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快起床！”

我听到了被子被一把掀开，接着抛向旁边时发出的“呼呼”的声响。然后，我那一直被所包裹在温暖中的身体，就忽然置于了春季寒冷的空气中。

“唔嗯…”我禁不住抱住自己的胳膊，屈起双腿，并将它们紧紧地合并在一起，还摩擦着大腿的内侧希望这样能摩擦生热。

好冷啊。本来初春的时节气温就偏低，我昨天晚上又把被子捂得太过严实。冷不丁离开了被子，反而更加没办法适应这种寒冷。

“起床了啦！大姐姐！这么好的天气，可不要把时间都浪费在床上！”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我耳边又响了起来。

事实上，冷空气已经把我冻醒了。

虽然有那么一点儿不情愿，我还是不得不睁开眼睛。只是，我的眼睛怎么使劲也睁不开，就像是眼皮被胶水粘住了似的。我拿出吃奶的力气，反复尝试了几次后，才勉强打开了双眼。

一开始，我的视野还是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看见有一个人站在我的床边。

渐渐地，我的视野变得愈加清晰，就好像一台正在调整对焦的相机一般。

我首先看清的，是两颗尖尖的，像是整齐的钟乳石一般的犬牙。它们站在上面的一排牙齿之中，都是漂亮的象牙色，没有一点儿脏污，一看就是有认真地清洁过。

是八重吧？一看到这犬牙，我就认出是她了。

“做什么啊？我还想多睡一会儿呢。”我一边说，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努力地缓解因为睡眠不足和宿醉而造成的阵阵头痛。

明明好不容易熬到了春假。

虽然距离上周日只过去了两天，但是面对假期，哪有人能做到欢呼雀跃呢？

昨天下班之后，我就和同事们一同辗转光顾了数家居酒屋。可能到了午夜后，喝得酩酊大醉的我才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打道回府。

虽然记忆模糊，但是我大概能想象得到昨晚我回家时的情景。

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停靠在公寓楼下。

我爽快付完钱，然后在一边车门上胡乱摸索，一边吐着浓重的酒气，自言自语：“奇怪，开关在哪里？好像摸不到…呃！”我强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

随后司机只好无可奈何地叫我让开一下，然后伸过手，帮我打开车门。

我从出租车上走下来，摇摇晃晃地，差一点儿摔倒在路边。我转身将车门关上，还朝出租车挥挥手：“再~见~”

出租车司机也不理会我，只是熟练地启动车子，随后就飞快地朝着远方驶去。

我晃着烂泥似的身体，五音不全地唱着世纪初时的流行音乐，走进了楼梯间。然后晃着晃着，我忽然停下脚步，那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又涌上来了，但是又一次被我强行忍住了。

这时，我看了看四周，心想：大概就是一层吧？

于是，我拖着这般烂醉如泥的身体，走出楼梯间，来到了一间门前。虽然我脑子乱得像垃圾桶似的，但隐约觉得这就是我家的门。

于是，我用几乎没有知觉的手，从包里翻了好一阵子，才摸出了一串银光闪闪的钥匙。我用钥匙试着去捅房门的锁孔，但一连好几次都没有捅对地方。

好不容易，我终于找到了锁孔，却感觉怎么捅都捅不进去。我心里很焦急，越是焦急，就越是觉得想要呕吐的感觉愈来愈强烈。

这时，从门后传来了一个年轻男人警戒的声音：“谁啊？这么晚在我家门外做什么？”

我愣了一会儿，才似乎明白了什么。忙抱着自己的脑袋，用傻乎乎的声音向对方道歉：“不好意思，我以为这是我家，嗝。”

随后，我又摇晃着走回楼梯间，去了再上一层。这一次，我终于找到自己的住处。

在门前忙了将近十分钟后，我一把推开门，急冲冲地冲到了卫生间。

我对着马桶大吐特吐了一通，感觉几乎要把胃都给吐出去似的。呕吐之后，我终于感觉舒服了一些，去漱了漱口，便爬到了床上。

昨天晚上，大概就是这样的一堆破烂事罢。我想着自己出尽洋相的模样，就不禁觉得头痛得更厉害了。

一直到头痛缓解了一些，我才艰难地坐起来，但是身体依然很不舒服。我僵硬地将脑袋慢慢扭向八重那边，疑惑地问：“你是怎么进到我房间里来的？你应该没有我房门的钥匙的。”

“啊，我看房门没有锁，是虚掩着，就直接进来了。”八重用手指指了指敞开的房门，对我说道。

我居然虚掩着房门睡了一晚上吗？真是太糟糕了，我还以为我至少有把房门关上。所幸，我环视了室内一圈，发现并没有少什么东西，至少昨晚应该没有小偷或是别的什么人光顾我家。

我难受地摇了摇头，然后稍有不满地对她说道：“所以，这么早就把我叫起来是要做什么？如果只是要我陪你玩游戏的话，我可不干哦。”

八重听了我的话，有些疑惑地说：“早？现在都已经是早上八点钟了呦！而且，我找大姐姐也不是为了让大姐姐陪我玩什么游戏，是要大姐姐陪我去跑步啦！”

“啊，原来只是跑步啊……嗯？跑步？”

“对呀！早上就应该跑步啊！何况，这可是春天的早上！难道大姐姐就没有感觉到身上有一种正在横冲直撞的能量，在催促你立刻冲上铺满花瓣的街道吗？！”她握紧拳头，极其兴奋地大声嚷道。

我不但看到她的眼睛里有橘红色的火苗在跳跃着，就连身后都隐约出现了一堵一丈高的火墙。那堵火墙在熊熊燃烧着，发出“噼哩啪啦”的响声。

我只想抱着我的枕头冲到梦中的街道上去。

我本想这么说，但最终还是被她身后的火焰所震慑，硬生生地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但是，跑步的话，小八重自己也可以的吧？”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尽可能地不刺激到斗志高昂的她，“而且我跑得很慢，和小八重一起去跑步，也只会拖你的后腿。”

“嗯，倒是的确可以。”她露出了稍显为难的神色，“但是，有一个小问题。”

“怎么了？”

有什么样的难处，还需要我陪着她一起跑步？毕竟，我这种不擅长运动的人，又帮不上她什么。

我很好奇。

只见她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我，不认识路。”

“啊？”

“毕竟，我才刚搬过来不久嘛。如果我就这么直接冲出去的话，大概就变得像会找不到家的小狗一样了。大姐姐好像已经在这个城市住了很久吧？想必一定很熟悉这里的路线。若是和大姐姐一起跑步的话，我就没什么担忧了。”

“呃…好吧。我陪你出去。”我只好应允了下来。

应该说，这孩子明明已经斗志高昂到如此地步，居然还能冷静地思考，而不是一头冲到街道上，再陷入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处境。这一点，实在是很值得称赞。

让青春期的孩子放弃“跑步”这种微不足道的运动，又确实有点儿残忍。算了，谁叫我是大人呢？我果然还是陪着她出去比较好。

“嘿嘿，我就知道大姐姐最好了，不愧是我喜欢的女人。”她不知为什么，在一脸得意地说着这种奇怪的话。

我也懒得吐槽，只是对她说：“那么，你稍微等一下吧。我先吃一杯泡面…啊，家里好像没有泡面了。不知道电饭锅里还有没有剩饭，如果有的话吃点茶泡饭好了……”

我正在盘算着怎么解决早饭的问题，却忽然听见八重大喊一声：“不用为了早饭而发愁！来！吃这个吧！”

我下意识地举起手。果不其然，有一样东西在空中划过一道小小的抛物线，然后落进了我的手心里。

这东西是…吻仔鱼味纺锤面包。

“为什么是这么奇怪的面包？”我捧着它，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说真的，看起来就很难吃。

但是，八重似乎没听见我的吐槽，反而像是做了什么好事一样非常得意地对我说：“那我也回去准备一下，待会见~”

说罢，她朝我挥了挥手，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我的房间。

我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缓缓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我又瘫软地倒在了床上。

三分钟，就睡三分钟。

“那么，大姐姐觉得跑到哪个地方好呢？”

“让我决定吗？那么…就神社好了。我给你指路。”

我和八重稍微交谈了一下之后，确定了目的地点，然后便一起向着郊区山丘的方向奔跑。

不知是不是特意照顾我，八重非常刻意地以很慢的速度行进。以这种速度行进，给我一种像是在学生时代上体育课时慢跑的那种感觉。

但是，不一样的是，那个时候，常常是一个班级几十个人被迫以一种像是军队一样整齐的队列行进。而现在，这里只有我和八重两个人在并肩行进而已。

清晨的空气格外的清新，还夹杂着浓郁而淡雅的花香。花香沁人心脾，令我的头痛感渐渐缓解，宿醉带来的痛苦变得愈来愈弱。

在这样的清晨运动，确实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

而且，我们行进的速度是如此缓慢且均匀。想必，就算是我这样常年缺乏锻炼的人，也能够毫无压力地跑完全程吧！

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却感到自己的体力就像一支被摁在黑板上的，缓慢地从一端划向另一端的粉笔，越磨越少。

一开始，我还能勉强地跟上八重。

但是，很快，我就渐渐地落在了她的后面。

“在、在前面的路口，左转。”我气喘吁吁地对她喊道。

“了解！”和我相比，她的声音是那么的平稳，就好像这么长时间的运动，都没能消耗她一点儿体力一般。

我感觉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气息也非常混乱。与一直都很平稳的她相比，我的状态显得更加混乱了几分。

眼看着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我感到心里很是急躁。我的内心越是急躁，身体上的疲惫感就越是严重，呼吸的频率就越是混乱无序。

终于，当走到一片老式的居民区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双腿已经重得就像是两头大石头一般了。

不行了，我实在是跑不动了。

我在距她约有十米远的地方慢慢停下脚步，身体摇摇晃晃地来到路边的电线杆旁，用颤抖的双手死死地抱住了电线杆。我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对她喊道：“呼…八、八重，我们还是稍微休息一下吧！”

明明今天早上还挺冷的，我现在却感觉好热啊。想必，我脸上一定都是汗水吧。说不定，别人看我的话，还能看到我红通通的脸上冒着热气。

听到我的声音，她也原地停下，然后一脸平静地回过头来，问：“怎么了，大姐姐？跑不动了吗？”

要向比自己小的孩子承认自己体力很弱的事，实在是很丢人。但是…从双腿传来的酸疼感与从肺部传来的痛苦的感觉，在向我发出警告，要求我必须诚实一点儿。

“嗯，的确有一点儿……”我低着头，气若游丝地回答她。

“那么，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八重笑眯眯地说着，慢慢向我这边走过来。

真是太好了！我忍不住在心里欢呼道。

“真是没想到啊，大姐姐的体力居然这么差。”八重在距我不远的地方停下，笑着说，“虽然，好像大姐姐的肚子上、腿上和胸部上的确全都是赘肉。”

“呃！”我差一点儿被她这句话呛得上不来气儿。

虽然已经习惯了她的无意识毒舌，我还是忍不住抬起布满汗珠的脸，对她吐槽道：“胸部上的那种才不叫做赘肉！”

“这样啊。”但是，她还是那么平静。

这搞得我不禁觉得是自己太过于小心眼了。

我就这样抱着电线杆休息了大概有几分钟。双腿的沉重感倒是消散了，呼吸的频率也渐渐恢复了正常，但是双腿的酸痛感反而越来越严重了。而且我感觉皮肤也被汗水刺激得痒痒的，真想拿纸巾好好擦擦汗。

“大姐姐，可以跑了吗？”八重见我的状态似乎好了一点儿，随即问我。

“再稍等一会儿。”

倒不是我故意偷懒，只是我感觉现在这样的话，如果立刻上路，可能起初还好。但肯定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次陷入这样的处境。

早知道就不跟她说“去神社”了，我明明知道神社距离公寓还挺远的。

不过，今天是假日，稍微歇个十几分钟、二十几分钟的——也没关系吧？

“汪！”

嗯？怎么会有狗的叫声？

我掉过头去，循着声音立刻望去。只见一只个头不算小牧羊犬就站在我身后不远处。它身上披着一片黑色的、反着光的毛发，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一团黑色的毛球。它吐出粉红色的舌头，用滚圆洋圆的眼珠子盯着我，一脸的凶恶，同时还发出了两声骇人的吠叫。

更糟糕的是，我看见它的胸背上包着一件红色的，像是背心一样的东西，背上连着一根黄色的牵绳。顺着牵绳望去，那根牵绳可怜兮兮地拖在地上，而本该站在它身后，握住牵绳握环的人却不见身影。

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若是小一些的狗狗，我大概还不会感到害怕。但是，这么大的一只狗，看起来简直能把我们两个都撕成碎片！

或许是恐惧感导致了肾上腺素分泌。我感到心跳的频率迅速地升高，听觉也变得很模糊，但却仿佛有一种力量注入了我的四肢，令我感到疲惫与酸痛的感觉一扫而空，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

“哦，是一只黑色的大狗狗……呜啊！”

现在可不是在这里说这种话的时候！我一把抓住了八重的手，然后便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仿佛一支火箭一般带着她飞速逃走！

“汪汪汪！！！”“呜啊啊啊啊啊！”

一时之间，狗的吠叫声与八重的惨叫声混作一片。

但是，我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只是一味地跑，感受着心跳加速的感觉，看着视野中的景物化作不同颜色的线条，极快地流动着，一一被我甩在身后。

Run!春木！

肾上腺素的作用终究是有极限的。当我看到神社所在的那座山，看到那一条伏在山体上的灰色的走道时，我终于到达了极限。

我握紧八重手腕的手，已经没有了力气，自然地松开了。我的双腿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奔跑，身体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心跳快得像是会随时停止一样，我大口大口地粗喘着，那条灰色的走道在我眼中已经模糊成了一条看不清外形的灰色物体。

可恶，明明就只差一点点儿了……只要能跑到神社的地盘上，就一定能得救了……

我咬了咬牙，用麻木的双手按在地面上，以酸疼无比的双臂极为勉强地支撑起了整个上半身。

春木，不要一直躺在这里！那条狗可是追了你们一路啊！作为大人，必须倾尽全力保护比自己小的孩子！

八重的体力比我好得多，只要我能拖住那条狗的话，她就一定能趁机跑到山上求救。即使求不来救援，也至少在那里躲到这条狗将我撕成碎片后意犹未尽地离开为止。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冷笑了一声，随即回头，朝着身后大喊：“八重！趁机跑到山上去！这里就交给我……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

——为什么八重正蹲在地上，笑呵呵地搂着那只牧羊犬的脑袋？而那只牧羊犬也完全没有之前那种凶神恶煞的模样，反而变得像乖狗狗一样听话地用脑袋蹭着她，还用舌头舔她的脸？！

这一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以至于令我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又和牧羊犬玩了一会儿，八重似乎才注意到我的反应。

她放开牧羊犬，站起身来，兴冲冲地对我解释道：“我叔叔是开宠物店的，我从小学时就常常去他的店里玩，早就摸清了各种小动物的脾气。就算这个孩子一开始很凶，但是我也有办法让它变得乖巧听话哦！”

我目光呆滞地望着她。

什么啊…我这么玩命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我耗尽了最后一点儿力气，双手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我直接趴在了地上。

算了…我已经不想思考了，就让我在这里一直趴到晚上好了。

这时候，八重带着牧羊犬来到了我的身边。她先是将我的身体向右边一推，像是给烤鱼翻个儿一样让我翻了个身。接着，她就轻轻地掰开了我的嘴，把一个球形的小玩意放了进来。

我也没多想，本能地用舌头舔了一下那个小东西。

“呜哇！”那个东西咸得我差一点儿直接把它吐出去！

“啊，大姐姐，不要品尝这东西啦，直接把它吞下去。”

听了她的话，我只好极为艰难地把这个东西吞了下去，但是口腔里还是遗留下了浓重的咸味。真的是太咸了！

“来，水。”她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瓶纯净水，递给了我。

我也不客气了，从地上坐起来，一把抢过纯净水，手乱脚忙地拧开瓶盖，便痛饮了起来。只消一会儿的工夫，我就喝空了一整瓶水，连一滴也没有剩下。

“呼——”我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然后半开玩笑地问，“刚刚喂我吃下的是什么呀？那么咸，是盐吗？”

八重一边抚摸牧羊犬的脑袋，一边冲着我点了点头，道：“某种意义上，的确是盐呦。”

“欸？”

她从上衣的口袋摸出了一颗纯白色的丸子，给我看了看后，向我介绍这个东西：“这东西叫盐丸，虽然很咸，但是可是在剧烈运动后补充体力和盐分的好东西呢！不过，这东西并不是盐搓成的呦，虽然感觉和盐差别也不是很大。”

注视着这颗白色的丸子，我感觉光是用眼睛看着，就已经被它咸到了。

不过，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的确感觉身上沉重的疲惫感与四肢的剧烈痛苦感都缓解了一点儿。

“太郎丸！太郎丸！”

这个时候，我听见了一个中年男人浑厚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我循着声音望去，看见一个身材魁梧，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还戴着黑色墨镜的男人正以猪突猛进的气势与百米冲刺的速度向这边冲过来。

说句实话，他这个造型和气势，简直就像是赶着去参加火并的黑道一样。

但是，肯定不可能啦。这个年代，只有纹身的老爷爷们还在混黑道了。

那只牧羊犬看到了中年男人，也兴奋地吠了两声，便摇着尾巴向他跑过去。

真是感人的重逢啊……

虽然，我感觉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痛得像是肌肉要断裂了一样。但一想到有外人在，我还是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

在那个男人和牧羊犬之间的距离仅剩下几米远的时候，那个男人突然停下脚步。他单膝跪地，张开双手，似是在欢迎牧羊犬回到自己身边。

那只牧羊犬也不客气，用两条后腿使劲一蹬地面，便像一支箭似的窜进了他的怀中。

“哈哈哈！我可担心死你了！”“汪！”

我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远远地观察着紧紧抱在一起的男人和牧羊犬。不得不说，他们看着还真是亲密无间，想必已经是相处很久的伙伴了吧。

只是，真希望他以后能好好地握住牵绳，可不要再发生这种事了。

这时候，男人好像注意到了我们。他用十分洪亮的声音向这边喊：“太郎丸没有给你们带来什么麻烦吧？”

毕竟我这一身尘土的模样，看着实在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没有！它非常乖巧！”八重朝他挥了挥手，“我们陪它玩了好一阵子呢！”

原来在八重眼里，我跑得那么拼命，其实是在和牧羊犬玩游戏吗？

我非常想吐槽她，但还是选择把话咽了回去。

总之，就当作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倒霉好了。

“是吗，太好了。”那男人说罢，随即便站起来，转过身，将后背冲向我们，同时对着牧羊犬说道，“犬郎丸，我们走吧。”

真是个话少的家伙。但是，这家伙一身的肌肉，若是他以和我之前拼命奔跑时一样的速度跑同样的路程，恐怕他会大气都不带喘一下。

甚至可能还能直接一口气冲上山。

看着他们越来越远的背影，我在心里感慨着，便下意识地将头转向神社所在的那一边，将视线投向那条伏在山体上的灰色的走道。

走道上的台阶非常整齐，一尘不染。但是，顺着台阶向上望去，笔直而漫长的灰色走道与走道两侧汇成一片的绿油油的树木杂草相衬，给了人一种望不到头的错觉。

一层淡薄的雾气将山峰的上半部分笼罩住。雾气中，灰色的鸟居若隐若现。或许是因为距离比较远的原故，它在我的视野中只有握拳大小。

说实话，我虽然认识这附近的道路，却从来没有爬上过这座山，也没有去过山上的神社。

因为我是那种非常懒的人，平时绝对不会主动爬山，只有要做新年参拜的时候，我才会愿意踏上前往神社的台阶——但是，我一直都是回老家过年的，因此只去过老家的神社。

望着那遥远的灰色鸟居，想到要走到那里恐怕要登上几百级的台阶，我就不禁感到有点儿胆寒。

算了，今天已经跑了很远的距离，锻炼身体的话也已经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就这样回去吧！

我刚想开口。

这个时候，八重忽然走到我面前，指着上山的路，露出尖尖的小犬牙，对我拿出了这样的提议：“大姐姐，我们去神社看一看吧。”

“欸？”我听到她的话，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儿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已经跑了这么远的距离还不够，还要爬这座山？虽然它的高度大概也就海拔二百多米，但是我现在全身上下都疼得不行，若是再爬上这座山，我大概就会死掉！

怎么办？直接拒绝她吗？但是，她眼睛里闪着星光，好像很想去神社看一看的样子。要不，让她自己上去，我在这里等着她回来？

八重似乎看出了我在犹豫着什么，于是接着说：“大姐姐不敢上去吗？倒也是，毕竟大姐姐一看就是那种体力跟杂鱼一样的家伙。”

杂…杂鱼？不行，我可不容许比我小的孩子这么瞧不起我！

她的话，起到激将法一样的作用。

不知为什么，我对“杂鱼”这个词很敏感。可能是因为去年和真衣做援交活动的那段时间里，每次事后，真衣都会嘲笑我是“杂鱼”。这导致我听到这个词，就会出现应激反应。

我深吸一口气儿，挺起胸膛，逞强地对她说：“谁说我不敢了？走，我们这就上山！正好，我想求个护身符。”

说罢，为了证明我不是杂鱼体力，我向前走了两步，然后率先将左脚迈上了台阶。

“哦，大姐姐看起来还很有精神嘛！”她在我身后开心地叫嚷着。

大概是因为可以爬山了，所以才觉得开心吧。

哼，不就是几百级台阶嘛……

我咬紧牙关，强忍着双腿的剧痛，踩着台阶，一级级地向着灰色的鸟居前行。

也许，当我爬到神社的时候，回过头来，俯瞰着山下的景色，会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会觉得“真是没白白耗费这些体力啊”。

说不定，我也能体会到那些登山爱好者的乐趣。

但是，我觉得还是想一想到时候该说什么遗言比较好。

——因为，等我爬到神社的时候，我大概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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