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最近的几年里，由于魔堕事件频发，人们的生活总是越来越糟。原本物产丰盈的村庄变得田地荒芜、原本繁华兴旺的街市变的行人寥寥。然而在这样萧条的环境之下，竟有一条街道逆势崛起，成为了方圆百里最繁华的地带。这里的路灯彻夜长明，昂贵的灯油仿佛不要钱的凉水般充裕。再加上这里的商铺也大多通宵营业、灯火满堂，久而久之就被人们称作“不夜街”。

而现在，两人正处在不夜街拉格多姆的入口。刚一进去，卡朵莲就立即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酒味，仿佛整个街道都被酒精浸泡过一样，路上也到处是跌跌撞撞的醉汉。走出不远，卡朵莲就发现了味道的原因：两名赤着上身的壮汉正抬着半桶食物残渣和酒水的混合物，随手倒进了阴沟。这样的沟渠四通八达，大量的食物和残酒在其中日复一日的腐败、发酵，其中的酒精再挥发出来，融入到整条街道的空气当中，便有了这样独特的气味。

显然，这种气味并不好闻，可置身其中的人却浑然不觉，大概是早就已经习惯了腐败与醉梦。

卡朵莲皱了皱眉，作为一名洁身自好的神职人员，她严格的约束着自己，一生从未饮酒。对她而言，酒意味着欢愉、同时也意味着堕落，而这座繁华无比的不夜街，在她的眼中就是一座彻彻底底的堕落之城。

就在这时，一个壮汉抱着木箱匆匆跑了过来，卡朵莲因为在思考事情，一时间有些失神，被他迎面撞了个满怀。由于根基稳定，身高接近两米的壮汉反而被卡朵莲撞倒在地，木箱子在地上摔碎，满地都是玻璃渣和淡黄色的液体。

“哎呦！”壮汉大叫一声，急忙爬了起来。他端详了卡朵莲一会儿，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谨慎的问道：“请问您是异端审判官吗？”

卡朵莲愣了一下，但出于隐瞒身份的考虑，她肯定的回答道：“不是。”

“那么，您有家人或者直系亲属是异端审判官吗？”壮汉又问。

“没有。”

“那么，您有朋友是异端审判官吗？”

“也没有。”

“那太好了，臭婊子，赶快陪我的酒钱！这些可都是高级货，哪怕成本价也要两百第纳尔！”壮汉一改小心谨慎的语气，粗鲁的对卡朵莲说。那副咄咄逼人的架势，仿佛只要得到否定的答案就会扑上来把她撕碎一样。

“我没有钱。”卡朵莲回答道。

此话并非虚言，因为商人给卡朵莲的谢礼只有区区几个第纳尔，一路花销下来早就用的差不多了，就算还剩一点也远远达不到壮汉的要求。

“没钱？算了，就当我吃点亏，你到爷的酒馆里打工一晚上，就算你抵过酒钱了。”壮汉嘬着牙花子，用一副仿佛被占了多大便宜似的惋惜语气说。

“这...”卡朵莲犹豫了起来，弄坏了别人的东西要赔钱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壮汉的形象又让她不得不谨慎起来。

“我们走吧，我已经付过钱了。”李斯特拉着犹豫的卡朵莲说。

“诶？什么时候？”卡朵莲惊讶的问道。

“别管了，走就是。”李斯特说。

“往哪走？你什么时候付过钱了？我可是一个铜子儿都没看到呢！”壮汉凶神恶煞的拦住去路说。

“一分钟后。”李斯特微笑着说。

“你的意思是准备现在掏钱？”壮汉困惑的问道。

“先不提这个，摸摸你裤裆里的玩意还在不在？”李斯特指着壮汉的双腿之间说。

壮汉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下身有些不对劲的感觉，急忙把手伸进裤裆里一掏，赫然发现少了两颗东西。

“你患有急性缩阳症，一旦做坏事蛋蛋就会缩进肚子里。蛋不耐热，缩入体内后超过十五分钟就会永久萎缩，这种药刚好可以治疗，可惜价格昂贵...让我想想，怎么也要一千第纳尔吧。”李斯特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药片说。

“一千？你把我卖了也不值一千啊！神医，你救救我吧！俺们家九代单穿就我一个男丁，我要是绝了后，我们这一支儿可就断了！”壮汉早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势，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央求道。

“你身上有多少钱？”李斯特问道。

“三个第纳尔，外加上一些小银币。”壮汉赶紧掏出钱包，双手奉献给李斯特。

“喏，给你好了，清水泡开擦一擦，十分钟之内就会生效。”李斯特说着，把药片递给壮汉。

“谢谢神医。”壮汉才要伸手拿药，李斯特却突然抽回了手：“那么这位小姐的酒钱...”

“不要了不要了！蛋都没了要妹子还有什么用？”壮汉急忙摇头道。

李斯特哈哈大笑，把药片丢给壮汉，带着还没回过味来的卡朵莲离开了现场。

“你是怎么看出他蛋...他身体有恙的？”走出一段距离后，卡朵莲好奇的问道。

“他有个屁恙，是我趁他逼逼赖赖的时候，给他喷了一点皮肤吸收的药物。那种药会让蛋蛋暂时缩回体内，不过十几分钟后就会自动恢复，本来就没什么大碍的。”李斯特解释道。

“可是...这不是骗人吗？”

“骗人？要说骗人，那也是他先骗的。那么宽阔的一条街，他干嘛左不走右不走，偏偏往你身上撞？而且那么名贵的酒，居然用那么脆弱的木箱装着，还跑的那么快？明摆着是看你漂亮，而且又是生人，所以欺负你罢了！今晚你要是跟他们走，明天大腿上起码得画四五个正字。”李斯特说。

“为什么要在腿上画正字？”卡朵莲疑惑的问道。

“回头再说啦，咱们抓紧赶路，趁天黑之前赶到里街落脚。那里肃静一些，店钱也便宜点。”李斯特说。

卡朵莲点了点头，两人一路向前，穿过了繁华的街道，来到了相对冷清些的里街。

这里也是不夜街的一部分，但因为交通不便，又靠近肮脏的贫民街，所以商业活动并不活跃，酒气也淡了许多，这一点让卡朵莲感觉舒服了不少。

“就这里吧，再往前走就快到贫民街了，明天我们要在这里停留一整天，购置一些药品和食物，贫民街里的食物是绝对不能吃的，尤其是肉。”李斯特说。

“为什么？就算糟糕点，无非也就是黑面包、酸啤酒，配上撒些粗盐巴的炖豆子。”卡朵莲说。

“你想的太美好了，你说的那些是和平时期的农民能吃到的，他们生活虽然艰苦，但好歹还有土地。住在这里的人可是真正意义上的一贫如洗，不但没有土地给他们耕种，就连野菜都没处挖去。因为再往下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魔窟，到了那里谁吃谁还不好说呢。”李斯特说着，带卡朵莲往旅店的方向走去。

“那他们吃什么？像你说的这么艰苦，他们不早就饿死了？”卡朵莲一边跟着李斯特，一边好奇的问道。

“他们偶尔会去下层捡一些死于内斗的魔堕者尸体、还有采集生在阴暗角落的蘑菇。不过最主要食物还是‘巴卡巴拉’。”李斯特回答道。

“什么是巴卡巴拉？”卡朵莲疑惑的问道。

“所谓巴卡巴拉，就是把不夜街的剩下的碎肉、内脏、骨头、鱼刺、菜叶、面包，经过分拣、清洗、腌制、烹煮，或者用阴沟中淘上来的油煎制以后制成的食物。”李斯特解释道。

“别说下去了。”卡朵莲感到一阵恶心，差点吐了出来。

李斯特见状，掏出一个小方盒，掀开盖子凑到卡朵莲鼻子底下让她嗅了嗅，卡朵莲这才感觉舒服一点。

“吃这种东西不会生病吗？”感觉舒服些后，卡朵莲又问道。

“死人么？当然一直在死，不过总会有人补充进去的。因为天灾人祸，到处都有逃难的平民，也有些本来是有钱人，在不夜街吃喝骗度花光了积蓄，只得沦落到贫民街过活。”李斯特耸了耸肩，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回答道。

“真是太恶心了。”卡朵莲摇头道。

“恶心？你是指巴卡巴拉？还是指吃它们的贫民？还是制造它们的不夜街？”李斯特问道。

“不夜街和贫民街相隔不远，为何不夜街就那么富裕呢？”卡朵莲没有回答李斯特，反而向他提了一个问题。

“不夜街富裕的原因很简单——这里是盗贼、小偷和各种不法分子的销赃地，因为钱货众多，餐厅、酒馆、赌场、妓院也慢慢开了起来，让这些不法之徒可以在销赃后就地快活。所以世道越乱，不夜街就越繁华——你说好笑么？”李斯特笑道。

卡朵莲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她皱着眉头继续问道：“贵族不管吗？教会里也从没听说过这种事。”

“不夜街的商会每个月都会给附近的贵族奉送一大笔商税，而且很多商户本身就是贵族的产业，他们巴不得不夜街繁华些才好。至于教会，你自己还不清楚吗？教会最强的战力——异端审判官们每天都在忙着对付魔女和所谓的异端、牧师的善行，也只会展现在教区内村子和庄园。教会的光芒就如同今晚的月色，虽然明亮，但却永远不会照到那些不起眼的角落。”李斯特说着，忽然停住了脚步。

“前面就是旅店了，你去敲门吧，我要静一静。”李斯特说完就转过了身，在说这些话时，他全程都背对着卡朵莲，不让后者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第六章

见李斯特情绪低落，卡朵莲便依言上前开门。开门的是一个有着深棕色色皮肤和紫色头发女人，浑身都散发着成熟的魅力。她的身上戴着许多金饰，看起来颇为富有，并不像是一个普通的旅店老板娘。

“我们想要住宿，请问这里有房间吗？”卡朵莲问道。

“这里不是旅店，是出售魔药的商店。”女人一边用梳子打理着头发，一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卡朵莲，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卡朵莲的剑上。

“抱歉，打扰了。”卡朵莲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等，虽然这里不是旅店，但刚好有两个房间可以收拾出来。”女人叫住卡朵莲说。

“也好，麻烦你弄些干净的食物和水给我们，我一并付钱。”卡朵莲回头说。

“店钱就免了，不过，能把你的剑给我看一看吗？”女人盯着卡朵莲的剑匣说。

“可以。”卡朵莲迟疑了一下，见女人身体纤瘦，不像是练家子，于是大方的拔出双剑，递给女人。

女人吃力的捧起双剑，细细的看了一回，然后把剑交还给卡朵莲并且盛赞道：“真是把好剑，单是这镂空的花纹就不是一般工匠能做出的。”

“你也懂剑吗？”卡朵莲将双剑收回匣中，顺势问道。

“不懂，但我有一个会用剑的朋友。”女人说着，将卡朵莲和李斯特迎了进来。

走进屋里，迎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药香。借着微弱的烛光，卡朵莲看到柜台后的架子上摆放着许多五颜六色的药水，柜台上还摆着一个尖顶的帽子，虽然因为光线昏暗看不太清，但卡朵莲认为那八成就是魔女常戴的帽子。

“两位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去房间里撒些除虫的药物，这样才能安心睡觉。”女人说完，从架子上拿起一瓶药物走向后屋。

卡朵莲看着女人的背影，手掌缓缓地按在了剑柄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看起来没有恶意，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李斯特见状，赶紧按住卡朵莲的手说。

“她是个魔女，这里的魔堕说不定就是她引起的！如果在这里解决掉她，兴许就能解决掉魔堕事件了。”卡朵莲看着李斯特说。

“你怎么知道魔堕一定和魔女有联系的？”李斯特压低声音问道。

“这不是很显然吗？魔女连大圣堂都毁了，摆明了是要和教会做对，魔堕自然也是她们引起的，目的是为了削弱教会的力量好有机可乘。”卡朵莲回答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情况是反过来的，你们先猎杀魔女，魔女迫不得已才对抗教会？”李斯特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猎杀魔女的命令是教宗亲自下的，而教宗作为神在人间的代表，可以直接听取 神的声音，他的话又怎么可能有错？若是质疑教宗，岂不是等于直接质疑 神？”卡朵莲提到这些神圣的字眼时，眼里充满了虔诚。

“好吧，我不会尝试说服你。但你有没有想过，她其实并不是魔女呢？”李斯特说。

“可是，她有那么大一顶魔女帽！”

“还记得洛娜么？如果她是个妓女，客人想要角色扮演时，让她带上魔女的帽子做也是很正常的呀。”

“可是，她有好多魔药！通常来说只有魔女会调制魔药。”

“那些也不一定就是魔药吧？如果刚才那条成立，她也许卖的是椿药呢？”李斯特说。

“好了，我不杀她就是。”卡朵莲的脸上掠过一抹绯红，为了掩饰，她扭过头去，接下剑匣捧在手上。

“说起来，你没把金色的十字架带过来呢，你的战斗风格是双剑的攻击配合召唤十字架的魔法吧？”李斯特问道。

“修道女骑士和我们隶属于不同的系统，她们存在的意义是守护，而我们则是讨伐。前者受人尊敬，后者令人畏惧。所以我用她们的武器，有假冒身份之嫌，之前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有了这对剑，自然就不能再用了。”卡朵莲回答道。

“还有这种事吗？我记得你在民间还蛮受欢迎的，很多老人提到你的名字都赞不绝口。”李斯特说。

“我算是一个特例，异端审判官通常是禁止与普通人接触的。我们的制服中就包括面具，无论男女都要遮住面容。”卡顿莲说。

“这么说好像确实是，男的都会戴那个吓人的鸟嘴面具，女的……女的我就知道你一个，我还以为是女的审判官不用戴面具呢。”李斯特说。

“女性审判官虽然数量少，但绝非只有我一个，远的不说，教宗大人的亲卫中就有一名。但被允许不戴面具和与常人接触的，就唯有我一人。”卡朵莲说。

“因为你长的好看吗？”李斯特问道。

“我一开始也是戴着面具的，那时的我是一个无情的杀戮机器。直到有一天，教宗听到了神的声音，让我摘下面具，以慈爱的形象面向世人，我便这么做了。”卡朵莲回答的时候，语气中颇有一种自豪的感觉。

“久等了二位！床铺已经收拾好了。”女人说着，从里屋走了出来，恰巧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打搅了，还麻烦您带我们过去。”李斯特点头道。

“没问题，不过在这之前，我想请问一下，二位是情侣关系吗？”女人问道。

“不是！”卡朵莲急忙澄清道。

“我是这家伙的雇主啦。”李斯特也跟着说。

“原来是这样，恕我冒昧了。舍下只有两个房间，既然二位并非伴侣，恐怕要委屈这位妹妹跟我挤一下了。”女人说。

“无妨，只是我的剑必须时刻随身，在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之前，请不要乱碰。”卡朵莲犹豫了一下，但为了不暴露身份还是答应了下来。

“放心好了，我是懂规矩的人，所以才能在这种地方活下去。二位要求的食物和水，明天我也会安排，但这些东西都要成本，到时候就要需要二位解囊了。”女人大方的说。

“哪里哪里，真的太感谢了。对了，还没请教尊姓大名？”李斯特问道。

“我叫伊露西布，是个药剂师。如果不嫌弃的话称呼我伊布就行。二位怎么称呼呢？”女人问道。

“我叫李斯特，是个理发师；她叫喀秋莎，是个女骑士，因为魔堕事件的影响失落了家业，所以我出钱雇她安保。”李斯特回答道。

“原来是骑士大人，怪不得有如此气质，一进门就给人一种高岭之花般的不凡之感。”伊布一边说着，一边引两人到房间睡下。

整个前半夜，卡朵莲的手都始终放在剑柄上，保持着高度的戒备。但伊布似乎完全不在乎身旁的卡朵莲，一沾枕头就很快睡着了。卡朵莲见状也慢慢放松了警惕，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七章

大概是由于高度的戒备，卡朵莲再次做起了噩梦。在梦中，她又一次被魔女击败，然后地面裂开了，从里面爬出无数的罪人，拖着她的腿将她拽进地狱。

卡朵莲奋力挣扎，但还是一点一点的向下坠去。她看向天花板上的弥赛亚浮雕，希望能得到神的拯救，然而弥赛亚却用鄙夷的口吻对她：“坠入地狱吧，你的纯洁已经不在了！”

随后天花板塌陷了，巨大的穹顶将卡朵莲砸了下去。她猛然从梦中惊醒，发现天色已经有些泛白，而身旁的伊布正睡的香甜。

意识到这不过是一场梦以后，卡朵莲松了口气，正要睡个回笼觉，突然瞥见一个黑影从门口掠过，速度快的惊人。卡朵莲本能的摸向剑柄，黑影没再出现，但卡朵莲已经无心睡觉。她抱起剑匣，用很小的动作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屋外。

黑影再次掠过，刚好闯进了李斯特的房间。卡朵莲依旧没有看清那是什么，只好悄悄摸进了李斯特的房间。

李斯特正在呼呼大睡，而且睡相四仰八叉，极为不雅。卡朵莲环顾四周，都没有看到任何异样。正当她准备放松时，窗帘的一角突然动了起来，黑影似乎就藏在窗帘之下。

卡朵莲嚯的一下拔出剑来，摆出战斗的姿势戒备着。拔剑的声音惊醒了李斯特，他睁眼一看，只见卡朵莲拔剑对着自己，顿时吓得三魂出窍，赶紧询问自己是哪里得罪她了。

“我看到一团可疑的黑影，就躲在你身后的窗帘里。”卡朵莲说。

“真的假的？不会是魔堕者吧。”李斯特也吓了一跳，他赶紧跳下床躲到卡朵莲身后，探出头来看着窗帘。

“你们还真有精神，大早上的就动刀剑，这是干什么？”伊布打着哈欠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里面藏着可疑的黑影。”卡朵莲说。

“可疑的黑影？哦！我知道了！”伊布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难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卡朵莲紧张的问道。

“黑，出来吧，这里没有坏人。”伊布拍了拍手，冲着窗帘伸出双手。

窗帘又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团黑影从里面窜了出来，跳到了伊布手上。这次卡朵莲看清了——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小猫，此刻正缩在伊布的怀里警惕的看着自己。

“这是我养的猫，有些认生，所以陌生人在的时候会躲起来。”伊布笑道。

卡朵莲长出了一口气，把剑压回剑匣。李斯特也憨笑着想要去抚摸猫咪，脸上立刻就被抓了几道血痕。

“这猫好凶啊！”李斯特抱怨道。

“刚想提醒你来着，我给你看看伤口吧。”伊布说。

“不必了，我自己也懂点医术。既然大家都醒了，麻烦你给我们准备点吃的吧，今天我们得养足力气，明天可有得忙呢。”李斯特说。

“既然这样，我现在就出去采买，你们都需要什么，可以告诉我，我尽量去办。”伊布说。

“那真是太感谢了，我需要一些食物、水壶以及药物，这里有个清单，您可以照着买。”李斯特说着，把几个第纳尔和一份清单交给伊布。

伊布看了看清单，上面的项目不少，但都是些常见的东西。既没有太贵的，也没有太稀罕的，要买齐并不困难。

“那么我先出去了，你们稍等一会儿。记得千万别碰架子上的药，也别靠近猫咪。”伊布说完，把猫放在地上就离开了，而黑猫则跳到柜台上趴了下来，警惕的监视着两人，仿佛在守护着主人的财产一样。

“K酱，你其实也不用太紧张的，弦不能一直紧绷着，偶尔放松一点也好。”李斯特说。

“你叫我什么？”卡朵莲问道。

“K酱啊，我们都这么熟了，每次都要称呼全名很麻烦吧。”李斯特说。

“不需要，嫌麻烦的话用你我相称就好，不要用这么恶心的昵称。”卡朵莲说。

“好好好，我不叫就是了。”李斯特有些失望的从药箱中拿出一些软膏涂抹在被猫抓伤的位置上。

李斯特涂完药膏以后，在店内四处逛了一圈，因为店本身很小，没几步就逛完了。他只好就百无聊赖的坐了下来，双眼盯着架子上的药水看了半天。

“卡朵莲大人，刚才那家伙说不让我们碰那些药，说明那些药肯定有什么问题吧？”李斯特忽然说。

“不知道，也不感兴趣。”卡朵莲说。

“你昨天不还怀疑这些是魔药来着。”李斯特说。

“刚见面的时候尚无恩义，现在她收留了我们一晚，就算她真是魔女我也不好意思下手了。所以，还是不动为好。”卡朵莲说。

“你这人，还真是麻烦。”李斯特评价道。

说要以后，李斯特在屋里溜达了一会儿，忽然又跑过来对卡朵莲说。“嘿！你说，我把猫引开，你趁机拿一瓶药藏起来，我们悄悄去后面研究怎么样？”

“你想让一个审判官去行盗窃之举吗？”卡朵莲毫不犹豫的拒绝道。

“开个玩笑嘛，看你一脸正经。”李斯特讨了个没趣，便打开药箱开始摆弄自己的药物。

又过了一会儿，黑猫突然从柜台上跳了下来，一直跑到门口。昏昏欲睡的李斯特抬头一看，原来是伊布带着大包小裹回来了。

“诶呀伊布小姐，没想到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拿回来一定很辛苦吧？真是辛苦您了。”李斯特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把伊布接下包裹。

“没什么辛苦的，我去给你们准备早餐。”伊布把东西放在地上，微笑着走进了厨房。

李斯特看了看卡朵莲，发现她正在擦剑，于是便自己收拾了伊布买回来的东西，打包一个大口袋里。做完这些事以后，伊布刚好也做完了早餐，喊两人一起吃饭。

卡朵莲打量着餐桌，主食是刚刚烤好的白面包；肉食是加了大量的洋葱和韭葱煎鹿肉和切好的煮鸡肉，搭配杏仁酱；甜品是卡仕达蛋挞，而饮料则是加了香料的白葡萄酒。菜品不是很丰盛，但在这年月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一餐了，配得上这种饭食的身份起码也得是名骑士或者男爵。

“哇，这真是太豪华了，伊布小姐花了很多时间烹饪吧。”李斯特坐下来吃了一口鸡肉，顿时对伊布的厨艺赞不绝口。

“其实也没用多久啦，我是用魔法烹饪的，节约了很多时间。”伊布笑道。

“魔法？”正在往嘴里塞蛋挞的卡朵莲抬起头盯着伊布，桌子下的另一只手缓缓搭在了剑柄上。

第八章

“没错，从屋子里的物件也能看出来吧？我的身份是个魔女，而这里就是我的藏身地。”面对着卡朵莲的提问，伊布平静的承认道。

“哈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李斯特看到卡朵莲放下了蛋挞，急忙拉着凳子坐在了她和伊布之间，挡住了两人的视线。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轻易说出来吧？毕竟魔女可是教会讨伐的对象，要是被异端审判官知道了可了不得。”伊布说。

“是有些好奇，哈哈哈哈。”李斯特感觉到身后的杀气，额角不觉渗出了汗珠。

“刚才我说过吧？这里是我的藏身地。除了拥有同样力量的魔女以外，就只有我想被发现时，外界才能看到入口。”伊布说。

“那么，你为什么要故意被我们发现呢？”李斯特一边关注着卡朵莲的反应，一边顺着她的话问道。

“我和姐姐两个人都是魔女，因为身份暴露杀了几个异端审判官灭口。当时我们年纪尚浅，以为异端审判官不过如此，再来几个也能应付。就在这时，一位上级审判官被派了过来。我和姐姐一败涂地，为了保护我，姐姐主动引开审判官，最后被她斩杀。而那个上级审判官的名字，就叫做卡朵莲。”伊布一边喝酒一边讲述，仿佛只是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寻常琐事。

“原来如此，我大概想起来了。人的确是我杀的，你要报仇吗？”卡朵莲闻言反而松了口气，这些年来她奉教会的命令不断的斩杀异端，当然也早已经熟悉了这种场面。于是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推开李斯特摆出战斗的架势。

“报仇？的确，我非常的想要报仇，但不是向你，而是向这个黑暗的世道。”伊布说着，起身走向内室，不一会儿又捧着一个镶银的木匣走了出来。

卡朵莲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她仍然对魔女表现着相当的戒备。

“卡朵莲小姐，阿拉蒂亚是我的朋友，我不忍看她坠入深渊。所以，请你帮忙阻止她，为了她，也为了这个世界。”伊布说着打开木匣，里面赫然躺着卡朵莲的祝圣武器——纯白的处女。

卡朵莲惊呆了，她放下武器，情不自禁的伸手抚摸着那洁白的剑身。

“伊布小姐，烦请您解释一下，您想要让K酱阻止的阿拉蒂亚是什么人？”李斯特见卡朵莲呆住，只好替她询问道。

“阿拉蒂亚，就是打败卡朵莲小姐的魔女的名字。”伊布回答道。

“原来她叫阿拉蒂亚吗？”卡朵莲听到这句话恍惚间回过神来，也没有去拿剑，而是怅然若失的坐了回去。

“在打败你之后，阿拉蒂亚一路杀到了白之大圣堂，那是一场惊人的战斗，包括教皇在内的许多神职人员都在此战中丧生。我一开始并不知道这是她干的，后来又陆续传出了许多教堂被毁、神职人员被杀的事情，根据生还者的描述，我才确信那是阿拉蒂亚所为。后来的某一天，我再次见到了她，她送给我许多武器，告诉我自己已经用不上了。而其中一件就是这对纯白的双剑。”伊布解释道。

“你们魔女应该非常恨教会才对。她替你们屠杀神职人员，你不是应该拍手称快吗？”卡朵莲问道。

“一开始我的确有这种感觉，但那次见面改变了我的想法。阿拉蒂亚已经完全变了，她的双眼一片血红，和我们相遇时简直判若两人。我不知道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的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恶魔一般冷酷无情，不单是甚至人员，她的复仇对象已经从针对教会的报复，变成了不分青红皂白，只要和教会有一点牵连就要斩尽杀绝的程度。如果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变成了不分对象的杀戮。”伊布抱着双臂，似乎只要回想起阿拉蒂亚这个名字就会不寒而栗。

“那岂不是...”李斯特睁大眼睛说。

“没错，我怀疑她已经开始魔堕了，虽然外表还是人类，但内在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把自己的经历告诉我时，她的样子很痛苦，杀戮对她而言已经是一剂止渴的毒药，越是饮用就越是沉沦。”伊布说。

“她很强，如果我要阻止她，也许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她。”卡朵莲沉吟片刻，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如果这是让她解脱的唯一办法，那么就这样做吧。”伊布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我答应你，一定阻止她的堕落。”卡朵莲说着，将自己的剑收入剑匣，然后伸手取来那对阔别已久的双剑，试着挥舞了几下。

“真美啊，这对剑简直就是艺术品。仿品虽然神似，但终究达不到这种惊艳的程度。”李斯特由衷的赞叹道。

卡朵莲将双剑合一，她闭上眼睛，一只手握住剑柄，一只手缓缓抚过剑身。过了一会儿，她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不行，我已经没法用这把剑了。”

“为什么？”李斯特和伊布几乎同时开口问道。在他们看来，这对双剑简直就是卡朵莲的象征，就好像提到教会就会想到十字架一样，人们在提到卡朵莲时，也总是情不自禁的把这对剑当做她形象的一部分。可是如今，她竟然说自己没法的用这对剑了？

“圣剑‘纯白的处女’并非凡品，而是是一对祝圣武器。所谓祝圣武器，是经由教宗和十二名司祭的祈祷，让神的光芒注入武器的结果，这会大幅增益武器的威力，并且附加神圣属性。但同时也意味着，使用这件武器必须拥有纯洁的灵魂。不洁之人在运剑时，反而会被剑所伤。”卡朵莲说着，把剑放回了匣子。李斯特注意到，她的手上出现了类似灼伤的红印，与剑身接触的过的部位皮肤甚至有脱落的迹象。

“可是，K酱的灵魂一直是纯洁的啊，当时在地下虽然有过那样的经历，但也并非出自自己的意愿，不是吗？”李斯特说。

“不清楚，凡人无法揣度神的旨意。也许在我的内心深处，已经对信仰产生了怀疑。”卡朵莲情绪低落的说。

“嗨，这种事不要去想了！一对剑而已，用不了就不用呗。来吃饭吧！再不吃肉都凉了！”李斯特赶紧转移话题，把切好的鸡肉盛在小盘子里推给卡朵莲。伊布也赶紧把剑收了起来，不再提起这件事。

卡朵莲勉强吃了一点，就到外头的空地上练习剑术了。李斯特和伊布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临行前，伊布送给了两人很多珍贵的魔药。卡朵莲灼伤的手掌也被魔药治愈，魔药的起效速度看的李斯特啧啧称奇。

“给你，戴上这个。”李斯特说着，拿出了一个鸟嘴面具给自己戴上，然后把另一个交给卡朵莲。

“我不喜欢戴面具。”卡朵莲谢绝道。

“戴着吧，这是我亲手制作的，鸟嘴里填充了香料、药物和木炭，可以过滤污浊的空气。你们审判官不是也经常戴这个来防止魔堕的传播吗？”李斯特说。

小说相关章节：卡朵莲的复仇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