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不再是那个瑟缩在茜府城的天守里的、被吓破胆的小孩子，余是樱岛国真真正正的国主殿下。余和百姓们在一起，余和他们同生共死！

火盆被撞翻了，火把被踢倒了——这是女忍和奉公人做的，他们用这些东西，将沿途的帐篷引燃，制造混乱。霎时间，火焰腾起，烟气弥漫。

千代从冲到了那座最大的帐篷之前，一刀斩落，波多家的白鹰红旗被砍倒了。随后，她一把拔起那野猪的旗帜，横着一抡，将狼旗也打翻在地。

此刻的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帐篷里有两个人的影子。

“喝——”千代抬手又是一刀，大帐篷的门帘应声被切断。粉色长发的少女手持武器，刀尖朝前，杀进了大帐篷之中，一声娇喝冲口而出。

“樱岛国国主，樱岛千代，见过波多家的两位大将……请拿命来吧！”

“感觉……怎么样……”

“嗯……很放松……很舒服……教母大人……”

琉浪城天守，西村初江和红月玛利亚的房间。

吸血鬼修女玛利亚坐在床上，一只手搂住初江瘦弱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抚摸着白发少女在两节浴衣之间露出的腹部。初江的头舒适地靠在玛利亚身上，嘴角微微上翘，显然非常享受教母的爱抚……玛利亚喜欢露出肚脐的习惯如今彻底传给了这位盲眼的教女，在她自己的要求下，原本只能微微露出肚脐附近的浴衣已经逐渐成了可以完全袒露整个腹部的式样，就像玛利亚的修女服一样。

虽然初江自己看不见，但是她很喜欢这种肚皮凉飕飕的感觉……尤其是当她知道玛利亚、忍和其他几位女孩都喜欢露脐的衣服之后。

而现在，玛利亚就要用这一点，弄清连这位教女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吸血鬼轻轻地抚了一下初江的白色长发，然后将手指探向了她的肚脐。

“呀……”感到教母的手指进入了自己的肚脐，让初江呻吟了一声。

“痒吗？”玛利亚温柔地对着白发少女的耳朵说。

“有一点……不过感觉很安心……”初江将食指伸进自己的嘴里，用牙齿轻咬，“因为教母大人的手指很光滑……所以感觉比刚才还要舒服呢……”

“舒服又放松，是吗？”玛利亚用自己最慢的速度，缓缓搅动着初江的肚脐，嘴里则用最为慈爱的语气诱导着，“舒服得……想要睡觉了吗……”

“嗯……”初江的表情越来越放松，“在教母大人怀里……很容易困呢……”

大多数情况下，催眠术很依赖被催眠者的视觉，但是初江恰恰什么都看不见。想让她进入催眠状态，玛利亚必须用其他方法……作为加泽圣母，玛利亚用语言诱导催眠的水平也很强，而且她很喜欢对心爱的初江这么做。一来，初江对她的话语毫无抵触，百依百顺；二来，能和可爱的教女说这些让她很享受。

“来……初江，让我搂着你……我的手指每在你的肚脐里转上一圈，你的身体就会更加放松。当你感觉力量消失的时候，就在我怀里睡着就可以了……”

“好的……教母大人……初江……愿意……睡在教母……怀里……”随着玛利亚的手指在初江的肚脐里转动，白发少女的声音越来越轻，她的脊背也渐渐与玛利亚的胸部贴紧，脑袋也慢慢仰在吸血鬼的肩膀上。

“睡吧……初江……”察觉到教女已经顺从地进入催眠状态后，玛利亚知道自己可以进行下一步，“但是……你可以听到我的话……并回答我的问题……”

“是的……”初江的嘴唇微微翕动，“余会……回答……”

“告诉我，除了我的声音，你听到了什么吗？”玛利亚问道。

“余听到……有人在余的耳边说话……”催眠状态下的初江回答。

“和平常一样吗？”玛利亚继续诱导，“有其他声音吗？”

“嗯……”初江轻轻地哼了一声，“一样……一样……但是……有……”

“有什么……”玛利亚用其他手指摩挲着初江的肚皮。

“啊……嗯……海浪……海浪的声音……”初江皱着眉头，显然是在努力分辨，“对……比港口的声音……更大……有人在敲什么……好多东西在响……”

“是乱敲，还是有节奏的敲？”玛利亚一边思索一边问。

“有节奏，笃……笃笃……笃笃笃笃……清脆的声音……”初江还在描述着，“远处有人声……很多很多人……他们在唱歌……不……不太像唱歌……”

“初江……你的其他感官感到东西了吗……”玛利亚说。

“余闻到了……香味……火焰带来的……香味……”

初江睡熟了，而抱着她的玛利亚，则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中。

眼前的一幕，让樱岛千代惊呆了。

帐篷中的人影不是波多家的两位大将，甚至不是女武士。

是两个被五花大绑、堵住嘴巴的百姓，被“安置”在椅子上。

怎么回事？千代来不及多想，赶紧上前从一个人嘴里取出了堵嘴的布团。

“女武士，您是千代殿下派来的吗？”那人叫道。

“余就是樱岛千代本人，别急，我给你们割开绳子……”

“殿下？！”一听这话，那人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珠仿佛都要飞出来了，他大吼了一声，“殿下，千万别管小人了，您快逃吧！这……这是圈套啊——”

“什么？！”千代一愣，随即便听到外面一阵大乱。

“不好了，殿下！”一个女忍冲了进来，“整个砦里只有我们被抓来的百姓……雷霆赤备埋伏在外面！这是她们预先设好的圈套，我们中计了！”

千代的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掉了一样——她拼尽全力构想的奇袭，在波多军的两位大将眼里，简直就是一场小孩子的把戏。她们将抓来的樱岛百姓捆在帐篷里和砦墙上伪装军兵，自己却在砦外埋伏起来，等待千代上钩。

分兵而去的雷霆赤备也并没有走远——或者说对于骑兵来说不算远。不过几下快鞭，那些分散在几里开外的女武士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赶回这里。

而现在的千代，却恰好正中了对方的瞒天过海之计。

“殿下，外面的敌军围上来了！”又一个奉公人在门口惊惶地叫道。

对不起，忍姐姐，余没有听您的话……千代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泛起了泪花。

真正的胜利，是您自己首先拥有坚强的斗志，然后再以此激励您的部下与子民……想要击败身外诸魔，您最先要制服的，是自己的心魔啊，殿下……

突然，妖怪尼僧的话，在千代脑子里炸响。

余是……国主殿下……余……绝不能自乱阵脚！

“传令，让一起来的百姓先把被绑的人都救出来……其余人，随余一起去砦门，无论如何……也要拖住她们的进攻！”千代冷静地下达了命令。

随后，少女国主握紧了八分薙刀，咽了一口水，便快步向砦门方向跑去。

女忍们和奉公人们，还有不少健壮的男女青年，也跟在她身后跑了起来。

跑到一半，千代听见一声大喊，那应该是一群女武士的齐声大喊。

“请樱岛国主殿下出来答话，否则一盏茶的时间后就开始进攻——”

千代加快了脚步，一路跑到了插满火把的砦门附近，心头却又是一凉：

砦门这边的木墙被破坏出了一道宽大的缺口，基本没有什么防御力——从缺口里，千代看到了威武整齐的红甲女武士，她们骑乘着高头大马，蓄势待发。

虽然她们都举着火把，但是千代看不到她们队伍的尽头。

一万名雷霆赤备和她们的五千匹战马，已经把山根砦围得水泄不通。

“请樱岛国主殿下……”

“不必聒噪，樱岛千代在此！”千代大喝一声，越过了缺口处寥寥无几、面无人色的防御者们，站在了他们前面，毫无惧色地望着雷霆赤备。

“得来全不费工夫……在下，饭富正六位下兵部大丞景乃见过三国国主殿下。”随着一句充满了嘲弄语气的问候，略矮的红甲女武士徒步上前，手里还拿着一盏热气缭绕的茶水，“我刚才还和亲爱的丰代酱打赌您今夜会不会来呢……”

“我输了呢，小猪。”略高的红甲女武士也轻笑走来，“啊，在下忘了自我介绍，有些失礼呢……工藤从六位下兵部少丞丰代，拜见樱岛殿下。”

“久仰大名，‘波多四天王’中的前两位。”千代强压着自己的恐惧和怒火，“不过繁文缛节就到这里吧，叫余出来，到底有何见教？”

“樱岛殿下开门见山，这很好……那我们也不必多费口舌了。”景乃尖着嘴巴呷了一口茶，然后慢悠悠地说，“樱岛殿下，现在您的处境如何，我们双方都心知肚明。所以，我们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太难看……请您乖乖地束手就擒吧，我们以武士的荣誉担保，您和您带来的那些乌合之众都不会受伤哦。”

“休想！”千代斩钉截铁地说。

“很有底气嘛，樱岛殿下，”丰代用温柔的语气说，“但是请允许我提醒您，底气是需要本钱的，您现在陷入我们这一万雷霆赤备的重围，已然处于绝境。当然，也许您自己不怕死，但是和您一起来的人呢……您不为他们想想吗？”

“……”这句话将千代问住了，是啊，跟随她的人毕竟多半都是百姓……

“收起你的舌头吧，武士小姐！”突然，广次郎挤到了千代身边，“我们决定跟随殿下的那一刻起，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为了救樱岛国的百姓，殿下可以无所畏惧，作为她的百姓，我们都愿与殿下同生共死！”

“对，我们都愿与殿下同生共死！”其他防守者也齐声喊起来。

“啊呀，真令我感动啊，丰代酱，我都快掉眼泪了……”景乃将残茶一饮而尽，嘲弄的表情更加明显了，“樱岛殿下，您有忠诚的臣民，这很好。但是最好别让她们和您的顽固一起化为乌有……我再问一遍，您愿不愿投降？”

“再问一百遍，余的答案也不会变！”被众人的赤诚感动的千代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犹豫彻底驱散，对着面前的敌将大声说道。

“啊……您的决断我已知晓了……”景乃一耸肩，“那我……非常遗憾……”

她的手指一松，茶杯坠地，在石头上碰得粉碎。

“砰”、“砰”、“砰”，三声巨响，在茶杯碎裂的一刻响起。

铁炮！一刹那，千代明白了。

景乃根本没有和她交战的打算。所谓的谈话，一是为了确定她的真身，二是为了给暗中埋伏的女武士提供瞄准的时间——只要她拒绝投降，就狙杀她。

就算是训练有素的武士，至多也只能躲开一发子弹——而景乃安排了三杆铁炮同时射击，这无疑是一个狠毒但保险的计划，千代绝无可能躲开……

突然，一记猛撞从旁边而来，将千代撞翻在地。

“啊……”待千代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毫发无损……但她再一看，只见年轻的广次郎倒在她的面前，三个血淋淋的窟窿出现在他的身体上。

“广次郎先生！”千代惊叫。

千钧一发之际，男青年用身体撞开千代救了她，却他自己却被铁炮击中了。

“广次郎先生，广次郎先生！”泪水从千代眼中涌出，“不……不要……”

“对不起……殿下……”广次郎嘴唇翕动，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小人……不该……为您引路……只能这样……谢罪了……我的殿下……活下去……”

“广次郎先生——”千代失声叫着，想用手捂住青年的伤口，但是却清清楚楚看到他的胸口已经停止起伏……这位质朴而勇敢的百姓，为她，死去了……

“可恶……居然……一队，继续射击！”气急败坏的景乃咆哮道。

听到此言，雷霆赤备最前面的一排马上。坐在马前身的高个女武士们迅速往前一躬身，在她们身后的矮个女武士立刻将手中铁炮架在了她们的后背上。

这就是雷霆赤备的得意技——使用人肉铁炮架的马背射击法。

“殿下快走——”不知是谁从后面猛抓一把，将哭泣的千代从尸体旁边扯开。而一眨眼之间，上百杆铁炮的子弹形成的弹幕便如雨点般打过来。反应快的人，比如女忍和奉公人都赶紧后撤，避开了危险，但那些反应慢一拍的人——多数是百姓，都惨叫着摔倒，有的还能爬起来继续逃跑，但也有再也没能起来的。

“小猪，为什么要用铁炮狙击樱岛千代啊……”丰代生气了，“这未免太过分了吧，如此违背武士道！如果传扬出去……那我们都会被耻笑……”

“哼哼，丰代酱，所以说你们无论如何也当不了‘波多四天王’的第一位啊。”景乃露出了残酷的笑容，“不惜一切也要获胜，这就是我的武士道。丰代酱，要是刚才能一下要了她的小命，那我们现在就可以享用胜利的美酒了，可惜了……不过还好，不会每一次都有贱民帮她挡铁炮的……第二队，追上去射击！”

丰代看着自己的恋人，叹了口气，然后和她一齐纵身上马。

又一队雷霆赤备行动起来——高个的女武士操纵着她们的战马，而她们身后的矮个女武士则紧握铁炮，一齐朝着那宽大的缺口快速前进。

“殿下，又一队雷霆赤备上来了！”一个女忍大叫。

这喊声，迅速让千代清醒过来。她瞪大眼睛，看着倒下的人们和挣扎的人们……广次郎死了，但她没有时间去悲伤，她要救还活着的人……她是国主殿下！

急中生智，千代迅速想到了一件必须马上要做的事情。

“快，快把所有的火把都弄灭！不要让她们有机会瞄准！”千代高喊。

墙上、地上的人几乎是瞬间就开始了行动——不错，在这漆黑的夜里，只要熄灭了火把，无论是弓箭还是铁炮都会失去准头——他们不顾灼热，将它们推倒，踢翻。这些落地的火把在地上滚上两下，便纷纷熄灭了。

“砰砰砰砰——”与此同时，第二波铁炮子弹到了。但是，千代的命令下得显然极为及时，这一波齐射下虽然也有不少人受伤，却再没有一个人中弹身亡。

“好，就这样接着把火都熄掉……”千代继续指挥着人们，“不能……”

“砰”，随着一声巨响，千代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人猛击了一闷棍似的，她一个踉跄，向后便倒，整个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千代伸手摸了摸左肩膀……就是她感觉自己被猛击的位置，她摸到了一股热烘烘、黏糊糊的感觉……把手凑近鼻子，她闻到了血腥味……

一发铁炮子弹击中了她的左肩，虽然灵符挡住了绝大部分威力，没有让她的骨头粉碎，但是却还是撕开了皮肉，顿时血流如注。

“你以为我单凭视力用铁炮吗……樱岛千代？”景乃哈哈大笑，给她手中那把比其他女武士长得多的铁炮重新上子弹，“这就是小看波多四天王的下场！”

“大人，她们把火把都熄灭了，我们很难打中她们了，怎么办？”

“区区不到一千乌合之众……我们就是直接冲进去都不会损失一个！”景乃下令，“不必用铁炮和弓箭了，直接举火把冲进去，不管是谁，一律格杀勿论！”

“姐妹们，换枪刀！”丰代也下令道，“冲进去！”

“杀呀——”高个女武士们绰过长矛，矮个女武士们拔出打刀，一起发出战吼，战马嘶鸣，便朝着缺口处冲杀过来。

糟了……受伤不轻的千代挣扎着抬起头……她们要是冲进来，我们……

“喝——”就在此时，一声炸雷似的吼声响起，一个高大的影子斜刺里冲来，全身侧撞在了冲在最前面的那匹战马上，竟把那战马撞得一声惨叫滚倒在地，把跟随其后的两三匹马都绊倒了。上面的两个女武士也摔了出去，在地上滚出老远。

这一下，连训练有素的雷霆赤备们都被吓呆了，后面的几个高个女武士赶紧拉住缰绳，让马及时停下。鬼面具之下，一双双眼睛注视着那个高大的身影。

“不许……伤害……殿下！”两只大手揪住了那已经被踩死的战马，猛一发力，竟将两条粗壮的马腿生生撕了下来，握在手中。

一串佛珠胸前闪亮，法号清净院的青坊主少女一只眼睛怒目圆睁。

“六根——清净——”又一声大吼，妖怪尼僧抡动马腿冲进了敌群。

披着破碎的衣服，赤着脚，少女在雪地里狂奔。石子刺伤她的脚，树脂划破她的胳膊，每一下都疼得钻心，但是她不能停下。因为……

白色的恶鹰在天空中长鸣，沾满了鲜血的野兽在地上追赶。少女看到了一头野猪，白森森的獠牙，红色的眼睛散发着凶狠的光；还看到一匹狼，尾巴向后伸直，长满利齿的嘴巴吐着白气；远处还有一头巨熊的身影，树上传来豹的咆哮。

母亲殿下、忍姐姐……余……失败了……千代绝望地想。

“殿下，殿下……”就在这时，一阵呼唤让少女清醒过来。

“水……”千代只觉得自己的嘴里像着了火一样炽热疼痛。

“殿下醒过来了！”千代听见有人欣慰地叫道，随后一股清流便进入了嘴里。

眨眨眼睛，千代看到了妖怪尼僧的脸。

然而，清净院的样子和千代离开茜府城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她的脸上满是血痕和泥污，僧袍也破破烂烂，布满了浸血的伤口。

“清……清净院……师父……余……您怎么会……”千代说。

“小僧清醒过来之后，听说您出城了，就立刻追来了。”清净院想笑一笑，但是却满脸苦涩，“听逃到茜府城的难民说，您往这个方向来了……还好赶上了。”

“敌军……敌军还在……吗……”千代艰难地问。

清净院低下头去，一个女忍的脸出现在千代的视野里：“殿下，幸亏清净院师父及时赶到……她守在缺口前，将数十骑敌军打落马下，挫了她们的锐气，大家才得以守住，直到雷霆赤备后撤……但是敌军的大将说……”

“哼，没想到樱岛千代居然豢养着妖怪，被这家伙摆了一道呢。”与此同时，砦外一箭远的地方，饭富景乃满脸阴云，“据说妖怪的眼睛能在黑夜中视物如白昼，我们的姐妹才会在这一点上吃亏……也罢，反正天快亮了……”

“稍安勿躁，小猪。”坐在她前面的丰代柔声安慰，“我们已经把这里给围死了，樱岛千代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刚才你下令后撤，只是爱惜咱们部下姐妹们的生命而做出的让步罢了……只要天一亮，我们的弓箭和铁炮就可以发挥全部威力，就算那个高大的妖怪也不可能扛得住我们几千杆铁炮的连续射击。”

“我可是又给了樱岛千代一个机会……”景乃呲着牙齿，眼睛望着东边的天际，“我想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等到天亮，她要是还不投降的话……”

“……她们就要把我们斩尽杀绝，一个不留……”女忍对千代说。

“余明白了……”千代痛苦地喘息着，她的眼睛环视了一周，除了清净院和女忍，还有其他的士兵和百姓围在四周，几乎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带着伤，而且满脸疲惫和绝望，但依然注视着她，“各位……都是余的错……请你们……”

千代用没受伤的那只手，举起了身边的八分薙刀：“余绝不能投降，但你们没必要为余的错误再流血了……把余的首级砍了……换大家的生路吧……”

“不，不行……”不止清净院，所有的人都喊起来，“我们……”

“别说了……”千代又流泪了，“余辜负了樱岛的百姓，辜负了忍姐姐和其他的家臣们……余没脸去见母亲殿下，死在这黑夜里，是最好的结局……”

“不……殿下……现在已经不是黑夜了。”清净院说，“小僧看见了天光。”

“天光……”千代睁大眼睛，“黎明……日出的时候……到了吗……”

“是的，殿下……太阳就要出来了……”妖怪少女的眼泪大滴大滴落下。

一个声音，此时此刻，在千代耳边回响起——

……两天后……日出时分……别忘了……

“呜呜呜——”就在此时，悠长的螺号声从远方传来，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

援军，如樱岛忍所说的那样，在两天后的黎明时分及时赶到了！

“什么……”砦外，景乃惊讶地转头向螺号声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匹马载着她们的两名部下快速地跑到了这里，其中高个的女武士点指着远处。

“禀告兵部大丞大人，一支军队正在快速接近我们，看旗号是樱岛的军队。”

“哦，没想到樱岛忍这家伙还真的赶回来了，你们看到多少人？”

“我们二人都估计了一下，大概三千人。”矮个女武士回答。

“武器呢……她们装备的什么？”景乃又问。

“虽然看不太清，但看长度应该都是铁炮。”高个女武士说。

“铁炮……她们又有多少长枪兵？”丰代插嘴道。

“据属下观察……一个没有……三千人应该都是铁炮兵。”女武士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景乃发出了一阵大笑，全身摇晃，旁人还以为她要从马上掉下去了，“我还当这援军是什么精兵强将，原来是一群傻瓜。三千名铁炮兵居然没有长枪保护，来对抗我们这五千匹战马，想死也用不着这么急啊！”

“你们看清了？真的没有长枪兵？”丰代不放心地问。

“真的没有，”高个女武士说，“大人，长枪的长度一里地之外我都看得清。”

“送上门的买卖。”景乃止住了笑，舌头舔着自己的嘴唇，“丰代酱，反正这砦里的乌合之众也是砧板上的鱼肉了……我们现在先去把这些可笑的援军杀光吧，凭着我们这一万雷霆赤备的姐妹，两刻钟就能把她们踩成肉酱。”

“那就这么做吧。”虽然没有景乃那样兴奋，但是丰代也露出了微笑，她在前面拨转马头，将冲锋用的长矛挂在了马鞍桥上，“众将士，转向！”

刷拉，一万名雷霆赤备和她们的五千匹战马转向了螺号声传来的方向。

那正是通向加泽国方向的那条道路。

“快步，前进！”景乃大声发令，“把樱岛家的援军就地歼灭！”

哒哒哒哒，两万马蹄在土地上击打出了雷鸣般的响声。波多家的女武士们熟练地操纵着自己的战马，让它们稳步而快速地朝着前方移动。

一座不高的丘陵出现在前方，黑压压的一群人正在那里排开阵势，在她们的头顶，带着白色樱花的樱岛战旗在晨光中飘动——也是雷霆赤备的目标。

“她们在那儿！”景乃叫道，“绝不能让她们竖起拒马桩！众将士，加速！”

每一位高个的女武士都使劲踢了一下马腹，放松缰绳，霎时间，战马异口同声地嘶鸣，四蹄由快步走变成了小跑，然后又变成了奔跑。

轰轰轰轰——马蹄在土地上的声音变成了海啸。而雷霆赤备就是这发出巨响的赤色巨浪，如同发狂的潮头一般，朝着眼前的山头呼啸着卷去。

“小猪，敌人摆了个奇怪的阵型。”丰代在前面说。

“什么阵型？丰代酱，铁炮除了横排，还能摆什么阵型？”景乃说。

“她们摆成了一个个……方形……还分散开摆的……”丰代一边看一边说。

“蠢货，摆成横排，铁炮的火力还会密集些……摆成方形，那岂不是只剩下四分之一啦……”景乃笑道，把手里握着的铁炮放下了，“这么稀疏的火力，别说我们，就是打个兔子都未必能打中。我们不用弓箭和铁炮了，直接往上冲！”

“全军！”丰代大声命令，“前排起矛，后排拔刀，直接冲锋……冲啊！！！”

“碾碎她们！把她们踩进烂泥里！全速给我冲上去——”景乃咆哮。

“杀——”一万名雷霆赤备发出了令人胆寒的战吼，前排的女武士挺起长矛，后排的女武士抽出打刀，她们五千匹战马狂飙突进，冲上了山坡。

“全体——突刺！”一声大喊，从她们的对面传来。

围成一个个方形阵势的士兵们突然同时朝后面一退，而她们身后的士兵则向前一步，举起手里的铁炮——每一支铁炮都很长，前段带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咴咴咴咴——”急速冲锋的战马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利刃吓了一跳，虽然它们都受过长时间的训练，但是面对一整排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尖刀，求生的本能让它们想要立刻向旁边躲避——然后就撞在了身边其他的战马身上。

“啊……怎么回事……”在马前部的丰代大吃一惊。为了让雷霆赤备发挥出最大的冲击威力，所以她们是用最密集的阵型发起冲锋的。久经战阵的她完全没想到铁炮上居然会带着尖刀——而且是又长又亮的尖刀，在旭日的照射下，白光森森，晃住了赤备女武士的眼睛，也让本来就恐惧强光的战马瞬间开始惊恐。

“预备，放——”随着对面一声令下，退到尖刀之后的士兵立刻举枪。

“砰砰砰砰砰——”一排枪口火光闪动，几乎是贴着骑兵的正面开了火。

天下之人都知道铁炮的威力巨大，可以轻易击穿铠甲和木楯，但是这威力却一直被不佳的准确度所束缚。但现在，如此近的距离，只需略微瞄准就能射中。

即使是景乃和丰代这样久经沙场的猛将，也没想到一把利刃竟然可以把铁炮变成长枪——而正是这个没想到，让她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哇啊啊啊——”一阵少女们的尖声惨叫——雷霆赤备冲得太快了，因此被枪击中的效果不亚于和另一匹全速奔驰的战马撞到了一起，最前面的一排女武士几乎全部瞬间坠马，甚至还把自己身后的同伴也撞下马去。

赤备们精良的铠甲挡住了第一次冲击之外的伤害——但是——对方的枪里射出的并不是什么能撕裂肉体的铅铁弹丸，而是裹着纤细小巧的箭镖的泥丸，泥丸在铠甲上撞碎后，里面的箭镖直接穿过铠甲的缝隙刺进女武士们的身体。

“什……什么东西……”大多数女武士在被击中坠马时便摔晕了，少数几个挣扎着起来，拔出身上的箭镖……可是还没等她们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箭镖上浸渍的麻醉药就发挥了作用，她们顿时双眼一翻就倒下失去了知觉。

不过，作为骑术高超的女武士，还是有许多人及时将马拉转了方向，朝方阵与方阵之间的空隙钻去。她们每个人对付过铁炮兵的次数都不下数十次，最大的损伤也就是第一波铁炮射击的时候，只要冲过了这一层火网，那后面……

“砰砰砰砰砰——”方阵其他方向的士兵也开了火。

“怎么会这样……”坐在马后部的景乃目瞪口呆：冲进方阵之间的赤备遭到了不同方向的攒射，就算一边没击中，她们也逃不过来自另一边的射击——高头大马上的红甲女武士，此时就像活靶子一样，纷纷中枪落马。她们的长矛和战刀，连对方的头发都没碰到一根，就跟着一起坠地。失去主人的战马，则狂叫着奔逃。

组成方阵的士兵们分成两排，前方的那一排举着带有利刃的铁炮吓唬着战马，令它们不敢上前，而她们身后的那一排则在开枪后重新填装泥丸弹药，接着给武器也装上了利刃。待她们做完之后，便向前一步，替换下原本的前排，而被替换下来的前排则举枪开火——又是一阵暴雨样的弹幕，泼向了雷霆赤备们。

“快，快停止冲锋啊啊啊啊——”刚才还杀气腾腾的猪武士厉声尖叫，可是已经太晚了，不大一会儿，三分之一的雷霆赤备已然在樱岛军队的方阵前全灭，还有三分之一则根本无法停下，她们就像一群受过训练的野鹅一样，一头冲进了樱岛军队的火网里，然后和之前的同伴一样，在铁炮的乱射下栽倒。

“后续部队，快停下！前排放箭，后排用铁炮！”丰代也急了，她的眼珠通红，策马在残余的赤备前狂奔，“快停下，马上停下！”

“掷弹手，投掷！”对面又是一声命令，方阵最中心的那些士兵从中快步走出，在她们的手里，握着火绳噼啪作响的细长筒子。

“焙烙玉！不要怕，她们是女人，炸弹根本扔不远，不要惊慌……”景乃在丰代身后高喊，“前排放箭……我们一定能……”

“呼呼呼——”一排筒子旋转着飞来，等它们飞近，女武士们看清了——那居然是竹子做的筒子——这样轻质的东西，就算是少女也能扔出很远。

“啪啪啪啪——”还没等这边的女武士拉弓引箭，竹筒在她们周围炸开了。一股淡粉色的烟雾随之而起，将她们包裹在其中。

“呃……啊……”被烟雾笼罩的雷霆赤备，无论是前面的高个子还是后面的矮个子，包括她们的战马，不过一瞬间就直挺挺地倒下了。就算没有被笼罩，爆炸发出的响声也吓坏了她们的战马，那些动物发出惊叫，四处乱跑，有不少直接冲进了粉色的烟雾里，然后便和自己的主人们一起倒在了地上。

“不……天哪……”不过一炷香时间的交兵，让饭富景乃和工藤丰代这两位波多家的猛将呆若木鸡，她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麾下的精锐——波多家性命一样宝贵的雷霆赤备——在她们从未见过的战术下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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