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放學後，狄仰木再度回到自己原本的教室堵顧出黑，卻正巧撞見對方與李茉涵在教室外的樓梯間談話。

他躲進他們的視線死角，勉強可以聽到對話內容。

「仰木，我昨天仔細考慮過了，我現在還沒辦法答應你。」

出黑沉默了良久才問道。「……為什麼？」

「因為我覺得……你最近有點怪怪的，像是忽然變了個人似的，所以對於你的告白，我有點茫然。」聽茉涵的口氣，就像是怕傷了對方心情一般地審慎措詞。

出黑又沉默了一陣子，「……我明白了。」才傳出一句悶悶不樂的回應。

「啊不過！」茉涵像是為了要提振對方精神而安慰道。「收到你的信我很開心，我沒想到你是這樣子看我的，我有點受寵若驚了，呵呵⋯⋯」

仰木寫的告白信裡頭，無非是他對於茉涵的印象，雖然那些話從未特地對對方說出口，但他不曉得原來茉涵並不清楚他怎麼看待她，更沒料到她會拒絕他。

就算此刻在他身體裡的不是他本人，但看外表應該也看不出什麼破綻啊！這才過了幾天就讓茉涵覺得不對勁到不敢答應告白，顧出黑究竟做了什麼事啊？

茉涵最後道歉，說她有事先行離開，背著書包便走了。

仰木從陰影處走出來，望著呆然站立的出黑。「喂，你到底做了什麼事，讓茉涵這麼怕你？」該不會就跟對待同班同學一樣，對她也愛理不理的吧！

他沒有繼續追問，因為對方回頭看向他，卻像是沒聽到話似的，一雙大眼只是茫然地盯著他。

「瞧你失神落魄的模樣……」他不由地同情起告白被拒的對方。「一直呆站在這也不是辦法。走走走，我們去吃點好吃的東西，轉換一下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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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靜默的路途中，仰木在幾個地點之間來回猶豫。

考慮到顧爸爸給的零用錢不多，他們連去平價餐廳消費也很困難；若去顧家的話，他昨天已經將買來的食材用完了，今日的零用錢並不夠買二人份的食材。

最後他只能選擇去自己家，不僅是他熟悉的場所，作為家庭主婦的狄媽媽也都會準備餐點給來作客的朋友。

「狄媽媽好，我來打擾了。」他就像是去別人家作客一樣地維持禮貌。

「哎呀，這不是出黑嗎？歡迎歡迎。」媽媽開門以後，滿臉堆著笑容。「不過怎麼辦呢，家裡的果汁剛好都喝完了。」她思索了一會兒。「你們先坐著聊天吧！我出門一趟很快就回來。」

「不必麻煩狄媽媽了。」

「沒事沒事，不麻煩～出黑難得來一趟，當然要好好招待囉！」媽媽不減笑容，拿起玄關的隨身小包便出門了。

仰木環顧了熟悉的自家，明亮的鵝黃色壁紙，傢俱皆貼以淺色木紋，採光良好的起居室，即便在白天也不必開燈，溫馨的氛圍與冰冷孤寂的顧家完全是對比。

他舒服地倒在客廳沙發上。「啊——還是自己家舒服。」斜倚在沙發沒多久，他便感覺到佇立於玄關的一團陰鬱氣氛。「你怎麼還站在那裡？」

對方從被班花拒絕以後，一路上都默不作聲地走在一旁，而今，卻突然像是飽受刺激般的小動物。「你不用管我！」出黑隨意地脫下鞋子，也不將外出鞋擺正，便衝回房間，甩上房門。

留下仰木一臉錯愕。「這傢伙怎麼這麼沒教養？」他走到房門口，下意識想推門進去，「雖然是我的房間，但也不知道他在裡面做什麼。」他決定先敲敲門，然而裡頭毫無動靜。

「喂，你不理我我就進去囉！」他打開了房門。

裡頭近乎一片漆黑，明明是白天，窗簾卻緊閉著，光線只能從窗簾邊緣的縫隙偷偷跑進來。

他適應了黑暗以後，很快便找到了床尾後方地板上的人影，出黑抱著雙腿坐在地上，將整張臉埋進膝蓋之間，極為沮喪的樣子。

他沒想到對方會這麼難過，還以為出黑只是喜歡茉涵的外表才想告白，畢竟這樣的男同學不在少數。

「你別難過了，茉涵只是困惑而已，她又沒有完全拒絕你，只要你跟她說明原因，她就會答應你的。」他仔細想想，又不能跟茉涵說靈魂交換的事，「原因的話，就說你最近才意識到對她的心意，所以舉止變得有點怪，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吧？」

對方沉默了良久，他差點以為又要得不到回音，半晌，才聽得一句低沉不快的嗓音。「……事情才沒有這麼簡單。」

「那你說，到底有什麼難的？」他又等了一會兒，但這回對方都無聲無息。

「呼……」他挨了過去，在蜷縮成一團的人旁邊，盤腿坐下。「你什麼都不說的話我怎麼知道？」

「你管我做什麼。」

「瞧你這話說的，不是你要我幫你追到茉涵嗎？我們現在是同一陣線，遇到困難當然要互相討論啊！」

「你只是為了奪回身體才在這邊假好心，等到我追到了茉涵，我們交換回來以後，你就會跟她分手了吧！」

這話說的是沒錯，但仰木可不買單。「哼，說我假好心？你也好不到哪去。不知道用了什麼小手段將我們靈魂互換的你，沒資格評論我。」

對方終於抬起頭來了，然而褐色瞳孔透出的尖銳視線，卻像要穿透了他。「其它人知道狄仰木你是這種人嗎？」

「怎樣的人？」

「看起來總是很和善，但實際上邊界感很強的一個人。」

仰木對於出黑認為自己和善感到些許意外，畢竟這幾天以來，他對對方的態度並不算特別好——至少跟他平常的樣子比起來。

至於邊界感很強，雖然從未有人這麼形容過他，但仔細想想，他卻也無法否認。「沒什麼機會知道吧，畢竟一般來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嘖，我本來還以為你跟我不一樣，沒想到是一丘之貉嘛～」出黑冷冷地道。

「誰跟你一丘之貉啊！」莫名其妙被對方劃分為同類，令仰木不快，然而從對方的話語中，他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等等，所以你會選擇跟我互換，是因為認識我嗎？」

在此之前，他完全不認識位於樓下班級的這位陰沉同學。

對方撇過頭去，躲閃著眼神。「……不怎麼認識。」

「而且你好像也認識茉涵，所以被拒絕才會這麼傷心吧？」

「其實我不怎麼認識她。我只是很想體驗受歡迎的感覺，沒想到用你的身體也失敗了，果然我這個人已經無可救藥了……」出黑終於說出了他的動機。

「搞什麼嘛～我還以為你對她痴情一片呢。」聽對方的說法，仰木也才終於明白。「所以你傷心是因為你覺得自己很遜，是嗎？」

「不然呢？不是只要長得帥，人人都會來告白嗎？我所觀察到的帥哥都是這樣子的。」

「這是什麼觀點？」仰木不由地笑出聲。「雖然我的確很帥，但是只是長得帥是行不通的。帥哥之所以帥，是因為我們知道自己很帥，也覺得自己很帥。」

「你這才是什麼觀點，所以意思是你們都很自戀？」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們知道自己的利器是什麼、優勢在哪裡，然後能夠好好發揮出來。你根本無法認可自己的話，是無法表現出自己的優點的。」

「但是我……」自從出黑進到仰木的身體裡頭以後，他雖然能感受到路人對他的欣賞與側目，也不由地感到飄飄然，但卻僅此而已，因為一旦遇到認識仰木的人，他就會因為懼怕露出馬腳，而板起面孔，就如他往常的模樣。

他當然也試過面帶微笑地打招呼，但不知怎地，所有人都皺起眉頭、神情怪異，說著類似「仰木你今天吃錯藥了嗎」之類的話語。

「我的笑容很奇怪嗎？」此刻他已卸下心防，覺得或許能詢問對方的意見。

「你笑一個給我看看。」說罷，對方微微起身，伸手將他後方的窗簾拉開一條小縫。

傍晚的路燈已然亮起，照進了室內，扎得他瞇起雙眼，即便如此，他也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的手臂近在臉旁，以及彼此過於靠近的身體距離。

路燈之下的出黑並沒有依言而笑，古銅色的肌膚反而罕見地泛紅。

仰木自知自己並非容易臉紅的體質，最多是在高強度的運動過後以及生病時才會發燙發紅。「你的臉怎麼這麼紅？生病了嗎？」

他另一隻手撫摸出黑的臉頰，額頭靠近額頭，感受一下體溫差異。大概因為眼前是自己的身體，所以他對於身體接觸並不怎麼介意。

然而被仰木兩手圍在牆邊的出黑，可不這麼想。

眼前的人就算頂著他自己的臉，舉手投足之間卻流露出未曾在自己身上見過的光采，讓他始終能意識到，寄宿於他身體裡的，不是別人，正是狄仰木。

「太、太近了……」對方的額頭和手，都比自己還涼一些，但這無助於降低他的體溫、平息他急促的心跳。

敲門聲恰巧響起，是狄媽媽。「仰木，我可以進去嗎？」

「媽媽回來了，你應門一下。」仰木站起身將窗簾整個拉開，而出黑則連滾帶爬地從地上起來，將房門打開。

狄媽媽端著餐盤和食物。「我買飲料回來了，這裡還有點心，你和朋友一起吃吧！」她眼尖地發現自己兒子罕見地臉紅。「哎呀，你身體不舒服嗎？」

「沒事，只是有點熱而已，喝個飲料就好了。」

「好吧，如果有不舒服的話，要跟我說喔！之前的感冒藥還有剩，不要硬撐著，知道了嗎？」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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