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伏

安排好歧黃一脈，也替想要外出救治被戰火波及的普通人的醫師做好防護，魏無羨自然投入了射日之征。

他前世困在亂葬崗摸索開創鬼道，並不知戰爭開始的三個月戰況如何，但卻比前世他剛出亂葬崗時好太多了。

藍氏沒有被燒、家主沒有戰死、許多門生存活；江氏沒有被滅，仙府沒有被佔領，宗主夫婦也活著，讓聯軍的實力拔高許多，與溫氏打得也算有來有往，幾處要地更是奪回到聯軍手中，溫旭甚至在戰爭開始後兩個月被聶明玦一刀斷頭挑在陣前示威。

接著半個月後，有具被割了舌頭、扭斷雙手、雙腿的肉被剮得就像兩條排骨的光頭屍體和一具被砍去兩手手掌、雙臂從腕部到肩頭被剖開能把筋骨血管肌肉看得清清楚楚、腹部血肉模糊明顯被生生挖出金丹的屍體在聯軍營地被發現。

兩人死法太過淒慘殘忍，一看就知是被虐殺，不少看見了的人早飯都吃不下去，而發現者更是駭得都有些呆滯，還是醫師灌了一碗安神藥下去人才清醒。

兩具屍體都不算新鮮，有些乾癟發青，但其面部沒有損傷，是以聯軍輕易的就辨識出這二人正是溫晁和溫逐流。

開戰不到三個月就殺了兩名溫氏公子，聯軍最為忌憚的溫逐流也死了，聯軍一下士氣大振，許多人打探究竟是哪位名士有辦法將龜縮在岐山一帶的溫晁和溫逐流找出並斬殺，問過一圈後眾人才發現，沒有人知道是誰出手對付這兩人，也沒有人注意到兩具屍體是何時被放在營地裡，動手的人實力高超、行蹤隱密，還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兩具屍體拋屍在戒備森嚴、時時有人巡邏警戒的營地，顯然修為極高、身手極佳，還很會隱藏蹤跡，否則怎麼可能無人發現或得到任何線索？

知道有個隱世高手站在聯軍這方，隱藏身份一起伐溫，百家就更堅信自己是正義的一方，口號喊得更加響亮。

許多家族讚頌著這位義士，稱其不慕名利，沒有留下一姓半名，不如這戰功便由在此駐地的家族平分，被藍氏聶氏嚴厲駁回，正正經經的為此不知何名何姓的俠士記了戰功。

而溫晁與溫逐流被誅殺卻只是開始。

各地的溫氏監察寮接連被屠，死者死法各異，共同點便是所有人都死狀淒慘，看過的聯軍無不打從心底生出一股懼怕，當然更怕的是駐守監察寮的溫氏門生，一時間竟然有不少監察寮的寮主帶著手下私自逃跑，白讓聯軍撿了現成戰功和地盤。

溫若寒得知愛子猛將都身亡後一怒之下殺了不少溫晁的護衛，命人追查究竟凶手是誰，還派出更多隊伍上前線對戰百家，結果出了一個專屠監察寮的神秘人士，令其麾下損失慘重，而後居然還有人因為怕死而臨陣脫逃，他一面命忠心下屬去駐守監察寮，一面派出自己的直屬部下追殺棄守駐地的高階門生，溫氏內部一下風聲鶴唳起來。

一段時間後，除了監察寮，連外派的援兵或兵師都被發現死在半路，也是死法各異又個個淒慘，使得溫家人及附屬家族更害怕、更不願意離開岐山或族地，溫若寒殺雞儆猴滅了幾個小家族、高調地將那些死狀悽慘的屍體拋屍在各個附屬家族的仙府門口，還留下門生傳話說敢不上戰場或當逃兵就等著也變成屍體，此後溫軍人人自危，竟有不少家族投向百家聯軍，有的被溫若寒得知滅了滿門，有的經過調查沒有劣跡被接納，而那些做過惡事的家族行跡惡劣的被斬殺或被廢修為成為奴僕苦役，其他的則被俘虜了。

同時，藍忘機、藍曦臣、江晚吟、江厭離、金子軒都多出了一段有著不同經歷彷彿是不同人生的記憶。

藍忘機和江晚吟便經常在沒有戰事的時候離開駐地尋人，前者更是從後者的口不擇言中得知對方竟然帶著四大家族打上亂葬崗，甚至親眼看見魏無羨百鬼反噬身亡，而他的兄長叔父卻瞞著重傷難行的自己，由叔父帶領門生上了亂葬崗。

藍忘機心緒難平，不想聽兄長多言，也不想與兄長多說，帶著自己的隊伍就到了別處戰場。

而此時的民間，多出了兩位神秘人物。

一位被稱作熹黎公子，他會幫忙住處因為修士打鬥被破壞的百姓重建房子，還會留下許多藥材藥物、護身符咒等，在民間頗有佳名，受過幫助的普通人傳來傳去，漸漸的給那個沉默寡言的俊朗青年定下了這個號還叫了開來。

另一位與幫助活人的前者相反，幫的都是死人，專門替被修士交戰波及身亡曝屍在外的普通人收屍起墳、入土為安，還會收拾整理被破壞的凡人村落，「幽陵主」這個陰森森的號便傳了出來。

無人知曉這個幽陵主是男是女、什麼模樣，因為死過人的地方不會有人去，因此往往都是有人路過毀掉卻明顯被整理過的村莊，看見了一排排新墳後才知有個好心人替毀滅的村民清理家園、殮屍入土，後來民間甚至有傳說這人不是什麼普通人，而是一個憐惜死者曝屍在外無人收殮的女神，所以也有人稱其為「幽陵女尊」。

※※※※※※※

有個壓迫感極強且神出鬼沒、身手高超的神秘人物大量消耗溫氏的兵力、打擊對方士氣，聯軍戰線推進得很快，後果就是溫若寒親自出馬狠狠地給了信心十足的聯軍一個慘痛的教訓，那個溫若寒出手的戰場，只有三成百家聯軍生還，而生還者中，有兩成殘廢或重傷。

溫若寒還放話有他在，不只岐山不破，百家打下的地盤他也會帶人打回來！

百家簡直嚇破了膽，居然縮回去了，還被奪了數塊要地，形式一下逆轉，部分聯軍家族消極抗敵，竟讓情勢大好的射日之征陷入拉鋸。

第六章、隱

射日之征已經開打一年八個月，雖然有神秘人士狙殺溫氏隊伍無形的牽制溫氏及其附屬家族，但聯軍仍是開始顯露頹勢。

溫若寒號稱當世第一人真的不是給自己臉上貼金，每次溫若寒親自出戰，聯軍必敗，就算是藍聶的聯合隊伍有一戰之力，但為了減少不必要的傷亡，兩家都不會將門生往前送，而是抓住機會就退守到後方。

但是卻不可能每次都有撤退的機會。

某次撞上溫若寒，由聶明玦領隊的一支三十人小隊就通通被他擄回了不夜天。

大部分昏迷過去的聶氏門生被丟入了溫若寒專門用來折磨凌虐人取樂的刑場、地火殿，也失去意識的聶明玦和幾個還在強撐的修士則被溫氏門人依溫若寒的指示扔到了炎陽殿的地上。

溫若寒喊來孟瑤，讓他給一個新俘虜用刑，看盡興後才滿意的去到炎陽殿，坐在他那巨大的玉座上看著手下門生跪在地上膝行著移動。

聶明玦醒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幕，接著感覺到一股恐怖的壓迫感，抬頭看見坐在玉座上的溫若寒，心知自己活不了了，當著後者的面破口大罵，沒想到罵完溫若寒竟然沒有直接打死他，而是勾勾手，旁邊一位跪著的溫氏門生膝行著上前，打開了手上的長盒。

裡面赫然是聶明玦的佩刀，霸下。

溫若寒大笑幾聲：「你這刀也不比你爹的好上多少。你覺得，本座要拍幾下，它才會斷？」

聶明玦被激得揮掌打飛了呈刀的溫家修士，手一召霸下就到了他手裡，他怒吼一聲就衝上前拚死也要攻擊溫若寒。

溫若寒不屑的輕嗤一聲，等他近身後隨手一揮就把人拍了回去。

聶明玦本就傷勢不輕，受了這一擊一時半會也爬不起來，溫若寒就這樣嘲諷的看著他，似乎覺得他無能掙扎的樣子頗為有趣。

聶明玦起身後就再悍不畏死的往前衝，然後又被溫若寒拍飛在地上滾了好幾圈，黑色玉石鋪就的大殿地板一下多出長長的血痕。

溫若寒貓逗老鼠一般一次次把聶明玦拍飛，再看他掙扎著站起來朝自己衝來，與另一邊地火殿的情景竟有幾分相似。

溫若寒走後，孟瑤拿出帕子擦了擦沾到血的手，對站在角落的門生道：「把這裡清理乾淨。」

門生應了一聲是，側身進了放置清掃工具的暗室。

此時，有個俘虜忽然爬了起來，吹出一聲長而尖利的口哨。

孟瑤嚇了一跳，正要拔劍，卻先被一雙冰冷的手掐住脖子。

魏無羨慢慢站起身，拍了拍沾上不少塵土的衣服，環顧四周。

他只知溫若寒有個遊樂園一般的刑場，卻並不知這地火殿長什麼樣，現在一看，倒也不是傳聞中那樣陰森森、幽暗恐怖、滿地紅的褐的黑的血、斷肢碎肉人頭之類的。

那邊孟瑤發出呼哧呼哧的喘息聲，顯然是快要窒息了。

魏無羨又吹出一聲口哨，差點掐死孟瑤的厲鬼便鬆開的手，虎視眈眈地貼在他身側，同時另一個陰靈逮住了剛從暗室出來的門生。

孟瑤開始瘋狂咳嗽，順好氣後正想說話，魏無羨就先漫不經心的開口：「生殺予奪的感覺，是不是很棒？」

孟瑤一滯，連忙辯駁：「是宗主……這位公子！我、我是聯軍的人啊！我做這些事都是為了取得溫若寒的信任，我是身不由己！」

魏無羨點點頭，孟瑤以為他信了，勾起一個討巧的笑，然而這個笑還沒完全綻開，就因為魏無羨的話而僵住，變成一個可笑怪異的弧度。

「這些解釋，你去跟那些被你虐死的『同盟』說吧。」他拍拍手，許多滯留在此的修士靈魂顯現出來，有些還沒被處理的屍體也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將孟瑤團團圍住。

魏無羨彎彎眉眼，幸災樂禍的笑了，笑容滿是說不出的邪氣，「他們要是接受你這個解釋，我就信你。」

孟瑤還要舌粲蓮花，那些陰靈已經尖嘯著撲下，凶屍也嘶吼著朝他揮出腐爛的雙手，孟瑤狼狽閃躲，拔劍反擊，然而他修煉晚，修為並不如何，靈力更不深厚，抵擋了幾下凶屍的攻擊，那把劍就噹的一聲斷成了兩截。

失去武器，孟瑤心中絕望，看到一旁不知何時生出一把漆黑竹笛在指間靈活翻轉的魏無羨，能屈能伸的開始懺罪悔過，什麼都是自己愚鈍不能想出兩全之策，什麼他其實日日不安愧疚，當然任他聲情並茂情真意切魏無羨也是左耳進右耳出。

而凶屍和陰靈更不會聽他這鬼都不信的懺悔自責。

魏無羨看著祂們總是帶給孟瑤極度的恐懼後又雷聲大雨點小的在他身上留下一個傷口，孟瑤每每以為是自己逃過了，於是更覺得還有一線生機，求生意志便更濃厚，這樣兩個回合後魏無羨也懶得管他們，對那些鬼道：「你們慢慢玩，我去救人。」

魏無羨跟著一個隨手召喚出來的鬼來到炎陽殿，溫若寒正要一擊結果了聶明玦，魏無羨立即放出鎖靈囊中的所有凶屍惡靈，凶屍去救聶明玦，惡靈去干擾攻擊溫若寒。

魏無羨低頭看著滿頭滿臉血污的聶明玦，無視對方眼中的驚詫，隨口問他：「要幫你療傷不？」

聶明玦正因為他的手段邪異而警惕，又因為為他所救心裡感激，沒有馬上回答。

魏無羨也不在意，悠然自得的在炎陽殿逛了起來。

不過炎陽殿本就是溫若寒彰顯氣派和地位的地方，幾乎是一眼望到頭無趣至極，他走了一圈就又回到聶明玦身邊。

而溫若寒則已經被凶屍控制住。

溫若寒就是再厲害也打不到無形的惡靈，而他自己本身身體裡不知為何有許多怨氣，受到怨氣影響溫若寒開始運轉不了靈力功法，當然只能落敗。

魏無羨又低頭問聶明玦：「要不要讓你動手報父親的仇？」

聶明玦現在幾乎是靠意志力強撐著不昏過去，即使很想答應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他艱難道：「多謝道友……掛壞，聶某很想、親手報仇……但……」

魏無羨不等他說完就從衣袖裡摸出兩瓶藥，一瓶打開灑在他還在滲血的傷口上，再從另一瓶裡倒出幾粒藥丸，粗魯的塞進聶明玦嘴裡。

半晌後，聶明玦神奇的恢復了一些力氣，至少站得起來、能走動了。

聶明玦撿起霸下，魏無羨忽然道：「且慢。」他走上前，曲指在霸下刀身彈了彈，「老實一點。」然後五指拂過刀面做了一個抓東西的手勢，這才對聶明玦道：「聶宗主，請吧。」

聶明玦只覺得腦袋一輕，渾身輕鬆許多，他驚疑不定的看著魏無羨，後者瞥了他一眼，散漫的開口：「戾氣和煞氣該由人化解，而不是任由武器吸收反過來影響自身。功法有問題，改善不了便捨棄，不想捨棄至少也惜命一些，清心凝神的東西可不少，化解戾氣煞氣的辦法也不是沒有，不至於坐以待斃。」說完他當沒聽見聶明玦的追問不再做其他回應。

聶明玦只好倖倖的提刀上前，揮刀一斬，割斷了溫若寒的咽喉。

射日之征終於可以結束了。

收起那一堆凶屍怨靈，魏無羨難得的感到雀躍，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無名山，他瞥了溫若寒飄渺卻中氣十足的罵著自己和聶明玦的魂魄一眼，按下了把祂度化的念頭。

讓你罵讓你罵，你都死了還能怎樣？反正我等會兒就要走了你罵什麼我也聽不到了。

輕快的這麼想著，魏無羨抬步就要先回去地火殿收回那些凶屍惡靈，沒想到聶明玦出聲喊住他：「道友留步！」

魏無羨微微回頭。

聶明玦急道：「聶某多謝道友救命之恩，還給了聶某為父報仇的機會，請問道友大名？道友首功由聶某親手奉上。」

「……」魏無羨有些頭疼，「戰功就不用了，我用不上，也不想要。我短暫出世，不想留下姓名，還請見諒。至於救命之恩……既然聶宗主提起，我就厚著臉皮挾恩圖報了，別告訴別人，我用什麼手段擊敗溫若寒。就這樣，後會無期。」

魏無羨說完也不管聶明玦還在後面說些什麼，轉頭就走出炎陽殿。

回到地火殿，如魏無羨所料孟瑤已經被凶屍怨靈殘忍虐殺，他抽出陳情一曲安息度化了這些死於孟瑤手中的修士，想想不對又順便吸收了滿殿的怨氣，準備離開時發現外面居然都是聯軍。

「……」

小心翼翼的避開這些人，魏無羨忍不住低聲自言自語：「早知道就不多管閒事。」要是不多花時間吸收煉化那些怨氣，他早就溜出主殿了，那些怨氣百家也不是不能處理……

然後轉念一想，「我這兩年本就是多管閒事，好像也不差這一件？」

開導完自己，魏無羨開開心心的下了岐山回了抱山散人處。

魏無羨回去後無事一身輕，卻是苦了聶明玦。

藍氏兄弟聽他描述救命恩人，當即猜出那人是魏無羨，藍忘機逮著他連珠炮的問，然而聶明玦的確什麼都不知道，不小心還說出魏無羨對霸下做了什麼讓他覺得身體輕鬆許多，還有那些關於刀靈的建議。

於是藍曦臣也逮著他一直問他身體狀況，遠在清河的聶懷桑也被前者一道急訊告知，好不容易擺脫藍氏雙璧的聶明玦回到家再被聶懷桑狠狠關心，本來報了父仇、戰爭結束應該輕鬆高興，聶明玦反而一天天的更暴躁了。

還有首功一事，聶明玦不可能真的佔了人家的戰功，於是跟那些突襲監察寮、溫氏外派或救援隊伍的功勞一樣，通通記錄起來，戰利品也由藍氏聶氏分別保管。

聶明玦還替魏無羨起了一個號通告百家。

於是眾人皆知，射日之征首功不是赤鋒尊聶明玦，而是一個隱世高手，其救了聶宗主、壓制溫若寒還不留名姓，聶宗主念他救命之恩、敬他不慕名利、感謝他給了自己為父報仇的機會，替其封號「隱華尊」。

＊＊＊補充篇章結束啦～＊＊＊

補充了羨上戰場的部分，還有羨是怎麼幹掉孟瑤的。

其實羨被俘虜完全是巧合，他不過是給聶大那支隊伍送藥材，結果被溫總順手綁回不夜天了，這一綁他自己就成了羨的戰功，另類的引狼入室，都不用羨去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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