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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格瑪小隊》──第一章 鐵路,9

[db:作者] 2025-08-13 13:56 5hhhhh 8680 ℃

  「我很難把這兩種情境放在一起。」我低聲說道,想要讓語氣顯得婉轉些,不要好像在否定他的感受那樣。「因為你先前看起來有點……難受。」

  「這個嘛……」紅狐看起來更不好意思了。「我前……前領主……唉,去他的悖論。」他嘆了口氣低聲咒罵。「亞歷山大有一些……自信相關的問題,所以我花了點時間研究,究竟哪種反應會讓他特別投入。他們這種高階層的品種狗,行為模式和心理活動都一樣。」七四二五八最後輕笑了一聲,抓了抓有些微微泛紅的耳朵末梢。「總歸來說,我有很多機會可以練習,該怎麼裝得很像。」

  「裝的?」我腦海中泛起了幾個疑問。「雄性也可以嗎?」

  對於我的問題,七四二五八以一個非常高深莫測的微笑回應,讓我確定自己並沒有很執著於想要知道答案。

  「但是為什麼……」我回想起狐狸和杭特相處的一些舉止。「你一開始就注意到拉布拉多犬有問題了?」不知道是因為七四二五八本來就真的更敏感細膩,還是有什麼其他原因。

  「喔,對啊。」七四二五八說道,看了我一眼。「你沒有發現,莊園裡的玫瑰疏於照顧嗎?」

  「我沒有馬上連結起來。」我低聲說道,替自己的粗心大意懊惱著。

  「總之,到了廚房以後,我馬上想到了你的番茄。」七四二五八點了點自己的下巴幾下。「雖然知道他吃下去了,可是不知道藥效多久才會發作,有點難熬。但剩下能做的,就是拖延時間了。」

  七四二五八從口中說出「難熬」時,讓我不禁瑟縮了一下。無論他的語氣有多輕描淡寫,或者是不是真的並不感到太困擾,我都還是沒辦法擺脫只能袖手旁觀的罪惡感。我甚至不能確定,如果立場互換,我會為了他做一樣的事情。

  「但我絕對不是想要表示,自己對你做的事情沒什麼。」七四二五八的語氣又變得有些焦急了,他握住拳頭,緩慢又用力的揉著下顎。「我擅自就認定狀況,是很惡劣的行為,和……」

  「沒事的。」我打斷了七四二五八,用再次手指輕輕碰觸自己的嘴唇,回憶著那個感覺。「我並沒有覺得被冒犯,只是太突然嚇到了而已。」

  這應該是我真實的感覺吧?我沒有在「否認」吧?

  七四二五八一時沒有回應,但至少看起來稍微放鬆了下來。

  我覺得,我們可能有必要更深入討論這件事情,甚至是在有第三者協助的情況。但我很確定,現在不是個好時機。

  「你是怎麼得知『鐵路』存在的?」我想要試試看談點別的,暫時不要繼續糾結。

  「有趣的地方在於,是亞歷山大告訴我的。」七四二五八輕笑了一聲,嘴角微微揚起。「他大概算得上是某種『思想前衛』份子吧?」狐狸特地將雙手從睡袋中伸了出來,做出強調的括弧手勢。「他喜歡說著,自己對未來有多遠大的規劃。」七四二五八的聲音漸小,語氣也變得有些抽離。「那麼多的改革,還有各種願景,拼湊出一張美好的藍圖……不,不是藍圖。」狐狸輕輕閉上了眼睛,嘴角再次泛起一絲笑容。「餐桌。他總是說,一張圓形的,所有人都有座位的餐桌。」

  「很特別的形容。」餐桌嗎?我回想和其他關係親密的人,圍著同一張桌子吃飯的那個畫面,同時試著想像,如果把品種狗們給加進來的樣子──似乎不太合適。

  「喔,亞歷山大很擅長特別的形容,你真應該聽聽他怎麼形容帝國封建法理的。」七四二五八以狡獪的語氣說道。「舊金山伯爵對此不怎麼高興,但老傢伙實在太寵自己的獨子了,只要亞歷山大不要真的舉兵謀反之類的,他都沒有意見,甚至不在乎領地最後會落到遠房親戚手上。」

  「這樣的話,我能問個可能有點不合時宜的問題嗎?」我猶豫著是否不應該把這個問題說出口。但我想要更了解七四二五八,弄清楚那些曾經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那些讓他有了那種眼神的事情。得到了狐狸點頭回應以後,我盡可能小心的選用中性的字詞陳述問題,希望有幫助。「為什麼你們的關係會害你被驅逐,如果舊金山家那麼……開明?」

  「因為他知道了,我是什麼。」七四二五八依然閉著眼睛輕聲說道,但沒有在笑了。那語氣,簡直就是在替自己的存在感到抱歉那樣。狐狸翻過身,用手背抹過眼角的動作讓我撇開了視線。

  快點說點什麼啊,你這麥稈腦袋就不能有點機智風趣又幽默的經典名句之類的來化解尷尬嗎?不是你想要逼問人家嗎,現在變成這樣你不用負責的嗎?

  咦?

  「如果……」七四二五八非常遲疑的說道,對我的腦內小劇場喊了卡。「我是雌性的話,剛剛你就會接受了嗎?」他說得非常緩慢,讓話語好像在思緒中都產生了回音那樣。

  「是。」很諷刺的,這其實有點怪又不合時宜的問題,反而好回答很多。畢竟我都先問了那種問題,現在這樣很公平。再說,我也看不出來有任何必要,否認自己的感受。

  「有一雙手,溫柔的愛撫過你的全身,讓你感到無比興奮。」七四二五八依然背對著我,讓他的聲音有點不清楚。「那雙手,有性別嗎?」

  「有啊。」我思索了一下之後做出答覆。「手的主人總是會有個性別吧?」我腦海中有個很具體的形象,不過我覺得現在分享自己的性癖好像有點奇怪。

  七四二五八沉默了一陣子沒有回覆,燒得乾裂的樹枝崩裂是唯一的聲響。

  「抱歉,我以為已經過得夠久了。」七四二五八喃喃說道,我必須要很仔細才能聽見他在說什麼。「但我好像其實並沒有準備好談那些事情……」狐狸在睡袋中動了動,把自己縮得更小了。

  「嗯……沒關係,」沒關係?「等你準備好以後再說,都沒問題的。」不是啊,怎麼講得好像是我在施予恩惠那樣啊?

  我努力組織著在這種情況下應該要說的台詞,讓我們的對話可以不要那麼……呃……困難,但大腦空轉了老半天,並沒有任何東西從我嘴巴輸出。

  「那你願意和我說說,亞當的事情嗎?」七四二五八再次救場,這都要變成某種慣例了。「我基本上是靠著他的遺產才能獲得離開的機會,如果保持著這種一無所知的狀態,好像有點不應該。」

  我沒有想過,七四二五八會想知道這個。不,準確一點,我沒有想過自己對再次提到亞當,其實是這麼的抗拒。

  但他說的沒錯,我們能獲得這個機會,是亞當的遺產。如果我沒有給他相對應的尊重,就太不應該了。

  碰了碰脖子上的項圈,我想要提醒自己一些事。

  「對大多數的紅狐來說,離開原生家庭,開始培訓的那幾年肯定是生命中最難熬的日子之一。」我不知道七四二五八能不能理解。沒有童年和家人一起生活的記憶,以這種情況而言,搞不好反而是祝福。「我一直沒注意到,自己其實不是很受歡迎。花了很多年,我才理解什麼叫做『遭人忌妒』。」即使過了這麼久,我都還是能嘗到口中的苦澀。「這讓那些日子更難熬了不少。只有亞當願意和我說話、願意和我玩。他從來沒有解釋過為什麼,但一切好像都那麼正常、本來就應該這樣。」

  花了更多時間才懂,被惡意的對待,並不表示有錯的是自己。那麼,自然就沒有什麼需要解釋的了。我輕輕閉上眼睛,繼續喚醒過去的回憶。

  「結訓之後的編號賦予程序,我很幸運的和亞當一起被分配到了同一個伯爵領地。我們之間的關係一直沒有改變,不過倒是環境變了。」我挪了挪身體,朝火堆更靠近一點。「當你成為了所有人都得依賴、靠你一個人就可以降低大家工作量的角色時,再怎麼有人眼紅你的能力,都還是會獲得一定程度尊重的。」想想其實挺好笑的,原來這就是變成熟了的意思。「但是,我可能已經因為早先的經驗,所以沒辦法很坦然自在的和其他人相處,成為了那種很難搞的孤僻怪人。但就像先前說的,我和亞當的關係一直沒有變。他一直是那種……」我思索著該怎麼貼切的形容,並忍住回憶這些事情時的刺痛感。「對所有事物都很樂觀,總是能看到一切最好的那一面。從他的目光之中,我甚至偶爾會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值得。」

  或許我其實不值得,但亞當能讓我真的去相信,或許……

  「大概是因為這樣,我才會總是覺得他的心思都在那些沒有實質意義的事情上頭。因為,他知道,凡事都有著更深層的意義、更貼近本質的樣貌。」傷口依然太新鮮了,讓那些愈是溫暖的記憶,就愈無法承受。我緩緩張開眼睛,看著石壁上的花紋,不希望自己對亞當的印象,因為無可名狀的痛苦而扭曲。所以我打算停下來,當自己真的準備好了的時候,再弔唁我已經逝去了的摯友。「我們就這樣過著有點無聊的普通日子,在工作和休息之間輪轉,和所有宿命從出生就被階級決定好的人一樣。直到亞當發現了鐵路的存在,之後的事情你幾乎都知道了。」

  是的,除了……那件事之外。那個,為什麼現在是我們兩個躺在這無人知曉洞窟之中的原因。

  想想,因果真的是非常奇妙的東西不是嗎?

  「最後幾次排定的例行檢核,剛好和第四班的慶典撞期了。」七四二五八可能察覺到我還有沒說出口的話,所以一直沒出聲,只是靜靜聽著。「我應該要去檢查我們在系統中藏起來的修改,還有維護資料的完整性。但因為距離預計行動的期限愈來愈近,那段時間事情又特別多,我想要找個藉口放縱休息一下。」把這件事說出來真的非常困難,即使希望不要聽起來像是替自己狡辯,但每字每句都依然像是……嚥下炭火那樣。「所以,就在我喝得酩酊大醉的時候,亞當試著當有責任感的那個。」我聽出自己的聲音有點哽咽,但我強迫自己說下去。「他甚至沒有用我工作站的終端登陸!」事先設置的路障保護還有鏡像偽裝節點,至少可以拖延足夠的時間,在尚未被追蹤者定位到之前發出示警。

  我很想要因為這樣生他的氣,或是怪罪他,但我知道,自己辦不到。

  因為,這都是我的錯。

  是我疏忽了。

  「我居然還幻想著,自己會解開所有人的項圈。」我用指尖感受著那塊方形晶片,在口袋裡面的輪廓。「但我恐怕連自己脖子上的,都處理不了。」

  我嘆了口氣,試著接受自己就是這樣的無能,總是只能當旁觀者。但是掌中晶片尖銳直角的觸感並不認同,那刺痛嘶吼著對我要求去做更多。

  「如果這樣有幫助的話,」七四二五八說道。「你可以握我的尾巴。」

  繼續盯著岩壁上的繁複花紋,在試著從中解讀出某種道裡來的空檔,我作出了決定。

  「謝謝。」我將手伸出睡袋,掌心攤開向上放著。

  窸窸窣窣的聲響隨著七四二五八移動傳來,然後是那柔軟細緻又溫暖的觸感,輕輕的擺上我的手中。

  好一段時間裡面,我們就只是這樣看著山洞的頂部發呆。

  「亞歷山大其實也說過類似的話,要『解開所有人的項圈』。雖然我覺得他這樣很傻,但還是得承認,我挺喜歡這股傻勁的。」七四二五八說道。「不過『所有人』的範圍,可能還有待商榷就是了……」狐狸幾乎以氣音說道。「不管怎麼說,他的這股傻勁讓我也開始好奇,『解開所有人的項圈』到底是不是有可能的。」

  七四二五八的語氣中有什麼引起了我的注意力,所以我豎起耳朵專心的聽著。

  「就在尋找解答的過程中,藉著品種狗世家提供的協助,我確定了那張神祕晶片的存在、該如何拿出晶片,以及訪問裡頭儲存內容的方法。這真的是非常大的發現,雖然我們一開始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利用這個知識。」七四二五八可能察覺到了我的情緒,所以加快了一點語速,不想吊我胃口。「但我來不及和亞歷山大解釋的是,彈出晶片的指令是共用的,而且因為是深度隱藏的高階核心指令,所以……」我已經知道狐狸要說什麼了,但我耐住性子聽下去。「……只要能夠訪問到夠高級別的終端,我可以用這個指令啟動所有項圈的『解開』功能。也就是說,『解開所有人的項圈』這件事情,是有可能的。」

  即使猜到他的結論是這個,但我依然像受到了過大的衝擊那樣,一時無法做出任何回應,只能輕輕握住手掌中的溫暖觸感,提供自己一點支持。

  「確定這件事情之後,我一直在編寫一個能運行相關程序的病毒,一個能夠『解開所有人的項圈』的鑰匙。但在完成之前,我的工作就被迫中斷了。」七四二五八嘆了口氣繼續說下去。「被送走之後的這段時間,我基本上對所有事物都不再抱有希望,也不在乎任何人會怎麼樣了。」

  我感覺到一陣酸楚感湧上鼻頭,這一次,我允許自己去接受,而不是繼續壓抑。

  「但是,情況有了改變。我發現原來,自己還是能夠在乎的,只是需要一些來自其他人的提醒。」七四二五八說道。「所以,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完成。」柴薪即將燒盡,讓岩洞上的火光跳動不定。「解開所有人的項圈。」

  我本來想要立刻答應的,但是顫抖不已的下顎,讓我沒辦法好好的說話。

  又過了好一陣子,直到餘燼殘存著熱力只能勉強讓我們足夠溫暖時,我好像注意到了,有一絲光線,自洞口照了進來。

  原來,都已經黎明了嗎?

  只有身處在最黑暗的時刻,才會清晰顯現,破曉那瞬間的光亮。

  「我們一起。」這不僅僅是答覆,更是承諾、誓言,還有最重要的──希望。「我們一起,解開所有人的項圈。」

  我緩緩張開眼睛,盯著上鋪底部幾根支架狀的金屬結構發呆,並把還沒有響起的終端時間提醒給按掉。

  荷西和伊恩早一步去準備了,所以房間裡只剩下我。具體來說,是要「準備」什麼,我一點頭緒都沒有,也不想知道。

  我只需要知道,今天是路瑟行刑的日子。

  用指甲在終端上敲了幾下,試圖藉著穩定的節奏來讓自己專心。如果司令沒有奇蹟般的醒過來,終端裡面編寫好的程式會執行幾個不同的腳本,包含癱瘓皇宮所有制空火力,然後召來司令的私人飛艇,砲擊刑場。同時在場其他人,終端電池都會短路過熱爆炸、武器安全閥上鎖,然後失去全部閘門的通行權限。

  這應該會死不少人,搞不好還會引起帝國內戰。

  我揉著雙眼,深深的吐出一口長氣,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應該要在乎。

  這會是路瑟想要的嗎?

  我必須承認自己不知道。

  而且,我不確定魁梧的斯諾立場是什麼,當時對方並沒有透露出足夠的線索。我很確定,只要他決定阻止我,所有計畫都不再有意義。但如果那匹白狼的身分是禁衛軍的高層人物,那麼僅僅袖手旁觀都已經是最樂觀的情況了,再說他看起對路瑟並沒有太大好感。

至於其他異能者呢?還有哪些公爵和他們的隨行人員有可能是異能者,皇宮中又有多少個?只有黃金公爵可能還好,但帝國中最有權力的人,身邊應該會至少安排幾個這種特殊存在吧。就算知道哪裡可以弄來亞德曼合金製成的彈藥──比如說走廊上自動販賣機就有──花光我全部積蓄也買不到幾顆。

  嘆了口氣,將手放回身體兩邊,接受這就是自己所能做的極限了。

  還什麼「像神一樣」呢?在真正如同行走在人間的神、那些異能者面前,我是如此的無能。

  不過,這並不是我應該就這麼躺在這裡直到爛掉的理由。

  期間執行鞭刑的日子我都沒有去,我看不出來出席的意義在哪裡。但是今天,無論有沒有可能把路瑟給救出來,我都應該去見證,他生命中的最後時刻。

  我坐了起來,將終端置回手臂綁帶,然後開始穿上軍靴。

  發現自己正微微的發抖,並沒有讓我太訝異。因為我知道,勇敢與否以及感到害怕,是兩件不相關的事情。

  絞刑架和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也是,路瑟沒有項圈,所以不一樣是很正常的──一個麻繩捆成的套索,簡單、明瞭,異常直白。

  吹過我頭頂的風,讓耳朵不禁抽動了一下,同時聽見了熟悉的腳步聲。回過頭,我看見伊恩自走廊轉角走了出來。

  「我還以為你和路瑟在一起。」我輕聲說道,用眼角餘光看了遠處廣場上的絞刑架。「荷西呢?」

  「我們幾個小時前被趕開了。顯然,光讓路瑟只被絞死就已經是元老院最大的讓步。」大黃狗走到我身旁,採用了和我一樣的姿勢俯身趴上圍欄,望向下方。「至於荷西,他還在和元老院的代表團交涉。」

  「交涉什麼?」我隨口問道,只是不想讓氣氛太過安靜。

  「不知道。」大黃狗聳聳肩。「荷西說的東西我有一半都聽不懂,而其中還至少有一半是用通用語講的。」

  「誰會知道,那郊狼的腦袋裡居然裝了這麼多神秘的東西?」我回想起荷西平常的愚蠢舉止,不禁嘴角上揚。

  「可不是嗎?」伊恩出聲同意。「我們也不知道,你有能力侵入皇宮的安全系統。」

  我聳了聳肩,表示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大黃狗的回應,是放了一個小匣子在我們之間,然後推了過來。

  我伸手去拿的時候,伊恩將手掌覆在我的手背上。

  「不要在這裡。」他壓低聲音說道。

  「我讓錄像系統循環播放了。」我指了指附近的鏡頭說道,讓大黃狗安心。「這是我選這個地方的原因。」

  伊恩抬起了一邊眉毛,微微側過頭謹慎的打量著我所指的位置。

  「我打賭,你有辦法弄到這東西的原因,肯定也很精彩。」我確認了匣子裡頭是一把大口徑手槍,旁邊還有一排子彈。我拿起其中一顆,檢查著一些非常細微的接縫結構,確認了這材質和我的猜測相符。「光是子彈就已經遠超過你薪水能負擔的預算了,伊恩。」

  「那我也不問你,為什麼知道這是什麼,或它的價錢了。」他站直身體,做了幾個伸展動作讓關節喀喀作響。「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

  我看了眼大黃狗腰間的槍套。和手上這把款式相同,讓我猜測他應該還有準備荷西的。伊恩財力的雄厚程度絕對不是普通人,更別提貨品得送進皇宮裡。

  「現任西伯利亞公爵是艾普西隆級的異能者,沒辦法產生防禦圈或使用支配。」大黃狗低聲說道,一邊左右打量著走廊。「但他的隨行護衛至少有一個伽馬級的異能者,那匹有異色眼的哈士奇。」我在腦海中馬上浮現對方的形象,畢竟特徵很明顯。「你如果仍然打算靠帝國之門作為我們的撤退手段,我想這點投資是必須的。」伊恩將手按在自己的槍柄上說道。

  「希望事情不要走到那一步。」我邊說邊將子彈填進彈匣裡,金屬摩擦聲聽起來有些安定心神的效果。「但至少現在有更多選項能夠加大我們成功的機會。」

  「我記得自己有特別強調過,『不要製造麻煩』。」自身後傳來的聲音,馬上讓我像沉入無光又冰冷的深海中,全身濕透又僵硬遲緩,來不及阻止伊恩拔槍。

  我知道,一切都結束了,所以將小匣子中全部的東西放回去,雙手向上舉在腦袋兩側,掌心往前攤開,慢慢轉過身。

  「伊恩……」我低聲警告道,希望他不要做出什麼太衝動的事情。

  但跟我預期的不太一樣,大黃狗像是凝固了那般,全身毛髮倒豎,驚愕的下巴大張,維持著持槍瞄準的姿勢,但就是某個地方卡住了。

  我把視線轉向另一邊,看到先前那魁梧的斯諾之外,有匹身形相較之下矮小很多的狼跟在他身旁。體毛是偏淡的金黃色,這應該是閃的成員。

  「喔,你知道我是誰呢。」高大的狼抬起一邊眉毛說道,語氣卻是有點慵懶。「這東西暫時由我們保管,等到……」他藍色的眼睛中閃過一絲猶豫,但很快就繼續說下去。「……事情結束之後再還你們。」

  話音剛落,兩把手槍就像是被看不見的線牽著似的,飄到了較矮那匹狼面前,他將兩柄武器收進了一個金屬匣子中。

  我依然維持舉著雙手的姿勢,不敢做出什麼太突然的舉止。伊恩也是沒有動彈,但可能和我的理由不太一樣。

  「你的終端,狐狸。」魁梧的斯諾走到我面前,向我伸出手說道。

  我內心百般掙扎,但我很確定,那個對我由上而下俯視的眼睛並沒有打算提供任何討價還價的空間。所以雖然我不太清楚,為什麼他不像剛剛那樣,直接以某種隔空取物的手法達成目的,我還是解開右臂上的綁帶,將終端交了出去。

  「怎麼樣?」魁梧的斯諾接過去了以後,便將我的終端遞給一旁那身形較矮的閃。

  「我得說,『哇嗚』。」他把我的終端放在一台較大面板式的上方,插了幾根傳輸線。「即使有『鑰匙』,這創造力還是挺……驚人的。」

  鑰匙,所以真的是鑰匙?鑰匙是元老院放置的,還是說,我正看著鐵路組織的高層人物?

  我微微瞇起眼睛,打量著較矮小的閃。他淡黃色的眼睛在終端上迅速來回掃視,空出的右手則飛快的點著。

  不過,魁梧的斯諾說,伊恩知道他是誰。或許,晚點我可以和大黃狗確認這些事情。

  又過了一段時間,金黃色的狼歪著頭,折下右邊耳朵瞥了我一眼,但馬上就轉開視線。

  「都處理好了,大師。」他向魁梧的白狼說道,將所有東西都收進那個手提箱似的金屬匣中。

  魁梧的斯諾輕輕點點頭回應,較矮的那匹閃便鞠躬,然後走進其中一條走廊轉角,消失在我們的視野之中。

  「去和你們的朋友道別吧,」白狼說道,看起來也打算離開。「如果事情發展成那樣的話。」

  「你要我們袖手旁觀嗎?」我不知道從哪裡找到了勇氣,掙脫開那沉重的壓威,對著高聳的背影喊了出來。「不管路瑟應該負上多少責任,這絕對都太超過了!」

  「這場戰役在你們能力範圍所及之外。雜種狗得靠自己,證明他的價值。」白狼說道,沒有回過頭或慢下腳步,繼續往走廊的末端走去。「這和公平、正義、責任,甚至是對錯,都毫無關係。」

  魁梧的斯諾離開幾分鐘以後,空氣中的那股凝滯感總算是消失了。先前得強迫自己按照特定頻率呼吸,讓放鬆下來之後有點疲憊。我看了眼伊恩,大黃狗抹掉了額頭上的汗,微微張開嘴喘著氣。

  「所以……」我決定不要把伊恩的表現解釋成驚魂未定,故作平靜的開口。「那是誰?」

  「蓋拿‧斯諾。」大黃狗答道,對附近的幾條走廊看了一遍,好像擔心會有其他人出現那樣。「曾經的帝國第一劍客,還有禁衛軍的統領,但這都不是他真正的身分。」伊恩轉過身,以雙肘撐在欄杆上,低垂著吻端。「他是元老院的劊子手。」

  「什麼意思?」我不由自主的看了絞刑架一眼。「你是說,他會負責行刑嗎?」那讓我感覺更糟了一點,雖然嚴格來說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

  「不……那種小事用不著他出馬。」伊恩苦笑了幾聲,用頭頂在自己的前臂上來回摩擦。「記得我之前說過,大灰狼家基本上不干涉世俗的運作嗎?」他抬起頭,目光有些抽離的望向絞刑架。「當他們打算干涉的時候,蓋拿‧斯諾就會出現。」

  「喔。」我的疑問並沒有被解答太多,不過我想現階段這樣就很足夠了。「我本來希望,他會更依照自己的立場行動。」

  「怎麼說?」伊恩輕聲說道,塌著的耳朵被風吹得來回擺動。

  「我懷疑他是司令的父親。」雖然這樣未必會讓事情對我們有利就是了,他的確很樂意把路瑟的皮給剝下來。「有某種……很熟悉的感覺。」

  「唔,這就有趣了。」伊恩將自己撐起來說道。「不過我覺得,現在更重要的是,我們的下一步。」

  我沒有馬上回應,只是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絞刑架。

  「我要去。」我緊緊握住拳頭,強迫穩住自己的身體。「這是我應該做的事情。」既然其他選項都已經不存在了,我想,我沒有別的選擇。輕撫過脖子上結痂的部分,深深痛恨著做出這個結論的自己。

  難道我不應該撲上去,以我的爪、和我的牙,去掙扎、去戰鬥嗎?直到他們將爪牙都拔去,讓我無力倒臥在血泊之中等死時,才是可以放棄的時候!

  但是……我知道如果我這麼做了,我將不只會失去一個朋友。

  「我要去見證,路瑟的最後一刻。」所以我看向伊恩,用我最誠懇的語氣說道。

  伊恩和我對上了視線,棕色的眼睛裡滿是掙扎。我看得出來他想說些什麼,但最後顫抖不已的下顎並沒有完成話語。大黃狗走向前,搭上我的手臂。

  「我應該要照顧好你們的……我沒……沒有辦法……」他咬著牙,像是忍受著很大的痛苦那樣,但最後只剩下破碎的字句被說出口。大黃狗羞愧的低著頭,雙眼緊閉。「我辦不到!」

  「沒事的。」我向前一步,將下巴擺到伊恩頭上,向他露出喉嚨,然後輕輕的以相對應的另一手,搭上他的手臂。「每個人選擇的方式都不一樣,荷西大概正嘗試把自己泡進酒桶裡吧。」我無意評判郊狼,只是想讓氣氛輕鬆一點。

  「我辦不到。」伊恩輕輕將我推開,搖著頭說道。接著便轉過身,拖著沉重的步伐離開。

  我並沒有追上去,或是多說些什麼。很多時候,我們只能做出屬於自己的選擇。

  做了個深呼吸,我以中指和食指的指腹輕輕碰上脖子那沒有毛髮的部分,感受自己的脈搏。那沉穩的節奏堅定了我的決心,因此得以邁開步伐,走向通往下層的樓梯。

  而極其罕見的另一些時候,如果夠幸運的話,或許,我們所必須要背負起來的重擔,將會有其他人願意共同分擔。

  廣場上的人很少,除了幾匹斯諾的禁衛軍、元老院七個支派的代表之外,就只有帝國法官和跟在他身邊的一小群品種狗,還有黃金公爵以及其麾下爪牙了。

  我想也是,那噁心的黃金獵犬怎麼會想要錯過這場好戲?至於其他人,肯定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懷疑自己感受到了那討厭品種狗的噁心目光,但我決定要表現得毫不在乎。我是為了路瑟來的,不是你這種貨色。

  「理性在上!」突如其來的撞擊讓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是荷西從正面將我擁入懷中。「我一直很擔心你們去做了什麼傻事。」

  他抱得好緊。

  這個瞬間,甚至讓我暫時不再介意,郊狼那偶爾會因為不洗澡而更明顯的厚重體味。

  「伊恩呢?」荷西退開以後注意到了大黃狗的缺席,擔憂的問道,淡黃色的眼睛同時在廣場上搜尋著。

  「他隨時會出現。」我輕聲回應,郊狼點了點頭,轉過頭,看向絞刑架。

  我知道,開始了。

  感覺好奇怪。

  顯然,這種事情,就真的是我永遠也習慣不了的東西吧。

  我的視野好像失去了焦點,所有東西都模模糊糊的。我也聽不清楚任何聲響,即使我甚至能感覺到說話聲在空氣中的震動。

  他們可能在宣讀什麼吧,荷西又再次用我聽不懂的語言高喊了些什麼,和元老院的大灰狼進行了幾次對話,但總之,沒有達成他預期的結果──我能從那聲音中的挫敗感中猜出來。

  我唯一能看見的東西,就是那條絞索,連每一根纖維都是如此的清晰;我唯一能聽見的聲響,就是那陣摩擦,是每一條麻繩相互拉緊然後鬆弛。

  跟著風,套環來回微微擺盪著。

  為什麼,這些事情會不斷的重複發生呢?

  世界,真的有某種道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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