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陸章、棄塵‧上篇

曉星塵酉時初才回去客棧，見魏無羨或藍忘機沒有在大堂中，他興沖沖的上樓去找人，然後在樓梯口碰見了藍忘機。

曉星塵還沒說話，藍忘機就先問道：「魏嬰在休息，可要喊他起來用飯？」

交到新朋友的興奮之情立刻被這個問題打散，曉星塵想了想，「不用了，師兄多休息也好，他下山後都休息得不太好，我們不要還去吵他。」

藍忘機聞言有些難過，魏嬰……真的這麼討厭山下嗎？

他們一同下樓吃晚飯，曉星塵這次終於記得付錢了。

吃完飯，兩人也沒什麼話題可聊，曉星塵於是問了關於魏無羨以前的事，藍忘機將所知的都告訴了他，期間曉星塵無數次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罵人的欲望，最後聽到藍忘機說他把魏無羨從不夜天帶走送回亂葬崗，還為此跟長輩大打出手，曉星塵終於問他：「你為何這麼……」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形容，曉星塵頓了一會兒才續道：「這麼在意師兄？」

藍忘機定定地看著他，然後緩緩搖頭：「魏嬰是……特別的。」

曉星塵一愣。

特別？特別在哪？

到底是還不明白這種心悅之情，也沒看過這類話本，更不會想到身為男子的藍忘機會傾心於同為男子的魏無羨，藍忘機分明已經說的足夠直白，曉星塵卻還是有聽沒有懂。

不過他也不對此多糾結，對藍忘機講述的魏無羨的過去只有一句評價：「難怪師兄根本不想下山，還說對曾經認識的人都無話可說。可不就是無話可說嗎，我也想不到有什麼能談的，為什麼你們處心積慮的要找他？」

「……」藍忘機輕聲道：「我害怕他……只是我的一場夢。所以想找到他確認他的存在，證明前世真的發生過。」

曉星塵喔了一聲，還是無法理解：「證明了又如何？你還是會忘記，既然忘記了那一切都沒有意義。於你而言，『現在』才是真實，『前世』已經煙消雲散，師兄的存在也會隨著你們完全遺忘而消失。你只是在做無用功。」

「……」藍忘機道：「我……到現在都記得。魏嬰說我們一直在遺忘，但我沒有。我不清楚其他人如何，可是……我一定不會忘的。就算忘了，我也會想起來。」

曉星塵歪了歪頭，很想問他為什麼這麼篤定，可是他明顯能感覺到對方的……不安，終於還是沒再多說什麼。

藍忘機繼續述說，將魏無羨送回亂葬崗後自己回家領罰，三個月後，世界回溯，直到射日之征開始三個月，他收到情報，有人使用邪異手段屠殺溫氏監察寮，前去查看後他與兄長、江氏姐弟、金家公子同時恢復記憶。

他從兄長與江晚吟口中得知，在他重傷難行時，他的家族瞞著他圍剿了亂葬崗，他不惜與長老動手、受重罰也要保護的人死於萬鬼反噬。

曉星塵聽到師兄被圍剿，氣得臉都紅了，片刻之前還贊同魏無羨所言「與過去相識之人都無話可說」，此刻不認同到了極點，幾乎都要拍桌而起：「被圍剿居然只覺得無話可說？！師兄果然太善良了！那可是殺身仇人啊！他不想報復嗎？！」

藍忘機滿眼痛苦，仇人……魏嬰是不是也這樣看待他？畢竟圍剿也有藍氏一份，雖然他沒有去，但他是藍家人。

而魏嬰真的不想報復。

他只想當作前世沒有發生，與我們從不相識，甚至期待我們遺忘。

曉星塵氣呼呼的，「早知道我就不對那江宗主那麼客氣！他怎麼好意思啊！他想殺我師兄，還要師兄對他有好臉色！？他該不會不想放過師兄，還想追殺他吧！？」

擔憂的說出猜測，曉星塵看著藍忘機，想要後者幫忙推測看看，忽然想起這人可不是師兄這邊的，當即警惕起來：「你兄長是……藍氏宗主對吧？他找師兄要幹嘛？想趕盡殺絕？」

藍忘機臉色一白。

曉星塵無法抑制的從身上散發出淡淡的殺氣，也不等他回答就頗不客氣的道：「恕我直言，含光君若是不能保證多餘的人或事循著你的行蹤找上師兄，那就麻煩您不要跟著我們了，我可不是什麼好脾氣。」

「……」藍忘機艱難道：「抱歉，我明日……同魏嬰說一聲就走。」

曉星塵冷淡的點點頭，也是不願意和藍忘機在這裡乾坐，正好時間差不多了便到廚房取了一點飯菜端上樓叫魏無羨起來吃飯了。

※※※※※※※

隔日，藍忘機算著時辰在辰時打開門，期望可以一出房間就碰見魏無羨，沒想到第一眼看到的卻是正在敲魏無羨房門的曉星塵。

藍忘機疑道：「曉道長？魏嬰還在睡？」

似乎除了魏無羨身體不適的那幾天，曉星塵從來沒等過魏無羨──他們出房門的時間都差不多。

曉星塵點點頭，對他道了一聲早，轉頭繼續敲門喊人。

藍忘機索性就在一旁等著。

曉星塵邊敲邊喊，藍忘機有點擔心會吵到其他人，便對他道：「曉道長……不如讓魏嬰再睡一會兒吧，他……以前巳時才起。」

曉星塵聞言很詫異的看著他，「師兄這麼晚起？好不可思議……他睡眠都不太好的，只有身體不舒服才會睡久一點……也不算睡比較久吧，應該說半昏迷過去了。」

他說完自己先頓了頓，抬手就往門上一劈，有些刺耳的斷裂聲響起，曉星塵用力一推門，木閂被劈斷的門輕易的被打開，斷掉的門閂也隨著他的動作摔到地上發出兩聲悶響。

然而曉星塵已經衝進了屋裡，繞過隔斷的屏風奔至床前。

魏無羨半趴半躺在不知何來的厚厚棉被上，面色有些發白，眉頭緊皺，神情痛苦，連呼吸都是一抽一抽的像是強忍著什麼疼痛，額頭上覆著薄汗，鬢發也微微濕潤，顯然是被冷汗打濕的。

床頭邊矮櫃上放著一個香盤，裡面有淡灰色的香料餘燼。

曉星塵低罵一聲，又著急又擔心的從乾坤袋裡拿出一個盒子取出細如線香的香料棒點燃放進床頭矮櫃的香盤中。

清淡微甜的氣味很快就飄散開來。

曉星塵蹲了下來，靠在魏無羨耳邊喚他：「師兄，師兄？你聽得見嗎？」

魏無羨眼睛微微睜開，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曉星塵連忙問他感覺如何，問完便把耳朵湊到對方唇邊，魏無羨聲音又啞又虛：「渾身……都痛。右手……沒有感覺，也不能動……」他艱難的喘了口氣，「師叔……幫我、點，點藥香……」

曉星塵連連點頭：「點了點了。你好好休息。」

魏無羨眼睛立刻緊緊閉上。

曉星塵看他仍然難受的緊，又從乾坤袋裡拿出一個小瓶，拔開木塞放到魏無羨鼻下晃了兩晃，後者的神情肉眼可見的放鬆許多。

藍忘機跟著曉星塵進屋後就一直靜靜的在一旁看著，曉星塵收回小瓶轉身看到他還驚了一下，示意他到外間去。

藍忘機張口：「曉道長……」

還沒問出疑惑，曉星塵就先回答：「舊傷復發。」

藍忘機大驚：「舊傷！？」難道……魏嬰投入射日之征時曾經受重傷嗎！

曉星塵道：「我小時候問過師兄，他說是很久以前的傷，我一直以為他是在山下受傷後被師父撿回去治療，但是……」

他看著藍忘機，眼神中有七分冷意：「從你那裡知道師兄前世怎麼死的之後，我就知道自己的猜測是錯的。」

藍忘機全身僵硬，難道……

曉星塵冷冷的說出自己拼湊出來的真相：「他那是百鬼反噬的舊傷。」

藍忘機聞言反駁：「不可能！時間回溯，為何他的傷沒有痊癒！？」

曉星塵撇嘴，「那個復身術，只把師兄粉碎的身體拼好、讓他的魂魄回去體內，他的傷還是在！復活他的人把師兄送到了師父那裡治療，不然他會再死一次！也就是師父醫術登峰造極，否則師兄的右手早就廢了！」這些都是抱山散人跟他說的，抱山門人有數十人，魏無羨也只願意和抱山散人及曉星塵親近，抱山散人見兩人感情很好，才私下告訴了曉星塵一些關於魏無羨的前塵往事，當然在兩人下山前，抱山散人也挑了部分她在魏無羨記憶裡看到的事情說與他知曉。

藍忘機唇色也褪了，明明站姿依舊挺拔，卻讓人覺得他似乎搖搖欲墜。

真相比他想的還要殘忍。

曉星塵的語調很冷：「師兄這幾年在山上很少這樣，因為他的情緒夠平穩，也少有負面情緒，但是下山才快要一個月就兩次了，這次還最嚴重……」

「很高興這個月有你同行，雖然你是為了師兄而來。」曉星塵往屏風後看了看，下定了決心後回頭直視著藍忘機：「現在沒有趕你走的必要了，等師兄好些，我就送他回山裡。」

「……」藍忘機半晌才澀聲道：「很抱歉，我的跟隨讓魏嬰……」

曉星塵搖搖頭，「怪不到你身上。師兄如果不滿也不會讓你跟這麼久，他……」少年抿抿唇，「雖然他很確定你們本不該記得，所以即使不願但還是下山了，知道你們有記憶他也沒有直接回去，也許他也是想……有個了斷吧。」

藍忘機雙手放在身側緊握成拳，他沒有說話，只朝曉星塵一禮：「我去讓客棧夥計送些熱水上來。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便同我說一聲。」

曉星塵回禮：「多謝。我不會客氣的。」

＊＊＊下周是魔道雜談＊＊＊

羨羨，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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