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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止返】重置版第六章,4

[db:作者] 2025-08-13 08:22 5hhhhh 6770 ℃

  「爸,女儿回来了。」

  「嗯。站外面干嘛,进去坐着吧。」他快步走过,背后极力攥紧的拳头表明内心并不如表面一样平静。

  我还在看着老爷子的背影,那边,「哥……」

  「这是小柳儿?变得这么漂亮,当年哥就看出来了……」

  我回过头,馨姨倒退着转身进了屋子,于是我也跟了进去。

  午后慵懒的时光里,老爷子父子俩又出了门,馨姨跟老妇人在院子里说悄悄话,没一会儿,馨姨扭扭捏捏走过来,一脸为难的表情。

  「小宇,姨在这里待一晚行不行?」

  「这有什么不行的。」我轻松一笑,「别说一晚,多待几天也没关系。」

  「不用,我们明天回去……那今晚小宇你到镇子上睡吧?」

  我坏笑着勾了一下她的手指,「不然呢?要我跟你睡吗?」

  馨姨吓得连忙回头,看到自己的母亲没跟出来,还留在院子里收拾出一间房给她晚上睡,才松了口气埋怨道:「坏小宇,胆子怎么这么大!」

  作为补偿,馨姨下午陪我好好逛了逛她从小生活的方圆几里,有些人家搬走了,有些还留着,有小时候一起上学的玩伴,也有小卖部,不过一里地,隔着一条长河,夏天太热,就戴着草帽顶着太阳走上几分钟去买一根冰棍和几根辣条,虽然也是几分钟就尝完了滋味,但能快乐好几天。

  此时的太阳甚至比盛夏还要毒辣,来时穿的厚衣服,现在却恨不得换上短袖,于是我们开着车沿着长河一路来到了上游的一个大水库,用丰富的水汽带来一丝惬意。

  回去的路上,一条通往松林的小径出现在视野中,我毫不犹豫地拐了进去,几棵茁壮的松树开枝散叶遮蔽了大半阳光,使得内里竟然在这燥热的冬日午后清爽宜人。

  回到家乡,馨姨埋藏的怀念忽然重新浮现在眼前,和我说了许多她记忆中的故事,很多地方都有似曾耳闻的熟悉感,仔细回想,原来是在那晚阮晴的叙述中听过。

  日光渐暗,正在努力散发最后一丝温度,窗外的风已经带上了原本寒冬的气息。

  「小柳儿,你们这是去哪儿了啊?」听到轰鸣声老妇人迎出门口。

  「妈~」馨姨赶忙下车拉住她的手,「好多年没回来,去四周看看……」

  「好……好……来看看屋子可能睡……」她拉着馨姨就要进后院时才发现我已经站在一旁,停下脚步陪着笑,「那这小伙儿……」

  「姥姥不用管我,我就是送馨姨回来的,待会儿就走。」

  馨姨给了我一个歉意的眼神,我回应她无所谓,并没放在心上。

  我站在门外打量这间院落,墙壁上刷着白漆,虽然不再明亮,但整体望去也算整齐,门前伸出三四米坚硬平坦的水泥地,比起两旁人家的刚出门槛显得大气不少,倒也算是中正规矩了。

  这边正瞧着,老爷子就回来了,见着我连表情都欠奉,微不可查地点头就算过去了,而身后的男人,馨姨的兄长,唤作柳新柱,朝我和善地陪着笑。

  晚饭在令人尴尬的沉默和寥寥无几的对话中结束,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馨姨打开门口檐下的两盏大红灯笼,不敢牵着我,也不敢凑得太近,只能抬手装模作样地紧紧我的衣领,将满腔柔情与眷恋蕴藏在动作中,歉然叮嘱:「小宇,委屈你一晚了……」

  那温柔体贴的气质、心系己身的柔情,让我差点忍不住紧紧搂住她,还好手抬到一半时,余光看到柳新柱的窥探,才僵硬地把手放下去,扯扯外套下摆,回以一笑,「没事,我明早来接你。」

  「嗯……」

  「晚上给我打电话?」

  「好!」背对着家人,她的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容。

  「走了。」我不再磨叽,当下驱车离开,驶上主干道后,红灯笼以及之下的倩影就被层层林木遮挡,再也看不到。

  冷清的街道上门户禁闭,唯有入口处闪烁着单调微弱的霓虹光芒,挑了家干净点的旅店,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馨姨联系,长途驾驶的疲惫袭来,和衣而睡。

  半夜,迷迷糊糊间,手机响了。

  「馨姨,这么晚了还没睡?」

  「小宇……你现在……能来接我吗?」

  「身体不舒服吗?」我爬起来披上外套就准备动身。

  「姨好害怕……」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

  「怎么回事。」我来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站在门后静默地伫立着。

  「刚有人从窗户外面偷看……还悄悄推门……我问是谁也不说……过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我哥来敲门,我问他有没有看到人,他说不知道……但是我猜到刚刚就是他……呜呜呜……」

  我轻轻问道:「然后呢?」

  「你走了之后,他就经常往后院转,每次都盯着我看,还趁我不在想偷我衣服……小宇……能不能来接我……我好害怕……」

  「你把门锁好,等我过去,谁叫都别开。」下楼梯时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姥姥她不管吗?」

  「我妈她……管不了……」

  「那……」行吧,再问也是多问,她管不了,那有人管得了吧?除非……

  从短暂的相处中轻易看到,这是个完全的「父系」家庭,老妇人在家中毫无地位可言,那位老爷子,到底是出于何种想法,才会默许这种事情发生?

  「馨姨,我这就过去,你警告他们别乱来,我一会就到。」

  「嗯。」我的镇定感染到了她,令她安心不少。

  我哼着歌,点起火,抖着腿,安安静静回忆了十几秒白天过去的路,打开最喜欢的《Speak Softly Love》。

  Speak softly,love and hold me warm against your heart娓娓情声爱语,拥我入怀,于你温磬的心上。

  I feel your words,the Tender Trembling Moments Start感触你的心语,柔情的颤抖,阵阵涌起。

  We're in A world,our Very Own我们处在一个世界,一个没有他人的世界。

  Sharing a love that only few Haveever Known享受着爱,无人知晓。

  Wine-Colored days warmed by the sun太阳烘暖红彤彤天,Deep velvet nights when we are one夜晚我们融合为一,天鹅绒中深深沉湎。

  Speak softly,love so no one hearsus but the sky娓娓情声爱语,爱意浓浓,无人耳闻,唯苍天聆听。

  The vows of love we make will Live Until We Die相敬相爱的誓言,爱到生命的极限。

  My life is your sand all Becau-Au-Se你中有我,一切因为,You came into my world with Loveso Softly Love你怀着缠绵的爱踏入了我的世界。

  ……

  夜景静谧安逸,可惜寒风肃杀,只能隔窗相望。

  「哒、哒、哒……」手指敲着方向盘,我看下手表,给馨姨发了消息,「还有十分钟到。」

  道路很平坦,景色很美丽。

  「砰!砰!砰!」

  「有人吗?」我毫不顾忌是否会扰人睡眠,大大咧咧得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大力捶着门,确保里面的人都能听到。

  「砰!砰!砰!」

  后院隐约传来纷嚷怒喝,在前门拆家的动静响起后渐渐平歇,接着是后门「吱呀——」的开门声和脚步声,然后是大门拔掉插销的木块碰撞声。

  大门开了。

  「姥姥好!」我笑得很灿烂,亮出一排健康的小白牙,「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我来接馨姨离开,她人呢?」

  「她……她……」老妇人想说又不敢说。

  老爷子在后面插话道:「她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哦?」我瞅了瞅,还有一个败类怎么没看到?

  心里想着,就顺嘴说了出来,「那个败类呢?啊,不对,你儿子呢?」

  老爷子脸沉了下来,虽然他儿子确实一事无成、浑浑噩噩,四十多了还是个光棍,但是被人当面这么说,他还是觉得……好像说得也有那么点正确。

  我的脚步不停,径直往后院走去,他怎么觉得关我屁事?

  「小宇?小宇!」

  听到馨姨惊喜急切的呼声,我三步蹿到后院,「馨姨,我来了。」

  「小宇!」

  「哐当!」

  门被猛地拉开,砸在墙上还不待弹回,一具柔软的娇躯乳燕投林般扑进怀抱,搂住她的纤腰,胸前是挤得变形的巨乳,不禁感叹这只「乳」燕还真是乳量十足啊。

  「别怕,别怕,我来了……」我抚了两下肉肉的后背,笑眯眯地问道,「有谁欺负你吗?」

  「没……」看见老夫妻俩和她那个败类哥哥,馨姨下意识半躲在我宽阔的背后。

  「别怕,到底有没有人欺负你?」当着他们的面,我举起手上的棍子,「你看,家伙我都带来了,说,谁欺负你?」

  「爸,你看这个贱人!我早说过他们有一腿,没说错吧!」

  衣服上的小手揪得更紧了,我拍拍手背示意她安心,「馨姨,我们走吧。」

  「你看他叫的,馨怡,馨怡……那么亲……」他就像没捡到别人掉下的一百万,美梦碎了,开始喋喋不休地惹人嫌。

  「首先,她是我阿姨一辈,所以我喊她姨,跟名字是两回事……」他们挡住后门,我在两步外站定,「第二,你的话我听着很不舒服。」

  「啪!」

  「噗——咳咳……」韧性十足又硬若钢铁的长棍快若疾电的一抽,打得他差点背过气去,张嘴吐出几颗带血的槽牙。

  他擦擦嘴,一手背都是血,还想说什么,却看到我眼里的决意,他再敢多嘴我就敢出手,才怨毒地看了我一眼便捂着下巴离开,「小宇!你……」

  我回过头恍若无人地调笑道:「怎么了?心疼他?」

  半天的担惊受怕,现在还要听我胡说八道,气得她「恨恨」给了我两拳,可是力度连捶背都不够。

  「好了好了……」我拉住她的手腕,收敛玩笑,正色说道,「我们走吧。」

  她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路过两老时,面对老妇人激动了一瞬,「妈~」

  「哼!」刚出半声就被老爷子的闷哼吓了回去。

  我懒得睬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一出门,「抓贼啊!」随着一声呐喊,呼啦啦围上来一圈人,手上有拿扁担的,有拿锄头的,还有叉子,耙子,大扫帚,五花八门千奇百怪。

  不出所料,带头的又是馨姨那个废物兄长。

  「乡亲们,不瞒各位,她就是我早年失散的妹妹,本来想叫她回家团圆,谁知道她狼心狗肺把主意打到了自家人头上,暗偷我家积蓄,被发现了还叫上姘头过来强抢,本来想把他们赶跑就算,结果他们还先动手!今天请大家一定帮忙讨个公道!」

  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我打开车门把馨姨塞进去。

  「别让他们跑了!」一群人仗着人多势众围得更近一步。

  「砰!」将馨姨先一步送进车里,我背靠车身,将长棍在空中用力地一挥,发出「呼——呼——」的破空声,让人毫不怀疑它的威力,望而却步。

  虽然无所谓那个废物的鼓噪,但我已经厌了卷入这场愚昧落后的斗争。

  面对走出的二老,我沉声道:「老爷子,我敬您是馨姨的生父,看起来也不似是个彻底的糊涂人,过去的事我并不清楚,或许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可但凡您还有一点点……坚持……」脑子里转了几圈才勉强找到一个和「羞耻心」、「人性」相近却又不至于撕破脸的词,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我们现在就走,以后永远都不会再联系……只要您一句话!」

  老爷子半阖眼睑半低头地思考,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等待他的解释。

  「爸!你不能……」

  「闭嘴!」他猛地凝神,须髯辄张,令人望而生畏,「你这混账!」

  那个废物被惊得呆了,「我……我……」张嘴结舌。

  「误会……都是误会……散了吧……」家家户户都被老爷子劝了回去,急得那个废物在一旁直跳脚,可又丝毫不敢多说多做,因为就在刚才,他被老爷子在另一边脸上甩了一巴掌。

  人群散尽,寂静寒冷的冬夜更加凄清肃杀,光秃秃的枝丫张牙舞爪、恶怪狰狞,然而灯光一照就原形毕露。

  恰如这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废物。

  「爸、妈,女儿不孝……」

  「小柳儿……」老妇人哀声连连。

  「嗯。」老爷子依旧话少古板。

  「女儿走了……以后没法尽孝了……」似是下定了决心,馨姨终于敢和老爷子对视了。

  我开始倒车。

  「小柳儿!」老妇人率先绷不住,浑浊的泪水落下。

  「妈~~」

  这声叫得我心一颤,再也不愿面对(抑或是想要逃离?)这样的场景,一脚油门不见了踪影。

  江畔的风很大,我们静静伫立在路旁的草梗上,荒无人烟的夜晚,星光也隐匿不见,能见的只有近光灯照射出的那一小片,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我们两人。

  「下雪了……」灯柱中飘过纷纷洒洒的光点,偶尔反射出一片晶莹耀眼的雪色,像银色精灵在这一瞬降生,展现刹那芳华,发出小小的欢呼。

  「馨姨,你听到了吗?雪落下的声音……」

  「有吗?」她侧耳屏息,却只能听见荒野中风的呼啸,「哪有什么……啊!」

  短暂的惊呼,在宽厚温暖的胸膛中戛然而止,我合上大衣,将温软的娇躯整个儿包裹进去,「再仔细听,有没有雪落的声音?」

  柔韧的小臂搂住我的腰身,像是要合二为一那样紧紧相贴,很快,我的怀中就燃起了一座小火炉。

  她从领口处探出头,即使昏暗也能看见,柔美的容颜染上了醉人的酡红。

  「听到了吗?」

  面面相对,呼吸相闻,馨姨柔顺地点点头。

  雪落的声音没有,唯有强劲的心跳。

  一片雪花落在秀发上被我轻轻扫去,「走吧,今晚先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回家。」

  她的眼中有欢喜浮现,「嗯!」

  即使开了暖气,宾馆的前台依旧昏昏欲睡,仿佛冬天就是为了让世界陷入沉寂才出现的。

  「订过房间,刚才有事出去一趟。」听到我小声解释一句,她便不再询问。

  轻手轻脚回到房间,靠墙的一米五小床虽然窄了点,但挤一挤还是可以睡下的,暖风开得大大的,也不虞觉得冷。

  馨姨香香软软的身子宛如一个大号的抱枕,柔韧性也很好,于是无死角地填满了我身前的每一丝空隙,无论怎么动,各处都能感受到美妙柔软的触感。

  「真舒服……」我们相拥而卧,贴得更近了。

  还有什么,比在经过一整天的寒苦困顿之后,得到一个温暖的被窝,更让人觉得幸福的事情吗?

  答案是有的。

  「馨姨,我下面给你吃好不好?」

  我开了个带颜色的玩笑,把她羞得藏进了床缝里。

  我忽然下床披上外套,「馨姨等我一会儿……」

  「唉?」

  当我回到房间时,馨姨正忸怩不安地坐在床头,听到开门的声音急忙脸红红地抬起头来,看见我手上端着的东西惊讶道:「小宇!你……你从哪……」

  将盘子放在小桌上,我卸下大衣,松松衣袖,用坏坏的语气说道:「我说了我下面给你吃的嘛,大半夜的到处跑,又冷又饿……不过好像有人想到不正经的地方去了呢……」

  她的视线从正对我的腰间,上移与我对视,受不住我调戏的眼神,挪到了一边。

  「好多啊,吃不完……」馨姨一看到分给她的碗里的分量就开始撇嘴,可爱的模样让我真想立刻放下手中的食物,抱上去吃她嘟着的红唇。

  「这不是还有我嘛……但是,两个蛋和一根肠馨姨必须吃掉哦~~」

  我挤眉弄眼的表情让她忍俊不禁,「吭哧——」笑了出来,唇红齿白,美目顾盼;随即又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才开始吃我下的不正经的面。

  最后,虽然拣给我一半的分量,不过还是小口吃掉了我要求的那些,在我再一次端着碗挑眉坏笑时,终于羞极气极,翻身背对我藏进被子里生闷气。

  「哈……舒坦……」

  比温暖的被窝更舒服的,是吃饱了以后浑身暖洋洋地钻进被窝,再搂着美人睡大觉。

  「小宇,你从哪弄的?」经过这一茬,馨姨暂时不再消沉,比之前活泼不少。

  「想知道?」

  「嗯……」她发出软糯糯的醉音,让我怀疑她是不是在我没看到的时候喝酒了,不然难不成一碗汤面还能有后劲的?

  「我刚才下去找前台小姑娘借厨房用,做出来的东西分了她一份,结果她就不收我用掉的食材费用了。」

  她的眼中带着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能……可能人家小姑娘觉得你很不错呢……」

  馨姨该不会是吃醋了吧?难不成女人都是这么小心眼的?

  我试探着问道:「不会吧,人家不过吃你一点东西,而且本来还都是别人的,这你都要吃醋啊?」

  她不说话,可盯着我的眼睛却好似要说出话来,想要表达的情绪简直快溢出了。

  唉,女人呐!海底针!

  「好了好了,咱不生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给你的东西最多只有我们两个人独享,好不好?」

  我好说歹说才将馨姨重新逗笑,对着我又捶又掐的,终于将心里那股子郁气发泄得七七八八。

  内心抹了一把冷汗,只要能将今晚糊弄过去,明天一觉醒来,今天的事便不会再生大的波澜。

  往往最怕的是当时过不去,在心里留下一道坎,然后每次都无法翻越,反而越变越深,最终成为天堑。

  「哎呦!疼……疼……」尽管皮糙肉厚只觉得痒,我还是配合地夸张叫着,陪馨姨尽情打闹。

  明知我是装的,她还是不自觉渐渐放轻手上的动作。

  「馨姨,我不知你的过去,但如我对你的所见所闻所想,你是那么善良,因此,哪怕全世界的人都恨你,都觉得你坏,只要你自己问心无愧,坚信自己是无辜的,就不会没有朋友,至少,我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小宇……谢谢你……」她回报似的搂着我,将脸靠在我的肩膀上,心底的悲伤也随着眼泪渐渐排空,竟这样睡了过去。

  现在就连我都困意重重,更别提她当事人了,早已是心力交瘁。

  夜晚,我做梦,梦到天上掉下来好多羊,浑身长着雪白的棉花似的羊毛,将我压在身下,白羊「咩咩」地叫,我奋力挣扎。

  「小宇?小宇?」

  浑身一轻,呼吸一畅,陡然的轻松让我悠悠转醒,「嗯?馨姨?」

  她知道我为什么会睡得不好,一睁眼就发觉自己四手八脚将我缠得死死的,脸红忐忑地退下,学着我下去也做了份「爱心早餐」,才上来叫醒我。

  慢慢爬起来,床头放着两份颗粒饱满、黄澄澄的炒饭。

  「馨姨,这不是从外面买的吧?」盛饭的碗怎么看都像昨晚刚用过的。

  「姨问前台借用厨房的……」

  离开前,那个小姑娘还是坚持不肯收额外的费用,轻易地被两顿饭就收买了。

  「馨姨,昨晚你不还吃人家的醋来着?怎么今早这么大方?」坐到车上,我打趣道。

  她翻了好看的媚眼不说话,直到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儿,我发动车子准备回去时,她开口道:「小宇,能陪姨去个地方吗?」

  ……在馨姨的指导下,加上不时停车问路,我们终于到达一栋孤零零的二层楼房,比起周边显得破落萧瑟许多。

  「你好,请问黄阿姨和施老师是住在这里吗?」

  「谁啊?」走出来的身材臃肿的老太婆拄着根拐,见问话的是个美丽的少妇,语气变得自然温柔了些,「施老师已经不在啦……找我有什么事吗?」

  「原来已经……」馨姨伤感了一瞬,「我是他以前的学生,想要祭拜一下老师,黄阿姨能引个路吗?」

  「学生?」黄婆婆的反应很奇怪,惊讶,警惕,「你是?」

  「黄阿姨,我是当年的小柳儿……」

  「你!」她惊得差点摔倒,还好被馨姨扶住。

  她艰难苦涩地开口,「对不起……」

  馨姨洒脱地一笑,「都过去了,就算放不下又有什么用呢……」

  「跟我来吧。」黄婆婆一脚一拐地领路,经过屋后,一座坟茔孤零零地立在田埂小路旁,她侧让开,「就在这儿了……实在想不到,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来看望他的,竟然是你……」

  微微低头表示感谢,馨姨慢慢走近,弯腰鞠了个躬,「施老师,我来看你了……「

  「我不恨你……」

  我不明所以,听着没太大感受,但黄婆婆却激动异常,只是经历几十年的沧桑消磨,让她没法再展现出更多的情绪。

  车停得有些远,一路上,馨姨挽着我的胳膊,「所有的故事,都是从我和施老师开始的,只是没想到,他已经……」

  我静静倾听。

  「他是我们的国语老师,年轻时被十年混乱的年代迫害,不得已来到乡下教书。」

  「他教书时习惯戴着眼镜,我问他,明明平时不戴眼镜也可以,为什么看书时就要戴着呢?他只笑笑不说话。」

  「虽然那时候施老师四十岁了吧,但是因为以前的经历心中一直有气,教起书来,有时候激动得跟个年轻人一样……」

  我似乎能想出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在讲台上挥斥方遒的场景。

  「施老师很有才华的,会背好多书,说话也随口引经据典,学校的女学生和女教师都有不少崇拜爱慕他。他就像那种很有文气的老一辈文人,会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每年都会帮我们写春联。」

  「上学时候,我就经常跑去找他问问题……」

  「就只是问问题?」没想到她竟还有这样的「风流故事」,我搂着她的肩膀一漾一漾。

  「诶呀,真的是问问题嘛~~」

  我忍着笑,「好好好……问问题……那都问些什么?」

  「哼……」馨姨气得肘了我一下,「省会的样子,还有书里的东西。你不知道,在那个年代,一般家庭的女孩是没有机会读完初中的,大多念完小学能识字了就开始操持家务,过两年收点彩礼讲个人家……」

  在馨姨的讲述下,我渐渐了解到,虽然贫穷、枯燥,家里人一度不愿支持她继续念书,可好在还有一位老师,将她对于新知识、新视野、新世界的渴望看在眼里,愿意帮助她,在那段时光里,不仅仅带她领略国语的魅力,还有当时不曾教授的物理、化学、生物、自然。

  在那个年代对这些科目感兴趣的人寥寥无几,人们关心的只是能不能吃饱,能不能赚到钱。

  难得的女学生让他如同找到了知己,越来越多地提到当年的故事,倾诉胸中的愤懑与唏嘘,这些话他连来到农村后的成亲对象,也就是刚才的黄婆婆也很少说,因为几乎不被理解。

  「即使到了现在,我对施老师,依然还是无比感激。即使他犯了错……」

  施老师藏书丰富,受到良久的熏陶,馨姨的语言能力自然无比出色,在老师的鼓励下,写下的文章也偶有在报纸期刊上发表,而得到的一点点微薄报酬,也是她能坚持学习生涯的原因之一。

  「这周日有一场市里举办的作文比赛,以你的水平,至少能拿二等奖,如果要参加,需要明天提前一天到市里,第二天上午比赛。你跟家里人商量一下,路费有老师来出。」

  一听说有奖金可以拿,老两口自然是同意了。

  「其实那时候我想的,能不能得奖都不是太重要,可真的好想去大城市看一看啊。」

  周六上午,这对师生从县城坐上了去市里的的中巴车,几经周转,终于来到一所学校前。

  「住宿的旅舍很多都是老学校改的,虽然旧了点,但是宽敞,那时候还是夏天,搭个木床铺张草席就能对外出租,所以很便宜。而且教学楼通常不止一栋,为了方便就把男女分开住了,哪像现在,空间那么小……」

  我揶揄道:「大小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你还不是睡我身上?」

  「讨打……」

  我们追逐打闹来到车边,后视镜中馨姨的笑容前所未有的开朗,一朝解开心结,从前气质中的哀怨和忧郁一扫而空,愈发明艳照人。

  我忍不住从后面轻轻抱住她,赞叹道:「馨姨,你看,你好美……美得让人心动……」

  她一看后视镜就再也挪不开目光,那里面的人儿真的是自己吗?她已经多少年没有笑得这么开怀过了?

  目光竟渐渐痴了。

  「馨姨,然后呢?」

  「什么?」

  「就是你参加作文比赛之后呢?」

  「当然是——坐车回家了啊……」

  她无辜地看着我,我盯着她「恶狠狠」地威胁道:「再不接着说,我就……挠你痒痒了!」

  抱住她的手顺势下移到柔软的腰间和小腹,还没用力呢,她就往我怀中弓腰缩成一团,哈哈笑着求饶,「小宇……别……哈……姨说……」

  她嬉笑着交代了当年误会的始末。

  回去后,由于一直等不到得奖的消息,这件事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

  一天,她收到教导主任的通知,到办公室去一趟。

  办公室里,校长、副校长、各个教导主任、各级支书都在场。

  校长说:「不要紧张,实话实说,回答几个问题就行了。施老师带你去市里参加比赛期间,有过什么异常举动吗?」

  「没有。」

  「那他有没有跟你有过身体上的接触?」

  「嗯……他好像牵过我的手,当时人很多,他怕我走丢……」

  「什么时候?在哪里?」

  「比赛前一天下午,在大商场。」

  几人相互间默默对视,点点头,最后校长发话道:「好了,同学你可以回去了。」

  下午,学校发出通告,施老师被解雇了,罪名是乱搞师生关系,猥亵女学生……「明明我说的只是牵了次手……」

  「而又有人爆料出,市里举办的有奖作文比赛在之前一周已经举办过了,那次我参加的只是一般的作文评选……」

  「最严重的是,施老师之前被批斗的罪名跟这个一样,也是乱搞师生关系,只不过上一次他是学生,而他仰慕的女老师,被……迫害致死……」

  「什么?死了!」在如今的网络时代,不管爆料出多大的丑闻,只要没有触犯法律,依然可以活得滋润,每一条人命都足以惊动全省市,很难想象在那十年中被所谓的「愤青」和其他别有用心之徒批斗迫害的文人学者们,都遭受过怎样非人的劫难。

  第一位以死抗争的邓拓;写出《骆驼祥子》的老舍投北京太平湖自杀;言菊朋之女,梅兰芳之徒,俞振飞之妻、著名京剧、昆剧表演艺术家,言慧珠,遭批斗、殴打不堪折磨自杀;罗广斌,《红岩》作者之一,1967年跳楼自杀;1966年9月2日,傅雷夫妇被揪到大门口站在长凳上戴上高帽子批斗,惨遭人格凌辱,次日,傅雷夫妇双双自缢身亡……

  那是一个视法律为无物的时代,是一个肆意践踏人格尊严的时代,更是一个混乱扭曲的时代。只要煽动起来足够多的狂热分子,随便安上一个罪名,便能对其百般羞辱摧残,甚至「文人不如狗」,唯有以死抗争。

  「女老师只是一位普通的寡妇,施老师不过多借了几次书,书上有女老师作的随笔感想和批注,被人看到后就说成他们两个相互勾搭。因为女人细腻的心思写在纸上实在太像情思了……」

  「她到处被人指指点点,每天都有人在她家门口破口大骂,后来她被绳子拴进了臭气熏天的旱厕,遍地都是肮脏污浊甚至踩得满脚都是,只有在半夜,施老师偷偷给她送些吃的。没多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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