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玹看着总辖，克丽斯腾也这样看着她，面面相觑气氛竟然变得有些尴尬。女子歪了歪头，自己似乎也没说错什么吧，难不成自己真能和面前这人一直生活在隔离层外那种环境下吗？想到这里克丽斯腾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月玹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似乎以这个问题打破僵局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试探地问了出来。

“啊，我是慢慢游上来找到你的，你信吗~”少女知道克丽斯腾想要“触碰”到自己，因此抛出了这个问题，她笑着继续说：

“元素与物质在我身旁荡漾开波光，一点点向上，同羽兽作别，伸手触摸星象。随后悄悄拨开星荚，动作要足够轻，像是微风，不会扰到圣山上神明睡觉……”

这回答反而让总辖更加费解了——她向来知道莱茵生命那些同事对自己评价十分中肯，却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因为这些问题感到困扰。克丽斯腾也发现二人之间沟通都是对方更主动些，可现在她也在想，究竟应该如何主动迈出走向少女的那一步。

“克丽斯腾小姐？”月玹饶有兴致地看女子表情从一开始那种严肃认真，随后变得相当困惑，然后在得到回答后愈发不解，最后变成现在这种自我怀疑。虽然十分细微，但却没能逃过一个作家的眼睛：“或许可以从科研入手，来和我搭话哟？”

片刻后总辖才意识到在听到这句话时，自己已经释然地露出微笑。

或许没有谁用“好懂”评价过克丽斯滕。

可偏偏月玹就这样看透了她的想法。

是个不错的选择——从自己擅长处出发，让话语和思想得以逐渐交织在一起……于是克丽斯腾看了看身周，问出了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一个问题：“这些植物，究竟，为什么能在这里生长得如此繁茂呢？”

少女愣了愣，稍加思考后给出了答案：“因为这些植物当初就是为了适应宇宙环境而培育的品种，不过，即使不这样，它们也可以在星荚外存活。”月玹所言非虚，如果不经过改良其实植物们也可以在空间站中生长，只是功能性不会那么强罢了。

克丽斯腾皱起眉，却没有着急追问，她在思考原本被带过来的那些本土植物为何会全部死亡——即使撑过了隔离层突破瞬间，也在随后短时间内失去了生命活动迹象。

“环境？”沉思后脑中似乎有了结果：“应该是环境问题，生态园中原本那些植物适应在大地上生长，而到了星空中就像是离开了土壤吧。”

听到对方这样说，月玹点点头：“没错，同理，如果把现在这些植物带回地面，它们也会在极短时间内死亡。”虽然克丽斯腾此前逆推到了这一结果，但刚刚毕竟没有直接证据，现在得到了确切答案后，女子再次陷入思考。

这些植物只能生长在隔离层外，因此必然无法将它们带回地面进行培育……

这样总感觉有些可惜，不过也并非没有解决办法：“所以，我们可以在万星园里育苗，为之后更多人造结构突破隔离层做准备，对吧？”总辖试探性地这样问到，可转念一想，仅仅是信息传递就是个问题，更不要说到时候要如何进行交接了。

“就是这样！嘿嘿，地上那些人，一定想不到他们的总辖在天上还在不断付出吧？”

“对了，大黄——噗嗤哈哈哈哈哈”那两个字刚刚说出口，月玹就没能忍住笑了出来：“算了算了，我还是叫你克丽斯腾吧——克丽斯腾，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如果你想造一艘船，先不要雇人收集木头，也不要给人分配任务，而是激发他们对海洋的渴望。”

因为模拟灯光，湖边总是夕阳。坐在长椅上轻轻荡着脚，月玹伸了个懒腰，再次将目光投向了不知何处的远方。为什么会喜欢克丽斯腾呢？或许这就是一个答案吧。没等对方来得及回答是否听闻过，少女便继续说了下去。

“你造出了船，离开陆地。”

“但是你想要他们也能造出船，驶向海洋。”

“你已经给了他们对于海洋的渴望。”

“同时，你也给予了他们造船之法……”

心中那些所思所想就被这样揭露，总辖肩头微微颤抖，她看向身旁，发现少女好像早就知道了一切，包括自己此刻这种目光。在月玹眼眸中，克丽斯腾恍惚看到了一种情感，却又难以言明——片刻后她才知道，现在自己就像在母亲面前被看穿所有坚强与克制的孩子那样。

生态学与建筑学实例和数据，高能物理方面突破性进展——克丽斯腾本可以靠这些成就谋取功名，可最终女子只是将它们凝聚在了万星园中。不过，这些成果并没有随孤星升空烟消云散——恰恰相反，总辖已经用实践将之加以验证，并交付给了可以回到地面，最伟大的科学家们。

种子落入土壤。

月玹边说，边向女子那边凑得近了一些。随后，侧过身将克丽斯腾轻轻抱住。

双唇凑到那毛茸茸软乎乎的佩洛大耳朵边，轻轻说了句：辛苦了。

带着知识与力量，希望总会被传承下去。

女子笔直的腰板软了下去，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前是多么紧张焦虑。于是肩头向一旁靠去，主动给予了对方回应。怀抱柔软，又如同方才那一字一句，支撑起了这颗真心。

风拂过湖面，日暮黄昏，水声潺潺，树叶婆娑……

愈加靠近，月玹索性将手搭在总辖头后，将她彻底揽入怀中。浅黄色发丝像是绸缎，从在抚摸时不时从指缝中划过，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女子的背，这种轻触如同催眠一般，一下，一下……心中最后一点不安随之消散，灵魂的这种渐渐得以舒展。

行星环绕恒星炙热，卫星与之长相厮守……

面颊搭在耳畔，唇齿开合，口中轻声一遍遍地叨念：“克丽斯腾，已经没有关系了……”温柔中自然而然透露出坚定，振动传至鼓膜，随后进入耳蜗，触动最敏感的神经，最后直达总辖心底。仿佛一滴露珠，滴落湖面，却激起层层涟漪。波与波之间彼此干涉，情感被唤醒，变得愈发强烈。

在只有二人所组成的系统里，距离如此之近，哪怕是最微妙的触动，都能够被彼此所感知。于是，少女得到反馈：克丽斯腾回以拥抱，虽然给人感觉只是轻轻搭在那里，像树叶在风中缓缓落地，可正是这样才让月玹能格外切实感受到这位总辖，她本是一个躺在草坪上向往星空的孩子。

理解，科学家似乎不需要被谁理解，因为一切成果自有现实来评判。

日复一日走在这条道路上，仿佛在筑造高塔，向天空笔直进发——可在天空上究竟有什么……实话实说，就连克丽斯滕本人无法给出确切答案，不过天空就在那里。无论是天灾肆虐，还是家国安康，天空一直在那里——无数次抬头仰望，又不知倾尽了多少时间，将它计算在一张张纸上，最后得到了什么？

群星的谎言。

谎言吗？那就将它撕扯开来吧！将这双月星辰与旭日所编织而成的谎言撕扯开来，去一窥真相啊……

塔越筑越高直入云霄，与此同时，自己则离地面愈发遥远，非议、反对与谩骂声却仍然能传入耳中——渐渐，身侧曾经的同行者也一个个走散。天才是否能创造神迹？不，克丽斯腾就是神迹本身，但寻常人又怎能承受这般沉重与悲痛呢？

于是她选择沉溺于梦想，于星海长眠。将伤痛与奉献给予世界，即使是在最后一刻，依然无私地化作了烟花盛放，至少让希望信仰在每个人心中得以传承下去。在那之后，克丽斯腾与万星园化作黯夜之上一刻璀璨宝石，熠熠发光……

直到，这一切都落入了“神”的怀抱——在无限故事中，在不朽时光里。

方才那低声啜泣已经渐渐平息，可克丽斯腾还没有将手放开。泪水沾湿了月玹白色发丝，让触感变得有些荫凉，这样靠在她肩头，明明少女比自己要娇小，但就是不知为何给人感觉能够这样依靠。

月玹还是轻轻抚摸着总辖，睁开眼，她悄悄将头稍向前探了些许，嗯……即使坐在轮椅上，克丽斯腾那条浅黄色大尾巴，仍然因为心情愉悦而不由自主地晃。不知道此前有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一点呢？一边想，少女也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所以，这下知道我为什么做这些了吗？”

“因为……这就是我的爱意。”

总辖终究在这片空寂中找到了伴星，万星园也反射着恒星光辉，与泰拉遥相守望。自地面腾起，光辉与浩瀚最终将化作一点一滴小小的希望，重返这片大地之上。而月玹手中一颗颗种子，自悠久而来，被少女种在当下这个时代。它们所承载的正是此前一代代文明对于星空的理想与渴望……这些存在或许曾微不足道，但终有一天，将希望会播撒在这亘古不变的星海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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