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入塵

一、再入世

「阿嬰……」白衣女冠看著面前神情冷淡的徒孫，心懷愧疚的說出自己的請求：「星塵欲要出山，可否請你護持一段時日？」

魏無羨微微一愣，「您答應師叔了？」

抱山散人輕輕點頭：「星塵很堅持。」

魏無羨沉默了一會兒，「您……不是想我趕走吧？師叔在山下安定後，我就可以回來了對吧？」

抱山散人心裡一痛，十八年過去，這個孩子依舊徬徨，仍會害怕被拋棄，她極輕的在他髮頂撫了一下：「是。這裡是你家，我永遠不會趕你走的。」

魏無羨抿著唇，想起自己過去的經歷，終究還是不願師叔直面山下那些黑暗殘酷，也害怕對方可能與自己有類似的下場，便答應下來：「我會護著師叔。師祖……我想求您一件事。」

抱山散人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強人所難，聞言連忙道：「你說。」

魏無羨抬起頭懇求：「如果師叔反悔，讓他回來好嗎？」

抱山散人一怔，想起了兩個出山卻慘死在外的徒兒，還有面前的孩子十幾年前渾身是傷，以及這十八年來自我封閉、只有曉星塵陪著時能有點笑容不再死氣沉沉、陰鬱蒼白的模樣，終於意識到自己可能錯了。「好。以後出山的人，可以回來。」

魏無羨有些驚訝，他沒想到對方不是因為他的請求而破例，而是直接廢除了自己立下的規矩。「謝謝師祖。」他低下腦袋彎腰一禮。

抱山散人托了他的手臂一把：「不必謝。若是硬拘著他們，反而不利修行。百年過去，的確該出去看看了。你回去吧。」

魏無羨又是一禮，離開了抱山散人的屋子，對方才女冠似乎有入世打算的話語不甚在意。

他早就對任何事不感興趣了。

晚些時候，抱山散人把曉星塵叫到自己屋裡囑咐後者要保護照顧好魏無羨，不要讓他受到傷害，尤其是魏無羨默許別人傷害自己，曉星塵這才知道魏無羨要跟他一起下山。

「要保護好他，阿嬰是你的師侄。」抱山散人看著難掩開心的徒兒，「不要讓阿嬰被山下壞人欺負。」

曉星塵收起興奮的表情，鄭重點頭。

對曉星塵囑咐完魏無羨的事，抱山散人才把魏無羨喊來，曉星塵一看到他，大叫一聲撲上去摟住他的脖子：「師兄是不是也要一起去！師兄會陪我下山！」

魏無羨表情無奈，「對，我陪你。師祖，您不糾正師叔對我的稱呼嗎？我們要一起下山欸。」

抱山散人噙著淡淡的笑意，「左右也無人知曉阿嬰身份，無妨。」

魏無羨聞言更無奈了，雖然山下沒人知道他的身世，但這是輩分問題啊！輩分亂成這樣師祖怎麼還不介意啊？！

二、道入心

魏曉二人下山後結伴而行，魏無羨早在山上就問過曉星塵為何想要出山，曉星塵有些不好意思、卻又一臉認真堅定的說想要救世，當時魏無羨只沉默一會兒，便要求他下山後不要暴露抱山散人徒弟的身份，只自稱散修，曉星塵雖然疑惑，但也照做了。

於是下山後沒少被世家門生擠兌嘲諷、甚至趕他們走不許同他們再一處夜獵，更過份的還有搶走夜獵目標的。

曉星塵憤怒又難過，魏無羨卻淡淡的告訴他大多數家族都是這樣的。他想救世，便幾乎是與整個修真界為敵，接著問他想怎麼做。

曉星塵哪裡懂這些，他的熱血被現實狠狠澆冷了，然而洩氣歸洩氣，他並不打算放棄。

魏無羨就說，那就去找志同道合的人一起，然後四處看看，思考該如何行動，同時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於是他們下山近一個月以來，幾乎都在逢亂必出。

當然，出手的只有曉星塵，魏無羨只負責壓陣，順便攔一下曉星塵抓不到的邪祟。

比如現在。

「師兄！往你那裡跑了！」曉星塵追著一隻黃鼠狼妖，幾乎被這小妖遛著滿山跑，就在他都要跑不動時，那站起來可能有人腿長的黃鼠狼竟直直的往魏無羨所在方向衝。

魏無羨淡淡道：「看見了。」然後甩出一張符困住小妖，待曉星塵跑近距離它不到一丈時又收回了符咒。

曉星塵哇哇叫著加快速度，一連丟出好幾張符籙，總算有一張捉住了黃鼠狼。

魏無羨看著曉星塵頗有些狼狽的樣子，沒良心的笑出了聲，接收到後者充滿怨念的視線後揉了揉眼睛：「你處理吧，我去睡覺了。」他看了看自由不到一個呼吸的黃鼠狼，再看看四散的許多符篆，伸手指了指：「師叔你準頭還是這麼差。」

曉星塵的眼神更哀怨了。

他丟東西就是不準啊！明明被魏無羨帶著在山上打野兔飛鳥好幾年，魏無羨能用石子一擊打暈獵物，他丟出去的石子卻永遠只能把獵物驚動逃之夭夭！

魏無羨也不繼續戳他短處，只叮囑他要謹慎一些，他們最近碰上的邪祟都凶得很，就算是小妖小怪也很是狂暴，一不小心可能就會叫它逃脫被狠狠反撲。

曉星塵點頭應下，魏無羨便晃晃悠悠的下山了。

三、遇故人

昨晚除了祟，魏無羨和曉星塵今早便要離開這座小城，兩人在早市中買了許多東西，一半是補給，一半是曉星塵好奇的小玩意。

魏無羨也不阻止曉星塵亂花錢，就站在前面等著他，曉星塵付完錢正要跟上魏無羨，忽然聽到後方傳來一聲呼喚：「魏嬰！」

他轉頭去看，然而早市人群熙來攘往的，也看不見是誰在喊，曉星塵回過身，發現魏無羨已經往前走了幾步了，快步追上對他道：「師兄，好像有人在喊你。」

魏無羨頭也沒回：「山下沒有人認識我。」

曉星塵一想也是，雖然幾年前魏無羨曾出山在山下待了幾年，但他知道對方只是去辦事而已，若是真與人結交了怎麼狠得下心回來呢？所以那個人叫的是正好與師兄名字同音的人吧。

曉星塵這個想法剛在腦中過完，一個白色身影就掠過他身邊一把抓住魏無羨的右手將人扯住，然後是急切的呼喊：「魏嬰！」

曉星塵呆在原地。

真、真的是認識師兄的人！？他剛剛就是在喊師兄？

藍忘機幾乎是喜出望外的看著魏無羨。

昨晚夜獵，他在鬧邪祟的山裡搜尋時聽到了很像魏嬰的聲音，雖然語氣一點都不像，但他還是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可惜沒有碰到人，藍忘機出於寧可失望也不願錯過的心態，即使知道夜獵目標已經被處理好，他還是留在了這座小城，更是一大早就在城中市集來回走動，竟真的讓他找到了四年來彷彿消失在世上的人。

魏無羨被緊緊的扣住手腕，他下意識的想抽出來，但藍忘機捉得很緊，他抬起頭冷冷的看著對方：「放手。」

藍忘機的視線完全不從魏無羨身上離開，他搖搖頭，抓著魏無羨的手忍不住用了更多力氣。

他怕魏無羨跑。

魏無羨的眼神更冷了，「鬆手。我不喜歡別人碰我。」

藍忘機一怔，心下黯然的同時也糾結起來。

他不想惹魏無羨不快，但他更怕自己一放開對方，他就再也沒有機會找到人了。

曉星塵從呆愣中回神，發現他師兄的耐心即將告罄，連忙勸藍忘機道：「這位道友，你大概是認錯人了……」所以快撒手啊！師兄想直接動手了！

藍忘機聞言心中大驚，「魏嬰，你……沒有記憶！？」

魏無羨終於徹底失去耐心，他輕輕的將左手搭到藍忘機的手肘處，冰冷道：「我說最後一次，放開。不然我就卸了你的手臂。」

藍忘機抿抿唇，「我放開，你別跑好不好？」

魏無羨無可無不可的點頭。

藍忘機緩緩的、極度不捨的鬆開了手。

他太激動，又因為擔心魏無羨頭也不回的跑了，用的力氣極大，魏無羨的手腕處已經浮出一圈深紅色的掐痕，就連手掌都因為血液不流通而有點發紫。

曉星塵輕呼一聲，馬上擋到二人之間，原本對藍忘機的好奇轉變成警戒：「你究竟有什麼事？我的師兄不認識你！」

藍忘機竟少見的情緒外露，先是痛苦接著變成釋然與安心，但也很快就收斂了情緒：「抱歉，方才失禮了。我是姑蘇……」

「我記得。」魏無羨終於主動開口，「所以你叫住我有什麼事？還有，」他抬眼，總算對上藍忘機的目光，眼中一片平淡：「除了你，還有誰有記憶？」

藍忘機聞言，一時間又高興又無措，同時也是滿心疑惑，想問的問題太多，見對方眉頭微皺顯然是有些不耐煩了，連忙試探的問：「去……茶樓坐坐，慢慢說？」

魏無羨瞥了他一眼後點頭。

三人往最近的茶樓走，曉星塵拉拉魏無羨的袖子，問出憋了很久的疑問：「師兄……你不是說山下沒有人認識你嗎？」

魏無羨聳聳肩：「照理來說應該是這樣，但似乎出現了幾個例外。」

曉星塵拖著長音喔了一聲，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麼師父讓他保護好師兄。

山下認識師兄的人……很可能會傷害他。

那這個人……他偏頭偷瞄藍忘機，忽然發現對方也在偷瞄魏無羨，神情很複雜，不是他能完全看懂的。

慶幸有之、緊張有之、害怕有之、擔憂有之、茫然有之……更有一些他看不明白的情緒。

但……沒有別的如憎恨厭惡之類的情感，這個人應該，不會……傷害師兄吧？

＊＊＊新的坑～是之前腦洞分享裡的，也是一直以來預定接《有所思》的文＊＊＊

這篇篇幅應該不多，但是要解釋交代的劇情超多，比如羨之前下山是怎麼阻止藍氏被燒、屠戮玄武、江氏被滅，又是如何參與戰爭的，我滿猶豫要不要以羨之外的完全上帝視角展開，就會變成「第一章」這樣，用中文數字的大小寫做區隔，因為從角色對話或回憶中敘述會很片面，而且也不一定能提到我想解釋的劇情。

這篇一開始定名為《仍畫扇》，出自「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以畫扇帶出羨期望的只如初見，後來在圈子裡混得深了，聽到了廣播劇主題曲《何以歌》，覺得「是出鞘即斬的霜刃，避不開心頭舊紅塵」這句歌詞更適合這篇文，舊紅塵像極了羨對回溯世界的看法，於是就很愉快的改了篇名哈哈哈~

其實在寫有所思的時候我並沒有想過要寫這個 if 支線，是我有個當時很喜歡的忘羨寫手她的某篇文設定是羨被獻舍後因為生無可戀、一點都不想活著而積極尋死，然後嘰一次次把他救回來最後羨到底是被他寵軟了，終於願意活著，這篇又甜又虐，而且我......我滿喜歡這種救贖劇情的，所以啪的就開了腦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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