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行么？那就二十倍。我可以先付。”

刚刚态度还很坚定的店长沉默了，话语似乎变成了鱼刺卡住了他的喉咙。最后他丢下一句话朝回走去：“我帮你问问她吧。”

劳伦缇娜又用指节轻轻敲起了桌面，一下一下就像无情的时计。她在这规律的节奏中耐心地等待，注视着窗外来往的车辆与行人。那串数字浮在了她的眼前，令人生厌。她可不认为这些数字就能买走她的小鸟，再加个十倍百倍也不行。说到底，本就优秀的小鸟凭什么要在这套秩序下被衡量价值？劳伦缇娜想不明白，又萌生出了些更可怕的想法。而如果坐在这里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某个心怀不轨的人……

“艾丽妮，19桌有个客人坚持要指名你，你看看……”

“可是，我没挂牌子啊。”艾丽妮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有些茫然地问道。

“我会给你开加班费的。放心吧，是个很得体的女士，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好吧……”

艾丽妮有些纳闷地托起餐盘上的肉桂冷萃，突然想到劳伦缇娜似乎很喜欢这种口味，她有点想她了。

“劳、劳伦缇娜？”

那位硬要指名自己的客人现在就坐在眼前，也正是她刚刚还在思念的恋人。艾丽妮愣在了原地，把招待客人的路数忘了个一干二净。

“不对吧，亲爱的小鸟。”劳伦缇娜将食指按在唇珠上，嘴角微微勾起个小角度，“按你们的规矩，不是要叫主人的吗？”

“呃，是的……但是……”她狼狈地结巴起来，最后放弃了抵抗，“失礼了，主人。”

“坐吧。”

劳伦缇娜愉悦地说，拍了拍身边的硬皮沙发。她理所当然地揽过艾丽妮的肩膀，尝了尝咖啡。很一般，甚至有些尖锐的杂味在回甘时凸现出来，让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当劳伦缇娜的指尖不怀好意地碰到艾丽妮的腿上时，她整个微微抖了一下，疑惑地望着只是微笑着的恋人。修长的手指暧昧地在白丝上滑动，又滑出白丝，顺着吊带将裙摆挑起了些许。

“艾丽妮，我并不愿意和别人分享这副风景。”劳伦缇娜注视着脸颊渐渐变红的少女，轻言细语地在她的耳羽边诉说道。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这里又不是那种店……而且老板人很好的。”听懂了言下之意，艾丽妮有些着急地辩解起来，“我也没有挂牌子啊。”

“是啊，你没有挂牌子……这不正是一个值得思索的问题吗？”

艾丽妮被问住了，她也很奇怪为什么店长坏了规矩。看着劳伦缇娜严肃起来的表情，她隐约有了些猜想。但温情的恋人很快又柔和地笑起来，那双动人的红眼睛点上了些耀眼的火光。原先蜻蜓点水般滑过腿上的触碰变成了肆意的揉捏，耳羽上也被另一只手来回抚摸。

“一想到坐在这里的如果是另一个人……光是想象这种画面都让我受不了。”劳伦缇娜这么说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不会的……劳伦缇娜。都说了不是那种店……”艾丽妮低头捏着裙摆小声地说，“因为是你我才……”

“坐到我的腿上来吧。”劳伦缇娜打断了她的辩解，牵起她的手请求道。

“……他们会看见的。”

艾丽妮睁大了眼睛，有些慌张地摇了摇头。果然固执的恋人又露出了危险的笑容，两颗虎牙若隐若现。

“那换一个说法。我命令你坐到我的腿上来。还有，你刚刚是不是忘了些什么，亲爱的小女仆？”

“劳——主人，别这样……”她把恋人的名字咽了回去，懦懦地恳求道，“我们下次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随便你怎么玩好不好？”

劳伦缇娜的呼吸凝住了一下。随便她怎么玩，听起来很有诱惑力。不过她没有被这份许诺冲昏头脑，而是坚定地执行自己的计划：“不行。快点坐上来吧，这是主人的命令哦。”

“喂喂，你看那边……对，靠窗的那个位子……”

“真的假的，指名有这种服务吗？”

咖啡厅里渐渐响起了些窃窃私语声。艾丽妮将手搭在劳伦缇娜的肩膀上，低下了红透的脸不敢看向周边。劳伦缇娜则旁若无人地在她的羽毛和身上来回抚摸揉捏，力道越重就越能感受到她在自己腿上的蹭动和颤抖。她注视着艾丽妮慌乱的表情，随着血脉的贲张指尖都有些酥酥麻麻的。

终于店长看不下去了，过来下了逐客令：“抱歉，女士。钱可以退给你，请不要再对本店的女仆……”

劳伦缇娜依然没让他说完话：“艾丽妮，告诉他我们是什么关系。”

“对、对不起，店长，这是我女朋友……”艾丽妮为难地瞥过眼睛紧紧盯着地面，说着说着又捂上了脸。

“钱不用退给我，就当是违约金吧。”劳伦缇娜牵着艾丽妮的手站了起来，直视着错愕的店长说道，“从现在开始她不会在这里工作了。”

艾丽妮垂头丧气地推着自行车跟在劳伦缇娜身后，想不通她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一份薪水还不错的兼职也没了，虽然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劳伦缇娜的不满，但那个很重要的计划怎么办呢？车辆呼啸声和嘈杂的人声渐近渐远地响着，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声音。两人就这么各自想着什么一前一后走着，接着道路的是个长拱桥，斜坡让每个人的脚步都沉重了起来。随着不断对抗重力的攀升，腿脚间也渐渐沾染了些许疲累。

“艾丽妮，你要是缺钱的话可以和我说。”

在走到桥的最高点时，劳伦缇娜忽然停了下来。她转过身子，卷发随着风波浪似的飘逸。艾丽妮正心不在焉地想着她的计划，一抬头惊异地发现劳伦缇娜把银行卡丢进了她的自行车车筐里。

“你、你干什么啊！”她赶紧把那张卡拿出来再试图塞回劳伦缇娜的风衣口袋里，“我不缺钱啊！”

“那你为什么要到这种店打工？”

“……不能告诉你！”

“不行，快点告诉我。”劳伦缇娜一把按住艾丽妮拿着那张卡的手，威胁般地说道，“我其实还在生气呢，不说我就不理你了。”

“……”

她咬着嘴唇纠结了许久，终于在恋人的注视下开口了。

“我想赶在你生日的时候送你个项链，它真的很适合你。”

“……就这样？这很容易啊，亲爱的小鸟。你用这张卡去买就是了。”听罢，劳伦缇娜用轻松的语调说道，在她眼里这似乎根本不是个事，一切都完美地了结了。

“……才不止是这样啊！”

艾丽妮喊了起来，微微失控的声音让劳伦缇娜的红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她又涨红了脸，闭上眼睛自暴自弃般地把心里话一股脑倒了出来。

“我不想和劳伦缇娜变成那种经济不对等的关系！我想好好地给你回礼过去……不想在劳伦缇娜面前抬不起头！在以后的交往中，还有……结、结婚之后，我……你笑什么啦！”

还没等这一长串话说完，劳伦缇娜就笑得弯下了腰，几乎要坐到地上去。她努力地想从笑声中挤出两句严肃的话，但是失败了。

“我很严肃的！”艾丽妮气急败坏的同时有点委屈，她觉得自己的决心好像没被当回事。

“我知道了……”

劳伦缇娜收起了笑容，可是看着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又情不自禁笑了出来。阿戈尔的生活习惯让她从未想过金钱问题，来到陆地后她一直不太适应陆地人特有的游戏规则。对劳伦缇娜来说，礼物倒是次要的，甚至可以说礼物本身并没有什么意义——也正是因为这种缺失，它才能够作为传递爱意的中介。但超出了她意识的是，对陆生的黎博利幼崽这来说似乎建立了一种象征层面的经济债务，即让收礼方下次回报这份礼物。劳伦缇娜恍然意识到礼物从来不是纯粹的，它们总是暗含着“另外的价钱”。

她仔细地思索着陆地人复杂的交往艺术，把艾丽妮抱进怀里又补充道：“抱歉，小鸟。原谅我这个笨拙的阿戈尔人吧，好吗？”

长拱桥下的河流波光粼粼，把从天而降的光折到两岸、桥头和相互袒露心声的情人身上。劳伦缇娜坦言了一开始的疑虑、焦急，到后来的担忧与独占欲。

“居然怀疑我出轨……”艾丽妮哼了一声，不满地用力在恋人怀里蹭动着，怀揣着私心将脸颊埋进了双峰。

“不仅如此，我还怕小鸟被别人偷走呢。”劳伦缇娜将下巴放到她的耳羽边，慢慢把羽毛压下去，“所以别做那种暧昧的工作了好吗？我承认我想独占那样的你，但我也真的很担心……”

“好……”艾丽妮答应下来，反思着为了送恋人礼物而冷落了恋人是否有些本末倒置，于是也抬起头诚恳地认了错。

气氛正好，劳伦缇娜扯下帽子挡住两人的脸，和艾丽妮浅浅在桥上接了个吻。那一刻喧嚣的世界变得异样安静，过往车流的呼啸声也温和了起来。在这一吻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涌动、上升，就像雨后的地面露了个绿色的小点，种子中的嫩芽暗暗地将要抬起自己。

这拱桥上的风景不算坏，艾丽妮挽住恋人的胳膊拍了张合照，水面上摇曳的光斑亮眼地给相片镶上了金边。然后劳伦缇娜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坐，请求艾丽妮带自己逛逛。艾丽妮自然是应了下来，自行车轻盈地从拱桥上俯冲下去，抛开了一切攀登时的艰辛。风急促地拥了上来，抒情般地在两人耳边奏响情歌。随着气流的涌动，清脆的车铃和甜言蜜语落在沥青地面上掷地有声。

“劳伦缇娜，你为了指名我花了多少钱？”谈笑间，艾丽妮还是忍不住问起了这个她早有猜想的问题。

“不重要。别想着那些了。”劳伦缇娜紧紧地抱住少女纤柔的腰，靠在她背上闭上了眼睛，随着风声吟唱阿戈尔的歌谣。

艾丽妮无声地叹了口气，心想明明是要给劳伦缇娜买礼物，怎么节外生枝还让她多花钱了。她越是算计着应该回礼给恋人什么，就越是觉得搞不清楚了。劳伦缇娜唱了一路的歌，她虽然听不懂，但是能听出音律间浸润出的深情。

她们随性地在雷姆必拓兜风，手挽手游览过植物园，又在风的护航中顺着河边骑行。天色暗淡下来，艾丽妮便朝着劳伦缇娜的工作室骑去。尽管只来过一次，她依然轻车熟路地把车骑到了目标地点，甚至不需要一句提示。她们又在楼底下亲昵了一会，才依依不舍地彼此告别。劳伦缇娜真想留下她过夜，但以自己之前没有什么克制力的糟糕表现，她怕干出些对雏鸟而言出格的事情。

“对了，劳伦缇娜，我可以把这张合照发到konekti上面去吗？那什么，就当是官宣……”临别时，艾丽妮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把自行车停好跑过来期待地问道，眼睛里都闪着光。

“当然了。为什么不呢？”

少女开心地笑了，好像整个世界都漂浮起来。她在手机上打出几行字又删掉，反复了好几次，又犹豫不决地问道：“文案写什么好呢？”

于是劳伦缇娜接过手机，在那张桥上合照的上方写下简短的“Mylove”，含笑把它发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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