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是碧洋星人——你说什么？”李维靖听着又是一惊，几乎原地跳了起来：“赭岩星政府把联合政府办事处给查封了？？？”

“是的，你没有听错，”女警官似乎也略显无奈地耸了耸肩：“殖民地政府跟行星检察院指控联合政府办事处在赭岩星领土上进行非法和违宪的‘间谍活动’，所以把联合政府办事处查封了，联合政府的驻派工作人员也都被暂时拘押。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反正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的。”

“……这他妈不是扯淡么？”李维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说实话，我也觉得这事挺荒唐的，”女警官划了划自己终端的全息投屏，“要我说的话，褐石英市那边的警察部门高层有空花这工夫与跟联合政府较劲，不如把人力和资源花费在更要紧的刑事犯罪上面。近几个月来包括我们赫雷冈萨在内的多个大城市毒品交易激增，怀疑是本地黑帮跟星际走私团伙搭上了某些新的渠道；而现在又出了这事，销售高专业度军用设备的商店被高度有组织的罪犯盗窃，精通军械整备技术的店主和店员同时被绑架，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维靖撇着嘴角，颇为无语地转头看了旁边的武器商店一眼。

“如果先生您想购买武器或是军用设备的话，那只能去其他的店家了，”女警官也看了一眼商店，然后再度看向了李维靖：“虽然不是很想这么说，不过您现在造访赭岩星的这个时机，恐怕的确不是很好——这几周各城一些蹊跷的暴力犯罪事件都有显著激增的趋势，荒野上的褐匪活动频率也在上升。就在赫雷冈萨市的环穹顶附属辖区内，上周一周就发生了三起褐匪武装袭击劫掠采矿设施和外围小镇的事件。”

“另外，这几天天气也不是很好，气象局预测一场规模较大的砾石尘暴可能会在不久之后经过赫雷冈萨周边地区，政府现在发布了一个区域性的临时大气层内航空管制，目前停泊在市内的普通私人民用中小型航空器暂时不被允许进行大气层内航行。如果您打算造访其他城市的话，现在更推荐搭乘地下轨道列车，或是租赁地表公路运输车。”

“……好吧，多谢警官您的帮助。”李维靖略显沮丧地同女警官打招呼道别。

“不客气，也请您近来注意安全。”

……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操他妈的！为什么我他妈的就这么倒霉，这么晦气啊！”

步行街广场中央喷泉旁的公共长椅上，坐在正中央的李维靖正一边狂躁地抠着头皮，一边对着手环终端的全息投屏破口大骂不止。

“我！他娘的！只是想来这里！买几个步行机的专业配件！为什么！这么一点！小事！都他妈的，不让我办顺心啊啊啊啊啊啊——”

“哎哟，安了安了，又不是全赭岩星只有你认识的老伙计开的这一家武器经销店，换一家店去买不就完了么？最多可能不会像你的老熟人那样给你优惠？”冷星妍在一边伸手搂住他的肩膀摇了摇，轻笑着安慰道。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李维靖摇着头在全息投屏上调出城市地图应用界面的高级搜索结果，递到了冷星妍面前。

“我这又不是买高斯步枪，买的是他妈装甲步行机的核心配件，还是高专业度的型号，碧洋星三大军火商都会缺货的型号！”李维靖在冷星妍眼前大幅度地划手翻动着投屏页面，“即便是在赭岩星，大部分普通的武器经销店也都买不到我要的玩意的，你自己看我在网上和应用软件上的搜索结果，喏，赫雷冈萨市只有三家武器经销商出售装甲步行机的核心配件，而有我想要型号的，只有威尔豪森兄弟。现在我还要买的话，就只能去别的城市了。目前来看，距离最近的，有相关型号部件出售的经销商的城市，是首府褐石英市。”

“那要不我们等砾石尘暴过了之后再开执剑人号去？反正就当是在赫雷冈萨旅游了，开间房住上几晚咯？”冷星妍冲着李维靖这眨眼。

“不行，我今天非得立刻赶到有我要的东西卖的地方去——”李维靖却咬牙切齿地直摇头，用力地在投屏上来回划动。

“星妍姐，你就放弃吧——”蹲在两人跟前的安素芸笑盈盈地扫视着二人：“我老哥一碰到这种倒霉事，那股犟劲跟牛劲反而就上来了，他在这种情况下那是非得不达目的不罢休了，一定要跟‘背运’对着干到底咯~~”

“那我们总该先去吃个午饭吧，”冷星妍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嗯，我看这去褐石英城至少得好几个小时的车程呢，到了之后应该差不多都是晚饭点了，你总不能让我们俩女孩子这几个小时饿上一路吧？”

“呼——唉~~”李维靖收起投屏，长长呼出一口气，用力抹了抹自己的额头，看上去像是情绪稍微平复了些许：“行吧，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酒吧烧烤店一体式的特色烧烤餐馆，还是老汉斯上次推荐给我的，希望他人没事。”

说完，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摸了摸冷星妍的后脑和侧发，又揉了揉安素芸的头顶，然后牵着冷星妍站了起来。

……

李维靖带着两位女生走进了这家餐馆的大门。店面的场子不是很大，内里一侧是一道长长的吧台，可以看到不少酒客正坐在吧台前小酌，有几位看着有些上脸，似是已有几分醉意。吧台后站着一位戴着牛仔帽的老“酒保”，正用毛巾擦着一只杯子。

三人在服务机器人的引导下在一张靠窗的桌子旁落了座，李维靖点上了几份不同种类的烤肉，又要了三份蔬菜汤和些许煎鸡蛋跟香肠。吧台一侧上方有着一个高清的全息投射大屏幕，上面正播放着一档时事辩论节目，两组观点不同的嘉宾正在就最近的15037号补充法案事件相互争辩，激烈地议论着赭岩星到底该如何做出选择。

就在李维靖点单完成，服务机器人转身离开之时，吧台附近一位醉醺醺的红脸酒客忽然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来，他来回扫视了两轮后，盯住了李维靖：“——喂，你，对，就是你，你他妈是个核心世界来的内环佬吧？”

李维靖皱起了眉头：“——不好意思，我是碧洋星移居者。”

“——噗哈，碧洋星，你是你妈个鸡巴的碧洋星人——”那醉汉笑骂了起来，旁边几位看上去似乎跟他有点交情的酒客也一同转身，玩味地打量起了李维靖。

“你以为老子我没见过碧洋星人是吧，”醉汉继续骂骂咧咧地说着，一只手扶在了身后的吧台上：“你说话的口音，他妈的一点都不像碧洋星佬，刚刚你点菜的时候我都听见了，就你讲汉语的那个口音跟腔调——太他妈的纯正了！完全就是南秦星、靖明星那些核心世界中产跟上流汉裔家庭出身的小子说话的调调，听着跟他妈联合星际广播频道的播音员碎碎念样的！”

言罢，旁边几个酒客都跟着一起哄笑起来。李维靖抬起了一边的眉毛，左手的三根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点敲了起来：“就算我是核心世界来的，那又如何呢？这完全不关你的事吧？”

“我呸——！”那醉汉用力地啐了一口，眉眼变得狰狞起来：“不关老子的事？你们这群核心世界的内环佬都他妈的要骑在我们脖子上拉屎拉尿了，你跟我说这他妈的不关老子的事？老子日了你个内环小白脸的祖宗！”他摇晃着站了起来，伸出没有握着酒瓶的一只手指着一旁的全息屏幕。

“那你有种买张船票去川铎跟国会议员们打一架啊，”李维靖满脸不屑，轻蔑地笑了笑，微微向后靠去：“在这儿搁我面前像条狗样的吠来叫去，觉得自己很有出息？”

“我操你妈的内环佬！”醉汉拎着酒瓶朝李维靖走近了两步，他忽然看向了李维靖的脖子，然后歪歪扭扭地举起手指向了李维靖的颈部：“你，你脖子上挂着啥呢？不会是他妈的联合军兵牌吧？你他娘的还当过联合军的铁皮狗？”

“至少我真的有种去杀克罗瑟人，而不是只会在酒吧里喝得烂醉然后像个弱智一样对着路人大吵大闹。”李维靖的右手也放到了桌子上，微微握成了拳。

“去你妈的克罗瑟人！”那醉汉突然更加愤怒地大骂了起来，“那他妈的是你们核心世界的问题，不关我们的事！你们内环佬在银河系的另一端跟他妈的外星畜生打仗，关我们赭岩星鸟事？哦，对哦，那些啥克罗瑟人，不是回回都往阿奎利安那边全力进攻吗？你们他妈的怎么不合计着去阿奎利安星系里驻军？”

“这个问题你可问对了，看来你醉得没那么厉害嘛，”李维靖听到这里不禁笑了起来，“同样是外围自治殖民地，但阿奎利安星系防御军自己就有三百多艘主力战舰和五千万装备几乎对标联合军规格的一线作战部队——这甚至没算轨道巡逻船和二线部队，同时他们全民兵役，他们靠自己的军力就能牢牢顶住克罗瑟人的主力，从第一次克罗瑟战争到上一次，每一次他们都让克罗瑟人在‘铁壁’上撞得鼻青脸肿，甚至可以反过来分兵支援联合军，所以联合军根本没有任何在阿奎利安驻军的必要。”

“倒是你们才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殖民地防卫军都是怎么建设的，外星文明的主力打过来你们能挡几天？要是你们都能跟阿奎利安人一样，谁还用得着操那个闲心，特意分兵往你们这儿驻军？”

“我操你妈的内环佬，你他妈还敢说！”醉汉指着李维靖就要发飙，提着酒瓶就朝他走了过来，那几个跟他有交情的酒客也纷纷站了起来，面色不善。

这时，一直站在吧台后擦杯子的老“酒保”突然把杯子重重地放在了吧台上：“比尔，你再在我的店里闹事情的话我就要把你给赶出去了。”

他的这番话像是一下子重击在了醉汉的后背上，比尔转身看了一眼店主，然后又抬手指着李维靖：“可他——”

“他是我店里的客人，跟你一样，”戴着牛仔帽的老店主语气平淡而冷峻：“要吵政治话题你可以去市议院里面吵个够，别在我这里发癫，打扰其他客人。”

比尔恨恨地抿了抿嘴，一步三摇地走回到吧台前，歪歪斜斜地点开手环终端的投屏，对着收银机转了一笔账，然后拎着酒瓶离开了店内，走出去之前还不忘狠狠地瞪了李维靖一眼。那几位看上去和比尔有交情的酒客相互看了看，也跟着一起结账离开了，临走时纷纷用不友善的眼神打量着李维靖。

“多谢，先生——”李维靖淡然地同老店主打了个手势。

“我不在乎你是哪个星球来的，或者支持什么政治主张，在我这里只要不赖账、不闹事的人，我都一并平等对待。”老店主再次平静地擦起了杯子。

……

“我跟你们说了吧，这下见识到这些激进自治分子有多不友好了吧？看你说话口音像核心世界都能找茬。”

李维靖把车停在了路边，打开车门走了出来。冷星妍也一同开门下车，随手顺了顺自己的长发：“也还好啦，没真闹出什么问题嘛。那位老店主人不是也挺好的么？”

“欸，老哥……你看，那边情况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安素芸瞪着眼睛指了指不远处人群聚集的城际地下轨道列车进站口。

就在这时，几人身后一栋商场高楼上的大屏幕突然临时切断了广告，弹出了一个新闻播报画面：“——现在临时插播一条紧急新闻，赫雷冈萨市直达褐石英市的城际地下轨道列车七号线中段在二十分钟前发生了原因不明的地下空洞大规模坍塌事件，事故路段在坍塌发生时没有列车通行，所以并未造成伤亡，但由于坍塌造成了路线中断，七号线将被迫紧急停运。地下轨道工程维护部门认为坍塌路段在短时间内很可能无法完成修复通车，七号线将从即刻起进入停运状态，直至坍塌路段完成修复……”

李维靖的眼睛和额角剧烈地抽搐着，他太阳穴上的血管看着好似要爆开一般。冷星妍和安素芸就这样一脸无语地盯着他，看着他站在原地抽抽着额角，沉默地盯着城际地下轨道列车站一动不动了足足两分钟。

两分钟过后，李维靖竟十分难得地没有咒骂出口，他用力深吸一口气，然后直接打开手环终端的投屏，查询起了信息。

“我看看，如果搭乘其他路线的地下轨道列车然后在别的城市或者站点转车去褐石英市——不行，最近的一条都要多花五六个小时——”

“可如果不坐其他路线转车的话，那你准备怎么去呢？”冷星妍背着双手凑了上来。

“——我们租一辆地表运输车去，走地上公路。”李维靖猛地一下收起全息投屏，转头看向了离列车站不远的地表运输车租车站：“地表高速公路车流少得要命，运输车全速行驶的话不比地下列车慢多少，运气好的话只需要多花不到二三十分钟。我们只用给它挂个自动驾驶，晚饭点之前就能到褐石英市。”

“诶，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冷星妍稍稍有些迟疑，“之前你跟警官聊天完之后我就去稍微查了一下，除了附近区域有砾石尘暴预警以外，我还特意去搜了一下那位女警官说的‘褐匪’，那是赭岩星上的一些逃离穹顶城市的罪犯、不法分子跟亡命之徒在荒野上组建的强盗团伙，他们以一些维生系统还能用的废弃偏僻地下设施为据点，乘坐悬浮摩托和近地快艇一类的高速载具四处出击，抢劫地表公路的车辆或是穹顶外的一些小镇和工业设施，他们在赭岩星上存在了多个世纪都没有消失。”

“怕啥，既然有尘暴预警那就大概率不会有褐匪，这剪径的强盗也是要命的。跑快点说不定还能甩掉尘暴，就算尘暴来了往地下避难所里躲一会儿就好了，这玩意持续不了很长时间的。就算真撞见褐匪了，那也是他们倒霉——我得好好地把今天这一路不顺心的怒气在他们身上发泄一下——”李维靖说着，已经咬牙切齿地掰起了手指骨。

“唉，好吧，你是当家的，都听你的——”冷星妍无奈地耸耸肩，苦笑了一下，又和一旁的安素芸对视了一眼。

……

冷星妍瞪着大眼睛看着眼前这辆体型庞大的地表运输车，搬运机器人正把李维靖的私家悬浮车一点点地推进地表运输车的后货舱。这种庞大的全环境运输载具比集装箱悬浮卡车还要更宽大一点，后货舱足以容纳一辆面包车或是皮卡尺寸的悬浮车。

她和安素芸跟着李维靖一起拉开车体前段座舱的侧门，登上了这辆大型载具。车内的活动空间意外比想象中要大上不少，在最前方的四座驾驶舱后，还有着如同房车一般的宽阔起居空间，布置有小床、沙发、桌椅、冰箱、微波炉等设施，角落里设置有着一个微型卫生间。车内还备有四套轻便型维生服，以备乘客紧急情况下使用。

关上车门，三人在驾驶舱内落座。李维靖坐在主驾驶座上，启动引擎，一一检查起了仪表。这辆运输车在高能燃料电池加满后，最多可以在地表上马不停歇地疾驰上五千多公里，其坚固的外壳可以有效抵御中等程度的砾石尘暴。

这类车辆最早是用于赭岩星地表的采矿作业和工程建设的多用途运输车，在穹顶城市发展起来以后的时代里，才出现了这种给私人旅客进行城际旅行用的客运改装型号。

李维靖驾驶着运输车，沿着专用道路向前行驶，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城市边缘的过渡闸门前。大门打开，车辆驶入了一条不算太长的过渡隧道，待从隧道另一侧的大门驶出后，这辆沉重的载具便沐浴在了赭岩星地表那充满氮气与二氧化碳的荒寂世界中。

李维靖打开自动驾驶模式，设定为尽可能以最高速度行驶，然后便向后靠去，交叉着手掌用力向前伸展了起来。

运输车开始逐渐加速，很快就达到了最高行车速度。漫长的地表公路上一路都格外地空寂，离开出城闸口十多分钟后，便再不见其余的往来车辆。

冷星妍凝望着车窗外苍凉无比的赭色荒原，不禁伸出右手按在了车窗玻璃上。内侧玻璃的温度就和家里的镜子一样，透着普通的微微冰凉感，但仪表上显示，此时车外的气温高达五十六摄氏度。

“这种温度，就算是有氧气呼吸，人也应该很快就不行了吧？”她盯着温度计上的数字，随口问道。

“差不多，不过我跟安素芸的话，就算没有任何防护甚至是呼吸设备，应该也可以在赭岩星的大气中活动上大概几个小时。”李维靖点着操作台上的全息屏幕，把车载收讯器调到了一个他比较喜欢的赭岩星金属摇滚乐电台：“等到了太阳下山之后，外面的温度就会又下降到零下四五十度。不过在非宜居星球中，这样的昼夜温差倒已经不算很夸张的了。”

“——呃哈啊~~”后座上的安素芸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把座位调成了躺椅水平，高高翘起两条腿，拿出手机终端刷起了短视频：“感觉跟云氦五差不多样的，大气里全是氮气跟二氧化碳的无生命星球，不过云氦五的地表上没这么‘干’，那儿还有些特殊碳氢化合物组成的湖泊跟海洋，学校组织的游学活动也是让我们坐着科考站的地表运输车出去地表上溜达一整圈——”

“啧，哎哎，少看点短视频——”站起身来的李维靖看到安素芸手机终端的屏幕后，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这玩意纯纯的浪费人的时间生命，看多了还会拉低人的智商，有这闲工夫不如看几部高评分的经典电视剧跟动画连续剧，或者玩玩我推荐给你的那些游戏，品位不比短视频这种垃圾高多了——”

“哎哟，我算是求求老哥你咯~~”安素芸摆出一副假装自己像是“眼泪汪汪”的表情：“我们都知道老哥你是个有品位的婆罗门，但是你偶尔也让人家当一下吠舍跟首陀罗好不好嘛~~”

“唉，算了不跟你说了——”李维靖也无奈地摇摇头，随后他伸手揉了揉冷星妍的头发，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我去后面躺会儿，今天这一上午的糟心倒霉事给我整得有点心累了，等会儿要是褐匪来了或者尘暴来了就把我叫醒。”

“好啊，你去睡吧，有我看着呢~~”冷星妍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摸了摸他的手背。

李维靖走到起居舱内，看了一眼前方最里侧通向后货舱的舱门，然后便缓缓躺了旁边的小床上，闭上了双眼。

……

他以惊人的速度攀上岩壁，跃过断崖，穿过仄狭的裂谷，钻过石灰岩的环状洞，像一道黑影一样掠过最后一个检查点，一路小跑完最后一段路程，回到了山崖上的营地门口。

“李维靖，第一名，十二分四十一秒——”回到营门，第一个看到的便是齐姆·哈特曼士官长那张欠揍的老脸。哈特曼士官长恶狠狠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朝旁边挪开了一步：“——现在你可以滚去吃早饭了。”

“是！长官！”伴随着洪亮的呼号，他立定走向了一旁的伙房营帐。

“别得意早了，王八羔子——”哈特曼士官长的骂声再次响起：“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种人的本质？表面上装得比谁都服从，实际上你他妈打娘胎里出来就是他妈的一个从头坏到脚的混账王八蛋，我看着你的眼睛就知道这一点——”

“是！长官！”他懒得理会这个嘴臭的老东西，自顾自地来到野战厨房前，给自己打上一大盘煎鸡蛋、鸡排和大米饭再配上蔬菜麻花肉片汤，然后又顺手摸了一个烤红薯和一根热乎的玉米棒子。

部队在新兵营附近的一片喀斯特地貌区域内，划出了一条总长三十公里，中间经过无数蜿蜒曲折、崎岖不平的深沟、丘岚、断崖、石林的环状路线，每天早上起床后新兵都必须沿着这条规定路线，挨个经过检查点，“晨跑”完一整圈，且必须在十五分钟内完成。十五分钟内没有跑完的新兵不准吃早饭，必须重跑一圈。

操他妈的术后训练，他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心中暗骂。自从接受了共生原胞超强化手术后，训练科目也变得一个比一个离谱了起来，亏得自己似乎天赋异禀，还比较能遭得住。

听人说催命鬼哈特曼似乎有个在大学里读刑侦犯罪学专业的漂亮女儿，他便暗暗发誓自己早晚有一天要把哈特曼的女儿拐到手然后按在床上狠狠地往死里干。

在随后的两分多钟里，更多的新兵陆续完成了“晨跑”，于是乎也端着餐盘在自己附近的各桌上纷纷落座。

但总归还是会有些倒霉蛋。

“桐谷启志、丽塔·布劳斯，十八分三十六秒！不合格，给我滚去重跑！”催命鬼的怒吼响彻整个营地。

“是！长官！”

“……是……是，长官……”

清亮爽朗的女声和半死不活的男声同时响起。

他偏过头去，只见丽塔几乎是扶着跌跌撞撞的桐谷，转身重新跑向了入口检查点。

丽塔其实不比自己慢多少，但她为了桐谷特意放慢了速度，为此不惜跟着他一起饿着肚子重跑一整圈。

他连连摇头，叹了一口气。四下张望之后，他起身再度摸了两个烤红薯和玉米棒子外加几个煮鸡蛋悄悄藏了起来。

没办法，总得有人给倒霉孩子们管饭。

……

“维靖！维靖！快醒醒！”

在冷星妍的呼唤下，李维靖猛地睁开了眼睛，一个打挺坐了起来。

“怎么了？”

“你自己看窗外——”

他顺着冷星妍手指的方向看去。

左侧车窗外，一场铺天盖地的砾石尘暴正在朝着公路奔涌而来。

这道灰黄色的烟墙向两侧无尽伸展开来，高度超过了上千米，带着大自然的怒号，朝着人类以工业与机械的力量在大地上铭刻下的灰色痕迹飞扑而来，仿佛是要向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微小征服者们发起一场战争。

“哇呜，这我还真没在云氦五上见过，这可太刺激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安素芸依旧吊儿郎当地嬉笑着欣赏起了风景，津津有味地盯着远处的砾石尘暴看。

“警报！警报！砾石尘暴接近中，请立刻前往路侧避难所避险，请优先使用右侧避难平台——”运输车的车载电脑此时也发出了警报。

“给我看看预测倒计时——”李维靖走到驾驶舱，调出了仪表投屏：“还能再往前开一会儿，我们再过五分钟就去右边的避难平台。”

“你还真是——”冷星妍苦笑着摇摇头，这时她忽然看向了右侧的车窗，她看到右侧远处的大地上，似乎有着一台体型庞大的地面人造载具正在进行，好似对尘暴无动于衷一样。

“维靖！那是什么？那上面有人吗？他们不用避难吗？”冷星妍拉了拉李维靖的手臂，伸手指向右侧窗外。

“哦，这个啊，你不用担心他们——”李维靖走到窗边眯眼看了一眼，“那是一艘工业用地表爬行船，几百米长的大家伙。很多星球在初期阶段开发都会使用这种玩意，它们可以作为采矿、开荒和工程建设的移动平台使用，在赭岩星这种非宜居大气行星上更是会被一直长期使用。这种载具本身的设计就是可以完全抵御砾石尘暴侵袭的，它们自身就能够在尘暴中正常停泊甚至保持行进。”

“原来如此，”冷星妍点点头，又回头看向了左侧车窗：“我觉得我们还是快点进路侧避难所吧，那砾石尘暴的速度看着挺快的，感觉已经要到眼前了——”

“行吧，我们就去下一个——”说着，李维靖坐上了驾驶座，轻踩刹车减速，最终停上了道路右侧的一个避难平台上。

平台的压力感应系统感知到运输车后，操作界面便立刻接通了车载电脑，一个显示着大大的下降按钮的全息投屏出现在了方向盘上。

李维靖伸手一按，平台便伴随着一阵轻轻的晃动缓缓下沉，带着运输车沉入了数十米深的地下。

几乎就在载着运输车的平台下沉没多久后，砾石尘暴便呼啸着从上方的天井掠过，车内的三人随之听到了些许叮叮当当地砾石砸落在车顶上的声响，不过很快随着避难所顶盖密封门的关闭而消失。

升降平台随着一阵微微的震颤到了底，车外隐约传了些许仪器运作的响动和换气声，车内也响起了系统的电子音：“——A309847号避难所维生系统已启动，正在换气中，请乘客在换气完成前不要贸然打开车辆门窗或在未着装维生服的情况下离开车辆——”

“好了，现在，我们就得老老实实在这儿等着那砾石尘暴刮完了才能再上去接着赶路咯？”安素芸用力向后一倒，整个人重新陷进了自己那调成躺靠椅背的宽敞座位中。

李维靖和冷星妍面面相觑，一同苦笑着耸了耸肩。

避难所的空气置换很快完成了，运输车内的全息提示界面也亮起了绿灯。

安素芸此时带上耳机打起了游戏，表示自己不想从舒服的座位上挪动屁股，于是乎李维靖和冷星妍两人便一同下车去外面透透气。

紧急避难所是一个略显昏暗的矩形空间，不算特别宽敞，但也意外地不会让人感到狭小。墙壁上的几盏应急灯提供着光照，让人能够看清设施内部的状况，但并未能驱散有限空间中浓浓的昏暗感。

车门正对着的一侧墙壁旁设有一个机械工作台，工作台上与旁边陈列着许多维修整备载具用的工具，供避难者使用。工作台左侧还有一个应急补给箱，存放着少许备用高能蓄电池一类的物品。工作台右侧不远处的墙壁上有着一个以实体屏幕交互操作的有线通讯终端，其可以访问赭岩星互联网，也可以直接呼叫相关的政府应急救援部门请求援助。终端的默认界面上显示的是避难所内部的空气和温度数据，以及上方地表的气象状况。

墙壁上方有着多个维生系统通风口正在徐徐运作，发出着低沉的声响。车体另一侧正对着的墙壁上有着一道锁死的隔离门，这扇门可以通往地下轨道系统的维护通道；隔离门的上方还有一个专门的无人机进出口，此时也同大门一样紧紧锁死。

“我先前在网上浏览信息，看到有文章说，褐匪有时候会设法洗劫和搜刮这些路侧地下避难所，”在地下避难所里转了一圈之后，冷星妍和李维靖一起肩并肩地靠在运输车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他们会临时劫持一辆合法载具，或是骇入避难所系统和使用伪造的载具登记编码来打开升降平台，让他们进入其中。”

“虽然实际上这避难所里也刮不出多少补给和油水，”李维靖扭了扭脖子，轻呼出一口气：“——呼，我看倒是走私犯之类的行当更容易利用这些地方。”

两人沉默了数分钟，最终还是冷星妍再度率先开了口。

“你看，现在假如这砾石尘暴要刮上好几个小时的话，那你这不是还不如转车，或者干脆在赫雷冈萨睡一晚，等一等？何必非要这么犟呢——”

“——唉，你说的没错。”李维靖撇着嘴苦笑了起来，微微摇摇头：“我自己其实也明白，只不过我这犟脾气吧，也不是这么容易改的。”

“呵呵，能够理解，”冷星妍轻轻笑了笑，握住李维靖的右手捏了捏：“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啦，坐一坐地表运输车，来一回这种避难所，也算是一种新奇体验咯？”

“不过硬要说的话，”李维靖的目光这时投向了上方，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一样，“如果没有我这股犟劲的话，我可能也不会认识小安了。当初那天在云氦三的野外考察，我跟查尔斯教授之所以会撞进阿伦·艾克森的地下研究所，也是因为我的犟脾气发作，硬要不管不顾地追上那只带有稀有形征的小动物，把它逮住，结果就这么追进了那间地下实验室的半废弃秘密入口。”

“欸，原来是这样吗——”

两人一道无声地笑了笑，稍稍低了低头，然后靠着车体坐了下来。

接下来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两人只是静静地靠在一起，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的工作台与通讯终端。

终于，在不知过了多久以后，两人又一次不约而同地偏过头，看向了对方。

没有一句对话，两人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啃在了一起。

李维靖就这么品啜着冷星妍的芳唇和香舌，而冷星妍也在主动纠缠吮吸着李维靖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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