敌人搏杀，可直到昨晚目睹他的陨落，我才发觉，其实自己和他们彻底不同。”

“没人会要求你，你也没必要当第二个爱国者”，灰喉叹道，“你的弩手们常说，你是个好战士，优秀的感染者战士。”

浮士德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思考了到现在，才明白这是错误的评价，我不是优秀的战士，我也不适合当战士，我的道路在别处。”

高级军官俱乐部内，库可夫将军邀请他参与的谋划似乎就在眼前，经过数月来幻灵、死眼的轮番指导，这条由伊斯塔利引领他走上的道路逐渐清晰起来……他已经足以确定，这是比起战士更适合他的道路。

他接着道：“我在切城时和你说的那些话，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可笑……”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挺好。”

灰喉的打断出了他的意料：

“你不再是在龙门中惨淡的抗争者，你在改变中找到真正最适合自己的东西，这非常可贵，阿米娅和煌，也是这么说的……嗯，如果觉得自己愧对爱国者和游击队，那真是大可不必。”

“……那你呢？”

“我也改变了很多，从切城事件到现在……或许吧。”

两人略微一滞，然后各自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我会期待和你的下一次见面的，萨沙。”

“我也是，希望那一天不会太远，灰喉。”

◇◇◇◇◇◇◇◇◇◇◇◇

p.m 12:45 皇宫广场边缘

在住所中没有找到，也没有联络到，伊斯塔利最后骑着摩托车来到了这里。

没有向别人打听，黎博利可以确定她在这里。

事实正如他所料，白兔子此刻正在一处偏殿的二楼凭栏而立，入神地凝视着昨夜爱国者陨落的战场，左手托腮。

如果有心人路过此处，或许会拿出相机，将这画面记录为“皇宫上忧郁沉思的冰美人”，可惜现在并没市民敢靠近这个充满不祥气息的广场，除了这名骏鹰。

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没有回头，只是贝齿轻启：

“你来了……伊斯塔。”

“是的……”

黎博利站在了她的身边，顿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你还好吧，叶莲娜。”

“比起拼到病症发作的塔露拉……还有……我爸，我有什么资格说我不好？”卡特斯轻声反问，“下午就是他的葬礼，是由你主持。”

“是的……抱歉……政治局委员们都要参与，而且，你也需要发言。”

“为什么抱歉，都到这个份上，你还在想照顾我的情绪？”

霜星带着些许责难的语气忽然转向了他，两人四目相对，伊斯塔利有些不敢看她的脸。

那表情，已经超越了悲伤……

“这是我应尽的职责，身为他的女儿，身为一名战士。”

“如你所愿，无论你想以何种身份作何行动，我都会支持你。”

骏鹰还是给出了肯定而有力的答复。

下一瞬间，伊斯塔利始料未及之事就此发生。只见白兔子忽地一个前倾，然后轻飘飘地倒在了他的胸口，她的脸埋入了他的怀中，一对兔耳搭在他的肩头。

冰凉的触感像是电击一样传遍周身，伊斯塔利先是不自然地一颤，然后感到浑身麻痹，脑子里也是六神无主。

“我需要最后调整一下情绪……可以吗，伊斯塔？”

苦涩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伴随着因对方伸出双臂环抱自己后背而产生的凉意，身体又是一颤。

两人沉默无言，默默地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和彼此的心跳。

伊斯塔利缓缓地，有些僵硬地伸出了双臂，将他曾经效力过的大姐紧紧地搂入怀中，柔声安慰：

“多久都可以，叶莲娜……”

◇◇◇◇◇◇◇◇◇◇◇◇

◇◇◇◇◇◇◇◇◇◇◇◇

p.m 15:00 皇宫后方的山坡 陵园

晚秋的阳光在此刻黯淡，秋风扬起的纷飞落叶，恰如众人心中的寂寥。

所有人都身着黑色的丧服，自发地在爱国者的墓碑前排成三个方阵。代理主席加里宁为首的政治局委员在左侧列队，正中的队列是以鲍尔沙克为首的盾卫和游击队成员，右侧的队列包含塔露拉、弑君者、浮士德、梅菲斯特和雪怪小队成员，作为主持人的伊斯塔利则在众人前方站定。众人的神色深沉而肃穆，彼此亦无任何交流，安静地给这位传奇送上最后一程。

作为和权威抗争一生的战士，爱国者的葬礼上，乌萨斯传统的复杂宗教仪式自是完全免除，城里紧张的粮食状况也否决了任何供品的存在，令葬礼变得异常简洁。在伊斯塔利致以一段简单的悼词后，霜星头戴黑帽黑纱，捧着一个巨大的白色骨灰瓮，仪态严整地迈步而上。

众人的目光汇集在这名爱国者的养女，注视着她将瓮置入墓坑，再亲自为其填上泥土。这一刻，霜星在想些什么呢，人群中有人这么思忖，却也明白自己无法切身体会。

雪怪之中，安德烈等人看到最后一抔泥土也填在了墓上，想起大姐从此与大爹天人永隔，不禁又开始悄悄抹泪。

埋葬完毕后，霜星转过身，对所有到场者施以深深一礼，然后发出了她一贯清冽的嗓音：

“尊敬的同志们，作为博卓卡斯替的女儿，我对各位参与父亲葬礼的同志致以最大的敬意！感谢各位的到来！”

“父亲是我此生最大的骄傲，他养育我、教育我，塑造了我的人格，我纵使粉身碎骨亦难以报答，可是今天，我在他墓前想要告诉各位同志的，并不是这个……”

“在这段悲伤的日子里，我们有许多同志都在斗争中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他们或许是饱受压迫的工农，或许是食不果腹的感染者，但他们都有一个崇高的身份，革命战士，他们怀抱着同样的反抗精神，为我们的国家，为我们伟大事业的延续献上了生命！再往前追溯更久，到北原游击队的成立，到第一次反帝国游行的爆发，更多的人为这共同的理想前赴后继，他们的名字足以写成一本厚重的史书。他们每个人，都值得我们铭记！”

“在此，我真正想说的是，我的父亲也是他们之中普通的一员，我和他是一对普通的父女，两位普通的战士。逝者已矣，包含我父亲在内，这本史书上的所有人，就像夜空中满天繁星，鼓舞我们，指引我们，我们将承载着这星空之辉，开辟黑夜，直至胜利的黎明。到了那时，在天上的父亲和战士们，才会在欣慰中举杯相庆。”

“我想，我们每个人，都是他们的继承者！”

霜星说完，深吸一口气，在一片近乎缥缈的掌声中，瞥向了身后的坟墓：

“以后，女儿都不会让你失望了，爸。”

伊斯塔利作总结致辞后，这场葬礼就这样出人意料地在令人振奋的氛围中结束，按照黎博利的说法，“就像一面不落的旗帜，给所有同志以前进的动力”。

加里宁代表凭吊者献出鲜花，也向霜星致以肃然之礼，代理主席感受到了爱国者之女潜藏的政治天赋，心里有了几丝培养她的意思，不过他并不会在这个场合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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