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就不多透露了，涉及下个环节的朋友做好准备，听从阿米娅的指令。”

此言一出，众人又把目光对准了罗德岛的领袖，后者笑容莞尔，她的神情昭示着一切尽在掌握中。

“阿米娅，你还有别的准备？”博士的问话脱口而出。

“就像伊斯塔说的，我也不透露了，敬请期待，博士。”

◇◇◇◇◇◇◇◇◇◇◇◇

几分钟之后，毫无征兆的，宴会厅的灯光变暗了。

欢庆的众人在忽然降临的黑暗中面面相觑，直到一阵小提琴声开始在整个宴会厅内萦绕，那声音悠远绵长，如同雪原中流淌的冰河，向路过的行者倾诉。

寻音而望，拉动提琴的卡特斯少女独立于舞台，聚光灯打在她身上，罗德岛的领袖此刻显得深沉而肃穆，很难想象这是14岁的她能在琴声中传递的。

嘈杂声逐渐稀落，众人明白了宴会的“惊喜”是何物，却没人对此发表评论，阿米娅的琴声已经勾动了倾听者的心弦。

琴声忽然转高，舞台自然地打起了另一束聚光灯，如梦似幻的冰雪公主霜星，施施然从幕后踱出，展开了她天籁般的歌喉：

“Это было, когда улыбался”

（长眠者遍野）

“Только мертвый, спокойствию рад.”

（他们行将解脱，他们终会欢欣）

“а то, что случилось,”

（替亡者）

“Пусть чёрные сукна покроют,

（盖上黑色呢绒）

“И пусть унесут фонари…”

（吹熄火把夜灯）

舞台上的黑白兔子，两者之间只有数步之距，她们的琴声与歌声却横贯千里，仿佛以黑白双色勾勒出了乌萨斯的冻原，那些唱歌行军的战士们，为了生存，为了感染者的生存而献出一切的他们……

“Перед этим горем гнутся горы,”

（在这沉重悲痛前高峰低头不语）

“Не течет великая река.”

（江河也静止沉默）

杨格已经开始抽泣，他回忆起了雪怪侦察队的兄弟们；安德烈、阿列克谢亦开始抹泪，为那些在战役中不断倒下的同胞。实质上，在圣骏堡革命结束后，雪怪小队的人数已只剩最初的一半不到。

爱国者凝望着歌唱的女儿，还是那样静默地立在原地，凯尔希能看到他眼中读到如山岳江河般的沧桑。

一曲既终，众人都沉寂在这悲戚之中难以自持，直到灯光恢复，伊斯塔利带头鼓掌。

热烈的掌声开始在宴会厅中炸响，不少人将欢呼献给了仙女般的兔子们。博士这才想起，可露希尔提到过阿米娅为他练习小提琴的事，心有戚戚；伊斯塔利则注视着霜星，满眼欣赏之意，待撞到后者的目光，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霜星也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暂时忘记了黎博利之前做的“好事”，此刻面对他的赞赏，还有众人的盛大欢呼，稍微有些不知所措。她又望向远处的爱国者，这名老父亲亦向自己投来爱怜和欣慰的目光。

“非常完美的歌声，霜星小姐”，阿米娅笑着拉住了她的手，“我们该下场了。”

“好的，阿米娅，你的演奏才称得上完美。”

两人手拉手对台下深鞠一躬，然后优雅地退下了舞台。

◇◇◇◇◇◇◇◇◇◇◇◇

灯光明后又暗，大家开始期待第二个节目是什么，出乎大多数人意料的是，同时归属于整合运动和罗德岛的W迎着聚光灯大大咧咧地走上了舞台。

在她身边，是身姿野性的煌与她不知何时准备好的架子鼓，还有另一名干员红豆，赭红长发的萨卡兹女孩手持一把吉他，如黑色的热浪，冲击着众人的眼膜和鼓膜。

在台下还有人窃窃私语担心W惹出什么事的时候，她的歌声如鲜花和炮火的交织，磁性而魔魅，扣住了每一个听众的耳蜗：

“I make you believe that the choice is yours

（我让你以为自己依旧掌握着优势）

But I’m changing sides now the roles reversed

（然后一转攻势地将你玩入股掌）

The only thing that you gotta know

（你要把这件事给牢牢烙进脑子）

Is that I do what it takes

（那就是我做事不择手段）

I do what it takes

（无人能挡）

I’m a Renegade

（我是那个叛徒）

I’m a I’m a Renegade”

（笑着捅你一刀的家伙）

刺激发肤的电音、敲打心跳的鼓点、直击灵魂的说唱和摇滚，W、煌和红豆三人一扫第一曲的悲凉，将宴会厅的气氛带到了最高点。接着，白发萨卡兹调皮的一声“嘣”又让热烈的人群纷纷恐慌地四望，在她嘲弄的笑声下才反应过来遭到戏弄，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继续嗨起来。此刻，观众的心绪已被这名小恶魔完全拿捏。

博士露出苦笑，他也没想到W竟有如此天赋，足可以与霜星媲美。自己刚想着多看她几眼，哪知一望过去就立刻和她的目光交接，在她欲将自己大卸八块的眼神中不自在地一颤。

“哇，这名佣兵的摇滚是跟谁学的，要是哥伦比亚的哪支摇滚乐队签下她，说不定真能把她打造成流行巨星。”

缪尔赛思的感慨令本沉浸在热烈气氛中的伊芙利特诧异地回头：

“缪缪，我还以为你失恋了不回来了呢。”

“别胡说，伊芙芙，我和那位哥哥闹着玩呢，听歌啦听歌。”

曲终，台下众人皆感意犹未尽，W注意到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已经发生了变化，连那些本来嫌恶自己的人都露出了仿佛刚认识她的目光。

“合作愉快啦，煌姐、红豆姐！”

她在下台时已经憋不住自己的窃笑。

◇◇◇◇◇◇◇◇◇◇◇◇

在这之后，又有不少干员登台表演，宴会已经完全转变为盛大的音乐会。阿米娅和伊斯塔利私下策划的项目得到了全体参演人员的支持和保密，产生的效果已经不止“惊喜”可以形容。

博士完全沉浸其中，带头欢呼喝彩，将气氛调动得异常火爆；后方的凯尔希、爱国者和赫拉格三人虽没什么参与感，但还是投以了肯定和赞赏的目光。

在最开始的带头鼓掌后，伊斯塔利随后都只是独立一侧欣赏表演，时而给出掌声，在这宴会厅内毫不显眼。

节目间的休整时间里，骏鹰扫视厅内。先是看到去而复返的缪尔赛思，对方朝他眨眼示意，他没好气地回了一瞪。继续环顾四周后，获知某个情况的黎博利不禁挑了挑眉。

宴会厅后方有比较隐蔽的两端楼梯，从那里可以直通这皇宫偏殿的顶端。

在无人问津的房顶，寂寥的身影任由萧索夜风的吹打，孑然而立。

◇◇◇◇◇◇◇◇◇◇◇◇

“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塔露拉头也不回地抛出一声冷言。

“当然是因为发现你擅自离开了，我才来的。”

骏鹰说着来到了红龙身边：

“明明打扮得这么漂亮，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自闭？”

在月光的照耀下，黑色的礼服和连衣短裙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材线条，红色的烈焰腰饰点缀得恰到好处，矫健的大腿，黑色的长靴，和公主般的霜星不同，德拉克彰显出的气质更像是桀骜狂放的烈焰女神。

“如果不是叶莲娜非要我穿这一身来的话，我可不想。”塔露拉带着些微的怨气说道：“还有，你可是这次宴会的组织者，不好好在下面主持大局，来找我这个可有可无的人，有必要吗？”

“如果我说，我就是想来陪一下你，你该不会想赶我走吧。”

伊斯塔利狡黠地笑了笑，将一瓶红酒提到身前，塔露拉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作为组织者应该让每个参与者得到极佳的派对体验，下方的参与者们毫无疑问已经得到了，我还需负责的，只剩跑到屋顶上的某人了。”

他一边说，一边又变戏法般地取出两个酒杯，倒满一杯后递给德拉克，后者迟疑了数秒，还是从他手中接过了酒。黎博利接着给自己也倒满了一杯。

“这酒味道挺不错的，希望你喝点之后心情能好点。”

二人举杯一碰，怀着各自的心思啜饮杯中的血红美酒，整合运动的两代领袖就这样在萧瑟秋夜中并肩而立。

“塔露拉，其实你一直在寻死，是吧？”

嘈杂的音乐声无法掩盖骏鹰雷震一般的低语，红龙转向他，琥珀色的眸子传递着灼然之意：

“在大地上的压迫者全部倒下之前，我不会死，也不敢死！”

“你这句话哄哄自己就得了，行为是没法用言语遮掩的。”

伊斯塔利语声坦然，蓝瞳中的锐芒毫不相让：

“不管是巴特雷斯、雅利洛、贝洛伯格、圣骏堡还是这之中一系列大大小小的战斗中，你经常不顾战术上的安排，一个人冲在最前，和战士们完全脱节，成为对方集中火力的目标，我每次都很清楚。”

“.……为了让伤亡尽可能小，我的行动是合理的。”

“无谓的辩驳，你也多次带兵打仗，问问自己信不信这句话”，伊斯塔利叹了口气，“这是战场，你承担关键时刻攻坚之责，而不是挡在前面冒充盾卫，不过算了，我不会为过去之事指责你。”

塔露拉别头不言，紧咬嘴唇。

“你清楚自己肩负着反抗的使命，但内心深处却始终认为自己犯下的罪行只能以死偿还，用最拼命的方式作战，无非是为了满足这样的渴求，即使自己也知道不该这样做，也会找借口说服自己。

“你独自来此也是这个道理，你希望能和罗德岛重新相处，也会尽力去道歉、去帮助他们，但你内心深处从未原谅自己，觉得自己不配得到他们的原谅，更不配在宴会厅内享受罗德岛带来的欢愉，本已尽可能在宴会厅中表现得低调，心中愈发强烈的羞愧与不安还是驱使你选择离开……”

“够了，说这么多，你是想表现自己体恤下属，还是觉得你很懂我！”

塔露拉厉声打断了伊斯塔利的话语，她转过头，发现对方正平静地打量着他，这却让自己感到愈发焦躁。

“抱歉，惹你生气了。”

黎博利尽可能柔和地表达歉意，随后，发觉酒杯已空的他准备给自己再倒一杯红酒，却不料手刚触到酒瓶就被德拉克蛮横地抢去了，由她先给自己斟上了满满一杯。

“算了，今晚就当特例，你想说什么就说……”塔露拉忽又低声道。

“那我说了你可别再生气了。”伊斯塔利恢复了笑容：“我觉得，你在心态上真得向我学一学。”

“学你？”

“是啊，你不老说我是整个乌萨斯脸皮最厚的人，你就该学这一点。”

骏鹰抬手比划，诙谐地陈述道：

“如我之前所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已成定局之事怎么后悔都没法改变，你就当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专注未来，专注我们同样刚刚起步的解放事业，去做我们该做的事，你可是连弗拉基米尔同志都刮目相看的北原斗士。”

“即使这样，也不足以弥补……”

“我们的事业可不是为了弥补过去的什么，而是我们已经确定的前进之路和战斗之路。你觉得自己该被审判，那也该是在事业完成之后，那时的事到了那时再说。”

清风拂动他飘逸的衣袂，月光洒向他清雅的侧颜，此刻，伊斯塔利轩昂的身姿深深刻印在了塔露拉的脑海中。

“为什么……即便我们在科西切的城堡内有过一面之缘，你也没必要如此袒护……”

“因为我也是深受那家伙所害，没有谁能比你我更清楚黑蛇的源石技艺是何种的邪恶。”

黎博利闭上双目，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所以这一点没有谁比我更理解你吧，说什么抵抗他的心灵法术、拒绝认同他就行，让说这话的人自己被科西切附体一下试试，真是的。”

“噗……”

“诶，你笑什么。”

伊斯塔利还有些愕然，这是他今晚第一次看到塔露拉的笑靥，风采动人的展颜微笑。

“你管我笑什么，先干杯。”

“好，干杯。”

两人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塔露拉眼前呈现出记忆深处遥远的过往，不到十岁的她和妹妹陈晖洁、文月阿姨一同，在新春佳节之际共度良宵。

文月阿姨口中的“良辰佳期”，大抵便是如此。

一杯接一杯，酒瓶见底，酒意渐浓，酩酊之感悄然环绕她的周身，她向对方踏出一步，却无法维持自己重心，只听耳边不断传来对方的呼唤，这声音却似乎不那么真实，最终只能轻飘飘地朝他的肩头靠去。

失去意识之前，奇特的安心感在她的内心油然而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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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零点，这次欢宴宣告圆满结束，伊斯塔利和霜星一道送别罗德岛的众位干员，在门边和博士、阿米娅等人道别。

“我会记住这次的宴会，希望我们今后能够一直这么相处。”阿米娅诚挚地道。

“当然，大家都是好朋友了，以后办这种活动的机会还多的是。”伊斯塔利爽朗地回复。

干员们各自驱车离开后，伊斯塔利组织工作人员收拾厅内残局，整合运动的其他人也自发留下来帮忙。原本爱国者也准备留在这里，在霜星和伊斯塔利的共同劝说下还是跟随罗德岛先回住处休息。

处理好这一切后，已是凌晨一点，伊斯塔利和死眼稍作商量，由阿达克利斯人驱车带着浮士德、梅菲斯特、W和弑君者回到住所，他们的住所距离较近且正好顺路。黎博利自己则驱车带着霜星，以及后座上不省人事的塔露拉。

黑色越野在夜色中奔行在城内。

“.所以你们就这样喝了这么多？”

“没喝多少，不过她好像酒量不太好，醉的很快。”

“这样也好……她是需要这样发泄一次的。”

副驾驶座上的霜星黯然说道：

“我其实很清楚，切尔诺伯格的事一直是她的心病，我也一直试图鼓励她从这阴影中走出来，包括参与这次宴会，想不到……还好有你，伊斯塔。”

“呃，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这次没人管她，只怕她的心病还会加重，不仅是对以后的战斗不利，还会加剧她的矿石病吧。我在宴会中过度投入了，以至于没察觉她的离去，真是失责。”

“别这么说，你理应在宴会中架起整合运动和罗德岛的桥梁，这种事我去管就可以了。”伊斯塔利温言安慰。

“是啊，一直以来你都能够关心到我们的每一个同胞，大熊他们闹归闹，你对雪怪的帮助，他们心里也有底。”

霜星颇为感慨地接着道，脸上笑意微露：

“去龙门之前，我曾决定把雪怪首领的位置交给你，看来我还是没看错人的，只是没想到你还是弗拉基米尔的得力助手，哥哥和韦尼亚老弟用生命托付的人。”

“那当然了，我也算是命中注定要来带你们走出困境的人吧，嘿嘿。”

“也就是和哥伦比亚阴谋家纠缠不清这一点需要改一改。”

这句话像是冰水浇灭了骏鹰刚刚起势的得意气焰。

“我今天已经跟她说清楚了呀，你看她都说不理我了，已经摆脱纠缠了都。”

“切，还是很可疑。”

白兔子眸中的冷光让骏鹰只能无奈地苦笑。

◇◇◇◇◇◇◇◇◇◇◇◇

二十分钟后，车辆来到了霜星的住所，伊斯塔利将她送到了门前。月光恰好笼罩在雪怪公主身侧，在她腰间的雪花坠饰上反射着冰蓝色的光华，在伊斯塔利眼中描绘出一副绝世画卷。

“叶莲娜，你今天……真是太美了，就像童话中的公主。”

他忍不住发出由衷的赞美，伴随着“咚咚”加速的心跳。

“.……谢，谢了，已经很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晚安。”

霜星双耳绷直，语声羞涩，脸色也微微发红。

“我要把塔露拉送回去，你先休息，休息好了身体才能好……晚安。”

两人有些僵硬地挥手别过，伊斯塔利仓促地跑回了车内。

◇◇◇◇◇◇◇◇◇◇◇◇

没过多久，伊斯塔利驱车来到塔露拉的住处，一幢孤立的小平房。

“得罪了哦，塔露拉。”

黎博利抱起德拉克，从她携带的小包内掏出了一把钥匙，然后打开房门。

房间内的景致简朴得令他吃惊，家具的布置就像是乌萨斯村庄里的小房间：几根凳子，几把椅子，一张饭桌，加上少许必要的家用电器。不过，这些家具摆放有致、纤尘不染，显然是缘于房屋之主非常爱洁，把房屋打理的相当精致。

他回想起来，这类似于塔露拉过去藏身的村庄，那名老奶奶屋里的布置。

随着又一声长叹，骏鹰打开了卧室的门，里面也仅一张普通的床，一张书桌，书桌上是白纸钢笔，和几本弗拉基米尔撰写的革命思想著作。

“做个好梦吧。”

伊斯塔利喃喃自语，将塔露拉轻轻地放置在床上，为她细心地盖好了被子。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正当自己准备离开塔露拉的住所，一阵难以想象的疲惫感如潮汐般涌来。从圣骏堡革命直到现在近半个月的时光里，他在战斗和工作中奔波操劳，几乎没得到什么休息时间，饶是异于常理的身体也难以承受，在今晚酒精的催化下终于突破了临界点。

骏鹰无力地瘫倒于椅，趴在桌面上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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