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您打算怎么决定呢？”

接过但他林手中的请柬，罗弗寇把那上面书写着的简略内容，读给了金发少女听。

“那个人类还真是胆大，竟然对您最……嗯，我该用什么样的形容词比较好呢？『珍贵』？总之，这种事，她还真做得出来啊。”

“罗弗寇大人……”

“怎么了嘛，但他林。”

“阁下它，不会怪罪我吧……”

看着但他林那无数头颅，竟无一敢抬头正视自己的样子，罗弗寇甚至有种想笑出来的感觉。

“阁下明明就在你面前，你直接问它不就好了？”

但他林仿佛像人类一样，数个额头上开始冒汗。

“行了行了，你先退下吧。”

“是……”

待那拖地长袍从房间内退下，罗弗寇似乎听到了金发少女的指示，将请柬双手递了过去。

无论阁下以何种形态出现在世人与恶魔眼中，那双深邃黑暗的眼眸，却从未改变过。

“您决定要去吗？”

金发少女从轮椅上站了起来，示意罗弗寇看管好提包。

“我明白了。按照人类制定的日期，舞会将在两天后举行。您还需要我去准备些什么吗？”

金发少女摆了摆手，它转过身子，独自推开了房间内一扇从未显现过的门。

“已经很久，没有看过阁下亲自和人类打过交道了……”

另一边，不得已只能在莉的研究室内驻留的翼，像是被软禁起来一样。舞会前的这两天，她只得在这金属空间内度过。

“啊啦，早上好～黑雀小姐果然还是很精神的嘛。”

不振作起来可不行，翼没打算就这么干等着。虽然自己的处境非常被动，但她还是坚持着每日的晨练运动。正好，莉的实验室里有各种类似用于体能检测的机器设备，正好可以拿来当做健身器材用。

“来尝尝这个吧～这是用莉前辈在魔界培育种植的灵魂芒果，加上一点点曼德拉草的萃取液，还有一小块右脑面包混合而成的体能饮料哦。”

“听上去就很难喝……”

一把接过皮蒂丢过来的饮料瓶，翼先是惊讶于这上面居然还印有类似于品牌图标的外包装，而后才拧开了塑料瓶盖，没多想就大口喝了下去。

“噗……真难喝。”

“在周边的恶魔圈子里可是大受好评的哦？一瓶的单价要25魔币呢！”

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讲，二人这看似轻松诙谐的对话，简直就是欢快愉悦的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光景。

“舞会的衣服已经准备好了哦。黑雀小姐，快去把身体擦干，试试新衣服吧～”

用柔软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翼把很随便搭在某个机器台面上的，那件她最常穿着的黑衬衣披在了身上。

“所以，你们到底打算在舞会上做什么？我记得莉之前说，我是她的筹码……到底什么意思？”

“不跟那位阁下做交易，你觉得你有办法从中脱身吗？”

跟着皮蒂走进了实验室区域内一间似乎不怎么被使用过的小屋，翼的视线很快被摆放在房间正中心处，衣架上那身蓬松的晚礼服吸引了。

“还是先不说这个了，快点试试你的新衣服吧，黑雀小姐。”

“这么大的裙子，我还从没有穿过……”

像是被冰雪覆盖的洁白女神像一样，这身并没有太多华贵装饰的抹胸连衣裙，对于翼来讲，也足够称得上是一件从未被渴望过的奢侈品了。

“该不会，黑雀小姐从来没有过穿裙子的经历吧？”

一些伤感的回忆，自然而然的从翼的脑海中浮现，即便那已经是非常久远的儿时记忆了。

“是啊，我小时候……算了。”

看着翼那张有些沉闷的面容，皮蒂的八卦之心似乎又要收不住了。

“哦？黑雀小姐的过去吗？我猜，你只跟伊佐未小姐谈起过这些吧。”

“不，我没主动说过，她也没问过就是了。”

其实，她问过，不过确实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反正也没必要和皮蒂详细解释。

一边随便聊着，皮蒂一边帮翼脱去了多余的外在衣物。若是无视掉皮蒂那条骸骨手臂，这的确又是一处普通而美好的人间之景。

“有点松……”

“哎，明明有好好量过你的胸围～”

怕扯坏这优雅的装束，皮蒂只用人类的手臂，轻轻抚摸揉搓着翼的单边乳房，手背立刻就被她拍打了一巴掌。

站在边角有些碎裂的红蔷薇边框立镜前，翼审视着身着礼服裙的自己。

“再怎么说，黑雀小姐也是个女孩子。会对漂亮的衣服感兴趣，也是理所当然的。”

要说的话，翼确实不否认这一点。她也好想要，像普通女孩那样，平日里可以逛逛街，把漂亮的衣服买来，穿在身上，并且——

要是可以和翔子一起，那就更好了……

“这还不够哦。舞会开始前，我会提前为你打扮一下的。放心，莉前辈研制的化妆品啊，可没那么多损害肌肤的物质。”

化妆，穿好看的衣服，参加舞会……对于翼来讲，这些事物，离她太远太远了，简直是和她的生活根本不在一个次元的产物一般，对她来讲，这些全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黑雀小姐很期待呢，没错吧？”

翼没有回应。此时的她虽然还没有进一步打扮起来，可眼中的自己，却已经足够让她着迷好一阵子了。

好想给翔子看啊……已经不想脱下来了……舞会那一天，快点到来吧……

“能不能……”

一瞬间，翼似乎真的沉入了奢靡生活的甜美梦境中一般。她好希望，翔子也可以立刻与她在此间沉眠下去。

但她还是清醒了过来。她和她所走过的路，那些历历在目的征战，那荒野废墟的人间景色，将她从虚幻的梦中惊醒，从短暂的甜美气息中，将她拉回了苦涩的现实。

穿着这样不便于行动的衣装，我怎么可能平稳的走在这条崎岖不平的道路上呢？我早就明白的，我早就体验过无数次的——

现实，还不允许我现在就这样享乐。

“把你们的打算告诉我。”

回归了那份坚定而冷静的语调，翼的眼神完全不打算逃避，直视着抚弄她肩头的皮蒂。

“你这么聪明，肯定能想得到的。莉前辈她，当然有她自己的目的。”

皮蒂转身坐到一把皮绒高脚凳上，自顾自的踢着腿，一副看似很轻松的样子，讲着她们的计划。

“对于体内拥有魂种的你而言，无论是莉前辈，还是我，以及其他狂热的研究人员，我们都深深的被吸引住了呢。大家都想认真调查一下你所拥有的力量，准确的说，就是调查魂种本身。”

“那么，是因为阁下的原因，你们才不敢对我过分出手么……”

“答对咯。不仅如此，那位阁下对你的态度看上去也很随意呢。它好像是希望你可以随心所欲的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一副对你完全放任不管的样子。所以相对的，我们要是一直把你束缚在实验室里，它肯定会第一个不同意呢。”

那位阁下，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按理说，一位称霸了魔界的大魔王，把一个小小的人类改造成它最听话的部下，肯定不是什么难事……沙麦尔曾经说，阁下不会去用精神控制的手段来奴役部下，所以是打算用什么办法呢？难道像是某些人类领袖一样，依靠自身的魅力，来得到众人的支持？这种办法真的适用于魔界的恶魔们吗……

猜不透对方的意图，翼迫切的想要得知这个答案。

“或许，那位阁下对你确实有着某种特别的情感呢。”

“胡说八道。”

关于这一点，翼确实没有否定错。毛莫和吉蒙里，都是出于对彼此牵连不断的感情，而被阁下选择清理掉的存在。若阁下自己也是这副德行，那实在没可能在魔界树立自己的威严，被众魔信任。

“如果真的像君真物说的那样，我原本的力量……我作为泷夜叉姬转世的力量被那位阁下夺走了……”

夺走，夺走？不是消灭，我的感觉是，我的力量被夺走了……

没错，我的力量，我原本的，应该在我身体内的，胸腔里跳动的心脏——还依旧存在！

翼有那种感觉，那是只属于她自己的重要一部分，仍在这世间某处，在漆黑无光的牢狱中，孤独的跳动着。

单膝跪地，翼身着的裙摆有些褶皱。

“黑雀小姐，你还好吗？”

“那位阁下夺走了我的心脏，却没有将其毁掉……这是为什么？”

皮蒂有些惊异，翼说出这话的样子，十分的认真。

“首先，那位阁下知道我是泷夜叉姬的转世，选择夺走我原本这份力量来源的心脏，来铲除阻碍它称霸世界的可能性……那为什么，它不直接毁掉我的心脏？”

“黑雀小姐，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呢？你的心脏还在什么的……”

“我能感觉到的！曾经……那种被摩擦抚慰着的感觉，是直接刮擦着我的心脏的感觉……我一点也不喜欢，那种被陌生的家伙抚摸深处的触觉……”

对于科研人员来讲，皮蒂本不该相信“感觉”这种东西。但在她面前的，可是那位被寄予了魂种的，被称为泷夜叉姬转世的翼。

“是吗……果然，你的身体，真的是太值得我们研究了呢。这么贵重的筹码，我可要帮莉前辈好好保管起来哦。”

筹码。

我也一样，我也应该准备属于自己的筹码，而不是被那位阁下和莉，当做交易手段，当做一件物品一样被利用。

我的力量……那位阁下没有毁掉我的心脏，理由……难道说——

她畏惧着，我原本的力量……会是这样吗？并且，它没有办法毁掉我的心脏……这会是真相吗！？

像是从击碎无穷黑暗境地的缝隙中，窥视到了一丝微弱的光芒一般，翼努力睁大着眼瞳，去搜寻，去奔波。

赌上这唯一的可能性吧！这是我仅存可能逆转的机会，这是我最有可能夺回自己本源的机会，这是让我能够作为一个人类活下去的机会……！

我不会向你投降认输的。我的身体，我的精神，我的灵魂，这一切，都应该由我自己来做主！毕竟——

我向翔子发誓过，我要相信着自己，一定可以做到的！我要拯救这个世界，我要用我作为人类的身份与意志来拯救这个世界！然后——

和翔子一起，活下去。

“黑雀小姐，一个人在那里笑什么呢？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吗？”

回过神来的时候，皮蒂已经帮自己脱掉了硕大的连衣裙。

“皮蒂，你还愿意，回到从前的人类社会生活吗？”

突然的询问，让皮蒂也稍微愣了一下。

“回不去了呢，还是早点适应当下吧。”

“你在撒谎。”

穿好自己那身黑暗的衬衣，从连衣裙的束缚中解脱出来的翼，感觉身体十分的轻盈。

“哦？黑雀小姐难道比我自己更懂我吗？”

抻了抻自己的内衬，翼先一步拉开了小屋的房门，回头望着整理连衣裙的皮蒂。

“像你以前给我介绍合体装置的功能时一样真诚的话，会活的更轻松一点哦？”

随着门撞击关闭的声响，小屋内只剩下独自伫立在镜前的皮蒂。她抬起自己的骸骨手臂，靠在脸颊上磨蹭起来。

“黑雀小姐，你果然是个不一般的人呢……只可惜，我没有你那么果敢。”

将原先并未遮挡立镜的绒布从一旁拿起展开，皮蒂将其缓缓盖在了那上面。

“我只要做莉前辈的小白鼠，就已经满足了……就算是，前辈她只爱着锌，也没关系。”

另一边，蜷缩着身体，在坚硬地板上浅眠着的翔子，几乎没睡几个小时，就迷迷糊糊的爬起来了。

“伊佐未小姐，你睡不着吗？”

“看得出来还问……”

透过窗外浅显的月光，白泽卧在地上的身影朦胧可见。

“黑雀小姐她会回来的。”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将手臂放在窗台上，凌晨时刻的冷风，吹打在翔子脸上，强迫她清醒着意识。

“在这里的大家，都和你一样，相信着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平安归来。”

“是吗？可我看那个大铁球不是很失望的样子么？”

侧过头望着静静在角落里打坐的君真物，即便看不出它的容貌，可翔子能察觉到，它也失落至极。

“翼是不是泷夜叉姬的转世，我即不知道，也不在乎……我只想让她赶快回到我的身边，这样就够了。”

“她也在奋力挣扎着吧，在这陌生的世界中，不断挣扎。”

月色下，飞缘魔的身影，也清晰可见的飞跃到翔子与白泽的身旁。

“在她回来前，你难道就打算这么干等着？”

望着飞缘魔略带嘲讽的笑意，翔子十分不悦。

“别生气嘛，先前确实是我不好。这样吧，既然你作为人类也拥有着使用魔法的力量，那么就让我来教教你，关于汲取魔力营养的方法吧……”

“不要！”

一把推开了飞缘魔的身体，翔子想自己一个人去外面静静。

“这个时间点出去可是很危险的哦？”

从身后被飞缘魔拍了一下肩膀，翔子本想立即回手挣脱开，却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十分僵硬。

“你对我做了什么？！”

“嘘——大家都在睡觉呢。”

飞缘魔的嘴角靠近了翔子的耳根，它冰冷的呼气让人只会感到胆战心惊。

“伊邪那美的力量，不好好发挥的话，可就要糟蹋掉了哦？虽说我不擅长传授技艺，但对于你来讲，这种程度，肯定已经足够了吧？”

飞缘魔的指尖在翔子的肩头滑动着，顺着她的锁骨处，慢慢在她稚嫩的乳房肌肤上滑行游荡着。

酥麻感仿佛遍布在翔子的神经脉络中，使她无法行动。

这种被麻痹的感觉，和翼被恶魔发生装置所干扰到的情况，是一样的吗……翼可以做到的，翼为了我，她什么都做得到的……

我也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翔子突然握紧的双拳，像是将缠绕在身上的锁链捏碎一般，体内经络被麻痹的感觉，瞬间一扫而空。

“不仅是解除，而是控制其流向。不仅对自己，更可以施于他者……”

听了飞缘魔的话，翔子立刻转过身，不过，对方已经赶忙飞入天花板躲起来了。

“教都教了，就别拿我做练手目标了哦！”

“哼，说的好像谁愿意似的……”

对飞缘魔还是有所不满，最终，翔子还是决定回去再躺一会儿。

只是，在翔子和周围恶魔们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她原本那金色柔顺的秀发，与可爱稚嫩的面容，又时不时的变得干枯腐朽起来。一时间，月下闪过的，是一张丑陋而衰老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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