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费根先生这样的民众遭遇困难，帮助他们难道不是我们的共同责任吗？”

“但要让这个国家走向正轨，我们必须放弃过时和有误导性的‘共同责任’的观念。”

——《王冠》第四季，女王和撒切尔的交谈

早上8点15分，蓝毒家。

格劳克斯和蓝毒正吃着早餐——一点面包，一些香肠再加几个番茄，配上茶和咖啡——就在这时深靛的电话打了进来。蓝毒轻轻按了两下optik耳机让深靛接进来。

“你们没事吧？”深靛焦急地问道。“我刚刚才在实验室睡醒，然后就听贝格利说你们昨晚被拦截了。”

“我们没事，艾莉亚，昨天只是个小插曲。”蓝毒回答道。“所以贝格利还跟你说了什么吗？”

“嗯……他后面要我找一个私密的地方，我现在在一个没人用的实验室，然后他告诉我说你们怀疑有人……背叛了dedsec？”

“目前只是怀疑一些合作的组织。包括喀兰贸易和罗德岛……”

“喀兰和罗德岛？等等……”对面停顿了一下，“那我朋友呢？恩希亚·希瓦艾什……”

格劳克斯和蓝毒交换了一道目光。“喀兰贸易老板的妹妹，罗德岛的实习生。我们知道，我们昨天刚见过她。”

深靛沉默了好一会。“……你们不会觉得她是叛徒吧？”

“我们还没有想到那一步，艾莉亚，而且你也没必要现在就对她戒备。你知道什么能提什么不能提，正常做朋友就行。”

“嗯……好。我去食堂吃早餐了，你们有什么新的消息记得告诉我。”

“行，再见。”

“再见。”

深靛在电话挂断后轻靠在实验室墙上，低垂着头开始沉思。

的确，恩希亚并不是那种心机很重的学生，跟她当朋友也很自在。但……她也经常听艾莉亚提起自己的哥哥姐姐关系不好，她也不知道恩希亚到底更亲近当老板的哥哥还是姐姐。要是恩希亚更亲哥哥，而且喀兰贸易正在背叛自己在伦敦最好的朋友……

那她该怎么办？

不不不，还是别想了，就像格劳克斯和蓝毒所说，八字没一撇的事呢。

“嗨，艾莉亚！”外面传来的一声喊声打断了深靛的思绪，她转过头，发现恩希亚正隔着实验室门跟她打着招呼。

“你怎么在一个空实验室里呀？话说这个点不来吃早餐吗？”恩希亚笑着问道。深靛看了看恩希亚那跟往常一样灿烂的笑容，却总觉得不对劲。

一个平时都跟朋友说自己睡觉习惯多好的研究生会有黑眼圈？

“我跟朋友打个电话，”深靛边开门边说道，“这就去吃早餐。话说，恩希亚，你眼睛……昨晚没睡好吗？”

“啊，昨晚碰了点倒霉事，没啥事。”

“……你黑眼圈也太明显了。什么倒霉事能让你一晚上睡不着啊？”

恩希亚僵了好一会，随后才慢慢说道，“没事的啦。一晚上之后就过去了。”

看了看几乎有些强装出以往一片笑容的样子的恩希亚，深靛摇了摇头。

以那种想法打量自己的朋友果然还是不对吧。

“所以你真的不觉得恩希亚有可能是……”格劳克斯举着叉子问道，问到一半蓝毒就打断了。

“我不觉得，小格劳。昨天看她跟你一个年纪，但感觉心眼可比你少了一半以上。”

格劳克斯笑了，“这应该是我们结婚以来你对我说过最刻薄的话了。”

“噗。”蓝毒也笑出声来，“认真的？”

“认真。你可从来没嫌弃过我心眼多。话说你压力不大吗？嫁给一个心眼多的人。”

“嗨，考虑一下跟你在一起的是个前特工。最好别跟我比心眼多。”

“倒也是。”

“放心吧，恩希亚暂时不会是我们的问题。相信我的眼光。”

蓝毒话音刚落两人的optik耳机又传来来电的声响。

“我们就不能吃个早餐吗？”格劳克斯小声抱怨了一句，马上接进了电话，随后电话里的声音让她皱起了眉头。

“……这就找到内鬼了？”

“准确点讲不完全算内鬼。”在电话的另一头，博士正十分不满地看着对面依旧怡然自得坐着的银灰。“我让恩希欧迪斯解释他闹出的这个天大麻烦吧。我听到就觉得他应该给你们个解释。”

不止格劳克斯、蓝毒和博士，接入电话的dedsec成员听见银灰所说的事情之后几乎沸腾了。困惑和指责在频道里持续了半分钟，随后贝格利的声音让大家安静下来。

“……希瓦艾什先生，你现在跟我们说的这件事足够我们重新考虑我们的合作关系了。”贝格利仍然用它百年不变的声音说道，“你居然没让你的企业里那个盖伊·福克斯闭嘴？这很难被解释为失误吧。”

“事实是我们没有什么可以选择的余地，我并不请求你们原谅这个失误，但我请求你们理解。我们需要有人承担那场变故的责任，否则我和一批喀兰贸易的受益者都要从国会里扫地出门。”

“所以你就把一个知道我们和建筑工人协会大量行动细节的人出卖了？”煌的大嗓门此刻几乎比任何声音都刺耳。“你知道那代表什么。”

“我也没想到他居然真的直接找了首相，首相也居然真的听了他的话。听着，这是我的问题，我会担起责任。他和首相的交易要在他到了马耳他岛之后才会生效。我会在那之前制止他。”

“怎么做？你说他今晚就要起飞了。你是财政大臣，没有权力制定特赦令。”

“那就不要让他落到马耳他岛。今晚我会主持一次渗透民用航空交通局的行动，干扰这架客机，让他落在罗马。罗马有喀兰贸易的人，方便控制。”

“……需要我们帮助吗？当然，前提是我们不会再被出卖一次的情况下。”蓝毒谨慎地问道。

“不用，这回是我们的麻烦，我们解决。再次，十分抱歉。”

银灰说完后博士一边给了希瓦艾什一个眼色，一边伸出手去挂掉了通话。

“好吧，那个博士和恩希欧迪斯已经下线了。你们的意见呢？”贝格利问道。

“说实话？一个字都不信。”煌说道。

“我同意煌的意见。”格劳克斯说道，“这件事有可能比我们想的还要深入。但我们今天原本要给伦敦各地的食品银行开始分发昨天收进的粮食。要是我们还得抽调人手的话……”

蓝毒沉思了一会说道，“有一个人不用参加。而且他有绝对充分的理由去问询那个埃德怀斯先生。”

而在博士的办公室，银灰起身像往常一样向博士伸手要握手告别，博士却只是盯着他，随后叹了口气。

“恩希欧迪斯，我想问一下，你是怎么回事？”

“盟友？”银灰问道。

“你最近闹出的问题有点太多了不觉得吗？你本来应该替我控制好国会和商人的关系。”

“而我一直在这样做，盟友。”

“最近可不是这样，起码努力的程度还不够。我们跟欧洲大陆的粮食协议因为你手下泄露黄了；你跟阿尔比恩不必要地起冲突，还把你手下的幕僚送进去，这个人还在跟首相泄露绝密的信息。我还要再说吗？”

“是您让我去管理这些问题的。”

“我知道我做了什么决定。我们当初开始合伙的时候就有一个分工了，恩希欧迪斯。商界，国会，那是你的专业范围，我和罗德岛信托帮你疏通和救助组织、dedsec等等团体的关系。结果你最近把你的事搞砸了，还把火烧到了我们头上。”

“博士，这种叛变肯定可以解决，只是需要时间，我不可能挥个魔杖就……”

博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承诺了，恩希欧迪斯。拿出点行动出来。让我看到关键关头你不只有把事情搞砸的本事。”

银灰听到这话只是笑了笑。“当然，我的盟友。现在，我们可以像往常那样握个手告别吗？我还有个内阁会议要去。”

博士见银灰与往常一样微笑着告别的样子，再次叹了口气，随后站起身，伸出了手。

“自然，恩希欧迪斯。”

早上9点15分，伦敦大学学院，饭堂。

深靛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随后她就感受到手机在自己的裤兜里震了一下。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蓝毒发来的信息。

“恩希欧迪斯手下叛变导致昨晚的事件。恩希亚·希瓦艾什与此事无关。”

深靛眨了眨眼，又看着眼前依旧用叉子一下一下地刺着那份可怜的煎鸡蛋的恩希亚，叹了口气。

自己或许的确不应该这么想一位照顾过自己的学姐。这么想着，她举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恩希亚学姐……怎么了呀？你刚才开始就好像完全不想吃东西的样子。”

“啊……对不起……只是，唉，我不知道……”

“是昨晚发生的什么事情吗？”艾莉亚试探着询问道。

“是。不过我觉得你可能不想听吧。”

“这又没什么关系，说吧。我们是朋友嘛。”

“嗯……是这样。我昨晚跟我姐姐吃了个饭，然后我……听到她说她跟哥哥的关系已经没办法恢复了。我不知道……艾莉亚，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居然会这么严重……我的哥哥背叛了我自己的亲姐姐……我该怎么面对他们？我原本只是想着让他们和好而已啊……”

深靛看着眼前的恩希亚慢慢把脑袋埋进了自己的手里，随后是抽泣呜咽的声音从那双手里一阵阵传出，肩膀随着声音抖动着。她看着这位哪怕碰上顶天的难题都没有失去笑容的学姐如今却在自己面前哭得不能自己，不知所措之余，也只能把手轻轻放上了她的肩膀，一下下地轻抚着，随后又坐到她旁边，将她轻轻地抱住。恩希亚没有抗拒，只是伏在艾莉亚肩上抽泣着。

艾莉亚看着已经哭成泪人的学姐，心里只有一个问题。

“我要怎样才能帮助学姐？”

早上10点03分，伦敦某处停车场。

两辆白色的阿特利并排停着。

“你不相信他的说辞？”在一辆阿特利上丹尼尔问道。

“整个dedsec都持怀疑态度。”在另一辆阿特利上的蓝毒回答道。“一个财政大臣突然把自己的幕僚兼首席科学家推出去背锅，那个人还刚好握有我们的行动情报？这不像是什么巧合，我们现在很怀疑这到底只是恩希欧迪斯的判断失误导致那个诺希斯反水，还是一个更大背叛的开始。”

“要我去问问他吗？本来这种涉及恐怖袭击的证人保护SIRS也要过问的。”

“正想问你啥时候去呢。”

“马上。你和你家那位一起来吗？”

“不了。我们得去一个食品银行，昨晚送进来的粮食得尽快分发。希望今天可以一切顺利。格劳克斯已经先到了。”

“滑铁卢车站？”

“是。”

“行，这个埃德怀斯先生交给我。”

“对了，丹尼尔，还有件事，但这件事暂时只能你我知道。”

“什么事情？”

“阿尔比恩最近这段时间的高层人员架构，可以弄到吗？”

“……怎么突然要这个？”

“小格劳昨天跟我提到，她觉得最近阿尔比恩开始囤积粮食不是什么偶然事件。如果是阿尔比恩高层当中有人试图牵动这场危机的发生……”

“那么就意味着有人在重夺阿尔比恩的控制权。行，我知道了，我尽快把名单拿出来，你赶紧陪你家那位去吧。”

说完，丹尼尔倒车，随后飞快驶出了停车场。

与此同时，唐宁街10号，内阁会议室。

银灰看着他那份法案上面被内阁其他成员加上的各种红字和批注，同时观察着周围同僚们的表情——有些人脸带挑衅，尤其是那个阿塔托斯，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他牵头对自己的法案各种下手；而有些人则焦躁不安。终于，希瓦艾什把平板放了下来，摘下了眼镜。

“根本没我想的那样积极。”

“你是说激进吧，财政大臣。”阿塔托斯冷笑道。银灰瞪了他一眼。

菈塔托丝清了清嗓子，说道，“二位，把粮食的降价幅度确定在20%我们至少可以确保一般的中产阶级选民们不饿肚子，我相信这也是希瓦艾什大臣的……”

“你在开玩笑吗，首相？”银灰后仰在椅子上，“5英镑一块的面包和4英镑一块的面包没有任何区别：伦敦城内的数十万贫民仍然买不起，大多数已经濒临破产的中产阶级同样买不起。降价幅度至少要到80%才能保证大多数人饮食，而且这还不算给穷人的食品银行的价格——那还要更低。而且我还要问个问题，为什么我的法案里面有关征收企业囤积粮食的段落被整个划了红线？”

“因为你想都别想，希瓦艾什先生。”阿塔托斯说道，“从阿尔比恩那里要走粮食，明天美国大使就会带着人来这里喝早茶了。”

“财政大臣，25%……”菈塔托丝眼看两人之间火药味已经越来越浓，打算拿限价幅度打个圆场，没料到银灰马上打断道：“不感兴趣。”

阿塔托斯几乎藏不住自己的怒火了，“我们真的要让一个异想天开还跟dedsec睡一块的财政大臣来决定我们的粮食和外交政策吗？”

“如果你不想惹怒所有的英国人的话，是。”银灰寸步不让。

“你他妈的到底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阿塔托斯直挺挺站了起来，紧紧盯着眼前一脸平静的银灰。

“惹到美国人？然后呢？”银灰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们都太过喜欢看着天，害怕白头鹰哪天会带着闪电劈到这个房子顶，却忘了唐宁街的地基早就被伦敦和英国各地的人的愤怒震到开裂了。闪电劈中房子的概率是多少？地基开裂之后房子塌陷的概率又是多少？”

“你少给我在那夸大其词或者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希瓦艾什！要不是罗德岛和dedsec给你灌了迷魂汤又出钱给你……”

“阿塔托斯，这是讨论，不是开讨伐会。”菈塔托丝轻声提醒着阿塔托斯，阿塔托斯怒气冲冲地瞪着银灰，坐了回去。菈塔托丝随后转向银灰，“恩希欧迪斯，你能接受50%吗？”

“……马上生效。而且要再加上食品银行补贴。”

“一个月内生效。”

“同样不感兴趣。一个月后都到2月，到那时早就饿殍遍野了。”

“恩希欧迪斯，我们不能让那些食品商毫无准备就接受这种东西。”

“我们本来有过准备，记得吗？要不是你们制止我跟法国人和中国人谈判，我们本来甚至能用市场手段降价。”

最后这一句让首相沉默了好一会。这是她绝对无法出言反驳的事情，各种意义而言都是如此。

良久，她才说道，“好吧，你跟你的人再商量一下，我跟内政大臣和别的人再商量商量。明天再讨论。”

银灰边起身边说道，“其实不用商量，首相，去哪个食品银行、贫民区看看。你自己会得到答案的。”说罢，银灰敲了两下桌子，离开了会议室。

阿塔托斯抱怨的时候，菈塔托丝却双手合十沉思着。

……局面真的恶化到恩希欧迪斯说的那样了吗？

恶化到这家伙甚至在他国会的地位受到威胁时还要主动跳出来当靶子？

如果没恶化到这一步，这家伙有那么大善心？还是只是说这是个障眼法……那他的目标是什么？

不论如何，她都要去看看。

早上11时12分，滑铁卢车站，利克街隧道。

露天食品银行的推车前已经排满了长队，衣衫褴褛的人们饥肠辘辘，只是机械麻木地往前走着，一个接一个等着领取志愿者们分发的食物——面包、一点豆子罐头还有一些干制的肉，尽管昨天已经运进了食物，但他们也只能供应这些。而格劳克斯担忧地看着眼前领取食物的队伍一天比一天更长，而旁边他们临时搭建起的登记的帐篷前的队伍也是同样——登记册上的名字一天比一天增多，让志愿者们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你也看到了，格劳克斯小姐。”作为志愿者领队的白铁跟格劳克斯说道，“暂且不提我们为他们寻找就业的资源已经逐渐用尽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连给他们找到面包都很困难，事实上要不是你们昨天送进来一些食物，今天甚至都没法开张了。”

格劳克斯轻轻抿着嘴，过了一会才说道，“明天开始我们还得再换一些备用的路线，我们不一定能保证送进来多少面包。昨天有几条路线暴露了。”

“暴露了？这……”白铁原本紧皱的眉头现在几乎能拧的出水。

“有个合作伙伴反水，但如果幸运的话影响只会局限在这两天之内。”

“两天也够我们和这些可怜人受的了。”

“我知道。我也还在找食物。但最大的问题是快没有了，你知道我不肯给美国人那些超市和阿尔比恩当冤大头的。”

“说到阿尔比恩……他们前两天来找了我们。”白铁刚要接着说下去格劳克斯就举起了手，示意她暂时不要接着说，随后格劳克斯轻轻按了两下她的optik耳机。

“蓝毒小姐？你现在开到哪了？”

“小格劳，目前滑铁卢车站那边有什么异常吗？”

“暂时没有，怎么了？”

“我看到有一辆政府车辆在朝这边开过来。一辆黑色的防弹SUV。”

“首相用车？！”

“是。”

“……我要让人们先暂时躲藏一下吗？我能想到首相要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理由都好不到哪去。”

而最糟糕的情况就是首相亲自带着一堆记者和阿尔比恩过来逮捕移民和dedsec成员，格劳克斯和蓝毒都清楚这种事情不是没发生过，只是干这事的是那个内政大臣，那条疯狗，阿塔托斯。

“她身边目前没跟任何人。我正在尝试监听她的通讯频道。让志愿者们和dedsec成员按撤离方案准备。”

“收到。”格劳克斯挂上电话之后立刻走到白铁身边，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白铁点了点头，马上跑去开始通知其他志愿者进入警戒状态。不久，正在救助站周围的数百名市民开始留意到周围的志愿者们正在悄无声息地交换位置，旁边的dedsec成员们也开始站直，谨慎地游走在周边。蓝毒则在监听着首相的通讯频道，却疑惑地发现频道里鸦雀无声。

不久之后，首相的汽车停在了利克街隧道前，蓝毒的阿特利紧随其后停下。她下了车，跟往常一样慢慢走过隧道，走到救助站那一侧——除了她一直插在西装内侧口袋的手，那里面她的手枪已经就位。她跟正在隧道中段警戒的几名dedsec成员耳语了几句，随后又回头望了一眼，奇怪地发现首相没有下车，也没有别的人再出现在周围。

“蓝毒小姐？你到了吗？”格劳克斯的声音通过optik耳机传来。

“我到了……但首相没有下车。她身边也没跟着别的人。”

“啊？”

“没事，我现在马上来帮忙。如果首相也没别的异常行为就一切照常。”

而在隧道另一端，菈塔托丝从她的座车上看着那条长而昏暗的隧道，观察里面的男男女女。她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人们排着长队——从隧道的另一头一路朝着对面的街道尽头，又折返回来，排到隧道中段，旁边还有流浪汉躺在地上，不时抬起头懒懒地看着那些人。她看到那个西装的女生穿过隧道时，在隧道里警戒的dedsec成员跟她友好地耳语几句，又恢复了警戒——这回盯着自己的汽车，让她浑身不自在。更让她不解的是，那个女生穿过人群时似乎还有一些流浪汉跟她打着招呼，而当隧道里的人们偶尔瞟向自己（或者说她的那辆suv）时，他们的眼神却有些疑惑、不解、更多的是惊恐和憎恨。

她不理解明明那个女生也是一个光鲜亮丽的人，为什么她能这么毫无心理障碍地走过隧道，而且还能接受别人的问候，而她只是被人警戒地看着，就像看着动物园里没有被笼子锁上的老虎一样。但就算只是这样，她也已经知道恩希欧迪斯和诺希斯哪怕有所夸大，所言也并非全为虚假。

数年过去，甚至更久以前开始，就已没有人信任唐宁街代表他们的利益。

但她还有什么办法不成？不管恩希欧迪斯如何尝试否认美国和阿尔比恩的“意见”的重要性，他就是没办法抹去一件事情——阿尔比恩杀过很多人，美国人只是沉默地准许了这一切。他们不过只是短暂地喘息，而现在阿尔比恩和美国人想的话甚至随时可以夺走他们的空气。

不……他们目前只是挣扎求生。如果她轻举妄动那么他们可能会连生的希望都不存在。

想到这里，首相只是点了点头。

“我看够了，我们先走吧。”

随后首相座车飞快驶离了利克街隧道。隧道中段站着的dedsec成员见此联系了蓝毒。

“蓝毒探员，首相已离开。”

“降低警戒等级，维持二级警戒状态。”蓝毒小声说道，随后转向了格劳克斯和身边的志愿者领队。“她已经走了。”

“那就好。不过好端端的，她突然出现在这里做什么？也不下车，也不做任何事，就走了。”白铁有些不解。

“很难知道了。对了，费斯特，”格劳克斯问道，“您刚刚有什么要告诉我的来着？有关阿尔比恩。”

“倒也没什么，就是阿尔比恩前些天有人找上门了。很奇怪，不是要我们交人，不是要威胁关停，他们是来向我们卖粮食的。”

“啊？”格劳克斯和蓝毒都显得有些疑惑。

“但是价格很吓人，我们当时算了一下，就今天你们送进来这个量，他们的要价恐怕会超出我们已有预算的三倍还不止。”

格劳克斯沉默了一会，随后耸了耸肩。

“倒没什么奇怪的，阿尔比恩从来不缺想敲竹杠的人。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当然，我们还需要继续分发这些……”白铁回过头去，领着格劳克斯和蓝毒走到一辆货车旁边，而格劳克斯轻轻凑到了蓝毒耳边。

“这是我们听到第三家慈善机构说阿尔比恩要高价售卖粮食了。”

“不像是巧合，对吧？”

“最近也有太多不像巧合的事情了，但，是的。这同样不像巧合。但没什么区别，只是说明阿尔比恩从一个乌托邦控制狂变成了一个见钱眼开的雇佣兵公司而已。”

蓝毒轻笑一声，随后开玩笑地问道。“那你更喜欢哪个？”

“都不喜欢。”格劳克斯认真地回答。

下午12时15分，罗德岛信托，博士办公室。

博士看着眼前的报表上一个个红色的数字皱起了眉头。

他的经济顾问和智囊团们早就警告过他了，如此不计成本地救助饥荒肯定会从罗德岛的现金流当中抽走相当的数量。好消息是暂时不会把罗德岛的现金流吸干，坏消息是如果这场粮食危机再上演超过一个月而唐宁街继续毫无动作那罗德岛就只能从自救和救人中间选一个了。本来他还在指望恩希欧迪斯能帮他分担一些压力，甚至能在国会里面发力拉所有人一把，但现在看恩希欧迪斯这个或是有意或是无意搞砸的样子，八成是暂时指望不上了。

那还能指望谁？谁能有恩希欧迪斯的影响力，同时又能和罗德岛以及dedsec有合作的意向？

博士还在思考的时候电话铃声的响起将他拉回现实。他眉头锁得更紧了，随后握起了话筒。

“梅德，我说过不要在我看报表的时候……”

“抱歉，博士，但是前台这边有位议员要见您，说是急事。”

“是希瓦艾什先生？”

“不是，是女士。议长恩雅·希瓦艾什。”

博士心里暗地吃了一惊。议长突然来干什么……？

“……博士？”

“让她来办公室吧。谢了。”

博士刚刚把报表都收起来就听见了敲门的声音。就在他说了一声请进后，恩雅就快步走进了办公室。

“议长女士，从上次紧急补选之后我们有段时间没见了啊。”博士走向恩雅，笑着伸出手去，却看见恩雅只是带着一丝职业的微笑跟他握了握手。

“的确，博士，我记得上次来找您只是因为我的哥哥，议员希瓦艾什先生让我来找您。他说想让我看看选举用不用的上你帮忙。”恩雅说完这话后恢复了一张扑克脸。

“后来您说不用。而您也的确做到了，靠着自己从大伦敦第八选区脱颖而出，无所属议员当中最突出的代表。但我猜您这次特意来不是来叙旧的吧？”

“不是，博士。而且也不是议会事务，如果你好奇的话。我是为了一件有些敏感的事情来的。恩希亚，据我了解她在您手下做实习？”

……恩希亚你昨晚到底都说了什么。博士看着一脸严肃的恩雅太阳穴在隐隐作痛。

“是。”

“昨晚她来找我吃饭……她提到您跟她说了一些比较……糟糕的事情，有关我和希瓦艾什议员。她说是您告诉她的。”

“……我的确跟她提过你们之间关系是怎么破裂的。”

“这不像是一个上司和下属该聊的话题，如果要我说的话。今早我还收到她一条短信说她昨晚没睡好。”

“我得说很抱歉。若早知有这结果我绝不会提这件事。但事实是……昨天恩希亚一问，我当时觉得我没有其他选择。就算我不告诉她，她哪天可能也会自己明白的。”

“但她理解了又有何用？很多事情不是她知道了然后一厢情愿就可以改变的，如此，就算她知道也不过徒增烦恼。而且这对于她和我以及希瓦艾什议员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好处。中国人有句话，‘清官难断家务事’。我猜以您的阅历和见识您一定知道这句话。”

“……的确如此。是我欠考虑了。”

恩雅看着眼前这个要比自己还年长许多的博士，银灰的导师现在却在朝自己低头认错，心里反倒生不起气来了。说来这事本来也不该怪博士头上，甚至不一定能怪到银灰头上。要怪就只能怪威斯敏斯特宫本来就是个吃人的地方。甚至在阿尔比恩来之前就是如此。

而在对面的博士平静的眼神背后，他的脑袋正在思考一个有些疯狂的主意。

“不过，我倒是听恩希亚提到，”恩雅又接着说道，“您似乎向希瓦艾什议员提到过你不希望他把我推到议长的位置上？”

“是的。”博士轻声说道。

“那一码归一码，我还是要说，很感谢您的发声。”

有点冒险……但若要植入野心的种子，还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好？

“议长女士，我想问一个问题，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不能问私事。公事看情况。”

“公事问题。如果我说我仍然不支持您作为议长，希望让您到更有作为的位置上呢？或者我乐意支持您做更多的事情呢？”

恩雅挑了挑眉。

“我会说我很荣幸，博士。但很可惜下议院仍然需要一位议长。议长是很重要的职位。”

“如果什么都不能做，那么看起来再重要的位置也分文不值。您的才干和实用主义应该有更好的归宿，哪怕是看起来要低一些的位置。”

“就算如此，我也没有支持者基础让我换位，或者做更多的实事。”

“您有。83位无所属议员加上约30位希瓦艾什派里较为激进的议员，都是自由主义者，跟您的观点彼此契合，而且视您为他们的榜样，只是慑于其它派系的实力不敢公开唱反调，或是慑于阿尔比恩只敢跟在希瓦艾什议员身后寻求保护。如果我能够给他们的选举委员会提供一些资金，那你就会有至少70票。”

恩雅听到这里依旧波澜不惊，但博士瞥到了她已经有些抖动的眼神。

“您很了解国会，博士。但70票能做的事情依然有限，而且据我理解，您一直是希瓦艾什议员的支持者。您为什么突然要选择转向？而且……”

博士笑了。“为什么更早我不这么做？你那会还是国会的新人。但现在不一样了，议长的位置尽管没能让你做太多事，却允许你认识更多议员，如果你乐意运作，那么70票完全可以变成更多的支持票。而且我并没有打算转向，试图支持你和希瓦艾什议员在很大程度上并不矛盾。想想看吧，恩雅，哪怕只凭借你自己，你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你是靠着自己成为的议员，你是伦敦人民和市政府都承认的实干家。如果你有更多的支持……”

恩雅听着博士的畅想也笑了笑，“很有趣的想法，博士。但我需要一些时间再想想。现在，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要回国会了。”

“行，再见，议长女士。”

恩雅转身离开了办公室。但她的心里则止不住颤栗……那个博士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在说谎还是的确真心想要支持她？这些问题恩雅完全没能从博士刚才的话语中得到答案。她不止是一位架空的议长这个想法极为诱人，却也太过危险。如果哪天事情败露，连恩希欧迪斯都拿着这件事来质问自己……

她打住了自己的想法，一溜烟钻回了自己的汽车上，飞速开离了罗德岛的大楼。

而在办公室里面，博士看着恩雅离去的那扇门，若有所思。

恩雅根本没有给出任何有效的回复，如此的谨慎让博士开始担心这次伸出橄榄枝之后走向会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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